花窗外那叫人羞恼的斜阳直直照射着, 将迟盈的脸都晒得有几分通红。
等萧寰处理完政事,往后殿去时,见迟盈合眼靠在临窗榻上。
她面上含着疲惫, 睫毛时不时便落去了眼皮上,一会儿又睁开眸子,似乎心里有事情,总不得安稳。
她等不来天子只能强撑着困意与亲近的宫人说话。
圣上登基当日的封后诏书落下,震惊满朝, 其实朝廷中也为皇后前尘旧事争辩过许久, 不过都被圣上轻巧按下。
册封皇后的圣旨已下,册封典礼却因皇后身子不适,一直往后推着,圣上的意思是等皇后诞育下皇子再行册封。
这般也叫众人知晓了许多, 知晓皇后胎相不稳。如今谁不知皇帝对皇后的用情至深,头一个皇嗣如今更是就在皇后肚子里, 纵然想闹起也万万不敢伤到皇嗣。
是以一场本该引起轩然大波的朝廷如今都平息着,仿佛在等一个突破口, 若是皇后诞下皇子,许是这崇善寺失踪, 于宁王绯闻一事便也不了了之。
日后皇后便是太子生母, 子以母贵, 母以子贵。谁会与未来太子, 未来大魏君主的生母过不去?
若是皇后诞下公主则就另论了
今日这事儿看着凑巧, 本已经没什么朝臣探讨这事儿, 为何又有刘衡旧事重提?还偏偏就赶上了皇后往紫宸殿等天子的时候。
在东宫时便在迟盈殿内永宁殿当值的女官秋容如今也做了大长秋, 她与迟盈说:“遂安夫人前些日子入了宫, 如今也都该称呼她为保圣夫人了。夫人来拜见过皇后两次, 都恰好赶上皇后不在正殿,奴婢便说叫她改日再来。”
迟盈做了皇后,内外命妇总是时不时便递牌子入宫,想法子到她跟前来说话,迟盈有孕却不能劳累。
萧寰自然是不愿叫迟盈劳累了去,这宫里的事儿,便早早叫了后宫女官担着,内外命妇也一应以身子不适为由不见。
迟盈听到遂安夫人,才想起有这么一号人,说起来她初嫁入东宫时倒是时常见到,后她成日闷闷不乐避殿不出,人员一概不见。
如今想来,倒是许久没见过这位遂安夫人了。
迟盈听了倒是有几分生气,道:“她好歹也是保圣夫人,要来见我,你们也不该瞒着,总要告诉我一声的。”
迟盈极少骂人,如今想必是气急了才会骂人,秋容听了连连告罪,这才无奈透露给迟盈说:“娘娘不知,那保圣夫人不知从何处听了说圣人要纳后妃的消息,话里话外便是来为她丈夫家族中女郎谋个位份。”
甚至还要皇后替她求情去圣上那处,叫圣上开口,趁着皇后有孕不能服侍,叫她家女郎入宫。
如此,迟盈宫里的人自然都是厌恶这位保圣夫人的,如今可不就朝着迟盈说起她的坏话来了。
迟盈听了面容有些沉闷,她正欲说什么便听到珠帘声响,有道熟悉的步履声朝着她方向匆匆而来。
迟盈未加思索,便下榻去迎天子。
这到是叫萧寰颇为受宠若惊。
他去牵住她清白的手腕,仿佛她是一个不能动不能跳的玉人。
“你来迎朕做什么?”他笑说。
迟盈蒙蒙的看了他一眼,她有些面红,半个时辰前那一通冗长的赞缪她的词句,迟盈如今想起还是窘迫的紧。
“陛下”她仰头轻声唤他。
夕阳西晒,日头瞧着大却也止不住的寒冷,宫人怕皇后身子凉着,往她坐着的石榴缠枝纹贵妃榻四处烧着火盆。
迟盈脱了外裳,只着里头胭脂色绡绣海棠春的细丝扣身袄儿,将人身段衬的更加婀娜纤细。
雾眉蝉鬓,一双杏眼含着水光,唇畔润泽红粉,脸颊更是生出了两团粉云。
萧寰手背覆在她手背上,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摩挲着,他眉眼轻缓,问她:“方才再与宫人在说什么?”
他走到她跟前了迟娘子才发现。
迟盈没有隐瞒,轻声道:“说起保圣夫人的事。保圣夫人两次来拜见我却都不得见”
迟盈不懂萧寰对这位保圣夫人的心思。
她知晓她的丈夫年幼丧母,由着乳母养大,恐怕是与这位保圣夫人感情甚好吧。
就如同她对自己的乳娘一般,她有亲娘,与乳娘关系都能这般胜似母女,更遑论是他呢。
迟盈未曾有过要与保圣夫人一较长短的心,更没有要将保圣夫人收的服服帖帖的心。
纵然有时保圣夫人不叫她心中那般欢喜,她也能忍让一二。
无他,只因他罢了。
萧寰含笑牵着她往塌边坐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见便不见,她虽是朕乳母,朕却有足足二十余位乳母,她原先是世家出身,朕才出世时便受了圣命入的宫。是以后面受封赏的比同期几位乳母品级都高罢了。”
迟盈约莫是怀了孩子,她总觉得自己脑子想不得什么,以往那些心思都变成了浅显的孩童一般的直言直语。
她眨眨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颤动,如一对蝶儿一般灵动。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给萧寰递了被茶水,萧寰颇有几分吃惊,接过端着,还未来得及喝便听迟盈说:“保圣夫人想见臣妾,给她家族中年轻的女郎牵线,叫陛下纳入后宫,陛下是什么意思”
萧寰拧起眉头,凝视着榻上蜷着腿儿的小姑娘,不自觉的提了一下嘴角。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他淡淡念着。
两人身高差距大,纵使坐在榻上,萧寰挺拔清隽的身姿,仍比迟盈高出许多来。
他边说着边往迟盈那边倾去身子。
迟盈被他抵在身侧桌案边,被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连侧首花窗的光都被他宽阔的后背遮挡的严严实实。
他垂眸去看着她的眼,薄唇微抿,有几分怨怼:“朕是什么意思,你还不知吗?”
他温热的气息充斥在她耳畔,贴着她的脸侧,那声音低沉带着诱人的勾子:“嗯?皇后?迟娘子?”
迟盈听了忍不住的咬了咬唇,觉得气息有些微热。
迟盈知晓自己有孕后,二人便少了这等亲密举措,主要是她害怕。
可人的情感总是不受控制的,他扣住她的腰肢,手掌略有几分小心翼翼的靠着那处隆起,他绕开了那处,眼中亮晶晶的,去吻她泽润的唇畔。
“唔,不要”
她移开身子,将他从身上推开,不满地蹙眉,她还记着要紧的事。
“陛下,我来寻你是有正事的,你不要总是只想着这些”
萧寰往后退了退,懊恼不已,他觉得自己被迟盈给看扁了。
谁说他成日里只想着这些?他明明想的是他的大业,他日后征服的恢宏国土。
这些时日以来,前三月他半点不敢沾染,唯恐伤了她身子,之后的日子她更是一直推拒。
自己都如此顺着她,如今却还是被他责怪。
明明是天子,在她面前却总成了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伙。
萧寰面容清冷的离开了她,倨傲地沉默不语了。
迟盈才不懂他的面色,也不想去了解,她只道:“宫外传来的消息,我表姐如今身子不适,我想出宫去看看她。”
萧寰问她:“什么时候?”
迟盈有些焦急说:“自然是现在,越快越好。”
萧寰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天色早晚倒是无所谓,只是如今初冬,纵然日头明亮,外边却阴冷湿滑的厉害。
昨日下的雪被车马反复碾压,如今宫外的地上只怕结着厚厚的霜,如何能行马?
叫人抬着轿子更是不安全了。
他没有立即回答她,迟盈便凑过去抱着他的袖子摇了摇,眉眼中皆是哀求,说着说着哭包竟又哭起来:“我只这一个表姐,她待我可好了,如今她还不知是何情景,我如何能安稳?你若是不准,我连饭都吃不下去的”
萧寰有些犹豫,怕她不肯吃饭,怕她饿着,叫她别哭。
“你去有何用呢?朕叫太医院的人过去,有太医院的人在,你还有何可担忧的?”
总要交给懂行的人去。
她去了又能做什么?在一旁哭哭啼啼吗?
她若是伤了身子,沈府的人能得一个好?
便是她那病了的表姐知晓皇后冒着风雪来看她,岂非更是给她心中焦虑了去?
迟盈却坚持道:“你不懂,你不懂,你可知我有多着急,生孩子那般大的事,说不准就如何了,你叫我不亲眼瞧着,如何能安心”
她不敢说丧气的话,可这人都是这般的,总止不住往坏处想。
她并非不懂自己前往给沈府众人带来多少压力,可那又如何了?谁都不是大公无私的,她自幼听来的女子在生产这道鬼门关上一去不回之人,多了去了,更遑论表姐是双胎?
且如今还出了这事?
萧寰无奈,他有些埋怨道:“她生产,你不也怀着身子?你只顾着去看她,也不知晓半分惦记着自己的身子?”
可能是语气重了,瞧着迟盈在拿着帕子抹眼泪,他缓和了一番语气道:“你且等着,唤宫人去清理干净路面,再快也是明日下午的事,若是不下雪朕便带着你去。”
迟盈摇头,有些激意,甚至想越过众人自己往宫外走。
她越想越怕,喃喃道:“不行,不行”
皇都本就严寒,一旦入了冬,有哪日不下雪的?明日复明日,究竟哪一日她才能出宫去?
等能出宫去时,一切都晚了。
萧寰见此,他许久没有朝着她这般冷着眉眼了,颇为无力最终似乎是认输一般,低声道:“你可曾有半点在意过朕?你只想着你自己”
迟盈说不是,她如今没有心情跟这个人吵架。
她顺着说:“我还是在意你的,若不是在意你,我根本就不会问你的意思,我自己就出宫了”
谁料萧寰听了更是生气难过,他嗓音有些低哑:“你可曾想过,你用绝食威胁,你非要如今出宫,若是有事,你叫朕你叫朕如何”
叫他日后如何?她出了事自己可怎么办?
她担忧她表姐,他难道就不担忧她?
萧寰说不下去了,他本就不是说这等煽情话语的人,如今说完,他胸口都酸涩起来。
迟盈原先是背朝着他,听了缓缓停下步子,在原地沉默许久,她才重新走了回去。
与他面对面的站着。
迟盈与坐在榻上的他差不多高,可以平视着他的眉眼,仿佛是第一次注视他的眉眼,那般的清冷又多情。
她被他眉眼里的情绪充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他是如同自己着急表姐一般着急着她的吗?
会不会更多呢?
迟盈脑子里一会儿满满的,一会儿空空的,无数情绪交错,最后她总算听话了,往他身前又走了几步,乖乖坐回他的身侧。
她垂着眉眼,闻着四周他身上的气味,良久才懊恼凄凉道:“我不走了,这总行了吧”
萧寰听了唇畔微动,眉眼间的寒意舒缓开来,最终只轻轻嗯了一声。
他动手搂过迟娘子瘦弱的肩头,将她抱在自己怀里,脸贴在自己肩头。
像是抱着什么稀释珍宝一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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