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桥小时候生过病,那时候先生给他寻了草药,让他直接嚼草药,草药腥臭而且很苦,生病了很难受,干活干不动时先生会骂他,他讨厌生病。
他小时候生病的时候未曾得到优待,因而如今得到优待,便有些喜滋滋。
他躺在床榻上,晚饭是嵇雪容喂他的,嵇雪容让人做了好消化的酸汤,端在床边一勺勺地喂给他。
吃完饭嵇雪容给他擦嘴巴,晚上嵇雪容帮他擦身体,还在旁边守着他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
念桥只用张张嘴动动手指头,他觉得多被照顾几日,他一定能长出来懒骨头。
幸而他第二日就没事了,只是每天没有人给他送点心了,他要吃点心,必须得去找嵇雪容,一次还不能吃多。
念桥有点生气,不过知道嵇雪容也是为了他好,他嘴巴一直闲着,瞅见嵇雪容在认真的看折子,他凑上去咬了一下嵇雪容的耳朵。
咬完之后瞅一眼,嵇雪容耳尖有些泛红,看上去很有趣。
而且嵇雪容有耳洞,他见过嵇雪容戴耳饰的样子,殷红的耳饰宛若朱砂痣,衬得嵇雪容五官有些妖异。
嵇雪容一直留意着念桥,念桥闲不住,一会不看着就会闹腾。
他心思两分在念桥身上,注意到念桥一直在盯着他瞧,他实在是有些无奈。
“念桥,文章读完了?”嵇雪容问他。
念桥没有读完,他想缠嵇雪容,还在一个劲地盯着嵇雪容的耳朵瞧。
他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地坐着看了两页书,没一会又朝嵇雪容投去视线,顺着钻进嵇雪容怀里捣乱。
眼见着念桥又要咬人,嵇雪容把人按住了,他看念桥这会儿很有精力,便按着把人亲了一回。
亲完念桥便生气了,从他怀里离开,去一边自己玩了。
念桥后知后觉嵇雪容似乎是故意的,但是他又拿嵇雪容没办法。
他身上印子好几日才消下去,念桥因此有些高兴,换回了自己的薄衫,嵇雪容瞅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他察觉出来嵇雪容似乎有点可惜。
因为他生了一场病,嵇雪容看他看的很紧,不让他乱跑。
他再见到嵇灵玉,是几天之后。
嵇雪容要去面圣,念桥一个人在太学,有方定戎守着他。
在这个时候,瑶池过来了,他略微犹豫,便跟着瑶池走了,没让方定戎跟着他。
到了熟悉的千阙宫,嵇灵玉先为上次的事情道歉。
“念桥,上回是我不好,我喝醉酒冒犯了你,你有没有事?”
嵇灵玉眼神中俱是担忧,他有些不自在,面对嵇灵玉非常愧疚。
念桥脸上涨红,他连忙道:“没事,七殿下,我知晓,不怪七殿下。”
嵇灵玉目光柔和下来,问他道:“你在太子那边过得好不好?那日我说了一些混账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念桥更希望嵇灵玉能直接责怪他,这般他心里能好受一些,可是偏偏嵇灵玉不责怪他,还关心他过得好不好。
“我……太子待我很好。”念桥指尖略微蜷缩,没一会又松开,他对嵇灵玉道,“七殿下不必担心我。”
嵇灵玉略微笑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念桥,我给你的信你有没有看……原先我在蜀郡还在想着你。”
“若是我不在,你可能又要被欺负了,如今看来,念桥没有我也能过得很好。”
念桥闻言更加羞愧,他确实被欺负了,然后他便理所应当地投靠了嵇雪容。
“我……”他嗫喏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七殿下,对不起。”
“你不必跟我道歉,没有关系,念桥,我原先也没有把你当下人,你在太子那里我更能放心。”
嵇灵玉眼眸略微深邃,看着念桥道:“我们往后还能做朋友。”
“这是我从蜀郡给你带的礼物,念桥,既然你今日过来,正好拿给你,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嵇灵玉对他道:“若是你在太子那里受了委屈,随时都能回千阙宫。”
念桥抱着嵇灵玉给他的礼物,礼物是一串深红色的玛瑙手链。他原先以为只是普通的玛瑙,回去之后细细地看才发现,里面镶嵌了类似于红豆的珠子,随着动作会缓慢地起伏。
他特意去查了典籍,图片他是认识的,这种珠子唤作阙离珠,只在东海那一片有,很稀有。
念桥很喜欢,但是他不敢戴,若是嵇雪容看见了肯定会生气。
他只好把珠子收了起来。
嵇灵玉那日说的只是开始,后面只要嵇雪容不在,嵇灵玉都会见缝插针地过来见他,给他带各种礼物或者新鲜好玩的东西。
直到有一日,嵇灵玉有事请他帮忙,也不是什么难事,让他去采几株东宫的千金枝。
只有嵇雪容的宫中有这种名贵的花枝。
念桥经常摘了放进卧室里,这件事实在太容易,他以为嵇灵玉喜欢千金枝,当日便摘了几朵交给嵇灵玉。
嵇灵玉拿到时向他道谢,“念桥,麻烦你了,太子会不会怪罪你?”
念桥摇摇头,他不自觉的小尾巴翘了起来,“东宫的花我可以随意摘,七殿下想要,我随时都能摘给你。”
只是这花到底是嵇雪容的,念桥心想,还是多留一些,若是嵇灵玉下次再要,他便劝说嵇灵玉,可以换成荷花。
荷花宫中很多地方都有,他只需要绕远一些,也能摘到的。
嵇灵玉轻轻笑了一下,对他道:“念桥,宫中只有你是真心待我。”
这般的话,戳中了念桥心里的软肋,念桥不由得脸红起来,因此不好意思,略微窘迫。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让他觉得自己也可以被需要。
念桥回去的路上还在开心,他和嵇灵玉在一起很开心,好像冥冥之中遇到了受伤的同类,他看过异册。
两只同样受伤的小兽聚在一起,会彼此舔舐伤口,一方会成为另一方的盔甲。
他觉得自己可以做嵇灵玉的盔甲。
殊不知,他看的那些册子都是嵇雪容为他细心挑选过的。他自然不知,原本的故事里,只有弱者相食,从不存在相互依偎这一说。
倒是有些蠢笨的小兽,因为心软,反而落入敌人的虎口。
竖日,宫中发生了一件事。
九皇子食物中毒,当日险些丧命,圣上命人彻查此事。
最后查到九皇子身边的宫女身上,在那宫女身上发现了嵇雪容的香囊,里面装的有东宫的千金枝芍药花。
那名宫女咬死是奉了嵇雪容的命令,主位上的景和帝面色阴沉,等着嵇雪容给回复。
念桥看到那个香囊时已经有些慌了,那是原先嵇雪容给他的,他整日带着,未曾当一回事,什么时候丢了也不知道。
他看到里面出现芍药花时,不禁后背一凉,脑海里浮现出嵇灵玉那张脸,会是巧合吗?
若是顺着往下查,一定会查出来是他摘了芍药花,无论如何,他不过是一个下人,毒害皇子是死罪。
他兴许会被砍头。
念桥脸上白着,他黑黝黝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嵇灵玉的方向,应当不会,兴许是其他人偷了东宫的芍药花,故意诬陷给他。
他全身紧绷,掌心冒出来一层汗,好一会,他听到了嵇雪容的回复。
“这香囊确实是儿臣的,千金枝也是东宫所种。儿臣未曾见过这宫女,不知是谁替儿臣私相授受。”
“此事儿臣一定会查清楚。”
嵇雪容非常淡定,几位皇子各怀心思,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话,倒是大皇子出来关心了几句九皇子的身体。
念桥在听到后一句时略微放下来心,心依旧半提着,若交给嵇雪容自己查,他兴许不会是死罪。
此事以嵇雪容禁足一个月作为结束,这件事最后落到五皇子那,景和帝让五皇子查清楚。
念桥从回去的路上就开始忐忑不安,他一直观察着嵇雪容的神色,嵇雪容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安,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不舒服?”嵇雪容问他。
念桥鼻尖有些酸,他担心嵇雪容怪罪他,低声道:“那香囊是殿下送给奴才的……我不知道为何会在那宫女手中。”
“花……我也采过。”
他采过花给嵇灵玉,他怎么也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出来。
嵇雪容没有生气,对他道:“孤知晓是送给念桥的那个。”
“念桥,你不必害怕,只有孤知道,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嵇雪容说:“孤不会责罚你。”
念桥闻言有些意外,他看着嵇雪容,有些不确定,嗓音有些闷,“殿下不怪罪我吗。”
“孤考虑考虑,念桥总是弄丢孤送的东西,不知晓这般容易中其他人的圈套。”
嵇雪容说:“这般,罚你从今日开始每日缝一个香囊。”
念桥一直都在害怕,他预想之中嵇雪容会怪罪他,或者嵇雪容直接在正殿上供出来他,到时候他一定会在劫难逃。
他此时心中被异样的情绪填满,有庆幸、有担忧后怕,以及其他几种莫名的情绪交织,他对上嵇雪容略带笑的眼底,总觉得心底被刺了一下。
嵇雪容大度宽容、温柔克制,他是有意接近,可他如今越来越发现,嵇雪容是真心待他。
若不是这般,嵇雪容没必要包庇他,因为嵇雪容说过,人不会做对自己百害无一利的事情。
现在嵇雪容做的事情,正是百害无一利。
他正是那个给嵇雪容带来麻烦和灾难的源头。
念桥情不自禁地想……嵇雪容当真是前世杀他的罪魁祸首吗?
他此时此刻有些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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