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昏昏,厚重的双层落地窗帘将原本就稀薄的阳光全部隔绝在外,卧室里是一片凝滞的昏暗,只能依稀辨出床上、床下都堆满了东西。


    半晌,蜷在床上的宋棠推开怀里一米高的垂耳兔,烦躁地爬起来。


    他打开床头的壁灯,看着被各种毛绒玩具占据的房间,一双透亮的眼慢慢沉下来,眼下明显的青黑显出些许的疲倦和困顿。


    穿越过来一周,他基本摸清楚了这个跟他同名同姓同样貌的人是什么情况。


    爱好养鱼的花心海王一个,父母早早离婚,从小没妈,父亲在几年前就过世了,没人管、交的又都是不走心的狐朋狗友,他要隐瞒身份不难,车祸撞到头导致性情大变不是没有先例。


    至于总裁,他的本职工作了,行业不同,商业逻辑是通的,公司的事情虽然棘手,但有办法搞定,唯一的麻烦是——


    宋棠望着房门的眼神流露出几分无奈,他只有自己穿越了过来,没带着关乎他这条命的亲亲绒绒!


    他,社恐一个。


    身边人说他高冷、说他傲,他都不否认,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坦然跟别人说笑,被说高冷就高冷,挺好,还能跟人少接触。


    上学时候好说,但是工作后,身为总裁他总不能天天不去公司。


    因此,他白天能装高冷勉强撑过去,晚上回家,必须要跟自己的宝贝绒绒贴贴来回血,这样才有心力面对第二天的生活。


    绒绒陪了他七年,却因为穿越彻底失去了。


    他抱着侥幸心理买了各种相似的毛绒绒,可折腾一周,他根本找不到绒绒的代替玩偶!这两天都开始失眠了。


    而今天一大早起来,他发现自己连这间公寓的门都出不去,见人更别提。


    他正思索怎么办,一通电话打进来,他看了眼、是已经相处了几天的助理,下意识的他并不想接,他很抗拒接电话,更别说是在现在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了。


    他缓了缓,挂断电话、给对方回复了消息,“我今天休息。”


    “好的明白,宋总,烦请您开门,有几份文件需要签字,另外有件事跟您说。”


    话说到这儿,宋棠不得不妥协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社恐耽误工作——还是要尽快找到能够替代绒绒的毛绒绒。


    他拖着脚步走出卧室、关好门,慢步往玄关挪。


    说实话他谁都不想见,手搭在门把上时,都在微微抖,在助理又一次按响门铃后,他才打开了门。


    飞快扫了眼一身干练职业装、长发利落挽起的助理,他并不跟人对视,转身往里走。


    看着宋棠的背影,梁英虽然有些疑问,但整体上很满意,对花心浪荡海王突然变成高冷倨傲霸总这件事接受良好,比原来省心多了。


    宋棠在沙发上坐下,只想赶紧签了字把人打发走。


    他翻着文件挨个儿签字。


    原主的字不怎么样,平时基本不拿笔,签名都是找人设计的,所以他换用自己的笔迹,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只说是换了个签名就行。


    梁英安静等着,她注视着宋棠,第无数次感慨女娲造人时太过偏心,这明明是二世祖中的魁首、混蛋里的翘楚,可宋棠长得是真好看。


    深咖色的头发,质感柔软,瞳仁则是浅一些的琥珀棕,明亮通透,眉心至鼻尖的弧度挺直、却并不过分锋利,与流畅的唇弓相得益彰,即便带着倦容,依旧是一副让人心生向往的好模样。


    梁英心里叹气,仗着自己长得好又有钱、肯花钱,宋棠这几年勾搭的鱼说是遍布五大洋都谦虚了。


    说来奇妙,上周还显得风流多情的一张脸,现在随着气质的变化、反而有些疏离高傲。


    对这样的转变,她不能说不欣慰。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给胡闹的宋海王善后,从车祸到现在,宋总裁鱼塘里的鱼是一点儿不消停,奈何宋棠住院期间谁都不见。


    一出院、放着别墅不住,非要搬来这个两居室的公寓,亏得那些鱼摸不着地方,不然这门八成要被挤烂。


    把最后一份文件放好,宋棠沉默下来,他不喜欢被人这么注视,更何况他现在状态并不好。


    他心里的焦躁在不断积累,“有话直说,没有可以走了。”


    看着神色淡漠,眉眼间隐隐带着烦躁的宋棠,梁英没表现出多少诧异,语气平稳,“您之前一周里有四五天都会找人一起出去,最近却一直拒绝,宋总,我一天能收到很多消息,请问,今晚需要人陪吗?谁来陪?我好安排。”


    听见这话,宋棠一顿,没忍住在心里吐槽,这二世祖养鱼还不够,连见个面都搞得跟翻牌子似的,当自己是皇帝?


    他可没原主的花花心思,“处理干净,以后、不再来往。”


    梁英这下真的意外了,“旧爱都不要了?”


    “不要。”


    “那新欢呢?”


    “不要。”


    梁英默了,试探地问,“您确定?别的就算了,方影帝您追了两个月,破纪录了,真打算放弃?”


    说完,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没说出来触对方霉头——“新欢”可还没追到。


    宋棠扫了梁英一眼,很快移开视线,反问,“你就是这么当助理的?”


    听着老板冷冰冰的嘲讽,梁英坦然,心情却不错,“自然不是,我不想落埋怨,毕竟您跟各种人左拥右抱的风流史大家都知道。”


    宋棠烦得很,“不要,都不要,别再提……”


    等等,梁英刚才说什么来着?跟人左拥右抱,跟人……和真人抱抱?和——真人贴贴!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否决,又抑制不住地往这方面想。


    他蜷起手指,现在,即便只有一个梁英在,即便对方进门还不到二十分钟,即便是在他已经慢慢熟悉、觉得还安心的环境,他已经开始紧张、想躲开了。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如果、如果找不到跟绒绒相似的毛绒玩具,是不是能跟人试试?可能会有用?


    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宋棠站起身,“把他们资料给我,带照片。”


    试试,希望能有用,就贴贴,然后给对方足够的好处,他们可以各取所需,是双赢。


    收到梁英发来的文件,宋棠打开一看,不由服气。


    他看过原主的微信好友列表,没几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大多都是数字编号,看得出是认认真真在养鱼、经营鱼塘,可越认真、他就越觉得原主没把人当人。


    就这做派,说是反派,不亏。


    对,没错,他运气很好,穿成了主角受同父异母的反派哥哥,在弟弟大学毕业进公司后处处刁难,最后被弟弟和主角攻夺走了全部家产,惨死街头。


    意外死亡、能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不想一辈子困在小小一间房里,不想辜负这样难能可贵的机会。


    他想争取跟主角受井水不犯河水、和平相处,避开疯批暴戾的主角攻,先活下来,然后整顿被原主祸祸到千疮百孔的公司……咳,想得远了。


    眼下、他得先出得去门,否则其他都是空谈。


    宋棠对照着、把鱼鱼们删完,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一张照片上。


    他双眼灼灼、像看着救命稻草一般,盯着照片上的男人,方鹤宁?就这位了。


    看上去从容又随和,面容轮廓介于分明与柔和之间,拿捏得非常好,没什么攻击力,却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很合他的眼缘,尤其是那双仿佛覆盖着一层薄冰的漆黑桃花眼,冷淡、却更显情致,过于艳丽他反倒不喜欢。


    而且这气质、妥妥是懂事不粘人的治愈系啊!关键还低调!


    他顺带查了方鹤宁的履历,是影帝不错,但演艺生涯中的配角远远多于主角,一方面是人家才华斐然,凭借仅有的两部担纲男主的影片就得了两个影帝,另一方面不正说明方鹤宁的资源一般般?这正好是他能给的。


    想到这儿,宋棠给备注捕捉中的方影帝发了消息,约见面。


    等待的时间,他往上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发现方鹤宁很少回消息,原主倒是每天都发,还提过好几次要给影帝当金主,要啥给啥,给他看得心里直发毛,这表面舔狗实则海王的风格他是真不行。


    不过、按照方鹤宁的冷淡态度,能同意跟他见面吗?


    宋棠还在考虑方影帝一直不回复怎么办,一条对话框弹出来,非常简洁,“地址?”


    他松了口气,把酒店地址发了过去,自己先一步到了订好的房间。


    他没开灯,将窗帘拉上后,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双手交握放在腿上、是止不住的颤抖。


    他不想让陌生人进自己那间公寓,而对现在的他来说,出门已经是极限了,好在梁英帮忙订了房间,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前台没多逼逼叨,要不然他怕是连房间都进不来。


    宋棠缓缓深呼吸了几个来回,陌生的环境简直就是在加剧他的紧张和焦躁,一想到等会儿要跟陌生人见面,还要提那种过火的要求,他就感觉有点喘不上气,手心里全是冷汗。


    不行,就他现在的状态,见陌生人对他来说太难了,要不、算了吧?


    他正打退堂鼓,电子锁发出短暂的提示音,随后房门打开,走廊里的暖色灯光探进来,他浑身都僵住了。


    房门完全打开,看着站在灯光里的人,宋棠不由扣紧了手指,照片里只觉得方鹤宁身材比例好,但真见到了,目测、比他还高几厘米。


    他的眼神抖了抖,紧张、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来都来了,不管怎么说先试试,可面对方鹤宁的视线,他根本开不了口,要说的话羞耻度简直要炸!


    一片黑暗里,沉默蔓延。


    方鹤宁站在门口,他摘掉墨镜,没第一时间去开灯,心底里压抑了一天的燥郁、火气,在触及到宋棠的眼神时,奇妙地、似乎被安抚到了。


    一贯风流又嚣张的二世祖宋海王,好像换了个人,安安静静坐着,冰冷的、内敛的,哪怕在昏暗里、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到对方微微泛红的面颊,水光潋滟的双眼,从头到脚都在传达一个信息——


    “抱我”。


    方鹤宁牵起唇角,他正烦,打算去射击场打几靶放松放松,没成想又双叒叕收到了宋棠的消息,想当他金主?


    成,撞枪口上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把事情了结了。


    不过动手之前,不妨看看这玩儿的什么把戏,送上门的乐子不看白不看。


    随着僵持时间的延长,宋棠的紧张感一点点攀升,提前打好腹稿的开场白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窘得只想夺门而逃。


    半晌,他才冷声开口,“你来,我就当你答应了。衣服脱了,躺床上,不许动。”


    他没敢说长句,万一打磕巴,他金主的面子还要不要啦?牌面上好歹得端住,必须、先镇住场,这样等会儿他做出奇怪举动,对方才不好质疑他。


    闻言,方鹤宁顿了下,抬手要去开灯。


    没跟方影帝对视,只在暗中留意着对方动作的宋棠忙制止道:“别开灯!我说什么你听什么,别擅作主张!”


    冷硬、强势,可声音明明在发颤。面对这样的宋棠,方鹤宁很意外。


    他走进来带上门,慢条斯理脱了外套,放缓了语速,“脱衣服没问题,宋总,脱到什么程度?外套、还是……”


    宋棠被臊得不行,指甲扣在手背上,堪堪忍住逃走的念头,“外套!上衣!别……别废话。”


    方鹤宁从善如流地闭了嘴,不慌不忙脱掉衬衣、在床的一侧躺好。


    黑暗又安静的空间内,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听得宋棠止不住脸红耳热,并开始质疑自己急昏了头做出的决定是不是正确,只是箭在弦上由不得他,不做点儿什么,想在就是他想走、都难。


    五分钟后,他硬着头皮站起身,颤抖着手指去解自己的衣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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