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床上，感受前所未有的怠惰滋味。昨天拉练式的综艺拍摄、陈乌东的石锤自白，好像随着日升月落消散于梦中。可他觉得四肢沉重，不知是不是昨天精疲力尽的后果。
“安肆、连杉，我走了！”齐秋尔拉着行李箱和他们打招呼，接下来他们团没有活动，齐秋尔很早之前就申请回学校一趟。
连杉在阳台刷牙，探出头来含糊不清地和好友告别。
随着行李箱轮子声的远去，宿舍只剩下安肆和连杉两人。
突然连杉大声喊：“靠！出大事了！”
不等安肆对部分词汇有所反应，连杉急忙补充：“安肆快看微博，我们师兄团出事了。”
起航少年团？
安肆提不起兴趣，但为了搜集讯息，他还是点开社交软件。
热搜榜上一连好几个爆。热搜第一是#唐天鸥警方通报#。
起床第一件事，从围观师兄团塌房开始。
@你知我也知：omg！有粉丝锤警方通报的唐某某就是起团成员唐天鸥！唐某某涉嫌飞叶被拘留，恰好是唐天鸥缺席演唱会的日期。且唐天鸥嘴角溃烂，面部特征十分符合相关人士的描述。还有粉丝列出种种证据，你们相信吗？
-xd咖，还钱！
-一切听从官方更加正式的通报好吗？不要听风就是雨，网络上说话也要负法律责任的望周知。
-唐本就划水麦麸烂人一个，xd不奇怪惹，别传染给其他弟弟坏习惯就好了。
-新闻就tto一个，扯起团其他成员下水什么意思呢。
该热搜下除了脱粉回踩的网友，还有起团其余八人的粉丝混战，不停爆出唐天鸥与某个成员的互动动图，试图把平时看不顺眼的偶像一起打成法制咖。还要做成大字报刷屏，意为洗脑路人抹黑料。
热搜第二个是：#裴武月摄像门#
@haddot娱乐:起团成员裴武月不仅有嫂子，嫂子还把他手机曝光了！？里面撩骚记录不敢入目。那个清纯少年终究是不在了！
-呵呵，tto一个，pwy一个，起团埋了吧。
-谁知道是不是p的？
这个热搜回踩的粉丝多一点，其他成员的粉丝少一点。因为他们自己喜欢的偶像或多或少都和这两位塌房成员有过互动，投鼠忌器，谁都说不上干净。但还是有上一个热搜没打尽兴的打到这里来。
第三位热搜是：#钱庆苏直播言论#
@每天看娱乐：起航少年团怎么了？一连爆出三个雷？网友扒出钱庆苏刚出道时的言论，支持法西斯行为。这是能用年纪小糊弄过去的吗？
在这个热搜里团粉终于爆发了，齐齐刷屏偶像失格者道歉退团。
不少人痛心疾首：“以后我就当起团只有六个人，其余三个有多远滚多远！因为你们的行为，害了别的成员，你们知不知道愧疚！起团九个人，一开始是多么热爱舞台的少年们。我因为支持过你们这几个败类而羞耻！”
可没过多久，第四个，第五个成员的黑料都爆出来了……
真正的吃瓜群众总算有空地说话，他们的嘲讽好像一巴掌扇在起团粉丝的脸上。
“起航少年团喜提五毒俱全称号，这下粉丝还想洗地呢。饭圈真恶心，追星女孩怎么都是跪着追星？”
起航团团内九个人的粉丝乱斗，拼命把别家的黑料刷上去，美名其曰“爱是短暂的恨是永恒的”。
好事的网友翻出前几天粉丝微博，一股脑冲过去问打脸吗脱粉了吗？将各种言论截下来嘲笑，理直气壮地说“塌房还喜欢就是下键”。曾经和起航团有过争执的粉丝更是扬眉吐气。
完全不了解娱乐圈的网友逮住几条微博蜂拥而至，高高在上地批判追星费钱费力。他们自诩无欲则刚，饭圈畸形底层。他们占据道德高地批判追星行为，通过看追星网民塌房获得快感。他们真的厌恶塌房咖的行为吗？或许是的。但他们也讨厌粉圈、讨厌追星，恨不得这件事再闹大点让上面一刀切。
营销号忙活急了，各种社交软件上挑起情绪，这里有个发誓不脱粉，快去骂她！这里有个脱粉回踩的，快去看热闹！新的黑料来了！截图！转发！阅读量！犹如战场上的指挥官振臂高呼！
谩骂。
理中客。
抽奖澄清。
简短的标语大字报。
一天24小时奋战在手机前。
网络上鬼神狂欢。网民们被大量快捷的信息裹挟着前进。此刻他们犹如没有道德的孩童，释放自己好辩的天性，完全由情绪主导按下一条又一条的回复。真相不重要，输赢才重要。
终于官方下场，一键封号，页面白茫茫真干净。
这场战斗中输家大多是起团粉丝，因为她们确实喜欢上错误的人，付出了错误的爱。无论她们的现实生活如何，这一刻情绪溃堤，伤身伤心。
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们？
要是不去追星就好了！
追星好难过啊！
这是最好的时代，人人可以通过便捷的互联网出道成为偶像。
这是最坏的时代，因为偶像从不存在。
***
安肆刷牙时在看手机，吃早餐时在看手机。到了中午连杉说别看了，他说：“我们管不了别人，只能管好自己，多去在乎身边活生生的人。”
连杉分享了好几个沙雕视频让安肆平复下心情，他要回家一趟，临走前让安肆照顾好自己。
他们一个个离开，宿舍只剩下安肆。
安肆回到自己最常逛的评论区，那里的粉丝还是很温和，很佛系，还有些双担师兄团的粉丝冲进来求安慰。
“放心！我们小糊团虽然糊，但都是好孩子。”一些粉丝这样安慰道，“他们去拍了《谁是最后大赢家》，据说最后的舞台特别好看，工作人员的路透都夸好，短斗篷好帅。”
“我们家要是多几个站姐就好了……我们小糊团一定会火起来的。”
安肆将手机放在一边，茫然无措地盯着天花板。看完热搜后，他好像沙滩上的海鲜，被庞大杂乱的情绪海潮推到沙滩上，退潮后便失去自由行动的能力。
他一会儿在思考偶像获得的关注与爱，一会儿在想自己二十年生命中种种意外，还会想明天会有舞台吗？
但脑中更多闪回的，是陈乌东昨天说的“我和陈艺元身上的黑料都是真的”。
陈乌东身上有什么黑料？
安肆终究不死心，又去互联网翻找蛛丝马迹。现在所有有关起航少年团的热搜都被降下去，安肆在庞杂的信息流中寻找关键词。
结果此时，起航少年团的马儒骁开了道歉直播。大数据将数不清的动图截图推送到安肆面前。
网友说马儒骁状态不对劲，说话胡言乱语的，是不是飞叶了。
网友转述马儒骁的的话说，他不是故意涉及洗钱的，只是当时年纪小，想挣更多的钱，才答应了经纪人的要求，签了阴阳合同。
网友说，马儒骁真的疯了，爆出好多豪门内幕！
网友们大量转发，快把他口中涉及洗钱犯罪的豪门扒出来，什么？这家人为了洗钱把他们亲属也送进娱乐圈了？把他们的家人也扒出来，娱乐圈不收容败类家人。
——这个豪门，姓陈。
安肆停下刷手机的手，由于真相太离谱，他正处于震惊之中。
等等，这个陈是陈艺元的陈，还是陈乌东的陈？
他听到对面宿舍传来开门的声音，立刻推门出去，与几日不见的陈艺元四目相对。
看着熟悉的脸，安肆问不出口。
陈艺元站在宿舍门口，首先说：“还好吗？你看起来有点太累了。”
安肆心脏一沉，问：“你是因为霸凌事件而退出活动的吗？”
陈艺元冷脸道：“我从来不为没做过的事负责。”
安肆晃神，又道：“马儒骁提及的陈家案件，和你有关吗？”
“是。”
陈艺元点头：“正如你想的那样，我来自那个陈家。”
安肆：“你知道多少……”
“我不是无辜的，我什么都知道。”陈艺元打破他的幻想，“他们一直想把我送进娱乐圈，就是为了完善背后的金钱链。”
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这下大半人都要进入蹲牢房了。”
满腔话语堵在安肆心头。
“就是……挺对不起你们的。”陈艺元难得低头，“一直想当面和你们说声道歉，特别是你。对不起，安肆。”
安肆慢慢靠在墙上，当陈艺元向他道歉时，大脑瞬间清明，以往没注意的疑点一颗颗犹如珍珠串联成项链。
陈家……奉娱……陈艺元……
安肆：“公司急着推出二代团，是因为他们知道起航少年团各个暴雷，真相很快盖不住。”
陈艺元：“是。”
安肆：“我的出道考核那么严格，是因为公司想让我……为你让路。”
考核时频频下绊子的刘经纪人，看到安肆成绩优秀后脸色难看，和某个练习生眼神交流。安肆当时找不到那个幕后练习生，其实就是考完后没有离去的陈艺元。
可谁会想到是陈艺元？
为什么偏偏是陈艺元！
“是。”陈艺元说，“你是第二名，当然对我威胁最大。”
安肆：“公司故意发错微博，决定让我走黑红路线，还是因为我是第二名。”
“是。”
陈艺元轻声说：“还因为你人气上升得最快，他们害怕不能掌控于手心的你。”
真相一层层剥开，走廊里落针可闻。
安肆：“那乌东呢？”
陈艺元：“我们都姓陈。家族里不同分支罢了。”
安肆：“你们家人还挺多。”
无法跨越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与此同时，网友找出陈家送进娱乐圈的两名练习生，陈艺元和陈乌东。
新的热搜#pantacle洗钱#送上榜首。
但没有粉丝，也没有资本为他们洗地。热搜高悬，死刑已判。
这是pantacle最出名的时刻。
奉娱文化麻溜地挂出公告——
@pantacle官方小岛v：通知，由于不可抗力因素，本公司旗下偶像团体pantacle（别名无际星团）无限期暂停一切活动。感谢您的谅解！
一个小糊团的解散在偌大的娱乐圈里根本激不起水花。
根据合同，安肆的官方账号被禁用，一些粉丝在评论区下或破口大骂或打卡告别，总之大家都渐行渐远。她们没有被虐粉过，所以感情不深，还有很多热情可消耗，还可以鲁莽地跳进下一个坑，只留安肆在记忆角落。
陈艺元收拾好自己宿舍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安肆听见他离开的声音，没有去送他。
他独自坐在房间内，在电脑前写下一封邮件，很快得到回信。
无边的黑暗笼罩住房间，唯有电脑发出一些幽光，上面写到：
“亲爱的学生：您好！
您提出的复学申请已经被我校教导处同意批复。请在以下日期前携带相关资料前往行政楼做好相关手续工作。
欢迎再次成为我校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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