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霁云来抱着青峰朔月回追月殿,大老远便能闻见一股子香味从她的神殿中飘出,打开门的刹那,恰好撞上小狐狸从里头出来。
两人迎面撞了个满怀,小狐狸啊呜一声,捂着脑门后退半步,见着她,态度和白日里忽然来了个大转变。
“神君终于回来啦,我做了许多好吃的,正要去寻神君呢。”
小狐狸蹦到一旁,给霁云来让路,两手藏在身后,却伸出一个小脑袋来看着霁云来。
她身形娇小,在霁云来面前更显,小脑袋上的两只耳朵抖了抖,顺带着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柳叶眉,桃花眼,灵动娇俏,一笑便隐隐有种叫人如沐春风之感。
青冥长裙,窃蓝云肩,小狐狸似是对蓝色情有独钟,一身清冷,偏生活泼,意外之下竟也有重难言的娇俏。
霁云来撩了撩她头上那一对步摇的流苏,是一串银色的小铃铛,小狐狸稍动一下,这串小铃铛便叮铃作响,很是悦耳。
她问道:“你这铃铛挺好看的。”
小狐狸笑容怔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步摇,忽的又露出笑容来,道:“是今日戴的,神君觉得好看吗?”
“好看好看,讨人喜欢。”霁云来如实道,拍手称赞,再看着小狐狸。
似乎很是期待的再从她这里听到些什么,小狐狸瞪着大眼睛仰视着她,满脸期待。
霁云来又道:“不过嘛,比起本上神的簪子,还是稍逊一筹的。”
闻言,小狐狸神色忽然一顿,看了看她的簪子。
如她,性情乖张,便连头发也是最简单的用簪子盘着,留下一个大马尾,飘逸的长发挂到了腰,但那簪子如一根筷子一般,还是木质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依着霁云来的性子,这定然对她很重要,多年前见她是这簪子,如今依旧没换过。
她立马笑道:“嗯,神君最威武,神君最霸气,神君是绝色,冠绝三界的那种哦。”
霁云来被夸得愉悦,下意识揉了揉小狐狸的头:“哈哈哈哈哈……那是,那三界都是什么歪瓜裂枣,也配和我比?”
小狐狸缩着脖子,不知霁云来碰到了什么,她忽然一个激灵,躲开了,道:“神君快上去吧,不然菜都快要凉了。”
自从在河边同霁云来分开后,小狐狸便想办法在雾霁山寻找食材,做了这满满一大桌吃的。
霁云来刚看到没有发现,吃了一会,才发现问题所在。
雾霁山大多平地,唯有后山深处有一大片深林,占地千里,越往里灵气越茂盛,植物生长便越高大壮硕,但外头定有小妖小兽,里头也不免会有凶兽恶兽,再看这满一桌的菜,即便是霁云来想要凑齐,也得废一番功夫。
这一日功夫,换作雾霁山他人时间是足够的,可若是小狐狸这个既不熟路又无修为者来言,怕是不够。
她问道:“你这都是哪寻来的?”
小狐狸坐在霁云来一侧,两手撑着脑袋,支在桌上,闻言,被问住了,良久才道:“我找了小白帮忙,他帮了我。”
顿了顿,又道:“神君觉得好吃吗?我还会做好多呢。”
霁云来点点头,道:“雾霁山什么奇人都有,就是没个会做饭的,半点用没有。”
这雾霁山没一个有点厨艺的人,所以这两千年来,除了去三界搜刮时顺两个果子,霁云来从未吃过其他东西,也就是近几天,小狐狸来了,才吃了些瓜果和这些不知叫什么的青菜。
不得不说,小狐狸厨艺还是很不错的。
听了她的话,小狐狸连忙道:“那我每天都给神君做。”
小狐狸此言不虚,一连几日,霁云来每晚回来都能见到满满一桌的菜,不知为何,这只小狐狸像是突然学乖了,再未曾和她置过气、甩过脸子,反倒是日日夸她,哄着她开心。
为此,她反倒想起来兰泽那番话,总觉得这小狐狸待自己太殷勤了些,不仅殷勤,简直就是□□裸的讨好、谄媚,没有自我。
想她臭名在外,哪有人是会如此朝她奉承的?不朝她吐两片口水都能称一句家世清白教养极好,哪还有人愿意巴结于她?
这雾霁山空荡荡,也没什么好叫人惦记的……莫非,此狐是单纯冲着她来的?
但很奇怪,这么多日也未曾在这菜中尝到过什么毒,难不成真是要报恩?
这一夜霁云来未睡,无眠,但与寻常睡了无异,她只平躺着。
其实于她来讲,睡不睡没有多大意义,但也许是那一千年的习惯太深,夜里无事不躺在床上,总觉得便不舒服。
今夜亦是,因磨了十数日那青峰朔月,其上的铁锈没有丝毫变化,她自知如此下去势必不行,得换个法子,一时又苦恼于无法子,便无法入眠,只闭着眼。
夜里静悄悄,没有动静,直至夜深时,忽然,一旁传来窸窣声,像是人的脚步,但极轻,脚步声从她一侧响起,慢慢至她床前,月色倾斜下,只看到两只耳朵。
“谁?”她忽的窜起来,吓了对方一跳,浑身哆嗦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那人匆忙站稳,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两手攥着真丝的羽衣睡袍,像是做什么坏事被捉住后的无所遁形,与她四目相对,面色有些难堪,好像还有些红。
正是小狐狸。
她问道:“你怎么没有睡觉?”
倏地,小狐狸化作真身,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一路小跑到她自己的床前,跃上床榻钻入被中,良久,才露出一个狐狸头,道:“我、我以为你睡着了。”
霁云来道:“我睡着了又如何?”
小狐狸被子裹得更紧了,一直到快要无法呼吸时,这才露出了一角,钻出一个狐狸头,打量着她,声若蚊蚁似的道:“我见你被子没盖,我想过去看看你。”
闻言,霁云来果然看到自己的被子被胡乱挤到了一旁,若不注意,很像是睡着时踢掉了被子。
她道:“无妨,本上神又不是凡人,还能被一阵风吹风寒了不成,你自己睡吧。”
小狐狸被子一盖,没声了。
霁云来躺下,越想越不对劲,此时一阵风透过天窗吹了进来,她突然脑子灵光一现,有了一个猜想。
是啊,倘若这小狐狸对她怀有什么别的心思,那方才不就是谋害?怎么偏偏被她这么轻易撞破了?
不行,做人且光明磊落,做神仙岂能偷偷摸摸?
霁云来连忙从床上蹦起,就要去质问小狐狸,走到床前,忽然又顿住了。
这不过是她的猜想,倘若这小狐狸当真是为了报恩,被风吹醒,见她又没盖被子,仅是想为她盖个被子罢了,那她贸然上去,岂不伤了别人的心?
不妥不妥。
霁云来又退了回来,趟回了床上,恍惚间,好似听到小狐狸那床上传来一声长呼,待再竖起耳朵听时,又没有了。
听错了?
她看着漫天星光,心想,须得静观其变。
于是乎,她在天窗上加了一道禁制,将风全数挡在了外面,阁楼内渐渐升温,霁云来被子一卷,如一个凡人般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霁云来醒来后连忙洗漱出门,满山寻找兰泽身影。
这几日不仅未曾见着过兰泽,竟然连小白也未曾看见,真是稀奇古怪。
顺着兰泽的气息,她一路往后山而去,后山距离前山亦有十里路,她不常去,中间隔着一条河,便是她磨铁锈的那一条河的上游。
这不去不知道,一去才发现三界有关她的那些谣言不知何时竟然传到了这雾霁山后山,一路上都能听到小仙小兽的在议论,前山有个爱穿红衣的,绑着马尾,日日在河边磨铁的那个,如何如何凶神恶煞,此刻正好聚在一处讨论。
这说的不就是她?红衣,马尾,磨铁。
她鲜少来后山,两千年来踏足之数屈指可数,如何便能让这后山的小精怪也害怕了?
这群小精怪借山生灵,千百岁小龄,怕是山外面都没去过,又是怎么知道她的?
想着,霁云来就要上前,但尚未踏出步子,这群小兽们又自己散了。
这时,霁云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云来?”
她回过头去,兰泽正立在她身后,手中握着一节木头,似是对那晚还没有释怀,特意与她保持了距离。
兰泽问道:“你来此处做什么?”
霁云来道:“难不成你没听到那群小东西说什么?”
兰泽视线微移,笑出声来,道:“难不成你还要和他们计较?”
霁云来道:“三界那群人我都没计较,还会计较这一群小东西不成?我是来找你的。”
顿了顿,她道:“你果然猜对了,我竟然此刻才发现那小狐狸不对劲,定是冲着我来的。”
兰泽一顿,问道:“你看出来了?你竟然也能看出来?”
他似乎很是不解,不过却越发高兴,抑制不住的便想笑,若非这张脸生的温润白净,天生便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这笑便是不止一点的怪异了。
霁云来道:“你笑什么?我如何不能看出来?我堂堂三界上神,这还能看不出来?一只小狐狸,岂敢在本上神面前耍把戏,搞小动作。”
她说道,却见兰泽脸上的笑慢慢滞住了。
他问道:“你和我看出的是一个东西?”
霁云来肯定道:“如何不是?这只小狐狸瞧着可爱天真,我看未必,我就是来问问,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兰泽明白了,这人是来套话来了,可惜技巧太拙劣。
他笑道:“我瞧着这天真可爱不假,你不妨再观察观察,也许能发现些别的。”
霁云来道:“你既然已经猜到,我也来了,你还不告诉我?”
兰泽道:“告诉你做什么?你又不懂。”
霁云来道:“你不说我如何懂?”
兰泽笑道:“可是觉得不对劲了?总之这苏苏啊,定没什么坏心思,你莫要多想,我看依她的速度,过不了几日,你也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说罢,他顿了顿,继续道:“对了,我在前边碰见了苏苏,你可要去瞧瞧?”
霁云来道:“自是要去看看的。”
这后山的小兽大抵和小狐狸是差不多的,此地无人来,兰泽不言她坏话,小白更是无可能,那就只剩这只小狐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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