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卿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
她身上的疼痛,让她无法静心安睡,她似乎处于一种半睡半醒之间,却又做了许多梦。
无数模糊的画面在她脑中一闪而逝。
梦中她身处一间布置精致华美的屋舍内,她与一名衣着精美华贵的妇人坐在榻上。
可惜,她瞧不清妇人的模样。
妇人对她道,“雪卿这么美,将来定能寻个好夫婿。”
“他不但家世要好,模样、品行,都得仔细挑一挑。卿卿别害羞,爹娘定会好好为你择婿。”
“怎么又偷懒不肯练琴了?若是嫁到显贵人家,琴棋书画都得会一点,不然让人笑话。”
梦中,妇人对自己絮絮叨叨。顾雪卿因为腿疼和腹中饥肠辘辘,渐渐转醒。
当她睁开眼,借着熹微晨光,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时,有些迷茫。
这是一间让她倍感陌生和不适的屋子,地上是夯实的泥土,看看墙面,似乎是泥土糊的。
屋内不大,除了她身下的床,中间还摆放着桌椅,靠墙那里,还有几只木箱子。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一眼望去,顾雪卿心中唯有粗陋、寒酸四个字缭绕不绝。
她脑中慢慢回想起之前的记忆,心中了然,一定是那个野人村夫将她安置在这里。这大概就是他的家。
顾雪卿又想起梦中的华美香闺,顿时心中一阵失落。
幸好她身上盖的青色被褥虽然朴素了些,但好歹干净整洁,没有异味。
她得赶紧恢复记忆,好让父母将她接回家中,这样的破屋子,她是一天也住不下去的。
正当顾雪卿心中鄙夷之际,漏风的木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她不敢挪动身体,挣扎着抬起头,寻声忘了过去。
背着天光,男子面目隐在阴暗处,顾雪卿瞧不清楚他的模样。
他身形高大得像是一座山,进门的时候甚至要微微低头。如此魁伟健壮的男人,让顾雪卿心中一个激灵,她不由自主的紧张害怕起来。
谢七郎往里走了两步,他见女子眸光惊恐,便定住了脚步不再靠近,他开口,声色微沉,“自己能坐起来吗?”
听到这个声音,顾雪卿便知道他是那个村夫了。
窗户透进来的光洒在男子脸上,她定睛仔细看了看,果然此人半脸胡渣,昨天她又惊又惧没仔细看,今日一看,发现他上半张脸生得还不错。
浓眉似剑、黑眸如墨泛着光。
他生得高大,身姿挺拔如松,看着隐隐透出一股威武、沉稳之气。
不像是山野村夫,倒像个……军武之人。
顾雪卿打量着男人,陡然又想起昨日她第一次苏醒,瞧见了男子健硕、光裸的上身,她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男子结实、滴水的胸膛——
顾雪卿脸上陡然爆红,她低下头,不敢再看男子。
谢七郎见她如此状态,莫名其妙,只当她伤得糊涂,脑子又坏了,也不在意。
于是他又重复问,“你能坐起来吗?”
顾雪卿微微点头,双手撑在身子两侧,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奈何双手软绵无力,右腿又疼痛难忍,她挣扎得满头薄汗,又低呼一声躺了回去。
这时,顾雪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身上换了一身衣裳,是身靛青色的粗布衣裳。
而此时,谢七郎走到床边,伸手握住女子削瘦的肩膀,正打算将她扶起——
女子双手环住胸前,失声尖叫,“你走开!”
谢七郎:……
他开始怀念从前,那时兄弟属下们都在背后议论说他不近女色,可能是因为不行、也可能是因为喜欢男人。
不管是何种揣测,都比三翻四次被当做淫贼好。
谢七郎默默收回手,目光沉沉望着女人,语气无奈,“我只想扶你起来。”
她饿了那么久,再不起来吃东西,只怕要直接饿死了。
顾雪卿一双大眼瞪得圆圆,眸中喷出火,“我才不信!我的衣裳呢,是你给我换的衣裳?”
谢七郎他铁青着脸,“是隔壁大娘帮你换的,你的衣裳也是她的。”
顾雪卿一怔,望着男人的目光霎时变得心虚起来。
顾雪卿撇开目光,不敢看谢七郎。
“你不放心我,可以离开。”谢七郎冷声道。他救了这个女人,给自己惹了一堆麻烦不说,这女人还张嘴闭嘴就是叱骂冤枉他,令人恼火。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冤枉。
听谢七郎这么说,顾雪卿急了,大大的黑眸又泛上了水光,让人看便忍不住心软。
“大哥,刚才是我误会你了。你看我腿都断了,怎么走得了。你既然救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吧。我、我昨晚已经想起了一些事情,你放心,我很快回想起自己是谁,届时家中一定重金酬谢你!”
谢七郎压根不在意什么重金酬谢,他听说女子想起了一些事情,心中也跟着轻松了两分,好歹是看到希望把她送走了。
“你想到了什么?”
“我……我叫雪卿。家中父母健在,家境宽裕。”顾雪卿重重的咬着最后四个字。
谢七郎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又问,“可记得你父母姓名,家住在哪?”
顾雪卿摇头。
谢七郎听了叹气,这女人该不是怕自己扔了她,说些谎话蒙骗自己吧。
她难道真以为自己救了她是贪图她的银子?
“你自己坐起来吧,我去端粥。”
谢七郎说罢,转身走出了屋子,一大早隔壁朱大娘送来一碗肉糜粥,说是给姑娘补身体吃的。眼下正搁在灶上热着。
谢七郎从蒸笼里取出肉粥,端进屋子,他一手端着碗,一手捏起木桌一脚,手中四角木桌仿佛没什么重量,被他轻飘飘的钳起,又轻飘飘的放在了床边。
顾雪卿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一阵后怕。她垂眸沉思,心想再也不能得罪这个村夫了。
谢七郎又把碗搁在木桌上,“吃吧。”
顾雪卿早就饿坏了,此时闻到肉粥的香味,更是忍不住。她小心翼翼的倾着身子,伸手去够瓷碗。
不曾料,纤纤的指尖刚碰触到碗边,她便小小惊呼一声猛的缩回了手。
谢七郎的眉心都拧成了山峰,他瞪她,“又怎么了?”
该不是吃个粥也不会,要人喂吧?真是比婴儿还麻烦。至少婴儿不会骂人。
顾雪卿抬首望她,那双黑玉石一般的眸中又噙满了泪水,她委屈极了,“好烫。”
“……”谢七郎憋着一口气,忍了又忍才没将女人拎起来扔出去。
他就知道好人做不得。
做了好人麻烦多。
那碗他一手端来好好的没事,她竟说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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