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夫人何时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又是当着她一向看不上的长子的面,当下就有些恼怒。
又暗恨贾赦果不如贾政贴心,若是贾政在此,又怎么会眼见着国公爷骂她却无动于衷呢。
不但无动于衷,指不定心里怎么高兴呢。
再说她政儿天资聪颖,白身又如何,难道张太师和张家大爷当初不是白身考上去的?
这样一想,她当下就拉下脸来,说到:“国公爷也不必如此动怒,我原是为着咱们国公府好,咱们与张家本就是亲家,不过是请亲家老爷指导指导晚辈罢了,张氏却推三阻四的,半天应承不下来。我想着都是亲戚的,却又谈什么帝师白身这样伤感情的话!”
“你,你,你简直是冥顽不灵!”一句话气得贾代善浑身乱缠,他气得背着双手在屋内来回踱步,最后一掌挥落了摆在一旁的一碟瓜果。
装着瓜果的金丝玛瑙盘子应声而碎,盘里的瓜果跌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了史夫人的脚边。
史夫人被惊的往后退了几步,震惊地看着贾代善,眼里难得的带了一丝恐惧。
她不敢与贾代善置气,见贾赦垂首立在一边,顿时火冒三丈,指着贾赦就是一顿骂,“定是你这个逆子在国公爷面前胡说了什么,你这个孽障就这么见不得你弟弟好不成?”
“你便是这般当人母亲的?亏得赦儿还巴巴地跑来与我认罪。”贾代善挥了挥袖子,“你说张氏推三阻四,人家已经派人回去取了她父兄用过的历年考题集子来了。你再看看你是怎么做的?非要逼得满京城的人都说你为母不慈你才甘心吗?”
他本不想说这些,后宅的事他向来不过问,只是今日这件事实在是闹得有些大了,让他不管不成。
“赦儿,到祖母这里来。”一直冷眼看着两人争吵的孙老太君突然出声,她冲贾赦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扶着贾赦的手,孙老太君站了起来,颤巍巍地走到了史夫人面前,说到:“张家是赦儿的岳家不错,若是赦儿要张太师指导一二也就罢了,人说女婿乃半子,说破天去也没人能说什么。”
“可政儿不是老大的亲弟弟嘛,这不是也没什么嘛!”
贾赦闻言心中冷笑,呵,现在说贾政与他是亲兄弟了,若无利可图她眼里哪里还会有他这个大儿子。
只是他谨记着张嫣说的,多听少说,默默地跟在了祖母身边。
察觉到孙子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孙老太君心疼地拍了拍贾赦的手,手中的拐杖重重地磕在青砖的地上,说到:“你既知道政儿与赦儿是亲兄弟,那做事的时候就该想想,你这样做,分明是在离间他们兄弟两人。”
见史夫人还要再辩解什么,孙老太君摇了摇手,说到:“你不用再说什么了,前几日我梦见菩萨显灵,便由你替我去咱们府里的佛堂好生供养几日香火,至于政儿媳妇便也一起吧。”
史夫人心中不岔,但见贾代善还铁青着脸,顿时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不甘不愿地应了是。
罚了史夫人和王怀珍,念着张嫣受了委屈,老太君和贾代善都有东西赏赐下来。
而贾政那边,收下了张嫣送过去的考题集子,也不道谢,倒像是理所应当一般,心安理得地看了起来。
对此贾赦是一点也不惊讶的。这贾存周素日里总是一副端方君子模样,但在他看来,君子是君子,不过是个伪君子,最是虚伪不过了。
上一世他妻子王氏怂恿琏儿媳妇放利钱,连他那个名存实亡的继妻邢氏都知道了,他不信他贾存周不知道。
可知道又怎样,还不是照样心安理得的花着那沾血的钱买字画养清客?那会子怎么不说君子端方了?
再说这次乡试,上一世贾政就没考上,一直考一直落榜,直到最后,父亲重病之中上了折子,拼着自己的一张老脸给他求来了一个工部员外郎的职位。
至于这一世,恐怕他也没什么长进,只是这一次,他倒要看看,父亲还会不会舍下脸来给他再求一个员外郎的官来了。
转眼考期已至,史夫人刚从佛堂出来,就又忙手忙脚地开始为贾政打点,有的没的收拾了一大筐东西。
贾敏就住在史夫人院中的西厢房里,见史夫人这样收拾东西,她虽没参加过科举,但也知道这些东西里有过半是用不到的。
只是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如今正在兴头上,怎么也不可能听她劝的,索性一早就出了院子往琴瑟居去寻张嫣了,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琴瑟居,张嫣起得有些迟了,此时正星眸半睁,慵懒地半靠在妆台前。
“双桃,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还早,不过巳时刚过一刻。”
“嗯?怎么是你,双桃呢?”
贾赦轻笑一声,从后面环住张嫣笑到:“我让双桃去小厨房看着点你的药去了。”
张嫣低低应了一声,靠在贾赦的怀里,任由贾赦给她按揉额角。
看着张嫣脸上眼下两抹淡淡的青黑,贾赦有些心疼,“昨晚不该闹你的。”
身上酸楚的厉害,回想起昨晚的荒唐,张嫣羞红了脸,她转身就拍了他一下,嗔怒到:“你还说,都怪你,今儿都这么晚了,叫人知道了笑话我。”
“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贾赦倾身取了妆台上螺子黛,说到,“那就罚我给大奶奶画眉如何?”
夫妻两人闺房乐趣正浓,忽听窗外双桃的声音,“四姑娘,怎么不进去呢?”
张嫣立刻推开贾赦,急到:“我都还没梳妆打扮好呢!”
“别慌,四妹妹最是知理不过了。”贾赦一边安慰着,一边吩咐双桃双杏进来伺候,自己则往外间去了。
一时张嫣梳洗打扮妥当了,三人坐下闲谈,贾敏说起一桩笑话来。
“也不知道二嫂子哪里听来的偏方,说是只要大清早的去大街上一直走,遇到第一个人,即问他中不中,若他说中,那二哥哥这次的乡试就必中无疑了。”
她一边说,一边笑到:“这几天,二哥哥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得了吩咐,是万不敢说什么‘落’啊‘下’啊之类的词。要我说,二哥哥也太没用了些,不过是个乡试,左不过考些四书五经,策问八股之类,怕什么呢?我真恨我不是男儿,要是男儿,我也去考一个功名回来。”
一席话说得贾赦和张嫣都笑了,经了之前那一事,贾赦贾敏两兄妹的感情好了许多。
于贾敏而言,虽然大哥哥不能陪她说些诗词歌赋,但是大哥哥却能给她带外面的新奇玩意儿来。
况且小姑娘都是崇拜英雄的,在贾敏有一次无意撞见贾赦在院子里练枪之后,小姑娘就越发喜欢往琴瑟居跑了。
而贾赦则从贾敏身上找到了做兄长的乐趣,毕竟软乎乎香喷喷的妹妹哪个会不喜欢。
至于贾存周嘛,呵,贾赦冷笑一声,他们之间那少得可怜的兄弟情早在上一世那数十年的恩怨里磨平了。
于是他笑着说到:“这可算是病急乱投医了,要这样就卜得准,这天底下竟就没有不成的事了。”
接着又说到:“这几日,太太那里定是忙乱得很,你就住在太太院里的西厢,那些丫鬟婆子必然扰着你了,我不在家,你无事倒可来与你大嫂子做做伴。”
“多谢大哥哥关心,我原想着过了今年再搬院子的,如今想想,早搬晚搬都是一样的,今早已经回了母亲,择了禇玉楼做了新院子。”
贾赦听了只点头不语,褚玉楼离他们琴瑟居近,张嫣身子越发重了,他不在,她们两个也好有个照应。
当晚贾赦就要返回京郊骁骑营,张嫣正在给他打点行装。
天色已经昏暗,屋里点起灯来了,烛火昏黄,映照得张嫣的脸庞也柔和起来。
贾赦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为他收拾的张嫣,此时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了,可身材依旧玲珑有致,唯有腹部高高隆起,倒像个梭子,两头细中间鼓,叫人看了心惊。
“嫣儿,歇一歇吧,左不过是几件衣裳,叫下人收拾也是一样的。”
“这次离府,你又要十天半个月后才回来,叫下人收拾我不放心。”
“唉,你啊。”贾赦心中感到一阵温暖,也不再劝,几步跨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收拾起来。
他一边收拾,一边却在想着一件事情。
京郊五十里外有一处山匪,初时未发现,现在竟已渐渐成势,前段时间做下了好几起人命案子下来,扰得山下百姓苦不堪言。
上面下了命,要他们骁骑营的人去剿匪,明日便要出发,他却拿不准该不该和张嫣说。
看着身边忙碌的张嫣,贾赦开口唤到:“嫣儿……”
“嗯?”
话未说出口又被生生咽下,怕张嫣担心,身子再出点什么差错,贾赦顿了顿,还是决定不告诉她了。
于是,他笑了起来,道:“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彼时,灯火跳动着,烛光摇曳出一片旖旎,贾赦的脸在光影里明明暗暗,那一双桃花眼却像是盛满了星光一般璀璨起来。
张嫣有些看愣住了,不自觉地就被那一双眼睛给吸引了。
她感觉到有一片柔软而温润的唇贴向她的额头,轻轻地辗转,一路向下,最后停在了她的唇畔。
她抬头去看他,心中奇怪,恩侯他,倒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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