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万万没料到苏小七会这样说,心里一怔,但到底不是毛头小子,立刻调整神色问她为何作此猜测。


    苏小七瞥了眼陆小凤摁住包袱的手,转头托腮看向天上的月亮,“这院子里突然就怪怪的,往来巡视的人演技差了些,而你明明就是来讨不要钱的酒喝,干嘛莫名就在这里郁郁森森的赏月,美酒愣是喝出了百年陈醋的滋味,咂嘴皱眉。”


    “所以呢?”陆小凤接着问。


    苏小七笑嘻嘻的说,“所以你绝对知道点儿什么,但我问你,你保不齐就要骗我,所以我这也算是未卜先知!”


    陆小凤乐了,摇头道,“哪来的这样的道理,果然是个胡说八道的小狐狸!”


    “都说了是狐仙!”苏小七瞪了眼陆小凤,随即开始解释,“狐狸多聪明机敏,仙子多厉害逍遥,我当一只成了精,做了仙的狐狸,哪里不好?”


    陆小凤本想再仰头灌上一口,使劲儿下来却只倒出几滴,他砸了下嘴,确实像苏小七说的那样,不似往常的滋味儿。


    “狐狸容易脚滑,仙子多是寂寥,你说当一只寂寞又爱摔跤的狐狸,不如做人自在,喝喝酒,吃吃肉,岂不快哉?”


    陆小凤这话简述白话一遍就是,【吃好喝好不香嘛,为啥还搞那么多幺蛾子?】


    苏小七白了他一眼,“那做条咸鱼不香吗?你还成日里上蹿下跳的去招惹麻烦!”


    陆小凤也不管苏小七是从哪里知道自己这爱招惹麻烦的属性的,只是笑呵呵的问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苏小七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回忆般说着,“以前有个朋友,她也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当时还说要一起走花路,天长地久的。”


    陆小凤本来想问走花路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好奇的先问了,“后来呢?”


    “后来?”苏小七停顿了一下,“后来就不知道哪去儿了。”


    陆小凤还从来没安慰过关系如此纯洁的女性,一时间觉得有些棘手,但本着道义出发,还是想适当的说上两句,只是还没待开口,就又被苏小七给噎了回去。


    “所以说,不要随便骗人,尤其是不要轻易骗自己的朋友!”


    苏小七伸手指着陆小凤,心里却又暗暗加了一句,善意的谎言可以酌情考量。


    陆小凤这会要是再不晓得苏小七知道了什么,那他就是个大傻子,他深色认真的盯着苏小七,“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按照当前的实际情况,苏小七必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她可以瞎扯,“你有没有听说过第六感?”


    “第六感?我只晓得人有五感,视听嗅味触,请问那第六感又是从何而来?”陆小凤无奈的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苏小七又要瞎编,但奈何他摸不透对方的底,只能再次发问。


    “我师父曾告诉我,第六感是一种超脱普通感官的另一种知觉,又叫做心觉。通过五感的刺激,形成一种预判式的心理推测,我在这方面尤其擅长!”


    这番解释听下来,陆小凤大概也明白苏小七说的是什么了,简而言之也就是直觉二字,陆小凤觉得无语,又觉得不可信。


    苏小七看陆小凤不信,哼了一声,“你又不是那脸皮薄的人,花满楼又是个热心肠,你若是有能与之分享的烦恼,我也就不会再这儿碰见你了,所以你到底愁些什么,快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也顺便帮你想想办法,毕竟狐狸狡猾且机智!”


    花老爷的交代事关重大,本来只想告与陆小凤知晓,谁知道前来祝寿的人从计划的二人变成了好几人同行,花老爷没得办法,只得先行劝说无花和陆小凤一同配合,毕竟无花是少林同辈弟子中的第一高才,如果不先行通知,恐怕会影响计划的进行。


    在花老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下,无花长叹一声,又念了句阿弥陀佛,表明他不会参与行动,却也不会戳穿,心念花老爷一片爱子之心,装聋作哑一番。


    与花老爷一同策划的还有宋神医和五大派的高手,他们并不晓得苏小七的厉害,便也没有告知,只让她和那苏星辰在内院待着,不会影响计划就行。


    但陆小凤不同,他知道苏小七必然是有些本事的,如今不知看透多少,但总归是闻到了些蛛丝马迹。


    而且陆小凤对此事,一直也是心里犯嘀咕,最后是出于众人天花乱坠的吹捧和对花满楼的担心才勉强答应的。


    既然苏小七对待花满楼也有同样的关心之意,那陆小凤也是想找个人共同分担一下这份秘密。


    “你可听说过铁鞋大盗?”


    【滴,积分任务完成。】


    【到账积分:10积分。】


    【当前积分余额:25分。】


    苏小七听到这美妙的提示音,直呼好家伙,到账十分利索,说是深入探讨就给积分,刚开始不用讲完积分就到账了,真是一场完美的付出劳力收获果实的消费体验!


    苏小七抿着嘴角笑笑,又摇了摇头,“没听到,不过难听又土气的感觉。”


    陆小凤没理会苏小七的吐槽,而是将花老爷给他讲的故事添了点油,加了点醋,再与苏小七娓娓道来。


    “花伯父说那是花满楼心里的阴影和魔怔,我本不相信花满楼心里会有恐惧和怨恨,但后来看到他知晓铁鞋大盗的消息后那失神的表情时,我又觉得自责愧疚,花满楼虽如皎月君子,却也是有血肉的常人,他心中也是藏着不能与人道之的痛苦。”


    身处于此世之中,切身听到花满楼的遭遇,这心中惋惜愤恨之情自然更深重了些,再联想到花满楼给自己热饭,为自己送罗裙时的浅笑,她更是觉得老天爷实在不公。


    “所以那个什么鬼的地煞星,铁鞋大盗只要在花满楼面前再死一次,他就能从恐惧中逃脱,宽慰了吗?”


    陆小凤愣了下,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当花满楼告诉我,但奇怪的是,当花满楼告诉我他觉得铁鞋大盗没死的时候,我竟然更相信他的说法胜过花老爷的计划。可当看到花满楼心绪不宁,孤身坐在屋子里擦剑的时候,我又对花老爷的计划燃起些希望。”


    苏小七听到这,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你自然是应该下意识偏心花满楼的,毕竟你和他先认识的,而且你是和他交朋友,当知己,虽说是爱屋及乌,但道理大家都懂,只是你就不怕出了差错,给花满楼这人生又蒙上一层新的阴影,你到底是太过自恋,还是对花满楼的剑法没有自信啊?”


    陆小凤拍了拍身边的包袱,“我既不自满,也不小瞧花满楼,只是花老爷和宋神医已然说的天衣无缝,东西也都备好了,我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陆小凤摸着手上的戒指叹了口气,“不过,蒙骗朋友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即使是善意的谎言,就连无花大师在听完后都回去闭门诵经许久,更别说花满楼还把他娘送的戒指交给我保管。”


    苏小七听了这话就想笑笑:我咋觉得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是啊,你知道就好,不过你们这儿的人,也有在大战前交换定情信物的习惯?”苏小七嘴角勾起一个耐克笑。


    陆小凤只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早先就把酒给喝了个干净,要不然听到苏小七这话,定是要喷出一大口,既是浪费,又可能呛到鼻子里。


    “你这话要是被花老爷听到,估计....不,是一定要吐血的,他老人家身体不好,你可千万管好自己的嘴巴,苏小狐狸。”


    苏小七嘿嘿一笑,“师姐说,交换长辈信物,大都是交心相映的。”


    “你那师父,师姐都是谁,且让我认识认识,能培养出你这么个厉害人物?”


    【对啊,宿主,你师父师姐都谁啊,我咋不知道。】


    苏小七:别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行走江湖,总要有些故事傍身吧,要不然你后期好意思发展支线啊,从善还是黑化都没个名头,哪来的点击量浏览量,又怎么成为武林顶流啊。


    【得得得,您说的都有理,别巴巴了。】


    “不告诉你,倒是你小心些别被捅了个对穿,那雪丝缠当真有那么厉害?”


    陆小凤拿出来给苏小七长了长眼,小小一件儿背心儿,在月光下银辉闪烁的。


    苏小七问出了多年来看古装剧时的疑惑,“他要是砍胳膊,刺腿,划脖子,劈脸你该怎么办,为啥这雪丝缠就不能再设计个四肢护具?”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脯,突然有种郁结于胸的感觉,“你倒是替我着想,这问题我也问过,但你以为这雪丝缠是大街上一串钱十七八件的货色啊,这可是由天山冰蚕丝和西域纯钢锻造而成,何其珍贵!”


    苏小七轻哼一声,将那雪丝缠扔回给陆小凤,像是它真就是那大街上一串钱十七八件的假货。


    苏小七:好想要,看着还挺时尚的!


    【...............】


    “那你就好好的祈祷,这雪丝缠配上你那个什么灵犀一指的真的有效!”


    陆小凤将雪丝缠塞回包袱里之后,转着手中的小酒瓶,“我不祈祷,信天信地,此刻不如信我自己!”


    陆小凤将事情讲出来,放心了很多,也不知怎么的,金九龄那家伙他千防万防,苏小七倒是给他三言两语激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她表现出的好奇无畏,单纯懵懂,跟当初的自己太过相像,而出入江湖的人,总是让早就走过不少弯路的人忍不住指点两下,或是向着好处去,或是向着差处跌。


    但更多的可能是苏小七对花满楼表现出来的善意和好感,与陆小凤初遇花满楼时极为相似。


    他们都好奇,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物。


    不真实。


    却又那么真实的存在着。


    他们都没什么时间去惋惜,因为和花满楼待在一起,很容易就会忘记他竟然是个目不能视的人,因为他明明大多时候比这世上大多人要看得清楚,活得自在。


    明明积分到手了,苏小七也早就想撤离,但是既然话都聊到这份上,她就又有些好奇的,想要问问陆小凤。


    “你说花满楼将铁鞋大盗杀了,就真能解脱了?”


    陆小凤停下手中转的瓶子,“不晓得,只是他现在确实心有郁结。”


    苏小七仰头看着躲进云层的残月,“那看来花满楼也是个人啊。”


    “当然。”陆小凤快速接上,“他还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那花满楼如果不是花家备受宠爱的七子,不是大侠陆小凤的朋友,没有万贯家财,没有父母兄长的偏爱,那他还是花满楼吗?”


    陆小凤挑眉看向苏小七,随后又低头嗤笑一声,“你不是小狐仙吗,怎么连这都看不透,那我就只能告诉你,若是换了他人,就算是同样家财万贯,亲友如林,也不一定,不,他也不是花满楼,因为花满楼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


    “花满楼虽然确实拥有着普通人不及的优越家境,但是这从来不是他成为花满楼的真正原因,失明后的世界虽然我不晓得,但绝对是难以用其他物质来弥补的艰难,那更多是心灵上的折磨。”


    陆小凤酒瘾上来,又开始转起酒瓶子,“从你所在位置为中心,任意往外逛去,从日出至日落,循环往复两三天,所到之范围,也皆是花家产业,但花满楼却选择独居花满楼,与花语茶作伴,诚然花家给了他生活的地基,但以花满楼的能力和努力,自己建万丈高楼也不成问题!”


    苏小七被陆小凤这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指着他的胡子说,“不愧是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我现在是看出了点儿乐趣,你激动时,这眉毛胡子倒是一个节奏的。”


    陆小凤毫不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还有些骄傲的意味,“倒也真是奇怪,我还从未和女子半夜三更在屋顶边赏月,边聊这么肉麻矫情的东西,”尤其是还跟风月无关,正经异常,不过这话陆小凤没说,怕苏小七跟花满楼告状,“不过这些话,你别跟花满楼说,他要是知道我夸他如此,定是要嬉笑于我。”


    苏小七摇了摇头,“唉,这就是传说中大男人无用的自负心吧。”


    聊到这儿也差不多了,陆小凤起身想去看看花满楼,却被苏小七的一句话震在原地。


    “你若是这么在意花满楼,那为了他的复明,你又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吗?”


    陆小凤转过身,俯视着苏小七,神色及其严肃,“如果你只是随口问问,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再去问其他人,尤其是花府的人,因为人纵使上辈子犯了天大得罪,也不该在此生承受那么多的错失和遗憾,失而复得的期盼破裂,比从来没有过还让人觉得荒唐。”


    【宿主,你谨慎啊,小心捅到别人心窝了。】


    苏小七:一边儿去,你又知道我不是认真的?


    苏小七自顾自的说下去,“还是你觉得正是因为那一点点残缺,才让花满楼显得更完美,所以你们就已经慢慢放弃让花满楼重新拥有光明了?”


    陆小凤皱紧了眉头,语气也低沉了许多,“看来你离真正走近花满楼,还差得远。但我现在只再问一次,你说那复明和代价的事可是真的。”


    苏小七将视线从月亮上移到陆小凤的脸上,不再是笑嘻嘻的模样,嘴角放平,同样是认真的,“我在想你是否愿意去为花满楼取一双眼睛来,可是又想那样的人,歹是什么眼睛能够匹配的上。”


    苏小七这话说的认真,陆小凤也是听到心惊胆战,虽然是前所未闻的方法,但可能正是因为诡异猎奇,让人竟有一种信服感。


    “必须是活人的眼睛?”


    苏小七疑惑的看着陆小凤,“当然,不过刚死没一会儿的也行。”


    陆小凤低头沉默不语好一会儿,呼出一口浊气,心情又恢复那般沉重,甚至更甚。


    “你这哪是让我付出代价,你这明明就是让花满楼付出代价。”


    苏小七摇了摇头,“你明明说他是人,却又自顾自的给他捧上了神坛,既然是有血有肉的人,那总是要有私心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苏小七没再说什么,起身绕开陆小凤跳了下去,使用初级悬浮术的她降落的感觉没有轻功那么潇洒飘逸,不过也算是能平安落地。


    【宿主,你这是想要为花满楼治眼睛,你....你心有多大胆我不管,关键是你目前有这能力吗?】


    苏小七的初始装备中有一份初级医术的教材,里面记录了相关的信息,但可能是因为初级的关系,苏小七没办法进一步操作和参悟,但根据多年观文的经验来看,花满楼的眼睛绝对是有救的,而且只要积分足够,必然能换取超越当下理疗水平的先进治疗手段。


    苏小七:我当下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不会有那种拆东墙补西墙的习惯,但.....我就是想看看花满楼的心。


    【如果他真的接受了,宿主你会失落吗?】


    苏小七:不会。


    阿桶没接着问下去,没问苏小七这句不会,是说花满楼不会接受这样的馈赠,还是说她不会伤心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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