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得喉咙发痒，只好低着头，盖住弯起的嘴角，假装摸了摸。
真不怪他忍不住，毕竟在陆昝明那张无欲无求的脸上，看到清冷寡欲以外的表情，着实很难得，不亚于买彩票中奖。
“老太太突然过来，我没来得及跟她解释，她就在外面举着伞一直等你，等了一个多小时，你终于回来了，可二话没说，又让她先回去。”
陆昝明侧身听着，敛住神色，那双琥珀般的瞳色里冶色绰约。
“所以她现在可能真的当你在戏弄她，故意让她难堪才这么晾着她的。”
陆昝明轻拢眉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却没过多解释什么，以他的性格，不会懊悔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夜色愈浓，寒露在他肩膀上洒下一层淡淡的霜色，衬得他面容愈发的清俊冷白，“穆家的投资找的怎么样？”
罗溯立刻道：“你让我盯着，我可一点都没偷懒，你也知道江岸东城那几块地，都是十亿起步，放眼江城没几家能吞下来，这三天穆瑶找了大概六家，反正最后全都不了了之。”
陆昝明点点头，这显然也在他的意料之内，“陈家去过？”
罗溯回想了一下，摇头，“暂时还没去过，不过我有点奇怪她怎么还没找陈家，坤乾集团的陈绍是她男朋友陈侬予的亲哥，而且陈家有这个实力帮她......反正都是帮未过门的儿媳妇......”
说到这三个字，罗苏乍然觉得后背一凉，立刻改口：“就她这性格，跟陈侬予也未必能长久。”
陆昝明似乎没把他话放在心上，有种按兵不动的巍然魄力，露出清朗濯然的神色，淡淡地说，“她不会去找陈家的。”
罗溯不太确定，穆瑶跟她那个男朋友感情很好，“我觉得会。”
“是吗？”陆昝明的语气，有那么点琢磨的意思，听得让人心里发紧。
罗溯越想越不安，陆昝明要是敢棒打鸳鸯给陈侬予使什么拌子，以穆瑶的性子，指不定跟他鱼死网破。
“哥，我有一句话，你别觉得不好听，穆家现在这种情况，除了你伸手，别人真接不了这烂摊子。所以你要是想要穆瑶，咱有的是办法，可以从长计议，她那男朋友真不是你对手，你可别把他俩往绝路上逼。”
罗苏说的是苦口婆心，生怕陆昝明犯法似的，差点就要抱住他那蠢蠢欲动踩在违法边缘的大腿。
陆昝明抬头，轻轻扫了一眼，有种不怒自威。
罗溯目光小心谨慎地躲闪开来。
其实这些年，他最怕的就是穆瑶在国外的绯闻消息又传进国内，有好几次，陆昝明出国的机票都已经定好，甚至准备好去违法犯罪了。
但都在最后关键时刻，陆昝明还能保持一丁点的理智。
有一次，陆昝明失踪了大概三天，罗溯在穆瑶送他的那套房子里找到他。
进屋后，他看到三天没进一滴水全凭一口执意吊着的陆昝明，一个人身单影只影，忘乎所以地坐在铺满画纸的客厅里，画了几百张的画。
形态各异，各个角度，无一不是穆瑶。
罗溯其实挺怕这种事的，虽然只有一次，但他永远都不敢把眼前这个眼明心净的人，跟当时那个疯狂偏执的陆昝明划上等号。
**
又过了两天，如陆昝明所料，穆瑶没有主动去找陈家。
所以这天穆瑶接到陈绍的电话时，是有一些意外。
陈侬予经常在她面前提到陈绍，陈家的长子，从小出类拔萃，背负着继承陈家家业的重任，大学读的商学院，一毕业就进入坤乾集团。这位少东家从底层干起，勤勤恳恳，刷了六年的履历，如今坐上坤乾集团的一把手，头角峥嵘，优秀自不必说。
穆瑶带着疑惑接起了电话。
过了几秒，那头语气试问：“穆瑶？”
“嗯。”她站在阳台上，被风吹得有些冷，声音也很淡。
“我是陈绍。”那头简单地介绍着，“下周家母生日宴，穆小姐有空的话，冒昧邀请你到时跟侬予一起过来。”
跟他们跋扈的母亲不同，陈绍的语气非常客气。
这事陈侬予前几天跟她提过，只不过穆瑶那会儿还没确定下来，没想到晚上陈绍居然亲自打电话过来。
不知道是单纯的重视，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穆瑶沉默了片刻。
“不方便？我想你跟侬予在一起这么久，也是时候见见父母。”
因为穆宗盛住院，穆瑶的父母早已见过陈侬予，对他非常满意，也明里暗里催促穆瑶趁早跟陈侬予把关系确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也是，以穆家现在的情况，原本是本当户对的两个人，现在变成穆瑶高攀。
“有空我会过去。”她声音清浅，陈绍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挂了电话，她本想打电话给陈侬予问问清楚，随后仔细一想又觉得没必要。
不论怎样，在陈家，陈绍决定的事情，怎么轮不到陈侬予做主。
**
之后几天，她听公司的人说，陆氏集团一个自称总裁秘书，叫李越的人，打进公司好几次电话，想要联系上穆瑶。
自从上次事情，穆瑶算是领教过陆昝明的手段了。
那次淋雨后，她感染了几天的风寒，还没好全，现在听到陆昝明这个名字，忍不住在心底里打了个冷战，她最近也隐隐听说过陆昝明在商场上那杀人不落刀，但耗的人倾家荡产的手段，自然有意避开他的锋头，不想再跟他硬碰硬，于是各种称病推脱，好在公司前台小姑娘办事利落，一直没把穆瑶的电话给泄露出去。
陆昝明的不怀好意让她敬而远之，同时她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想不明白他一个堂堂陆氏总裁，至于时隔六年，还跟一个前女友过意不去？
到底是钱不好挣？还是戏弄她太好玩？
总之她已经默默把这个陆昝明放在头号要小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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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母寿宴的那天，陈侬予一早过来接她，准备去赴宴
陈家坐落的月澜湾，是江城后开发出的富人别墅区。
跟陆家的悦见山庄不一样，这里聚集的算是江城新贵一族，暴发户般装修气质比较浮躁，金色的铝合金装饰品摆成的天使造型，随处可见，建筑风格也是照搬的欧式，白色尖瓦在一片中式风格园林里显得格格不入。
陈家的晚宴上，穆瑶穿的不算多华丽，一席垂顺的黑裙包裹紧致身材，只露出一字肩的锁骨和窄瘦的肩膀，她长相气质在这里，就算随便打扮，在人群里也是拔尖。
穆瑶忽视一路上不断打量着她的目光，镇定自若，举手投足都透着优雅轻曼。
一进门，陈侬予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她去陈母那里贺寿。陈母坐在二楼的宴客厅，一众围着的都是女眷，氛围不错，不知谁说了什么，引得众人捂嘴轻笑。
然而愉悦笑声在穆瑶出现的时候，戛然打断，像是所有人的嘴巴里都被同一时间塞进了什么东西，堵住了发声的喉咙。
穆瑶眼神垂睨，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
陈侬予倒是没注意到周围的异样，只是高兴地牵着穆瑶的手，走到了陈母的面前。
“妈，你看我带谁过来了。”陈侬予语气亲昵地将穆瑶拉到人群的最前面。
陈母脸上端着和睦的笑，在看到穆瑶的那一刹，有一丝裂痕出现，但很快她就回复如常。
“侬予，你哥刚才还问穆瑶来着。”她不知是有意无意，将人支开。
穆瑶说了几句祝寿的话，送上礼物，很快被身边管家模样的人引走。
她一离开，陈母不知道从哪扯出来一个姑娘，硬是将陈侬予推到她身边，“过来，这是上次妈跟你提的温娇娇。”
温娇娇年纪不大，被周围暧昧的眼神看向她跟陈侬予，脸上更是一片绯红，偷偷地看了眼面前清俊儒雅的男人，欢喜的心思不断从眼中流露。
反倒是陈侬予，紧绷着脸，笑容也不太好看。
去书房的路上，穆瑶暗中猜想陈绍找她要干什么。
安静的书房里，厚重的地毯铺就整个房间，落地窗前站着一个挺拔的背影，深灰色的西装马甲，将他背部和腰部修饰出一个阔正的弧度。
陈绍背对着她，正在打电话。
听见身后动静，他转身，眼神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电话打完，他抱歉地转过身：“不好意思，没想到你这么快过来。”
穆瑶颔首示意：“没事。”
两人不算熟络，但起码因为气氛还算客气。
陈绍脸上带着笑意，表情也是让人如沐春风，“穆家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很惋惜穆家走到这一步，听说穆小姐最近在找投资商？”
穆瑶点点头，这在江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陈绍精明的目光透过银色的镜边，若有所思地落在穆瑶的脸上，“其实穆小姐有没有想过，可以换一种方式让公司继续延续下去。”
对于天上不会掉馅饼的警觉，让穆瑶心里对他的话产生提防。
陈绍：“我算过，穆家公司的债务一共11个亿，但穆小姐手里地块的价值将近30个亿，我知道穆小姐缺的并不是那30个亿，面临的是眼前的11个亿的债务危机。”
他双手交叉于胸前：“所以我想跟穆小姐做笔交易。”
穆瑶似乎隐隐猜到陈绍接下来要说什么，“什么交易？”
陈绍说：“陈家愿意出11个亿，替穆家公司还清债务，但是有一个前提，如果穆小姐嫁给侬予的话，要将这30亿的地块，作为嫁妆，带进陈家。”
这一瞬间，穆瑶觉得自己的血液似乎在逆流，从心脏一点一滴的流失。
她没想到陈家敢这么狮子大开口，居然想用11个亿，用结婚名义，套走她手里30个亿的地，对了，还要把她自己赔给陈家。
“当然，这块地虽然归入的是陈家公司，但是属于穆小姐和侬予的夫妻共同财产，仍然有权利以穆家名义去开发经营，收益自然由两家共享。”
陈绍笑着说，“穆小姐，如此一举两得的办法，你觉得如何？”
穆瑶手指紧紧地攥着，甚至指甲掐进肉里都毫无知觉，她几乎都怎么都无法克制内心的愤怒。
深吸一口气，“陈总的意思是说，你们替穆家还债，我把30个亿的地拱手奉上，其中15个亿白归你们陈家，剩下的15个亿，我要是死了，陈家还能再继承一半，是这个意思吧。”
陈绍皱眉：“穆小姐不用说的这么极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就怕到时这15个亿全进入陈家的公司，还指望能要回来吗？
穆瑶说：“陈总，恰好我懂一些法律常识，知道夫妻共同财产是怎么回事，也知道配偶死后，谁会是第一继承人。”
“总之，陈家的好意我心领，这30个亿的地，我是不可能11个亿就给你们。”
陈绍皱眉，他倒是有些低估穆瑶能在这么短时间理得这么清。
她一秒都不想再待：“恕不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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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这是场鸿门宴，穆瑶出来后，便不想再呆着。
她目光搜寻人群里，想跟陈侬予告个别。
楼下的晚宴正进行到最热闹的时候，金色的香槟和精美的蛋糕推出后，同时将气氛推向高潮，穆瑶错过重重的人群，与陈母对视上，继而从她眼中看到那一丝丝挑衅和故意。
果然下一秒，她拉过一旁娇悄的姑娘，不知道说了什么，继而牵起陈侬予的手，将两人双手交叠放在一起。
陈侬予在慌乱中显然也看见她了，目光对视时，他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抽回手。
今晚的一切都让穆瑶觉得简直是一场荒诞的闹剧。她想，陈侬予是否知情，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她转身时毫无留恋，背影坚定，几乎下意识地陈侬予追了过去。
同时有一道声音划过他脑海，他们完了。
“穆瑶——”
大厅里不少人顺着他的方向，看向穆瑶，眼里有同情的，奚落是，看好戏是。
她为数不多的尊严，被陈家再一次毫不留情地践踏，几乎是逃离现场，她提着裙摆，脚步快而凌乱地跨过大厅。
无视背后的沸腾的声音，她穿过重重人影，终于到抵达出口。
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停了一辆劳斯莱斯，车门大开着，车童礼貌站在一旁，示意她。
就像灰姑凉华丽的马车一样，她仿佛别无选择，甚至还未看清里面人影，便一脚踏进去。
只要能带她离开这里，无论是谁都可以。
车门关上的一瞬间，外面的所有吵闹声全都隔绝于耳，光怪陆离的世界，顷刻间也都剥离。
清冽如同雪松般凛然的气息，像一株攀爬的藤蔓，逐渐萦绕进她的鼻息。
只听耳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仿佛落雪的寒枝。
“开车。”
觉得耳熟，穆瑶寻着声音抬头，继而撞进了陆昝明——
那早已等候多时的幽深目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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