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婕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枯萎的藤蔓上居然开出了几朵白色的小花,随风散去。
原本坚硬的藤蔓也逐渐变得柔软,收回尖锐的部分, 像爱人一样紧紧缠绕着她的手脚。
嗯?叶清漩终于不发疯了?
苏婕等着禁制打开,以为他要放了自己,结果叶清漩看都没看她一眼, 径直朝院中走去。
苏婕被绑得跟粽子一样,身上的灵力被束缚, 只有指尖能动一动,这点灵力根本就打不开藤蔓。
她朝着他蹦过去, “叶清漩, 你绑着我干嘛?”
他走得很快, 连一个回头都不肯给她, 看着他一身清风正骨, 没想到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事!
苏婕费力地蹦过去, 指责他:“叶清漩,你身为璇光宗的仙君, 怎么能不讲道理?这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再说了,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你这样绑着我?”
他还是不言,她蹦到他身边,“你这样是在给你的宗门抹黑,给你的师兄抹黑!”
他还是不肯正面回答,苏婕气急败坏:“我昨天就不该救你!就应该让你死在那!”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叶清漩的死穴,他脸色发白地停下来, 周围的气息瞬间凝固。
“我没让你救我。”
苏婕其实说完她就后悔了,她只是想让叶清漩理理自己, 并不是真的想让他去死。
她正要解释,叶清漩抬手在她脚边落下禁制,焦土中生出无数藤蔓死死缠绕着她,别说开花了,那刺长得都快戳到她眼睛。
“叶、叶清漩,”苏婕终于开始害怕,“我觉得我们应该坐下来谈一谈。”
“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也不想看到你的脸。”他的声音仿佛含着利刺,恨不得每一根都扎进她血肉里。
苏婕被他说得愣怔,“那你放我走啊。”
叶清漩又安静了下来,有种悲凉的气息,那藤蔓越收越紧,紧得苏婕喘不过气。
就在苏婕以为他要将自己勒死的时候,藤蔓又缓缓松开,叶清漩转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下三道禁制。
完了完了,叶清漩真的发疯了。
赶紧跑啊!小命重要!
苏婕努力自救,用唯一能动的指尖慢慢引导灵力,藤蔓似是有多察觉,连她唯一能动的手指也给她缠起来了。
苏婕:“?”
苏婕:“叶清漩,你王八蛋!”
……
房中的叶清漩一夜未眠。
明明已经落下三道禁制,耳边好像还能听到她的声音,眼前仿佛还能看到她的身影。
他站在窗边走神,一站就是大半天,回过神来的时候,窗外的日头都即将落山。
他打开禁制,听到她断断续续骂人的声音,骂了大半天中气都没那么足了,她的身体底子好像大不如从前。
那年她来的时候,当真如烈日灼目,整个无妄山都被她染红。她离开的时候,万物枯竭,冰冷刺蚀骨。
人一旦尝过欢喜,再直坠地狱,就会死,会疯。
可是他不能死,不能疯,他还要守着无妄山,只能变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
他原以为自己尝够了痛,就不会再为她动容,自毁双目就足以斩断妄念。没想到她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甚至需要百倍的克制,才能忍住不要去想那些与她相处的点滴……
她不在的时候,想的全是她离开的决绝。
她回来之后,想的竟全是她的好,像入了魔怔一样,还是想将她拥入怀中。
叶清漩看不起这样的自己,他握紧手指,指甲嵌入手心,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外面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叶清漩心头一坠。
他打开房门疾步走出去,看到她正费力地去勾地上的石块,想磨开藤蔓逃跑,叶清漩的情绪骤然凝住。
苏婕本来都要勾到了,被打开房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叶清漩身上的冷气,支支吾吾解释:“我我我腰疼,我想坐下休息休息……”
她以前身体很好,连酿一百坛酒脸不红气不喘,还能与他并肩作战,现在却经常累得腰不舒服,就连修为也不足当年的一半。
叶清漩不知道她离开的这百年经历了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模样,他还以为她离开自己过得很好、很逍遥,原来也不过如此。
苏婕察觉到他的松软,“真疼,真的疼。”
叶清漩对她的怨恨好像浅了一些,藤蔓的利刺逐渐化为柔软,从她身上慢慢褪去。
手脚终于恢复自由,她揉着自己的手腕,小心问了一句:“我可以回去了吗?”
她觉得叶清漩太疯了,有点危险。
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他。
叶清漩仅有的一丝柔软也被她问没了,他的语气有些嘲讽、有些冰冷:“你不是说喜欢我,要留在无妄山陪我吗?”
这样的话她说过两次,第一次她食言了。
疯吹起苏婕的发丝,她感觉有些冷。
她被他的问题问蒙了,她就是知道叶清漩不会当真,才说来逗他,而且每次都会加一句“我开玩笑的”,他怎么还当真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有些错愕。
今天的叶清漩不对劲,特别不对劲。
苏婕脑子里一瞬间想了很多东西,叶清漩的改变是从自己说要走的时候开始的。
是不是因为自己要走,他觉得自己食言了、在骗他,让他想起了以前被骗的事,所以才会情绪这么失控?
她仔细斟酌话术:“我是这样说过,仙君每次都不回答,我还以为你未曾当真。”
“我当了真。”
她硬着头皮:“如果仙君愿意,我当然愿意留下来陪你……”
叶清漩又不说话了,他不说话的时候冷得像一把锋利的剑,真怕他抬手给她一刀。
她以为会收到一堆冷嘲热讽,结果只听到一声“行”,她错愕抬头,叶清漩已经解开她身上的禁制。
他的声音很冷:“我生平最恨骗我的人,如果你所言有虚,我便一剑杀了你。”
苏婕吓得打了个闷嗝,心头一怵。
叶清漩反手用曳光剑抵着她脖子,刀刃上的冷光打在她脸上,不寒而栗。
他侧着身子,发带翩飞,一字一顿地告诉她:“骗我,我就会杀了你。记住了吗?”
苏婕又打了个闷嗝,不敢说话。
她心里已经开始发虚,但是想到母亲交给她的任务,只能硬着头皮:“记住了。”
叶清漩终于收回曳光剑,“过来。”
夕阳西下的日光还算温暖,苏婕的衣服被利刺划烂了一些,看起来特别潦草,她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仙君你要去哪?”
“拔萝卜。”
“仙君要吃萝卜?”
“不吃,给你吃。”
苏婕一想到那死人萝卜味,头皮发麻:“我不要……”
“你不是喜欢吗?”他声音微冷:“骗我的?”
苏婕想到曳光剑架在脖子上的冰冷,讪讪道:“喜欢,劳仙君费心了。”
“不费心,我以后都带你拔。”
“……”
来到死人坑,苏婕拔了两个萝卜,越想越不对劲,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守着她拔萝卜。
他好像没这么闲吧?
她叉腰看着在旁边监工的叶清漩,怀疑他在整自己,但是又没有证据。
“仙君,”她抱着萝卜,跟他打商量:“萝卜我吃腻了,我可不可以换一个?”
“以后你对我腻了,是不是也要换一个?”
苏婕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她抱着萝卜跟在他后面,“仙君那你怎么能这样想,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
“那是什么样?”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仙君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没有任何人能代替。”
他问了一个很死亡的问题,“那你前道侣呢?”
苏婕不假思索:“他已经翻篇了。”
叶清漩忽然停下,苏婕差点把怀里的萝卜撞掉,她慌忙抱住,好像听他说了一句:“最好如此。”
她把不准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今天的叶清漩为什么这么奇怪,难不成他真喜欢上自己了?
苏婕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叶清漩可能真的打算将她当做替身,也就是说云瑶的方法奏效了。
这个叶清漩,表面上看着正正经经的,没想到也玩替身这套。
苏婕在心里将他浑身上下都腹诽了遍,想到叶清漩还在她掌控之中,她的底气又足了起来。
她洗干净萝卜,切块熬汤。一锅浓稠的萝卜汤很快就熬好了,她微微搅动汤底,打量叶清漩。
他还是跟之前一样在旁边打坐不说话,苏婕坐到他旁边,用肩膀撞了撞他,“仙君,一起喝?”
“不喝。”
苏婕抓到机会:“你不喝,那我也不喝。”
她说着就把萝卜汤端出去倒掉,生怕他反应过来,动作格外迅猛。
本来已经倒出去的汤忽然被一股灵力包围,逆转时空的法术生效,又将汤收回锅中,回到她手上。
苏婕不信邪地又倒了一次,最后又回到她手中。
滚烫的汤汁烫到苏婕的手,她没脾气地放回去,盯着不假辞色的叶清漩,有些赌气:“我今天不想喝。”
她就是觉得叶清漩是故意的。
他肯定早就猜到她不喜欢吃萝卜,一二再而三地如此,就是想看她笑话。
手指被烫红了,她用力拧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叶清漩这样对她,就会想起他以前对自己好的时候,心里就会特别别扭。
叶清漩过了很久才有动作,他扶袍起身,一言不发地拿起她的手,将冰冰凉凉的药膏涂抹在她手上,凉悠悠的触感缓解了疼痛。
有一瞬间,苏婕感觉叶清漩又回来了,他冰凉的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可是隔着发带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仍旧什么也没说,抹完药又安静离开。
叶清漩回到无妄崖边,望着脚下的焦土走神。
曾经他也愿意低头为她温酒,也愿意为她在荒芜中种出一片花海,愿意把自己的真心交付给她。
是她不要的,是她不要他。
微风卷起他的衣袍,过往种种又浮现在他脑海中,他曾经那样用力且卑微地爱过,亦没有结果。
这一次,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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