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常卿是个极有原则之人,行事与时下人追逐利益的做法背道而驰,以至不少人背地里偷偷唤他“小古板”。
绝不是徐仲秋口中“嚣张跋扈之辈”,这样的人肯定看不惯徐仲秋他们整日招猫逗狗,欺辱百姓,碰见了势必要劝告一番,舒朗作为纨绔中的一份子,自然也没少被他当面劝诫。
若是常卿成日只针对荣舒朗等人,那还会有人说他是“欺软怕硬的伪君子”,可此人年纪轻轻就职于翰林院,从上官同僚到皇帝后妃,只要不合礼法之处,哪怕是他亲爹,也被他上折子喷了个遍。
关键他说话丁点儿不婉转,直言直语,瞬间便刺痛对方心里的隐伤,叫人一口老血上涌,含在嘴里都不敢直接喷出来。
以免事后他又极有原则的拎一包点心上门探病并致歉,说什么“一码归一码”,那才是真膈应人呢。
好涵养如当今右相,也对此人避之不及,除了公务上的交流,私下里能不见便不见,何况荣舒朗他们这样的市井纨绔,对他更是没好话。
在舒朗他们的小团伙儿里,常卿此人“简直是生来专克我们的”!
总而言之,此前十六年人生中,荣舒朗和常卿毫无交情可言。
倒是他大哥荣舒堂,据说和常卿私交不错。两个荣舒朗不喜之人凑在一起,对荣舒朗而言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曾经有段时间他对两人的厌烦到了不能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地步。
因此听说常卿来访时,舒朗确有几分不解。
不过该说常卿不愧他直愣愣的名声,见了面连寒暄都没,便直入主题,为舒朗解了惑。
“自听闻你将徐仲秋状告到衙门后,我便一直想亲自来瞧瞧。”常卿双眸明亮而有神,里面仿佛藏着一簇永远都无法熄灭的火苗,盯着人说话时,能第一时间让人感受到里面传达的真诚。
哪里是什么食古不化的小古板啊!
右手接过茶盏时,舒朗清楚的瞧见他握笔的三根手指上厚厚的老茧,心想这是个内心非常坚定之人。
还没等他说点什么,就听对方毫不委婉道:
“那日比赛我和你是对手,正好瞧见徐仲秋暗中对你下毒手的一幕,等升堂时我会出面为你作证。”
舒朗猛地抬头看过去,很是不可思议的直视他。
“若没有我状告徐仲秋这一出呢?”
他太想知道常卿为何会突然冒出来了。原书里可没有这一幕,荣舒朗也只是拖拖拉拉病了几年,作为不重要的配角填充剧情,最后在合适的时候死亡。
常卿很正经的告诉舒朗:
“若没有这一出,你伤好了又被徐仲秋哄着玩闹在一处,说明你并不知实情,我站出来指证,只会让你讨厌我的同时,使你与你兄长的关系更加恶化。
每个人的精力都很有限,还有很多非常重要的事情排队等着我去做,我没必要为了一件不会有结果之事,浪费宝贵的时间!”
原来如此!
一切改变的根源,竟在这里。
能看出常卿是个很注重效率之人,他好似真的在赶时间一般,都不给舒朗反应的机会,便一股脑儿将想说的都说了:
“我想你手里定是有证据的,你的证据加上我这个证人,虽不能要徐仲秋的命,但也能叫他恶有恶报!”
舒朗心说你可真是太谦虚了,你这个证人可比我拿出一百件证据都来的有效果!只要你往衙门大堂里一站,出口的话便是无人质疑的证据。
要知道全京城背地里骂你古板,骂你死脑筋的多,但从未有人觉得你说过一句假话,即便当今陛下,也多次因你尽说些大实话而恼羞成怒,一度扬言要让你回家去养猪。
这方面来说,常卿他就是品质的代言人。
舒朗朝常卿拱手,“多谢常大哥施以援手!”
常卿还是噎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不必,我帮你一部分是出于道义,一部分是为了你兄长,跟你本人倒是没甚干系。”
舒朗不太确定的询问:
“那回头叫我大哥置一桌席面感谢您?”
常卿果然给了舒朗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着实叫人很无语,但常卿显然对他本人这种经常将话题聊死的能力心里没数,自在的将盏中茶水细细品完,干脆利落的起身便要告辞。
舒朗连客气留饭的机会都没抓住。
一个闪神,常卿人就到了院门口。
不愧是时间非常宝贵的男人,这行动力杠杠的!
舒朗还想再送送人家,结果常卿转身摆手:“不必送了,我赶时间!你送我,我还得迁就你的步子,浪费光阴!”
舒朗第一次被人明晃晃的嫌弃,挺没脾气,因为人家说的是事实,他这小身板儿真跟不上这个风一般男子的步伐。
刚弯腰拱手,张嘴想说:“那慢走不送。”
结果才说了个“那”字,常卿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塞他手里。
舒朗眨眨眼,视线和常卿对上,很迷茫。
他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像一个傻瓜,模糊中想起以前徐仲秋背地里说常卿“专门儿来克我的”,莫名有了些感同身受的意思。
常卿可不知他心里都琢磨了什么,很不在意的留下一句“这是上次比赛的彩头,虽然最后我赢了,但看在你迷途知返的份儿上,就当今日上门的伴手礼吧。”
话音落,人已经在几仗外了。
老远还能听见他嘀咕:“常去的那家点心铺子关门了,亏了,亏了!”
亲眼所见,若不是知晓常卿是个正儿八经的文弱书生,舒朗定要怀疑他会水上漂或者凌波微步之类的轻功了。
瞅瞅这鼓鼓囊囊的信封,舒朗都想感叹一句天意不可测。
上次比赛的彩头啊,一个能叫徐仲秋不惜暗害他也想拿到的东西,谁知今日竟以如此方式落到他手里。
即便常卿随随便便给他,可没人会真把这玩意儿只当是一副价值二十个铜板的点心。
回到屋内,舒朗靠在窗前的小榻上惆怅的打开信封,里面十几张盖了官府印的纸张掉出来,不用看都知道是西街那六间店铺的所有契书。
按理来说六间店铺而已,不至于叫半个京城的权贵子弟们下场争夺,还为此差点儿闹出人命。
可奇就奇在,这是西街仅剩的外姓店铺,说他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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