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晚春口中的殿下,只有一位,便是五公主。


    晚春随侍五公主多年,京中少有不识她面容之人,打从她一出现便吸引了诸多目光。


    现场几人对此情形见怪不怪,习以为常,虽心思各异,面上却都很客气。


    舒朗只对他大哥做了个口型,便跟几人告罪一声,随晚春离开。


    三位状师此刻恨不能溜之大吉,便只剩荣舒堂与常卿二人立在原地,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与自己所想大差不离。


    荣舒堂笑了一声,瞧着弟弟的背影,心头不知是何感受:“你这事做的可真不地道啊,咱们扯平了?”


    他可没忽略方才弟弟那个口型——


    契书。


    近日为五公主选婿一事,京中已死了两位候选人,意外受伤五人,更有爆出各种丑闻影响自身和家族名声的不计其数。


    这个当口,西街契书落入荣家人手里,外人可不管他们兄弟二人是不是一条心,为防他二人联手,借他这个当大哥的手将契书送上去为他中选驸马增添筹码,众人势必连他一并防着。


    不用想都知道,此刻这条街上藏着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窥探他那傻弟弟的一举一动。


    而他的傻弟弟又在这个关头被五公主身边之人带走,只要舒朗将契书交出去,他这个做大哥的就成了众人针对的头号对象。


    荣舒堂根本就没想过,还有他弟弟压根儿就不上交的可能。


    五公主可是今上众多孩子中,太子之下第一人,身份地位比皇子们贵重多了。


    男女对调,五公主便是那深得今上看重,且和太子关系融洽,长相俊美,性格体贴,能力出众,又因性别不会被太子忌惮的实权王爷。


    她就想要个契书,他弟敢不给吗?顶多撒个娇,似真似假埋怨几句五公主无情,便顶了天了。


    这样的五殿下,只要嫁给她,不仅能借着她的关系得到今上重用,得到帝国下一任继承人的赏识,得到她的帮扶和庇佑。


    实现胸中抱负的同时,还能带动整个家族实现跨越式的阶级转变,百年荣华就在眼前,谁能不动心?


    当然有一点五公主和王爷还有本质区别——


    嫁给五公主,生的孩子可随自个儿姓,上自家族谱!综上,和五公主成亲,有百利而无一害!


    眼下京中才俊们便有选秀宫心计的味儿了,荣舒堂被针对也只是早晚问题。


    “怕是过了今日,很长时间我都没空和你对饮了,走吧,今儿咱们畅饮一番!”荣舒堂倒也不惧,神色坦然的接受了将要面临的挑战!


    所以说,不仅女人找男人的时候有野心,要千挑万选。男人现实起来也同样野心勃勃,认为自个儿能配得上全天下顶尊贵顶好的女人。


    舒朗随晚春行至雅间,见到这位传闻中顶尊贵顶好的女子时,确被对方容貌惊了一瞬。


    彼时这位公主正侧身临窗而坐,听到动静缓缓转头,视线正好与进门的舒朗对上。


    原以为荣舒朗记忆中的五公主,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加了八百层恋爱滤镜和粉红泡泡的后果,然眼下看来是他狭隘了,这位公主的容貌确实能配得上“风华绝代,独步天下,倾国倾城”这类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形容。


    虽才十五的年岁,已能瞧出她将来有祸国殃民的潜质。


    别的不论,单这容貌,便有叫人疯狂的本钱。饶是他自诩前世见过各种各样顶级美人儿,也绝没有眼前这位叫人惊艳。


    舒朗心中感慨,这幅容貌加上顶级权势,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呢?怪不得京中近日为她乱成这般。


    虽心里想了许多,行动上却无迟滞,恭谨的朝对方行礼,口称:“见过公主殿下。”


    舒朗能感受到来自于五公主的打量视线。


    确实该打量忖度的,原身对五公主来说可不是无足轻重的舔狗而已。


    可以说五公主那百宝阁内最贵重的镇店之宝,将近三分之一都是荣舒朗通过各种途径,广撒网,耗费无数人力财力和心血寻来的。且寻来后无条件献给她,只求她展颜。


    更不要说平日里各种耗费心血的礼物惊喜无数,哪样不是金银堆积而成?


    这样一个不求回报的高质量舔狗,即便五公主对他没有丁点儿意思,但他的态度不如以往热切,五公主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事儿放谁身上都要引起注意。


    好半晌才听五公主轻笑一声,语带几分调侃,便是调侃声音也很清冷:


    “今日怎的不唤我燕燕了?”


    以往荣舒朗自觉在五公主这儿与旁人有几分不同,便壮着胆子私下无人时唤她“燕燕”,怕她不乐意,又强调说:“我将你当做妹妹一般亲近,在家中我都是这般唤妹妹们的。”


    五公主本名周倚燕,封号玉华公主,只有极亲近的贤妃才会唤她燕燕这个乳名,便是温厚如皇后娘娘,也只唤她一声玉华。


    五公主对此不置可否,荣舒朗便以为她是默认了的。


    然此刻他却说:


    “以往是学生年少轻狂,言语无状冒犯了殿下,亏得您宅心仁厚并未与学生计较。今时不同往日,殿下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学生比您还大一个春秋呢,便是为了殿下闺誉着想,也该知分寸,守礼仪,行事多几分顾忌。”


    字里行间全是为她着想的样子。


    五公主不知在想什么,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揭过了舒朗养伤这几月未与她有只言片语联系一事。


    指着对面位置叫舒朗坐。


    再开口声音还是冷冷清清的:


    “你最喜欢的梨花酿,酿造司的三十年藏品,尝尝?”


    舒朗才发现五公主是个非常有意思之人,临窗随意摆放的小方桌上,只置着一樽瓷白酒壶,一只酒杯。


    似是特意为他而来,又似兴之所至,率性而为,谁都摸不透她的心思。


    舒朗执起酒壶,浅浅的斟一杯,一朵梨花浮于其上,形状完美,观酒之色泽透亮,置于鼻尖轻嗅,梨花香浓郁,确实乃陈年佳酿。


    不过可惜了。


    不论是他还是荣舒朗,皆不喜梨花酿,他是长时间养成的习惯不爱饮酒,荣舒朗则是爱热闹之人,梨花酿味道太过清冷。


    清冷的就跟五公主这人一般。


    很久以前荣舒朗听五公主无意间念过一句“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又听五公主提了一位衷心侍女来身边伺候,为其赐名“晚春。”


    便兴致勃勃的将身边丫头改名“梨满”,后双眼明亮小心翼翼的对五公主说:“其实我也喜欢梨花酿呢!”


    少年心思一片坦诚。


    五公主当时是何表情呢?


    舒朗在荣二公子的记忆里搜寻了片刻,荣二公子这将心上人点滴镌刻在脑海之人,对这段记忆竟神奇的模糊。


    公主是个体面人,今日他们二人坐在这里为了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公主能主动做到这一步已是给了舒朗天大的面子,舒朗知情识趣一点,把人家要的东西给出去,皆大欢喜。


    窗边轻风起了又停,街上小贩来来回回,直到舒朗以“男女大防,不便久留”为由告退,期间二人再未有人说一个字。


    舒朗的脚步声消失在客栈内,侍女晚春悄无声息立于五公主身侧,低声唤她:“殿下?”


    五公主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随口吩咐:“回吧。”


    待人离去,桌上酒杯中一朵梨花浅浅舒展,竟是一口未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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