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尚阁里书声琅琅。


    “亲妻主,爱妻主,心之贤,身之洁,携亲幼,孝人老,作羹烧,烹佳肴,足踏纺,手绣娇,三餐饭,不可挑……”


    男德三字经,每日早起念三次,保证神清气爽,心梗急发。


    封霜摇头晃脑,昏昏欲睡,仿佛误入传销组织。


    “在座各位公子将来都是要嫁入亲王贵族,侯门将相的,更重要的是还有可能成为圣上的贵人,能为皇室生男育女是各位公子的荣幸……咳咳,封太卿!”


    礼仪官拍了拍正趴在桌上睡觉的男人。


    封霜睁开迷蒙的眼睛,一抬头就看见礼仪官狠狠看着自己,堪比黑白无常。


    礼仪官转过身仰起头,朗朗上口:“封公子,虽然您现在是贵侍,但到了夫尚阁,也要遵守夫尚阁的规矩。这是先帝立下的规矩,凡入夫尚阁学习者,上至贵人皇子,下至平民男夫,皆一视同仁,不得……”


    “季大人,他又睡着了。”身后一位学生怯怯道。


    季大人回头一看,气得把戒尺抄起来:“起来!”


    啪!封霜梦中的鸡腿被拍飞了。


    “抱歉……”封霜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在这个没有鸡肉的世界,连吃鸡腿都是靠做梦。


    周围窃窃私语。


    “听闻锦国皇子在锦国时曾豪掷千金,在凰台楼和八位美妓纠缠不清。”


    “何止,更有传言为了这位大皇子,锦国两位大将军大打出手,听说还有一位被打成重伤呢!”


    “哼,这锦国太卿放浪多情,不知检点,简直丢光了我们男人的脸面!现在他反而成了圣上的贵侍,真是不服气!”


    “所以他才贬得那么快啊,听说在圣上面前大放厥词,还妄想勾引圣上,因此不到一月就连贬两次,从凤后变成了贵侍。”


    “怪不得要到尚夫阁来进修呢,竟还不知悔改。”


    封霜站在前方,不为所动,微微一笑,观音般的慈眉善目。


    礼仪官皱眉:“男子家怎么如此粗鲁!我问你,何谓三从四德?”


    “……”


    “何谓妻纲?”


    “……”


    “又何谓男节?”


    “季大人,我只知道,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季大人狠道:“给我抄!抄三百遍!背不下来不许吃饭!”


    下午是绣课,托张礼仪的福,这门课封霜还是有点基础的。


    “刺绣讲究的是心眼手合一,必须心无旁骛,细致入微,我们大若男子刺绣的手艺在全天下男子间向来是数一数二的。”


    “封公子……”季大人拉长了尾音。


    封霜刺绣的手猛的一抖。


    “封公子,你绣的是什么?”季大人的声音很危险。


    “仕女图。”


    “这是仕女图?”季大人把刺绣举高,绣坊里顿时一阵轰动的笑。


    季大人这才看清,封霜刺的确实是仕女图,准确的说是露出香肩的仕女图。


    “不许看,都把眼睛闭上!”


    “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夫……你绣的是些什么?”季大人颤颤巍巍地指着封霜,不忍直视得把绣图扔在地上。


    “你又没说不能绣……”


    “你已是圣上的人,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圣上……”


    “我绣的就是圣上啊。”封霜把绣图捡起来呼了呼灰尘。


    季大人一听差点心肌梗塞:“你你你说……”


    封霜笑道:“季大人,你把圣上扔在地上,你要砍头哦!”


    “你你胡说!这怎么可能是圣上!”


    “这就是圣上,你瞧,我连痣都点上了。”封霜指了指仕女肩膀上的痣。


    “你你你给我滚去诫思堂!”


    诫思堂——其实是诫思塘,一片冰冷黝黑的池塘,专门处置犯错的公子们。


    初春的天气,整个人浸在冰冷的水塘下,人刚下去的时候,那水塘下还冒出冷烟。


    水透过肌肤,直冻到骨头里,五脏六腑都僵住了。


    那水又臭又脏,周围游浮着不知名的虫子。


    “这就是你们说的惩罚?”封霜觉得胃里一阵发酸,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女尊世界对男人的残酷。


    这简直比传销还可怕。


    “就是要重罚,你才能记住教训!把他推进去。”


    封霜被脱光衣服推进池塘,感觉下水的那一刻骨头炸开了。


    全身细胞都在抵触,在扭曲。


    好冷,封霜忍不住抖了一下。


    “举起手来。”季大人把一堆碗捧在他手上。


    “掉一个,加罚一个时辰。”


    “丧尽天良……”封霜声音颤抖。


    季大人指着墙上的男德三字经:“念!不准停!”


    封霜张口念:“亲妻主,爱妻主,心之贤,身之洁……”


    皇宫,御书房。


    “封贵侍第一日便被推进诫思堂,行水刑三个时辰,现在还在受罚,圣上,您看?”天星统领抬眼看向高高在上的若帝,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任何情绪的波动。


    然而她们的若帝平日里对封贵侍的宠爱有加,如今都变成了麻木的无动于衷。


    龙位上的女帝闭目养神:“什么都不要做,继续盯着。”


    天星统领低头:“是。”说完便迅速退到角落消失了。


    自从封贵侍来之后,她们都以为圣上变了,其实圣上还是一样,没有变。


    他们的圣上一直是如此冷酷绝情啊。


    若帝睁开眼睛,眸如寒潭:“霜儿,千万别让朕失望啊。”


    封霜觉得自己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不知道多少虫子咬过他的身体,一开始很痒,到后来不知道是站的太久还是太冷,身体都麻木了,所以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痒,只有嘴巴还是自己的。


    “妻之言,当为先,妻之道,当为前,夫性端,则不偏……”


    男德三字经一直重复,封霜的口干裂苍白。


    季大人时时刻刻盯着他。


    “好了,把他拉上来。”


    封霜被拉上来,躺在地上,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封公子,你可知错了?”季大人拍了拍他的脸颊。


    “yue~”封霜翻过身全吐在他身上了。


    “你!”季大人恶心地跳起来。


    封霜笑了:“……吐出来舒服多了,抱歉啊季大人。”


    季大人抖了抖衣袍,脸色铁青:“来人,把封公子送到房间,好好休息。”


    几个宫人把人送到房间,还贴心地为他穿上了衣服。


    封霜瘫在柔软的床上,闷着被子睡过去了。


    ————


    怡仙宫。


    “哦?没有哭?没有跑?”凤太后冷笑:“看来还是低估了这个愚夫。”


    紫姑姑道:“这不过才刚刚开始。”


    “若帝那边有动静吗?”


    紫姑姑道:“圣上与往日一般。”


    “我还以为她会着急,怎么?她不是很喜欢那个贱夫吗?”


    “我看未必,锦国皇子来大若那么久,圣上既未召他侍寝,也不曾有婚典之礼,未必是真喜欢。”


    凤太后饮了口茶:“不论若帝怎么想,他是终究要死的。”


    “紫儿明白。”


    ——————


    尚夫阁。


    “今天为了封公子,尚夫阁决定把学习流程提前,我们先学习如何怀孕,孕期如何保胎,还要学习如何分娩……”


    封霜:瞳孔地震,观音石裂。


    他惊恐且不解:“所以孩子从哪出来?”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各位公子要学习分娩的正确姿势和节奏,今日夫尚阁请到了一位即将分娩的孕夫,公子们抓紧时间在旁边参观学习,以便今后更顺利地分娩。”


    这种事就不要参观了吧喂!


    虽说如此,封霜还是克制不住好奇心,男人究竟是怎么生孩子的?


    还没进房,就听见恐怖骇人的声音灌进耳朵。


    封霜捂着眼睛慢腾腾进去,然后哇的一声脸色苍白地跑出来。


    他蹲在外面yue了一阵,又被老师拎着进去了。


    良久之后,一声啼哭响起。


    自从这次过后,封霜就陷入一种生子恐惧症。


    这比进冷塘还要折磨人。


    这个鬼地方,他再也不想呆了。


    他要逃离这儿!


    ————


    尚夫阁内,有一棵大枣树,这棵大树的枝头已经越过高墙,跑出了外面。


    封霜坐在树上,看见外面长而深的巷子,有商贩行走的道路和马车,再远些的地方,有拱桥和柳树,招徕往顾的旗帜和酒家。


    他眯起近视眼,看见大街上还有奔跑的孩童和骆驼商队。


    只要越过这棵大树,就能跑了。


    跑了会怎么样?


    凤太后这么折磨自己,不就是在等着自己逃跑,然后杀了自己。


    跑了就会死。


    不跑也是死。


    与夫尚阁比邻的一座角楼高处上,两名天星骑紧紧盯着树上的身影。


    “封贵侍会不会跑?”


    “如果跑了,我们要动手吗?”


    “统领说过,什么都不做。”


    “如果凤太后的人下杀手,我们也不出手吗?”


    “圣上说,什么都不做。”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见了对帝王之心的恐惧。


    大树上,封霜还在纠结。


    反正怎么都是死,他为什么不赌一把?


    ——他一点也不想留在这生孩子,他是个正常男人啊!


    封霜伸出手向墙头。


    ——可是如果他走了,若帝会生气吗?


    ——如果不走,迟早也会被凤太后和紫姑姑虐死的吧……


    不所以他还是要走!


    “朕可以纵容你任何事,但是私自出宫的事,下不为例,明白吗?”


    仿佛一道天雷狠狠劈在眼前。若帝黑沉的眼睛陡然出现在脑海。


    封霜的心里一颤,将手伸了回来。


    还是算了吧,这世界还有比若帝更恐怖的东西吗?


    没有!


    什么水塘,虫子,生娃,三字经,跟若帝比起来,简直弱爆了好吗?


    封霜麻溜地下了树。


    远处两名天星骑松了一口气。


    “我去禀告圣上,封贵侍没有跑!圣上一定会高兴的!”


    午膳时候,厨房里做了鱼汤。封霜从鱼肚子里挑出了两个大鱼泡藏在袖子里。


    他又跑到厨房里偷了两勺猪血。


    实在不行,就只能靠自己了。


    当天晚上,就传出封贵侍吐血不止,危在旦夕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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