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逸一瞬不瞬地望着曾让她魂牵梦绕的双眼,此时此刻,那双如星耀般闪烁的眸子中,正映照着她的脸。
虞逸仿若能从对面这双眼睛中,看到自己脸上的意外与惊诧,以及与第一次看到这张脸时,别无二致的惊艳。
十七年来,她见过许多美人,唯有连楚,让她惊为天人。
瞬间的对视后,风渐停,纱帘重新垂了下来。
连楚的随从很有眼色地消失在了茶室中。
帘后之人不再保持沉默,微沉的声音透过帘子,直击虞逸本就容易心动的小心脏。
妖孽开了口:“公主对在下的脸,可还满意?”
这话像极了风月场所,献夜的姑娘询问恩客。
虞逸有些受不住。
她稳了稳心神后,睁眼说瞎话:“其实我眼神不好,方才并未看清。”
连楚像是信了,“是吗?”
伴着话音,帘子被扯下。
连楚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原原本本地出现在了虞逸面前。
他直勾勾地盯着虞逸,不给她躲避视线的机会,“那么公主现在可看清了?”
虞逸被这突如其来的盛世容颜狠狠暴击了一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连楚唇角轻扬,“那公主觉得如何?”
只是一抹轻浅得不能再轻浅的笑容,就击得虞逸的心猛地一跳。
她愣愣地望着连楚,没能说出话来。
没等来想要的回答,连楚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公主觉得如何?”
原本清朗的声音,莫名带着蛊惑的意味。
“好……”在连楚的眼神鼓励下,虞逸咽了咽口水,“好面相!”
连楚怔了怔。
虞逸继续自顾自道:“连公子天庭饱满,双唇红润,乃少有的福相,让人羡慕。”
连楚沉默半晌,诡异的氛围在二人之间流动。
就在虞逸以为自己要被赶出门时,连楚忽轻笑出声,“公主博识多学,何时学会了看相?”
虞逸端起桌上的空茶杯,假意喝茶,实为避开视线。
她埋视线于茶杯上,瞎扯道:“偶尔结识大师所学。”
连楚又笑了一声,轻且婉转。
这让虞逸一时摸不透,他究竟信了没有。
然后,她听连楚道:“听闻面相与手相相辅相成,看相需得两者一起看。这么说来,公主也会看手相了?”
虞逸硬着头皮道:“略通一二。”
“既是如此,机会难得,便请公主再为我看看手相。”
说罢,连楚将右手伸至了虞逸面前。
虞逸:……
她分明记得,连楚从前完全不信鬼神和命运之说的。
见虞逸垂着双眼,迟迟没有动作,连楚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公主很为难吗?莫非,公主不会看手相?”
话语中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试探之意,惊得虞逸瞬间回神,连带着激起了她的好胜欲。
她抬起眼,挺直腰板,“我只是在想,收你多少钱合适。”
连楚:……
虞逸接着道:“怎么说我都是大岐公主,我给人看相,很贵的。”
连楚:“……公主缺钱?”
“倒也不缺。但钱这种东西,多多益善嘛!”
连楚默了半晌,方道:“公主放心,我定会厚谢公主。”
再无托词,虞逸便让连楚伸过手来。
她看着连楚手上清晰的掌纹,开始胡诌:“你看,这条线意预财运。你的这条线前半顺畅,后半有分岔,这代表着你财运亨通,但之后根据你的选择,财运会有所变化。所以连公子在选择钱路的时候一定要慎重,若一不小心走了歪路,再好的财运都会败光。”
虞逸一番话中,掺杂了些私心。
燕国公倚仗扶持皇帝上位的功与恩,卖官鬻爵,敛财无度,这般作为,皇帝早晚会寻个时机除掉他。
连楚作为他的儿子,如今又是朝中官员,再如何洁身自好,多少也会沾染到那些龌龊肮脏的人事。
虞逸清楚,燕国公不会落得个好下场,但是她衷心希望,连楚即便不能独善其身,也不要牵扯过多。
她希望,连楚能够和他父亲走上一条不同的路。
连楚听她一席话,望着掌纹放空了许久。
虞逸以为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正暗自高兴,却听他迟疑问道:“不知公主说的是哪一条?”
虞逸没反应过来,“什么?”
“掌纹繁杂,公主说的是哪一条掌纹?”
好家伙,她苦口婆心相劝,结果对方只关心财运。
虞逸没好气地指向其中一条,“这条。”
话才出口,连楚掌心熟悉又软嫩的触感让虞逸心间一动。
这让她险些没把持住自己。
更要命的是,连楚沉着声音,发出了个无比惹人遐想的声音:“嗯……”
嗯?
嗯什么?
为什么要嗯?
她碰触到的是手心,应该没错吧?
虞逸瞬间化作了石像,除了不断上涌的血液,在她的后颈和耳畔染上了红颜料。
连楚攒紧了手心,连带着将虞逸的手指包裹其中。
他闷笑道:“许久未有人碰,怪痒的。”
虞逸感受着裹夹着手指的暖意,听着不生分的言语,以及连楚嘴角挂着的笑容,呆了。
再度见到连楚,他笑了多次,却只有这一次,让虞逸真真切切地,将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重合起来。
是她忘了,一向清高傲然的连楚,是怕痒的。
而且,很怕。
*
两年前,虞逸第一次出宫。
那日父皇为她置办的公主府建好了,她难得愿意动弹,去欣赏自己的公主府。
然后,她在半道捡到了连楚。
那日的连楚不知是被人抢劫了,还是被仇敌追杀,灰头土脸,满身狼狈。
但虞逸依旧透过污垢,瞧出了连楚那不俗的五官。
于是乎,虞逸来了个英雄救美,将无处可去的连楚捡回了公主府。
那时候的连楚清冷又孤高,无论虞逸从宫中带什么宝贝送他,他都不在意,与她说话时,也是能说两个字,绝不说三个字。
甚至相处了大半个月,她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有问出来。
可虞逸从未为此对他生气。
相反,头一回被美人这样冷漠对待,为连楚的容貌更增添了一份神秘色彩,同时也让虞逸倍感新鲜。
随后,虞逸开启了自出生以来最为勤奋的生活。
她常常早起,只为了早点出宫,见被她娇养在公主府的绝美少年。
如此过了一个月。
一日,虞逸就同往常一样,无视连楚的不情愿,待在他的房间赖着不走。
连楚话少,就连赶人的话也不说。
虞逸便心安理得地趴在桌前,欣赏着连楚那张赏心悦目的脸。
看着看着,她就泛起了困。
她向来睡的软塌,趴在桌上睡得很不安稳。
她睡了醒,醒了睡,迷糊之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宫中,本能地吩咐道:“小含玉,抱我上床。”
正在桌边看书的连楚闻言一愣。
他本不想去理会这呓语梦言,但见虞逸眉间微蹙,一副不舒爽的模样,最终还是放下了书。
虞逸救了他,他无法视而不见。
他不喜欢欠人。
他伸出双臂,轻松地抱起了虞逸,带着她往床边走。
可还没走到床边,虞逸感受到了臂膀间不同寻常的力量,她倏地睁开眼。
摇曳的烛火中,连楚的面容不如平日那般冰凉,显得柔和了几分,也更让虞逸动心了几分。
她一直以为连楚身子柔弱,却没想到他这般有力,轻轻松松就抱起了她,也不知,他的胸膛与腰腹,是否也不如她以为的那样瘦弱?
虞逸喜欢看美人,也常常因为手痒,忍不住对美人做做小动作,但这些都基于美人同意的条件下。
因此她对连楚,一直是口头调戏,从未动手。
但此时此刻,机会难得,虞逸经受不住好奇心的怂恿,没能管住自己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连楚发现之前,抚上了他的胸膛,并探究性地抓了两下。
精而不瘦,健而不肥。
“不错……”
她并未用多少力气,绵绵的动作透过并不算厚的衣料,惹得连楚一个激灵。
他手一僵一抖,只是瞬间的功夫,就听得“扑通”一声,方才还在吃豆腐的虞逸,已然摔落在了地上。
连楚懵然。
虞逸比他更懵。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随之涌上心头的,是阵阵的委屈。
虽然没有征求他的同意,是她的不对,无论他是指责她,还是要求补偿,她都认。
可是,他摔了她!
她这段时日好吃好喝地养着他,她就占了他两下便宜,就两下!他就摔了她!
虞逸越想越心酸。
美人虽好,却有拔不完的刺。
她堂堂大岐公主,还愁找不到更好看的美人吗?受他的气作甚!
如此想着,她腾地起身,伸出玉指指向连楚,一句“我不伺候了”就要说出口。
可望向连楚的那一刹,她意识到,是她错了。
这世间,怕是真找不到比连楚更好看的人了。
尤其是他笑着的时候。
连楚没有准备,反应过来自己被占便宜了之前,痒意先一步侵占了他。
他像被调戏的良家姑娘一般,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膛,另一只手蜷在薄唇前,掩住因为痒意而上扬的唇角。
虞逸望着他的笑脸,只觉得夜晚的房间内,似开满了盛放的桃花,春意盎然,让人心神荡漾。
她情不自禁地夸道:“你笑得真好看。”
连楚一愣。
他以为,凭虞逸高贵的身份,自己方才的行为,定会引起她的勃然大怒。
没想到,她只注意到了自己的笑容。
这人还真是……不一般的好色。
他轻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而后垂首道:“草民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降罪。”
“行吧。”虞逸走近连楚,“那就罚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连楚一直不愿说关于自己的事,虞逸也从不逼他。
但现在,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名字。
连楚迟疑了一下,没有回话。
虞逸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愿意说,那我就随便叫了啊!”
见连楚没有反对,她自顾自地想起来,忽而有了个好主意。
“叫你阿豫可好?这样一来,我们的名字合起来便是逸豫,意为安乐欢喜,可好?”
连楚不置可否,虞逸则把他的沉默当作同意。
她高兴地牵住连楚的手,承诺道:“阿豫,从今往后,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定会保你余生安乐欢喜。所以,以后你多笑笑可好,我喜欢看你笑。”
因着怕痒,又因骇脏,连楚一向不喜与人触碰。
他就要收回自己的手,可看到虞逸脸上那明媚的笑容,他的双手彻底失去了力气。
从未有人说,喜欢他的笑容。
虞逸是第一个。
后来,连楚更加懂得隐忍,从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怕痒。
唯独面对虞逸,他会任由她拿捏自己的弱点。
最能忍耐的连楚在她面前,只感受到她双手的触碰,所有的忍耐力就会瞬间决堤。虞逸总会借此要挟捏他的手,或摸他的脸,亦或是让他抚琴哄她入睡。
往往这时候,连楚都会含笑同意,对她有求必应。
但虞逸不知晓,即便她不痒他,他也会有求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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