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贺云奴听了周安四面受敌的坏消息不仅不着急,反而乐呵呵的,卫桐不禁心中一暗。他一直明白,贺云奴即不忠诚于他,也不忠诚于卫国,若不是月前周安的来信,他此刻恐怕已经成了贺云奴挟天子而令诸侯的工具了。
看着贺云奴畅然的笑容,卫桐内心苦涩地想到:“或许他正盼着舅舅被桓梁害死,这样他就可以挟持我去争天下了。”
“都护,大将军以一敌三,以寡敌众,恐难胜也,我们得想办法尽快支援他啊!”卫桐试着提醒道,他只希望贺云奴对周安还有那么一些忠诚。
听了卫桐的话,贺云奴眉头微皱,肃声纠正道:“陛下,你记住了,大将军是不会败的!”
卫桐觉得贺云奴这样说是不想救周安,回道:“兵圣孙信,兵仙韩武尚有败绩,古人亦云,为将者,需要先虑败,后思胜。更何况大将军现在面对的可是桓卫梁三国的精锐,他困于梁国国境之内,遍地皆敌,如何敢言必胜?”
贺云奴的脸色一黑,心中微微有些冒火,他懒得和卫桐争辩,只是冷冷的盯着卫桐,看卫桐还能说出个什么。
一直跟在卫桐身后,像隐形人一样的伯敢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冷,朝着卫桐重复了贺云奴的话道:“陛下,大将军是不会败的!”说完,他又向卫桐做了解释:“陛下,大将军十四岁入军伍,次年拜将,至今已领兵十二年有余了,敢问陛下可曾听过大将军有何败绩?”
“可是,可是舅舅他之前一直都是以多打少,以强攻弱,而这次敌人不仅不弱,而且势众,恐,恐...”卫桐一时激动,说出了心中所想。
“住口!”贺云奴打断了卫桐的话,眼神凶厉的看着他道:“你没资格说将军!”言语间,贺云奴的手竟握到了刀柄上。
伯敢按住了贺云奴,喝道:“阿奴!”
“嘘!”贺云奴长吐了一口气,面色不虞地走开了。
等贺云奴走后,伯敢问向一脸茫然的卫桐道:“陛下,刚刚那话你是听宫里那些的酸儒说的还是听先帝说的?”
卫桐犹豫了一下,回道:“是先生们说的。”实际上,这话是他的父皇先帝卫平常与他说的。
伯敢是不信先帝卫平没说过的,但他只是点了点头,又问道:“陛下以为,当世四位名将若排个序,谁为首,谁为末?”
卫桐看了一眼似是与他谈心的伯敢,犹豫了一下,如实回道:“梁国太尉独孤卓以五千卒破西羌两万,当为第一;骠骑将军舒庆以两万卒横扫四万胡鞑,当为第二;舅舅领二十万卫卒破十五万三蛮联军,当为第三;沧王林州与骠骑将军对峙七年,不落下风,当为第四。”
“原来如此!陛下可知西羌两万,一万为役,胡鞑四万,两万为役,而大将军破的十五万三蛮联军,只是正式的骑兵,还有足足三十五万的役夫没算呢!更别提,西羌和胡鞑的废物,如何能与纵横北漠数百年的东荻精锐相提并论?”伯敢叹道,言罢,他又朝卫桐说道:“陛下可能对将军知道的不多,可有时间,听我说说将军的故事?”
“统领你说!”卫桐快速地回道。
卫桐的确对周安的过往很感兴趣,因为他虽然与周安是亲舅侄,但对周安却了解不多,自打他记事起,与周安见面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而在宫中,也很少有人跟他提周安,甚至连她的母亲,周安的亲姐姐也很少提及。
可自从先帝卫平去世,卫伊谋反,他身边的所有人突然就都开始和他提这个鲜少见面的舅舅了。
母后周凝在卫伊谋反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安排人带他出宫去找周安,路上收到周安已死的消息后老太监常福第一反应是带着他来幽州找周安的旧部贺云奴,来到幽州,从贺云奴到底层的百姓小卒也都常常提及周安,而后面贺云奴更是只收到了周安的一封信,已经拥兵十万的他就放弃了自立,听从周安的命令,北上攻荻。
卫桐很迷惑,托自己和母后的关系方才有了如今地位的舅舅凭什么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皑皑白雪之下,卫桐从伯敢口中知道了一个与记忆里完全不一样的舅舅周安。
二十七年前,周安与姐姐周凝出身于一个农户家庭,在周安六岁时,家里闹饥荒,父母都饿死了,只留下了姐弟俩相依为命。长姐为母,为了自己和弟弟能够活下去,姐姐周凝卖身为奴,进了一大户人家,凭借着辛苦攒下来的钱将周安拉扯大。先帝卫平继位后,广充后宫,周凝机缘巧合的入了宫,并十分幸运地替卫平生下了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卫桐。
而周安的崛起是在卫桐出生后的第二年,年仅十四的他勇武尚谋,屡立战功,很快就成为了传名天下的名将了。可随着他战功愈多,声望愈隆,先帝卫平对周安的态度也有了变化,从以前的宠信变成了忌惮,不仅屡次压下他的功劳,还总是将他四处调派,让他一直远离京城。甚至,在平定幽云之后,先帝卫平还暗害过周安,只不过没得逞罢了。
“不可能,不会的,父皇英明神武,刚正仁慈,怎么可能用暗害这样肮脏的手段?伯统领,一定是有人陷害父皇,想离间舅舅和父皇的关系,对,是桓国或者梁国,一定是!”伯敢的话对卫桐冲击太大了,他激动地看着伯敢道。
“陛下,若非是先帝忌惮,你和将军亲为舅侄,怎会鲜少见面呢?而将军的功绩朝臣嫔妃,太监宫女无不知晓,为何没人敢说与你听呢?将军之功,天下无人可以比拟,但舒庆已是两万户的世袭公爵,而将军却还和贺云奴一样,是六千户的侯爵。陛下,你说这是为何呢?”
“陛下,你可知贺云奴刚刚为何生气?平定幽云后,按功应是将军封幽州都护,成为巡狩一方的封疆大吏的,可先帝硬是将很多本属于将军的功劳按在了贺云奴头上,并且封贺云奴为幽州都护,让他与将军等爵,离间之意,一目了然。甚至,先帝还给贺云奴写过离间他与将军关系的信,可惜被将军烧掉了,不然陛下看看,也就明白我说的都是真的了。”
“啊!”低吼了一声,卫桐头痛欲裂,心乱如麻,茫然的站在原地,他不敢相信,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的父皇会是这样的人,但伯敢所说的话和他自己所看见的一般无二,让人又不得不相信。
“你敢这么说先帝,不怕我治你罪吗?”行尸走肉般地走了一段路,卫桐突然回身问向伯敢道。
伯敢淡淡一笑,行礼道:“末将奉大将军之命护佑陛下,不怕治罪,也不惧身死,唯一能让我担心的,是未能护好陛下的安全!”
卫桐抬头看向西北,小声呢喃:“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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