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气得双颊通红、泪眼汪汪,马车一停,她就气鼓鼓地下车了。
楚其渊紧随其后,声音含着冰渣:“进去说。”
顺丘跟何琰羽目不斜视,不敢多看他们家殿下被挠花的脸,努力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守在门口。
南星狠狠瞪着他的背影,同他一前一后进了这座高堂广厦的府邸。
宅子内部层楼叠榭,绿植和山石与屋舍结构相得益彰,十步便成一景,如此别具匠心的宅子,在繁华的京城里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可惜,她眼下没有欣赏的心情。
进到花园,楚其渊见她故意离他站得远远的,烦闷不已,回想以前和谐相处的种种片段,再看如今形容陌路的距离,心下黯然。
前夜,宴席上有一道云丝山药,他记得她爱吃山药糕,这道糕点是御膳房研制的,宫中独有;想着她也许爱吃,他想方设法给她带了一份,怕炸的云丝放久了就不脆了,他连夜快马加鞭赶回王府,一心要让她尝尝鲜,岂料人去楼空。
一路生死与共,原来还不值得她留下只言片语。
想到自己在她心里的份量还不如针眼大,楚其渊怒气翻涌,大步流星朝她走去。
南星却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故意气他站得老远,她一进到花园就被中央那株半夏吸引了目光。
她养了它几个月,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她种的那一棵。
它没有被何琰羽切成药片,好好的种在了花园里,而且其他名贵的花草都不如它显眼,可见种它的人特意挑了最好的位置。
与自己同名的植物被人珍待,她莫名消了气,正想过去细看,手腕骤然被人紧紧箍住。
“你又想去哪?”比起气恼,他声音里先泄露的是紧张。
这怨夫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南星不明所以,指指半夏,示意自己只是想过去看看。
楚其渊顿了顿,无言地松手。
她没了看半夏的兴致,打量起了这个花园。
这里种着很多花草,大部分是名贵花卉,小部分是她不认识、不过一看就不便宜的品种。奇怪的是,所有地栽的花草都有刚移栽过来的痕迹,如同那株半夏,坑都是新挖的。
这个花园一定闲置了许久,他不是个爱花的人,怎么突然倒饬起花园来了?
南星心中一动,有个不切实际的猜测:难道是因为她喜欢花?
她甩甩头,赶紧忘掉这个可怕的想法,扯着他的袖子摇啊摇,转移注意力地问:这里真好看,是你的王府吗?
楚其渊在生闷气,不过还是答道:“不是王府,是别院,本王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在此处。”
于他而言,王府是父皇的赏赐,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侍从端上泡好的热茶,是她爱喝的雀舌;他从前只喝君山银针,不知不觉被她影响了口味。
楚其渊跟她一样,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么一打岔,心中不快去了七八分。
他坐到石凳上,尽量心平气和地问:“说吧,为何不辞而别?”
南星一头问号,他真的不知情?
观他神色不似作假,她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坐到他对面,把自己怎么留的信、怎么出的驿馆详细道来。
楚其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二人福灵心至的对视,明了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何琰羽想给他们拉红线不是一两日,他应该是在给他们制造再遇的契机,才隐瞒了辞别信的存在。
何琰羽深知他的品性,如果他从何琰羽手中接到了她留的信,他会尊重她的意愿,放任她去做她想做的事,从此各别一方。
但如果她是不告而别,就会变成现在的情形……
理清思路,二人明白彼此都无辜,当下尴尬万分,不约而同的在心中把始作俑者暴打了一顿。
误会解除,南星端详他右颊上的刮痕,心软了,扯过他的袖口摇晃引他看过来,说:抱歉,我刚才太生气了,手下没注意轻重,让殿下受伤了。
这点程度在他眼里算不上是伤,楚其渊不是很在意:“无碍,过几日就好。”
她更加不安。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女人的指甲造成的刮痕,就算他不见客,让护卫们瞧见了也会影响他的形象。
南星犹豫再三,摸出了随身携带的生肌膏。
这是何琰羽给她做的,她偶尔会被针头扎到,何琰羽就一口气给她做了几盒,治疗皮外伤的效果很不错。
她起身凑近他,食指在盒中润了润,仔细地抹在他破皮的地方。
楚其渊这两日受够了她主动远离的苦,瞧着她朝自己一步步靠近,不知怎的呼吸一滞,没能及时躲开。
随着她弯腰的动作,乌亮的长发柔顺地垂下,若有似无的清幽花香更为明显,丝丝缕缕的盈于鼻尖。
楚其渊目光灼灼,定定地瞧着她专心的样子,感受到她小巧的指尖在脸颊上游走的奇妙触感。
药膏是凉的,手指是热的,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燥热。
被怡人的香气围绕,他口干舌燥,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脑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关于她的事:她的手总是这般柔软,她的腰肢还是那么纤细,她的性子一如既往的温柔。
除了母妃,没有人如此用心待他,上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别的女人,久在数年之前。
彼时,厉国屡次来犯,他率兵北上御敌,打下了厉国六分之一的领土纳入康国版图,为了庆贺他得胜还朝,父皇开了一次宫宴。
散席后,三哥给他塞了美人,那夜,他在昭怡宫看到了几位兄弟在床上放浪形骸的丑态,什么尿液、邪药、助兴道具……他眼界大开,甚至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一位歌姬死在了一个弟弟的床上。
歌姬被抬下去,所有人满不在乎的继续寻欢作乐,这场纵欲狂欢里,无人在意那朵刚刚绽放却已然凋零的花朵。
空气里弥漫着淫靡的气息,他真的不明白沾满污秽的女人怎么会更勾起这些人的淫''念,这里的一切都让他犯恶心。他丢下酒杯,推开贴过来的美人,忍着反胃,大步离开了那个令他作呕的地方。
夜色下,宫殿依然庄严肃穆,内里却糜烂腐败。
短短几瞬之间,心中百转千回,躁动的心归于平静,楚其渊伸手阻挡她的动作:“多谢,可以了。”
即使他不阻止,南星也正好上完药收手了。
她直起腰,收好药盒,余光扫见他“噌”地一下站起来。
“你住的地方不安全,暂且在这里歇下。”
语毕,他匆匆离去。
一个护卫带着笑意走近:“南星姑娘,这边请。”
看来不住都不行了,南星只好跟在他身后。
路上,护卫佯装不经意地提起,他家殿下在进宫之前,就吩咐人在王府和这边分别收拾出了给她住的院子,并雇了婢女回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还说她离开之后,他家殿下派人四处寻找她的下落,一得到她的消息,他家殿下就眼巴巴的找过去了。
……安王的助攻也太多了吧,一个何琰羽还不够吗?南星头疼地听完,跟他进了一个雅致的院落。
里边果然有两名侍女,都是约莫十五六的小姑娘,一个叫思雪,另一个叫琳霄。
南星发现自己不止有了侍女,铜镜前的妆匣里装了很多首饰,衣柜里还有很多衣裙,全都是她喜欢的样式。
除此之外,桌上的茶水、点心、碟子里切成小块的瓜果也是她爱吃的。
……她的喜好被安王拿捏得死死的。
南星伸手一一抚过珠宝首饰和绫罗绸缎,最后坐到桌边,一口甜瓜,一口雀舌茶。
茶很香,瓜很甜,甜进了心坎里。
吃完糕点,琳霄柔声问:“南星姑娘,水热好了,是否现在梳洗呢?”
南星点头,不知道她看不看得懂,还是礼貌地说:谢谢,有劳了。
琳霄微微一笑,带她去泡了一个花瓣澡。
这一夜,楚其渊目不交睫,一墙之隔的南星酣然入梦。
翌日一早。
南星一觉自然醒,思雪给她打热水回来,并传达了安王殿下想跟她一起用早膳的话。
以前也同桌共食过,南星没多想,洗漱好之后就要往外走,却被思雪拉到镜前。
思雪给她挽发簪花,琳霄过来搭把手,给她抹胭脂、涂口脂。
刚开始的时候,南星觉得没必要那么隆重,碍于自己口不能言,又不想辜负她们的一番好意,只好任由她们装扮。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她真香了,镜中的女子媚眼如丝、楚腰卫鬓、丰神绰约,一举一动都透着不可言说的动人风情。
因为职业的关系,她比其他女孩子要精通化妆,但思雪和琳霄比她还要精于此术,完全是国家级化妆师的水准。
临出门之际,思雪给她选了一条浅黄色披帛,和她身上淡粉色的罗裙很搭。
没有人不喜欢自己最美的一面,南星看着镜中的大美人都忍不住迷醉了,她确认了,自己今日就是仙女本仙!
怀着十分美好的心情,她步履轻盈的去堂屋,岂料,被顺丘拦住了。
“南星姑娘,定王来访,殿下正在见客,怕是来不及跟你一起用膳了。”
哦,好吧。
她现在是披帛一戴,谁都不爱,这并不能影响她的心情。
稍等,他脸上有划痕!他怎么能去见客呢?这让定王怎么想?!
……算了,本人都不在意,她又何必皇帝不急太监急。
南星抓住机会,对顺丘说:我想回去一趟,行李都在那边,总要回去收拾一下。
顺丘点头:“稍后我会禀告王爷。”
想起租的房子还没锁,南星没了吃朝食的心思,一心想回到小窝。
那里可是有她剩下的五两积蓄,要是被人偷了,她不仅懊悔得捶胸顿足,甚至想把三十六码的鞋底印到安王脸上。
走到门口,路上负责赶车的护卫已经准备好马车,他对她笑了笑,露出了八颗白牙齿:“南星姑娘,殿下让我送你过去。”
顺丘传话也传得太快了吧……汗血宝马加华丽的马车,这配置给她用不觉得很招摇吗?确定不会吓到她的邻居吗?
南星和他面面相看,数息过去,护卫眨了眨眼,笑容不变。
好吧,她认命地上了马车,安慰自己不过是开迈巴赫去取快递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了她租住的居民区,南星在她家门口看到了顾意询,他发上有未干的朝露,也不知在那里等了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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