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权御山河 > 16、第16章
    百官朝拜之后,邹庆奉帝君旨意,把许安归的奏表念了一遍。


    武官们一如既往地、安静地站在朝堂最后,文官们听到这个奏折,却也没有跟身边的人小声议论,也是低着头一副听圣训的样子。


    东陵帝心中瞬间明了,看来许安归夺回南境两座城池的事情,昨日才从中书省送到的他的手里,今日大殿之上的所有人早就知道了。


    这奏表尚未到御书房,这消息就不胫而走,可见太子势力如今在朝堂之上大到什么地步。


    东陵帝心中愈来愈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刚要开口,就有一个御史上前身子微弓:“陛下,臣有事禀奏。”


    东陵帝眉头一皱,心中冷笑一声,装出一副不悦的神情:“等下再说。现在要议的是六皇子的事情。”


    那御史抬头:“微臣要禀报的事情,就是六皇子的事情。”


    东陵帝看着殿下站着的那御史,态度淡然,躬身尊敬,不卑不亢,就知道这御史的奏折是不得不接了。


    御史台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


    别的地方的奏折可以不听,但是御史台的御史们的奏折,必须听。


    这是先帝在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


    东陵帝冷眼仰了仰下巴,让御史快说。


    御史好似丝毫没有察觉到东陵帝的不悦,把手中的奏折呈上,说道:“下官要弹劾的是现任镇南大将军,六皇子殿下!”


    这个奏折一出,站在最后面的武官们都纷纷抬起头了,冷眼看着那个上弹劾六皇子许安归的御史。


    东陵帝脸色微沉,没有说话。


    那御史低下头,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两个月前,六殿下在南部帅兵之时,曾没有军令擅自带着三千精骑一路向南。而后三千精骑被乌族截获,伏杀在北漠荒原之地,无一生还。没有军令擅自出兵,有违军法,这是罪其一。东陵花大代价训练的三千精骑与三千骏马尽数被乌族虐杀俘获,让我东陵损失惨重,这是罪其二。六殿下在南境斩杀了太子殿下派去传口谕的内官,藐视东陵储君,这是罪其三。以上三罪,有违国法,目无君上,罪恶涛涛。还请陛下明察。”


    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御史以有违国法、目无君上前来弹劾战功赫赫的许安归,其心可诛!


    然而东陵帝根本无法回应这本弹劾。


    因为八年前的“朝东门”事件,他与太子联手诛杀那些战功赫赫的将军的时候,用的理由就是“有违国法,目无君上,乱臣贼子,其罪当诛”!


    哪怕是现在,那“朝东门”的影响都一直还在。


    所以朝堂之上,由言官武官左右分立,改成了言官在前武官在后。为的就是要杀一杀这些武官的锐气。


    而现在这御史所言,无论对与错,东陵帝都不能轻易驳了去。


    不驳那便是相当于承认了许安归的罪责,而驳了就是承认当年他做的那个决策是子虚乌有。


    这不相当于当着满朝武官的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承认当年的事是他做错了?


    帝君心中羞怒,不是旁人能知——


    难怪太子称病不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八年兵权外放,武官们虽位列朝堂,却没有参与过任何奏表内政。


    昨日许安归大胜南泽的消息早就飞入东宫。


    太子知道许安归这一仗赢的不仅仅是两座城池,更是赢得了边关未来几年的长治久安。


    这种大功,在朝堂之上是不得不赏的。


    但是许安归本就是东陵皇子,身份显赫。金银钱帛这些东西,他自然是不缺的。若是只赏金银这些锦上添花的东西,少不得又要寒了那些戍守边关的将领们的心。


    早些年,自己与太子为了推行新政,已经把所有武官都尽数得罪。


    朝堂之上武官看似恭顺,不代表他们没有任何意见。


    现在能留在朝堂之上的那些武官,看着当年那些股肱之臣在一夜之间化为灰尘,心中怎么会没有一丝寒凉?


    武将可以打压,可以降罪。


    但,有军功者必赏,是写在军法条文里的,是不可动摇的国本新政!


    八年过去了,军营里总还有一些没有经历过“朝东门”事件的后起之秀有报国之心。


    从这些年的新政不难看出,帝国正在试图从新一辈中挑选一些能够肩负大任的青年将领。


    为了让这些后起之秀知道朝廷有意厚待有军功之人,重新树立在军中的威望,六皇子许安归大胜这件事,是非赏不可,而且要大赏!


    毕竟在东陵帝心里,无论如何赏赐许安归,那都是赏给了自己的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既缓解了这些年的父子之情,又可以让那些有心建立军功的年轻一辈看见希望。


    若是要大赏许安归,那必然是加封亲王,还给他本来应该拥有的一切荣光,留在许都留在朝堂之上为东陵效力。


    但这似乎不是太子想看到的结局。


    如果许安归大胜这件事处理不好,唯恐心存异心者挑唆。


    到时候,那便是各地揭竿而起、动摇国本的大事了。


    这本就是极难处理的局面,太子居然不管不顾地在这里设了一局——让御史比照当年朝东门事件发生的缘由,参了许安归一本!


    难怪月前太子难得与他政见相合,让许安归成为镇南大将军去镇守东陵南境。


    那时他还在奇怪,许安泽这些年为了彰显自己能力经常做一些悖逆君上的事情,怎的忽然在许安归这件事上松了口。


    原来这太子不是松了口,是有恃无恐!


    太子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逼着他这个帝君去配合。


    这一局,无论他想不想演,都要陪着太子演下去。


    不演,无异于告诉那些被文官欺压了八年的武官,寡人有错!


    可是他贵为天子,岂能有错?


    就在东陵帝内心愤怒无法言说之时,那御史又道:“八年前朝东门,那群乱臣贼子就是如此。而今六殿下带兵在外,又是如此,难道陛下可以放任自流吗?!”


    这一句话,如同一支穿心箭,一下射穿了东陵帝脆弱的心房。


    他的双手蜷缩在袖子里微微颤抖。


    以前太子只是与他政见不合,但争论之下太子总有妥协于让步。


    但是现在他居然敢公然逼着自己的父皇做一些与意愿相悖之事。看来许安泽似乎已经不打算再隐藏自己想要把持政局的野心了。


    想到这里,东陵帝的目光越来越冷,心越来越凉。


    一时间整个大殿的冷若冰窖,所有人都沉默着,一言不发。


    东陵帝盯着这个御史,心中有滔天怒意无处发泄。


    “放你娘的狗臭屁!”


    忽然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大殿之后传来,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官,快步走上前去,扬拳就直接把那谏言的御史打翻在地。


    御史一口鲜血吐在大殿之上,鲜血里居然还掺杂着一颗牙齿。


    那武官意欲再下一拳,立即有一稍微年长的将军,上前拦住。


    东陵帝微微一愣,看下去,才知道那出手打人的是正五品下宁远将军武石。而拉住宁远将军武石的是正四品上宣威将军江狄。


    那被打的御史见位列朝堂之后的武官居然敢上前打人,立即捂着嘴,指着武石:“朝堂之上岂能容得你这等粗鄙之人撒野!你这是藐视天子,藐视朝堂!陛下陛下……要给臣做主!讨回公道!”


    东陵帝还未发话,那武石就粗声粗气朝那御史啐了一口:“我呸!你他娘的嘴里除了那一口烂舌头,还有什么本事?六殿下在外带兵平定边疆战乱,你们这群狗屁御史除了嘴里喷粪,在这里戳殿下的脊梁骨还会干什么?六殿下保卫不是我东陵土地?保卫的不是东陵颜面?保卫的不是你在家的妻儿?你这狗娘养的东西读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仅不感激六殿下生死沙场,保家卫国,倒是在这里妄议上殿!说到这,你他娘的才是目无国法,藐视君上吧?”


    武石一口气连脏带彩地说完,还不忘在踹那爬在地上的御史一脚,来泄愤。


    那御史被武石一拳一脚,踹得蜷缩在地上不敢再出声。


    位列朝堂之后的武官们纷纷低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朝堂之上憋屈了八年,今日到底是有人忍不住,上去给那些口出狂言之人好一顿教训。


    御史台的人被打,其他御史当然不干,也纷纷把早已准备好的奏折拿了出来,跪地要求呈上奏表,弹劾六皇子许安归。


    列为朝堂之后的武官们自然不肯,有一人出头,其他人也无法再忍,也纷纷上前去抢御史们手中的弹劾奏章。


    一时间议政大殿之上居然如同长街的菜市口一般热闹。


    有人哭闹,有人咆哮。


    有人挨打,有人欢笑。


    总归吃亏的肯定是那些手里一支笔、谏遍满朝不正之事的御史们。


    所有看戏的三品往上的大员们纷纷自觉地退到议政大殿两边,冷眼看着这一场发生在议政殿闹剧。


    各怀心思。


    “这……”


    刘旗脸上带着不解,看了看大殿中央的闹剧,又看向上殿帝君所在的位置。


    只见东陵帝闭着双目,双手撑着书台,一动不动,充耳不闻,根本不管,也不打算制止这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他身为兵部尚书,总领兵部事务,本应上前阻止。


    但是看着那些武将们霍霍挥拳的威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年过五旬的小身子骨,不由地咽了一口口水,向身边的李涵靠了靠,压低声音问:“李大人,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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