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哪里有水…？
睫毛轻轻颤动，两条手臂重得要命，陈芊咬紧牙关拼命收缩手指，在黑暗中慢慢扣住身子底下的东西。
轰！
脑海中猛然炸开一束光，四散漂浮的意识啪地一下塞了回去。
“嘶——”床上的人一把推开草席，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
一面铜镜正对着床铺，镜中的面影约莫十几、二十岁。双颊有些病态地凹陷，偏生嵌了一双眼波流转的桃花眼。
陈芊动了动刚刚恢复知觉的手腕，一边环顾四周的环境：
顶棚低压压地挂在头顶，四面墙壁全是木头做的，一点也不在乎消防安全。
窗户没有玻璃只有纸糊的框框，冷风时不时透过破洞吹到脸上。
这是哪儿？
陈芊茫然地拍打黏在头上的稻草，脑子里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正在打架。
一段记忆中她吃着冰淇淋从电影院走出来，不远处就是停车场。有无数人来来去去，手中拎着提包、拿着手机。
画面被一辆疾驰而来的轿车终结。
这段记忆漫长而清晰，她可以回溯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
如果需要，甚至可以默出学过的课本。
另一段记忆则短暂而模糊，几乎是破碎的：
小小的孩子扶着门口的桃花树。
和谁站在一起摸黄狸、看花灯。
看不清脸庞的玩伴喂她花糕、风车在手中转动。
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后，陈芊总算理清了先后顺序：地球上的陈芊已经死于车祸，现在是大夏朝，她还叫陈芊，是陈家的二小姐。
大夏……怎么是古代，越活越回去去了？历史上有这个朝代吗？
陈芊抬起手揉揉额角：“陈小姐”的记忆凭空少了一大块，她拼命回忆“自己”长大后的事情，却只能想起一些残破的画面：
和人偶一样木木愣愣，吃饭要人喂，上厕所都要人抬着腿。
画面多次停留在锁死的房门上，回忆里没有父亲、母亲的轮廓，却有不少丫鬟的影子在眼前来来去去。
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小时候好端端的…长大后变成傻子了？可她现在又不傻。
记忆中的陈家豪富矜贵，大可以把傻小姐养在深宅里养到死。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没有茧子也没有旧伤。既然娇养了十几年，没必要突然抛弃。
这间木屋破旧归破旧，桌椅、木柜和木箱一应俱全，不像柴房或者病小姐的闺房，倒像是百姓家的住房。
所以陈家…
【陈家被抄了。】空白的脑海中划过一行字。
眼泪顺着脸颊划过，心中却只有一片茫然。
“…晦气，牛二只肯出10两。”
有男人在门外闷闷地抱怨，一脚踢响木桶。
陈芊赶忙擦掉眼泪细细倾听，不多时就听到女人凌厉的喝骂：“10两想吃屁？打发穷叫花子吗！那可是陈家的千金小姐！上好的脸盘子，卖到天香楼都不止10两！”
“人天香楼不收傻子啊。除了讨老婆生娃的，谁耐烦管她。”男人低声反驳：“要是牛二那边真不要了，还得我们接着…你该不会乱发好心，怕你姐姐索命吧？”
“啊呸，谁怕个灌汤死的老婆子！你要是敢养这破烂玩意儿，老娘连你一起药！”
女人似乎揪住了男人的耳朵，嘈杂中伴着一阵黏腻的讨饶：“岂敢、岂敢…”
一番喝骂后，两人声音稍低，刚刚的对话在陈芊脑中轰然炸开——
大夏、天香楼、陈芊…分明是《太子良药》里的元素！她恰好和小说中的女配同名同姓。
难道真的穿到了小说里？
陈芊拧起眉毛：可《太子良药》里的女配陈芊捏着智计无双的人设，根本不是傻子啊。抄家对陈二小姐来说是无妄之灾，也是平步青云的开始。
按照小说剧情，陈芊在抄家后被歹毒的家仆卖到天香楼、女扮男装逃出升天。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和剧情外挂进入官场，说要找机会给陈家平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平反？平什么反？给女主搞事才是女配的正事！
身为极品工具人，女配陈芊连男主的手都敢不碰：理由是曾经做过□□。
她只敢暗地里使劲欺负女主，给主角组制造误会与麻烦。同时利用自己的职权，为男主提供各种便利。
那句【“殿下尽管吩咐，我这失了身子的肮脏女人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差点把陈芊雷弃书。
才情无限？连中三元？设定而已啦。
男主是晋王世子的时候她猛舔，男主当了太子她猛舔，最后男主即位了，她——因为坑害女主直接下线，连个番外都没捞着……
门外的笑闹结束了，陈芊连忙抛开疑问继续偷听。
“嗨，倒还有个法子。”
“啥？别闷屁。”
“...石家老三想弄个刚死的女娘。”
“哈，配他家的小溺死鬼？是不是太损了点啊，缺阴德…”
“咋说话嘞，石老弟…肯给这个数！”
“......”
长久的沉默后，女人的声音带了点笑：“呦~爽快。不过那丫头还没死呢。”
“快了，不然…帮一把呗。”
“可要是陈家…”
“我的好夫人！好姐姐！还有甚么陈家！陈家那群老爷太太统统做了无头鬼！儿子都死在路上了！”
即使看不到两人相视而笑的表情，陈芊也沁出一层冷汗。
陈家小姐的剧情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天香楼她也不想去，但是配冥婚也太狗了吧！
啪嗒、啪嗒，院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昏着呢…别砍断骨头，碎尸卖不出价。对了，她的头发好生漂亮，割下来给我留着。”
“嘿嘿，还是用药吧，血淋淋的多不好。”
再不跑就死定了。
陈芊顺手拿起床边的头钗，猫似的窜向窗台。
木门发出咔嚓一声响动，她用力一按，头也不回地翻过窗框。双手蹭到地上，被砂石划出道道血痕。
“死丫头跑什么！！！”
呼、呼、呼….脚板和胸口迅速窜起一把火。
陈芊捏紧手上的伤口，迈开双腿拼命往外跑，灌得满嘴都是风。边跑边把扯来的外衫丢到灌木上，往另一侧飞窜。
外衫拖延了片刻时间，可她跑得太慢，还没到官道腿就软了，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看到面前的小河，心中顿时一片绝望：
可恶…这屋子居然和村子隔了一条河！你们在荒野里开黑店吗？！
难道还要再死第二遍吗？
陈芊眼中闪过一缕火光，抓着头钗猛然转身。
男人下意识躲闪，被她从侧面撞过。
这丫头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他扭过头，只慢了一刹那。
身后的女人已经被猎物狠狠抓住，用头钗顶着脖子：“后退！不然我杀了她！”
“…你、你别急。”男人嘴上害怕，腿却不以为然地往前走，痴傻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杀人？
“蠢货，你别过来！”女人双手冒汗，脖子上的血点疼得她不敢挣扎。
“茶娘，她又不…”
刺啦——一道血线在茶娘脸上绽开，渗出翻开的肉皮，稀稀拉拉地滴到地上。
“后退！下次是她的眼睛！！”陈芊双目泛红地嘶吼，尖锐死死怼着脸。
“退，我这就退。”男人往后退了两小步。
不能再拖了，拖得越久越不利…这两只豺狼可没有情分和底线，他们不光想杀她，还药死了赎她出来的人。
如果陈小姐没有变傻，醒来就在天香楼的榻上了！
一股狠劲迸发出来，头钗狠狠划过茶娘的脖子！
“啊——————”
陈芊一把推开尖叫的女人，跃入冰冷的水流。
男人猛地一哆嗦：
她根本不是傻子！难道是厉鬼上身，回来索命…
那最后一瞪刺地他一阵后怕，脑子里旋转着妻姐死前瞪大的眼睛。
神鬼之说束住了男人的手脚，他哪还敢下河，生怕水鬼和厉鬼一道拖他下去。
……
陈芊挣扎着游上岸，她只在游泳池里狗刨过，这都没死真是老天保佑。
“呕……”
她撑着河岸拼命呕水，手脚泡得发白发冷，鸡爪一样蜷缩着。
陈芊擦了擦嘴角的水，勉强支起身子往前走，边走边注意远处的屋子。必须尽快换衣服，再染上风寒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差到极点的运气逐渐好转，她很快就找到合适的目标：这户人家应该有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郎。陈芊赶忙抱起衣服跑到灌木丛里。
不多时，一位俊俏的小郎君便钻了出来。
可惜只能唬住第一眼，等目光从那双分外漂亮的桃花眼上移开，总会发觉不对：哪家的郎君能长这么精巧的下颌，更别说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和樱桃红唇。
大夏朝涂脂抹粉的男人不少，热爱裙装的也不是没有，可如此诱人美好…实在是藏不住。
陈芊从断裂的头钗上取下珍珠，用碎布包好压在晒衣绳下。
她照了照溪水，忍不住叹气：《太子良药》里的陈芊便是身材娇小、容貌绮丽，没被发现只能说是剧情需要。
她不想舔男主也不想害女主，只想做个正常人。不知道歪到天边的剧情还会不会庇护她。
陈芊不敢走大楼，只敢绕着镇子往前赶。
绕着绕着便看到镇上的土地祠：也许是为了方便祭祀，土地祠的位置比较偏僻。
走在外面也能看到土地祠里供奉的瓜果点心，她咽了咽口水，偷偷摸了进去。
快饿死的人吃个苹果，土地神不会怪罪的！
一口下去，甜脆的果肉顿时绽裂开来，清甜爽口。
陈芊连皮吃了两个，忍不住又吞了一整块沾着香灰的米糕。
这米糕嚼着很干，不过很能饱腹。
陈芊舔干净嘴唇，面带歉意拜了拜神像：“对不住，您大神大量…我实在是饿得受不住。”道完歉还兜走了几块米糕，准备晚上吃。
快饿死的人偷吃贡品，情有可原吧…她心虚地回了回头。
土地神捧着如意，眉目慈善，仿佛万事不放心上。
陈芊看着慈祥的神像，心中的苦闷慢慢散去，泛起一点微笑。
既然碰上穿越，存在类似神明的生命也不奇怪，
若是真有那么一位神明在她落难时提供了帮助，“小偷”的道歉可不能不诚心。
陈芊敛起笑容，这一次的拜谢恭恭敬敬：“感谢您的饭食，若我日后发达，定给您…”
人能为土地神做什么呢？塑金身？土地神需要这些吗。
而且这些饭食是村民们供奉的，做饭的人不是神明而是人类啊。
她沉吟片刻，郑重许诺：“我…在下陈芊将扮作男子，努力进学，造福一方！”
也许是女配外挂，也许是穿越者光环。
她脑子里残留着很多书本，看内容都是陈家藏书，应该来自女配过目不忘的特性。
既然《太子良药》里的陈芊能够连中三元，她也努努力，考个举人大概没问题。
小说中的京城歌舞升平、极尽奢靡，为男女主提供花前月下的场景，边境却灾害频发、起义不断，为晋王夺权埋下伏笔。
陈芊的手抚上心脏，她终于找到一件她能做也该做的事：用来自现代的知识造福百姓。
吃饱的身体逐渐回暖，陈芊兜起剩下的点心，临走前俏皮地朝着神像拱拱手：“我女扮男装的水平太差，只能求您多多保佑啦~”
如意闪过一缕模糊的光，小小的神像笑口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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