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马在平原上划出枣红色的线条,陈芊紧紧抱住齐羽的腰,时不时咳嗽一声,吐出一点血沫。
“咳咳…”
“把头埋好,小心呛风。”
陈芊舔了舔唇角,脑袋不小心磕到她背上:“不行,你的斗篷,咳唔!”
“没事,上面不止你的血。”
上方投下一层树荫,齐羽顺势勒马,将枣红马拴在树干上。
这才回过身,仔细打量捂着胸口的陈芊:“神龛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你抢得那么急?死都不怕么。”
要不是暗卫的目光都集中在教主身上,关注遇刺的黄庸,就算是她也救不了飞扑过去找死的家伙。
“咳咳咳,抱歉……”陈芊虚弱地笑笑,就算是歉意也掩盖不了浓浓的自得:“我到手了…咳咳,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财宝。”
“先别管财不财宝,你的胸口怎么样了?”齐羽伸手拉住她的衣襟:“给我看看,要是那掌打实了,我得早点联络棺材铺子。”
“没没没没,我没事!”陈芊赶忙捂紧衣领子:“就是被某种气场蹭了一下!淤伤,那都是淤伤!”
“你扭捏什么?”
见齐羽还往胸口抓,陈芊连忙掏出平板电脑,对准屏幕轻轻一点,熟悉的界面陡然亮起。
血水顺着喉咙咽下,胸口的剧痛也被强烈的喜悦冲淡:“你看,这玩意叫平板电脑,算是某种——神器。可以把很多很多要紧的东西存在里面!”
她仰起头,却发现齐羽的表情有些奇怪。
没有想象中的震惊,好像在回忆什么一样。
“你…在哪里见过这种东西吗?”陈芊小心翼翼地试探。
“嗯?啊,不,没有见过。”
平板电脑…总不能说芊芊提起过吧?齐羽矢口否认,她弯腰坐到陈芊身边,一只手按在平板上:“里面都有些什么?”
“有很多,我先看看!”
指尖不断滑动,一张张书页顿时存入脑中。
“看得这么快?你在找什么吗?”
“不…我过目不忘。”陈芊眨动眼睛,翻阅的速度比理解的速度更快:“我尽可能多记一些…”
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齐羽有些恍惚:“你们陈家的人…都是过目不忘吗?”
“啊?我…妹妹也能做到。”
“没什么。”齐羽顿了顿:“你刚刚说尽可能多记一些,是要毁掉这东西?”
她能理解这种做法:既然准备和大长公主继续合作,还想进入官场,这样的神器要么献给帝王,要么索性毁掉,不然祸患无穷。
从私心出发,毁掉比献给帝王好得多。
“不不不,怎么能毁掉啊!”没想到陈芊用力摇头:“我只是有种直觉,你别笑啊,我觉得它迟早会被毁掉…”
她可没说谎,从打开神龛拿到平板电脑起,心脏憋不住噗噗直跳。
和干涉夏昭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也许因为她对男主的人生没有太大兴趣,每次行动也不在乎男主和原剧情的关联,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然而现在胸口却有一阵一阵的刺痛,不知道是真气损伤还是某种警告。连脑仁都编纂出不同的记忆,反复演示平板电脑彻底破碎的样子。
也许,平板电脑实在太违规了,顺应剧情摧毁…将是难以违背的天道。
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忍着心中的不适,拼命记忆复杂的图纸。这套图是水力纺织机的制作过程和零部件…绝对不能记错!
“这东西真有那么重要?”
齐羽只是随口一问,却在阳光下看到青年映着阳光的侧颜:“当然啊,那是超越了时代的珍宝,可以活千千万万人。”
【“小羽,我好想变得更强啊!”
“芊芊想学功夫?不要紧,我会。以后我来保护你!”
“不,功夫学得再好,救的也是眼前的人,十个,最多一百个。”
“那就…当皇帝?当皇帝总能救更多人吧。”
“噗!那是什么帝王心学啊——有道理是有道理…不过最直接救人的可不是皇帝本人哦。”
“那是什么?”
“救人,救心,救世界的是…科学,是技术的发展。”
“那是什么?”】
【“是超越时代的珍宝。”】
“陈谦,你——”双眼中青年的影像正与少女缓缓重合,却在片刻后摔得粉碎。
他不是她,莫名的声音在耳边告诫,他是男子,只是…她的哥哥。
“我?对了,莎琳娜怎么样了?”陈芊一心二用,眼睛盯着屏幕,耳朵和嘴巴却分了出来。
“莎琳娜?她也在那里吗,留给长公主的人算了。”
齐羽勉强收回心续,分析起来:“她是北蛮公主,烫手。”
“也对。”陈芊的表情很专注,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她说你在罗刹有个心上人。”
“怎么可能?”齐羽想也不想地回答。
“那…”青年的声音有些虚浮:“齐羽你,没有心上人咯?”
当然没有。
没有…吗?
她知道心上人是指爱慕的人,那当然没有……真的吗?
心上人,心上的人,心尖上的人。
遥远时光中手捧花环向她走来的女孩,当然——
“当然……”好似看着遥不可及的远方,齐羽感受着齿尖的触碰:“有。”
“......”
一时之间静地可怕,只有远处传来隆隆水声。
......
轰隆,轰隆隆!
什么声音?
远处的巨声打破死寂,陈芊忍不住抬起头。
齐羽的动作更快,她立刻扯下枣红马的绳子,两人同时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道浊黄色的水帘升腾在半空中,泼天而来!
齐羽咬紧牙关,理智催促她翻身上马,手却抛却缰绳,一把抓住地上的陈芊。
几乎是下一秒,两人没入奔涌而来的洪流中。
“咴——”枣红马发出悲鸣,连大树都拔地而起,如同飞梭般顺流而下。
“抓紧我!”齐羽脑中忽然一片空白,她死死抱住怀中瘦弱的肢体,体内气流运转,却无法和洪峰抗衡。
“电、电脑……”陈芊颤抖着手指,刚刚那一冲撞,平板不知道掉在哪里,彻底消失不见了。
“别管了!抓紧!”
“唔!”
这样湍急的水流根本顾不上会水还是不会水,齐羽被落木猛地撞到肩膀,发出闷哼声。
陈芊感到手指摸到什么粘稠物,低头往齐羽肩上一看,一滩血迹印出衣物,又很快被黄色的泥流冲刷掉。
伤口…是之前的旧伤!
她瞳孔收缩:“齐羽,那边有很多浮木,你把我丢到木头上,然后自己……”
“闭嘴。”
齐羽咬牙催动真气,拼命往岸上带:这傻瓜书生难道不知道吗?一旦她松手,他不消片刻就会被卷到河里,消失影踪。
可惜,哪里有岸?
原先的河岸已经完全消失,仿佛不再是荒原和山峦,而是一望无际的海。
水面上只看得到一片片漂浮物。唯有将死的野兽发出最后一丝哀鸣,接着没入河水,成为溺死的残骸。
不知在冷水中游了多久,怀中的人已经不再出声。齐羽全神贯注地找到一根悬浮的树干,用力把半个身体挂上去,这才喘了口气。
她不敢松开陈芊,不得不用完好的那只手箍住湿漉漉的身体,两人一起撑上树干。
“呼……”齐羽长舒一口气,趴在树干上极目远眺,依稀可以看到不远处高耸的山头:有些地方高出水面,还是干岸。
她把目光锁定最高的那座山头,稍稍加力改变树干的朝向,顺着水流一点点向它偏斜过去。每一次用力都在撕裂一次伤口,齐羽忽然有些晕眩:怎么可能…就算泡了水,也不至于那么虚弱……
水流拍击的声音越来越远。
当太阳遥遥坠落时,树干终于靠岸了——一座几丈宽的山头,看上去随时会被没入湍急的流水。
齐羽将怀中的人丢到岸上,半个膝盖撞入泥土里。
浑身只有真气还在流动,在水中挣扎的时间太长,每个器官都在叫嚣着休息。
但她还是支撑起上半身,爬到陈芊面前,颤抖着探向鼻息:很微弱。
即使是微弱的气息,身体还是迸发出一股纯然的喜悦,这份喜悦急切到连齐羽都有些疑惑。
没等她仔细琢磨,陈芊脸上的灰败感便夺取了全部注意力。
齐羽不是大夫,可直觉重视地转告着:假如不做点什么,眼前的生命很快就会消逝。
是呛了水吗?
齐羽把她翻过来,用力拍击背部。
“唔咕!”一道小水柱带着血丝喷了出来,脸上的灰败感少了一些,可气息更微弱了。
看来内伤有关。
她将真气凝聚到掌心,剧痛和理智在脑内大声审问:为何救他?你也会死啊!
因为…我不会死?
不,周围的水随时都会淹上来,如果耗尽最后一丝真气,随时都会死。
那为何救他?
真气已经顺着脊背涌入空虚的身体,缓慢修复破碎的伤口。
因为他是芊芊的哥哥?毕竟大夏的家族都讲究传承——
不,那是……谎言。
就连深陷于疼痛的肩膀和腰部也失去了知觉。
齐羽缓缓合上眼睛。
手臂无力地垂下,她向着地上的身体摔了过去。
在意识的最后一刻,甚至产生了柔软与温暖的错觉。
为什么救他?
因为他很像芊芊——像到让她对一件事深信不疑。
假如有人能沿着芊芊期待的道路走下去,那个人也许不是齐羽……
但一定会是“陈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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