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急,耿未趴在窗户上看。
看见程安之和徐清宴一起回来,她指了指楼下那辆黑色的车,问耿慧洁:那是清宴哥哥的车吗?
耿慧洁往楼下看了一眼,说徐清宴的车是白色的。
这时楼下的车开走,她留意一下车牌,属地是澜城。
耿未从程安之买的这堆画材里,挑走了一个速写本。
徐清宴问她知不知道什么叫速写,她立刻跑进房间门里翻出程安之画过的一个速写本,喏,姐姐画的这就是速写。
翻开本子的第一页,是穿衬衣的少年站在风中,第二页,是少年坐在学校操场的看台上,第三页,是少年站在画架旁边削铅笔……最后一页,只有一个背影,少年在海边,被海水吞噬掉一半的身体,周身有海鸟在飞。
一整本速写,每一页画的都是同一个男孩。
徐清宴知道这个少年的名字。
徐父为程文卿做康复治疗的那段时间门,他跟程安之往来频繁。程安之心中压抑,很少说话,看着让人心疼,她在苏城没有朋友,耿慧洁托他去做她的朋友。
那段时间门他绞尽脑汁地逗程安之开心。
大概是他过于殷勤,让程安之误会他另有心思,有一回,程安之极有分寸的跟他表态,说她忘不掉自己的初恋,以后她不会再跟任何人谈恋爱。
后来他无意中看到她在某个社交平台上的状态,记住了她初恋的名字——纪司北。
徐清宴也曾是骄傲的少年,有远大理想,不受困于小情小爱,他不看重爱情这件事。
他告诉自己,他永远也不会对程安之这样的姑娘动心。
他不允许自己喜欢上心里住着别人的女孩。
在这种心理暗示下,他跟程安之的友情越来越坚固,他们幸运地成为了彼此信任的知己。
徐清宴翻速写本的时候,程安之心态平和地跟他一起看自己的旧作。
时隔多年再看,这些画仍旧生动。她心中自嘲,她果真把一大半的绘画灵气都用在了描绘纪司北上。
耿慧洁站在窗边,心里仍想着刚刚那辆车。她总觉得她在哪里见过这辆车,仔细回忆,是前几天在医院。
程安之住院期间门,有人每天按餐点给她送新鲜流食,人不露面,东西放在护士站。
后来她们有意打听,护士再来送东西时,说是一位姓梁的先生安排人送的。
耿慧洁当时就觉得蹊跷,既然是梁云暮安排的,何必做的如此隐秘。
程安之去找梁云暮求证,得到的结论是——他压根不知道程安之住院这件事。
于是耿慧洁找了个机会去寻那个送餐的人,就这样,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带走送餐的食盒,上了这辆黑色的车。
生病期间门如此关心,莫非是程安之哪位隐秘的追求者?
耿慧洁从窗外收回视线,趁徐清宴被耿未缠住时,冷不丁地问程安之:你哪个朋友开迈巴赫啊?
程安之微微怔住,缓了好几秒才问: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耿慧洁指了指楼下,刚刚下面停了一辆,跟给你送流食的那个小伙子开的是同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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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高速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纪司北一通电话把梁云暮叫了出来。
梁云暮赶到他们常去的那间门酒馆时,纪司北独自一人喝完了半瓶轩尼诗,目光却清醒。
听说纪司北打着自己的名号给程安之送病号餐后,梁云暮第一时间门嘲讽了他几句,又笑他开了窍,心想着他跟程安之离和好应该不远了。
没承想,这家伙竟又开始伤情了。
梁云暮和陈夕纯算得上是这段感情的助攻,这对旧情人在他们的干涉下,有了重拾旧爱的机会。
俗话说“送佛送到西”,梁云暮今晚甘当陪客,势要替好哥们儿理一理心中乱绪。
可这家伙却一味喝酒,不肯说话。
梁云暮试探:吵架了?
“这么晚把你叫出来,夕纯没有意见吧。”纪司北显然不想正面回答问题。
梁云暮陪他喝了一杯,说:“只是为了喝酒的话,何必挑这个时候。”
纪司北穿黑色的衬衣,袖口不规则地卷起来,领口松了两颗扣子,整个人透出一股颓靡之感。
他捧着酒杯时,手腕在清冷的眼睛前呈现出一个没有力量的弧度。
他如深潭的双眼看向店内一盏昏暗的装饰灯,神情冷然,像在看某个怪异的诡谲的不明物体。
他用力地碰了梁云暮的酒杯一下,玻璃相撞的清脆声响划过耳际,他说:“每次我对程安之撒谎,上帝都会还给我一个恶果。你说我是不是天生就不适合做坏人。”
梁云暮听的一知半解,问:“你撒什么谎了?”
纪司北放下酒杯,笑着摇了摇头。他在嘲笑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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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迎来尾声时,定格一年一度的春季主题展拉开帷幕。
展期一共七天,分为雕塑、绘画、工艺美学、行为艺术这四个板块。
程安之用综合材料绘制的一张新作被靳柏杨选中参展。
开幕这天,定格的两位新合伙人受邀为展会站台,来之科技派出的代表是投资部的负责人。
陈夕纯问靳柏杨:纪司北那家伙当真不肯来?
力邀了三次,他都让秘书回绝我,够难搞的。靳柏杨无奈道。
甩大牌呀。陈夕纯小声吐槽后,走到程安之的面作前,指着作品介绍说:这个介绍词是安之自己写的还是工作人员写的的?
她不肯写,说写出来就没意思了,让大家看画就好了。
陈夕纯认真赏析画作本身。
程安之画了一匹燃烧的白马,一个年轻女孩坐在马背上,裙子和头发随白马一起燃烧,跑向深海。
把介绍词撤了吧。”陈夕纯觉得“定格”出的这一版作品解析达不到画面传递出来的意境。
靳柏杨努努嘴:“学姐,这词儿不是给你看的,也不是给懂画的人看的,这是给金主看的。”
就在这时,来之科技投资部的负责人走上前来,声称想已私人名义购买这幅画。
靳柏杨跟陈夕纯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请来负责售画的工作人员接洽此事。
该工作人员却说:“非常不好意思,我们刚刚已经卖掉这幅画了。”
“卖掉了?买家是谁?”靳柏杨问。
“一位姓徐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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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会还没结束时,程安之就在徐清宴的公寓里看到了自己参展的这张画。
她气得不轻,大骂徐清宴一通。
他想要画,她画多少幅给他都行,何苦要花钱买。
这幅画的标价是靳柏杨亲自定的。
作为一个丝毫不出名的新人画师,靳柏杨当时轻描淡写地说就定在三万五到四万五之间门的时候,程安之觉得这一定是靳柏杨在保护她这颗初生牛犊的自尊心。
画师心中,自己的作品或许都是无价的,但是市场和艺术商业化催生出来的作品价值,所呈现的数字都是现实且残酷的。
程安之对自我有清醒的认知,这幅画的市场估值不可能超过五位数。她跟还在美院里挣扎的,渴望靠贩售作品赚生活费的学生们,处在同一起跑线上。
徐清宴却不这样认为,他说这是他最有把握的一笔投资。
他坚信程安之终有一天会靠着她绘画的天赋和灵气,功成名就。
徐清宴说这句话的时候,程安之想起纪司北那句不管她功成名就还是一事无成,只要她开心就好的话。
现在的程安之,正在努力学习如何让自己自如并开心。她想,她不一定会功成名就,但一定不会一事无成。
徐清宴又说:对了,这几天,有一位买家一直在跟我周旋,想从我手里买走你这幅画,程大画家,你真的白骂我一通了,你看我这么快就投资成功了。
程安之一瞬间门想到那个托人给她送病号餐,又亲自跑去苏城看她的别扭男人,她顺着徐清宴的话说:你要是不想卖,就别跟他浪费口舌了,你直接开出一个离谱的价格劝退。
徐清宴一听,露出精明的笑意,你可真聪明,我当场就开了三百万。
……程安之语塞。
这数字为何这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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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百万。
纪司北听秘书说出这个报价时,侧头看了眼窗前的小蜥蜴。
小家伙比酸奶要懒多了,懒懒的眼神里却又透着让人反感的精明。
怎么看都不如酸奶。
他手边摆放着一叠资料,大多跟程文卿出事前后程家人的动向有关。见他出神,秘书提醒他道:这个报价,还需要我再去谈吗?
不用了。他回过神,说:帮我查一查这个叫徐清宴的人。
您具体想了解他哪方面?秘书问。
纪司北正襟危坐,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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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傍晚,定格春季主题展圆满收官。
在展览闭幕之后的庆功宴上,程安之终于又见到纪司北。他被几位业内人士绊住脚步,落向她的目光接连被打断。
程安之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耐心等待。
大约等了十分钟,纪司北落座在程安之身侧。
好久不见呀。程安之用果汁碰他手中的香槟。
纪司北低头看一眼杯中的酒,待水纹平静后,语气冷静自持地对她说:做一个男人的第七任女朋友,能有什么意思,你跟他分手吧。
程安之愣住半晌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纪司北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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