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见他发怔,马上补充:“孤听说姬杜两家有婚约。大人不着急嫁女儿,杜家却不一定不着急新妇过门。孤不希望大人为国尽忠,既失了孝道又误了女儿婚事,最后什么也落不得。父皇那边,大人也不必担心,孤自会去说。”
“谢殿□□恤。”
姬昙音在床前宽慰了一会祖母,哄着老人家刚刚入睡,范嬷嬷过来禀告说那魏公子过来看望老太太。
姬昙音准备回绝,床上合了眼的老人家马上便睁开了眼睛,她只听见说有人来,并没听清楚是谁,却连连让孙女儿扶自己坐起,请人进来。
魏朔到了床前,见老人家双眼红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低声询问:“老夫人身子可还好?”
老太太端详了他一眼,嘴里喃喃念了一句“是霁临啊”。
昨晚她又梦见渺渺站在一个男人身边,男人牵着渺渺的手,他的轮廓虽然有些模糊,但不难辨出就是眼前这位英俊的男人。“我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渺渺……就托付给你了。”
“祖母,他不是……”姬昙音脱口解释的话被魏朔的话打断:“老夫人不必担心。清源无事,姬家的女眷和下人都无事。我今日是来向老夫人请辞的,这些日子,叨扰了姬家。”
他话接得自然熟络,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反应。姬昙音瞧着他冒认杜麒泽身份这副坦然的模样,反倒觉得是自己扭捏多思,不过是为照顾老人家的情绪和身体,善意的欺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姬昙音不忍祖母失望,便没指出她认错了人。
听到姬淙没事,老太太讶然,连连追问。
魏朔说是朝廷来了旨意,请她放心。
老夫人最终相信,心里总归是放心不下最疼爱的孙女儿,拉住他衣袖再三叮嘱:“霁临啊,我平生还剩一个心愿未了。那就是亲眼看着你们两个成亲。你可一定不要辜负了渺渺。”又牵起孙女的手放在他手心,姬昙音想挣开,无奈祖母抓得紧。
魏朔扬唇,顺势便配合地握住了她的手,用笃定的语气笑着回复老人家:“老夫人放心,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护着她。”
老太太放心松了手。
魏朔接着:“此次,我要带她一起回长安筹备婚事,这些日子不能陪在老夫人身边,我们成亲后再回来探望老夫人。”
成亲?姬昙音心惊,一下子抽回了手。
魏朔的眸光移到她身上,他没想到提到成亲她反应如此激烈。难道她不想嫁给霁临吗?
屋里不好当着祖母的面问话,直到魏朔和祖母谈话结束,姬昙音追出门外,询问魏朔方才对祖母说的回长安成亲的话是什么意思。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这是魏朔代杜麒泽说的,魏朔身为杜麒泽的朋友,除非是知道朋友的心意,在基于事实和有充分把握的基础上,才敢说出这样的话。这就表明杜麒泽笃定了要马上提亲娶她过门的意思。
可她更担心的是,杜麒泽已经和她父亲达成了共识。
魏朔见她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完全不像是被愉悦冲昏头脑的怔忪,自己心里竟有一阵莫名的喜悦,明明霁临亲口说过,她对他坚贞不渝,他们认定彼此,郎情妾意。短暂的喜悦又被莫名的失落取代。
快速看了眼她清水一样纯净的眼眸,他收回视线,低下头答:“方才冒犯了。你父亲可能没有告诉你,他作为朝廷巡按使处置了薛让,却不能保证薛让在扬州的势力在短短时日内一起连根拔除,你继续呆在扬州并不安全,怕那些余孽拿你泄愤,你父亲已决定让你先回长安,今夜便启程。我不知如何向老夫人说明缘由,便以你和霁临的婚事作为借口。”
姬昙音冷笑了一声,愤愤道:“要我弃祖母于不顾?回长安躲避危险?魏公子,谢谢你的好意,恕我不能领情。我爹那边,我自会问个清楚。”她扭头转身,抬脚便走。
扬州相处的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面带微笑的随和样子,魏朔不曾见她露出如此鄙夷愤怒的神色,急忙喊道:“请留步。”
姬昙音驻足,没回头。
身后的男人走上前,温柔的目光笼罩下来:“我知道姬小姐不是自私自利、苟且偷安的人。敢问姬小姐,父母子女之情与叔侄之情,哪一层更深?”
“自然是父母子女之情。”
“姬小姐会因为姬录事这位叔父与自己的亲生父亲翻脸吗?老太太会因姬录事与姬御史翻脸吗?”
姬昙音沉默,很快理解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姬小姐不会。老太太是明事理的人,也不会。但在外人看来,老太太可能会。倘若姬御史父女二人马上回长安,留下老太太在扬州,外人会如何想?会骂你父女二人不仁不孝,无情无义,但老太太在扬州是安全的。姬大人回到长安交差后,刑部与大理寺会接手后续彻查之事,等薛让在扬州的势力肃清,你父女二人再回扬州尽孝也不迟。”
“呵——”姬昙音笑容讽刺,抬起的眸子里尽是失望,“公子好计策。公子从小不是被祖母抚养长大的吧?所以也不怪公子体会不出。那公子不妨想想自己的母亲,在母亲身心最痛苦的时候弃她而去,而且明明知道这一去可能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对不起,这么说可能会冒犯到公子。我想说的是,祖母不仅是我的祖母,也是……我的母亲……”
她双眼充斥着血丝,说到此处,泪珠滑过通红的鼻尖。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不想你置身险境。怪我没有考虑周全。”魏朔心中被什么利器骤然击中一般钝痛。慌张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替她拭泪。
姬昙音夺过帕子狼狈地背过身去,泪水决堤而下,多么努力才控制住哽咽的声音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帕子,我洗尽再还给公子。”一口气跑回了自己屋里关上门。
魏朔的目光追着她的影子到了门边,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尘封不动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牵住了。
不一会儿,杜麒泽来找魏朔,请求带上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同行。
魏朔知道,她是不可能主动离开的。点头,并说了句:“只要姬小姐同意。”
杜麒泽愣了一愣,怎么太子这话的意思好像肯定她不愿意似的。不过他没深入去想,得到太子同意后就兴奋地去敲她的门,敲了半天没人应。背后传来两声咳嗽。
杜麒泽回头,见未来的岳父大人迎面正朝自己走来,上前道:“世伯来得正好,晚辈正有一事要向世伯禀告,扬州形势复杂,晚辈想带渺渺一同返回长安。”
“霁临有心了。只是依渺渺的性子,她不会同意离开老太太。”这些话姬仝辅没对太子说,他以为太子说的那些只是体恤自己和杜家的话,因此觉得没必要与太子言深,但是杜麒泽不一样,他是渺渺的未婚夫婿。
“这怎么行呢?世伯应当知道,薛让在扬州根深蒂固,势力难以在短短时日内连根拔除,世伯是天子钦点来扬州处置他的巡按使,渺渺是世伯唯一的女儿,若留在扬州我担心……”
“我自然知道。只是我的女儿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此时离开,她会比死还难受。霁临就不必管她了。你的心意我知道,她也会明白。你只管好好护送殿下回长安。”姬仝辅朝窗上看了看,知晓女儿是刻意闭门不出,自己也没有前去相劝的必要了,转身继续去处理公事。
杜麒泽哪里安得下心,他记得前世薛让被捕后,扬州还接连暴发了几场动乱。在薛让事发之前,她也在扬州,他设计让她收到了一封假的家书,是以长安姬家管家的口吻写的,说老爷上谏触怒了陛下受了杖刑还被罚了俸禄,去了半条命的老爷不听仍要继续冒死上谏。请她立即回长安劝说老爷。她就匆匆回去了。
然而这一世,姬仝辅作为巡按使来了长安,他便没有理由再以她爹为幌子骗她回长安了。杜麒泽原地转悠了几圈,忽然灵机一动,朝厨房走去。
桓渊进屋禀告:“公子,姬大人已经安排好了瓜洲渡口的航船,还安排与公子、我、霁临身形相似的人子时前上船。那时,左右武卫也会和姬大人一起,押一些从犯在瓜洲渡口登船。左领军卫押送的薛让等重犯所在的货船已快行至蕲城渡口了。右领军卫在蕲城渡口之前探路,蕲城渡口那边,一部分北衙禁军已经伪装成了水手和船员,另一部分在扬州到蕲城的路上接应公子。请问公子,此时是否启程前往蕲城?”
魏朔停止把玩手里的人/皮/面具,重新戴回面上。“去问问霁临,姬小姐那边,说动了没有?”
桓渊怔住,原地伫立了片刻,忍不住道:“恕我直言,公子您……好像对姬小姐过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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