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晨曦, 山顶的云雾被阳光驱散,一身红衣的莜莜站在了李树房门前。
李树推开门时,愣住了。
从来都是麻布灰衣, 简单束发的曲莜莜今日穿上了法衣。不是君无殊送她的天蚕宝衣,而是陆长风送她的玲珑法衣。
玲珑法衣颜色极为张扬。满目的正红上,绣满了纹路复杂的祥云, 皆用金丝线所绣。这些金丝线构成的祥云暗含阵法规则,可抵挡化神修士的三击。
除去金丝线外, 还镶有珍贵的五色灵晶。同样是灵晶,可无色灵晶却要珍贵许多。五色灵晶代表着五行,穿上后,可加持着衣者对五行灵气的掌控。
比起天蚕宝衣,玲珑法衣看着要华美许多。曲莜莜本也是上人之姿, 只因平日不喜打扮,不说话时又显得极为冷漠, 故而行走在无影宗时,能吸引人的往往只是她略显孤傲的气质。
可此刻, 她被玲珑法衣包裹着,素白的脸似被红色晕染染了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稍稍被压,整个人变得明艳鲜活了起来。再加上她今日绾发簪花了, 往日的素净一扫而空, 行走于剑峰时,许多弟子都忍不住偷偷瞧看。
要命!
不打扮的小师叔是强者,打扮过后的小师叔还没拔剑, 他们怎么就觉得头晕了?
李树怔愣后, 头开始发懵。
忽然改了装扮, 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要看话本。”
莜莜直接说明来意,“要写男女之情的。”顿了顿又加了句,“越缠绵越好。”
这是她在道堂上课从别峰的师姐妹嘴里听来的。说讲男女之情的话本越缠绵越好看。她不懂缠绵在男女之情里意味着什么,但既然越缠绵越好看,那她就要看最好看的。
君无殊说她不懂男女之情,她会证明给他看的。
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从书上学,男女之情也不例外。
李树已傻眼了。
他的脸色开始变白,试探着道:“莜莜,你出去那回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
他的眼睛落在她的小腹,唇张了又张,终究是没勇气问出来。
“我没事。”
莜莜道:“昨日与师尊出去,他说我不懂男女之情。我不服,我要搞明白。”
李树好悬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
你们师徒不论道,就谈这个?
“所以我要看言情话本子。”
莜莜见李树不回应,又提高了些声音,“市面上有的都给我找来,要缠绵的,男女之事说得越透彻越好。”
她想起君无殊的拒绝,声音陡然森冷了起来,“我要让师尊知道,我很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
李树擦了擦头上的汗,对曲莜莜好胜心颇为了解的他忽然觉着剑尊有些傻|逼。
自己都是个单了几百年,相亲九十九次都挽救不了的老狗腿凭啥小瞧他的莜莜?!
对,该给他个教训!莜莜学什么不快?本就是天才!要不是狗屁的魔族,没准莜莜都飞升了呢!
想到莜莜悲惨的身世,再联想到君无殊这老狗居然如此轻视莜莜,李树的怒火就起来了。
“你放心!我这就给你去找!不是那种缠绵到死的书我都不会给您过眼!等着!”
他一拍自己的飞剑,“我去去就来。你先回去休息下,吃点东西。”
莜莜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李树,还是你好。”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迟疑了下,问道:“李树,要是当初我没你们强,也没教你们修炼,你会对我好吗?”
李树刚踏上飞剑,一听这话,吓得直接跌落下来。
他脸色苍白,望着莜莜探究的眼神,擦了擦汗,想了想道:“许不会……不过自您教我们修炼后,我们都真心向着您的。”
说着便举起手朝天,“我以道心发誓,会对您忠诚一辈子的。”
莜莜满足地笑了,“嗯,那你要信守承诺啊。”
李树迷迷糊糊地下山买书去了。
莜莜,好像变了?
莜莜回了自己屋子。真鹤忍不住吐槽,“那个河水一定有古怪,你应克制自己的欲|望。”
真鹤并不明白莜莜此番的作为,只以她是觉醒了点感情,故也知美丑来了。
莜莜垂下眼,长睫在眼笼出小片阴影。
“为何要克制?”
她抬起头,“龙族的公主便如此打扮,很美。”
美丑在她眼里依然是没有意义的。但昨夜后,她觉着美丑在旁人眼里也许是有意义的。
龙傲玉对宋昊卿的姿态虽蛮横,可细细回想来,宋昊卿哪有不愿之意?只说要回来禀报下师门罢了。
由此可见,宋昊卿愿跟龙傲玉结为道侣,跟龙傲玉打扮娇美是有关的。师尊不愿与自己结为道侣,说自己不懂男女之情,没关系,只要自己学着龙傲玉的打扮作派,搞懂了男女之情,师尊就会愿意了。
“你身上魔种尚未祛除,各种喜好还是克制些好。”
“道法自然,为何要克制?”
莜莜的脸在真鹤的眼里变得生动了起来。
它看到了不屑。
从她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儿时,它便从未在她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越克制,越易生心魔。”
莜莜手摸上下丹田的位置,“若它真妨我,我便亲手挖它出来,毁了丹田。”
真鹤大骇!
只是有了一些情绪便已生嗔心,若情绪再多些……
它不敢往下想了。
是的,任谁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真相都会对宿命生出怨恨。可天道并非无情,他给了莜莜活路了。
“那水……”
真鹤迟疑着道:“你都交给掌门了吗?”
“自然。”
莜莜望向真鹤,“你在怀疑我?”
“不,我只是不放心。”
真鹤道:“七情滋味于你若逍遥散,你该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逍遥散,一种可让人精神愉悦的东西。只是此物上瘾,于道体神志损害极大,故正道皆禁此物。话虽如此,世上总有想放纵的人,不顾正道法令在上,偷摸制造贩卖,为此每年死于食用逍遥散之人不计其数。而为打击逍遥散流通的正道人士亦多有亡故。
莜莜入世不久,却在道堂第一节 课上听道堂长老说过此物。此刻真鹤提起,她便明白了真鹤的意思。
“能对世间有些许感触我已感激上苍。”
她道:“亦知父母期盼,我不会私藏七情水。”
“你最好灭了这心思。”
真鹤警告道:“若无遐想,为何要给它起名?”
莜莜垂下眼不语。久久后,才低低道:“知道了,你莫担忧。”
这等事,如何能不担忧?它与她生命早已维系在一起,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啊!
莜莜望着真鹤眼底的忧愁,想起它对自己的好,便垂下眼,想着如何将咒契解除。
母亲并未怎么教她解除咒契。但这既是朱桦树族的天赋传承,那待自己再厉害些,必是能得到全部传承,找到解除的法子的。
真鹤就是一个爱吃的鸟,它不应成为扼杀自己的器具。
这些话,她没有说出来。当七情渐生,性子亦不如以往直白。
临近晌午的时候,李树回来了。
他买了很多书,足有百多本。
“莜莜,都打听过了,这些书都是极为缠绵的言情话本子,都是当下最热卖的。”
莜莜很开心,将早早准备好的灵茶端给李树,“辛苦了,谢谢你。”
李树喝了口灵茶,笑着道:“那些女修都爱看这些书。我转了几个书店,碰上了好心的仙子姐姐。她们给我推荐的,我都买了。你慢慢看,待看完我再去买。”
“嗯!”
莜莜用力点头,“等我搞明白了就去与师尊论道论道。”
“唉。”
李树摇头,压低声音道:“莜莜,剑尊虽厉害但也不是全能的。他说你不懂男女情爱,他就懂了?他要懂就不会相亲九十九次都失败了。”
“相亲?那是什么?”
本已翻开一本名为《与魔君共寝》的书的莜莜顿时停下了手。抬起头,好奇地望着李树,“为何九十九次都会失败?”
“这怎么解释呢?大概就是剑尊之前想寻道侣,然后有意者便约个地方相互相看。”
“他看了九十九次?”
莜莜握著书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收紧,“那岂不是看了九十九个女子?都没成功吗?”
“唉,莜莜你该知道,世人对于半妖偏见极大……”
李树说到一半想起莜莜也是半妖,忙道:“那些俗人之见,不提也罢。你也莫要理会,修士终究还是看实力的。”
“即便是天下第一也不能让世人抛却偏见吗?”
莜莜的手不自觉地松开,忽然有些替师尊不值。
“那些人哪里配得上师尊?呵……”
她笑着,李树第一次从她的笑容里感受到了凛然。
他想了想,这等笑容有个专门的词来形容:冷笑。
心里越发迷糊了。
莜莜……
什么时候有情绪了?
河水的事是高度保密的。莜莜知李树龙八胆小,故而也没告诉他们。
李树心里惊疑,对莜莜担心了起来。
可莜莜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反是继续道:“我虽不懂男女之情,但见过了父母对我的爱,我便知,你若真爱一个人便要爱全部。母亲没有因为我生来带有魔种而嫌弃我,这才是爱。”
说罢便是翻开书,上下扫了一眼,蹙眉,“这人族如何与魔族相恋?写书人难道是凡人?为何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她拿出笔,在文名和文案上写上了自己的见解。既是学习,自是要写心得的。
李树擦了擦头上的汗,心里的担忧少了些。
曲莜莜还是那个曲莜莜,性子一如从前,如钢铁般硬直呢。
见莜莜已沉浸在话本里,他便悄悄退了出去。
如此,三天时间莜莜都未出房门。饿了便吃辟谷丸,甚至都不去练剑了。
君无殊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莜莜,发现她三天未出门,心里不由担忧了起来。那日回来,他便断开了与小蛇的五感联系。以前他不明白自己的心,现在明白了,便以化身面对她都不敢了。
但莜莜又颇爱自己的化身,怕她再出去寻找,便也不敢解了化身,只得断了五感联系,让化身就当一个普通的小蛇。
如今莜莜三日未出门,思来想去的,便觉自己那日过了。
莜莜单纯,她并不懂道侣意味着什么。她已没了父母,还身中魔种,如今有了情绪自是会为身世惶恐。而自己是她师尊,她反复提醒自己,是怕自己不管她吧?
自己心里有鬼,便做出那等态度,没有好好给她解释清楚,想来是伤她心了。
想到这里便是坐不住了。
他忙来到莜莜小院前。跨步上前,见自己都走到门口了,莜莜都无反应,心里更是担忧。
越是强大的修士神识越是强大,自己都走到门口了,她都没发现,难道是伤心过度了?
想到这里心里便自责不已。刚想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莜莜的声音,“男女缠绵原是这意思。连看十本,男女两情相悦皆会缠满。原来男女之情是要靠缠绵来圆满的。如此,我便懂了……”
君无殊如遭雷击!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徒弟到底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缠绵?什么缠绵?什么叫男女之情要靠缠绵?徒弟你到底懂了什么?!
刚要进去,便又听得里面有声音传来,“富贵,这书中有很多口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我都记下来了,越是情到深处,这口口就越多,这到底是何意?富贵,你怎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也想找道侣缠绵了吗?”
“不!”
君无殊猛地推开门,大喊道:“为师不想找道侣缠绵了!徒儿,你莫要误入歧途!”
莜莜瞪大眼,“师尊,你怎来了?”
说罢便是一蹙眉,低头看了下手中的书,喃喃道:“这话本子果是恐怖……我竟沉迷至此,不知外面有人……”
君无殊一眼就扫到了桌面上的书。他上前,神识一扫,再伸手拿出一本,随意翻几页,眼睛便瞪圆了。
“她乃人族修士,如何能与魔口口?欲抗拒,奈何身中口口情花,此刻身乏无力,阵阵陌生之口口袭来,涌向口口,推在他胸口的手倒不似抗拒,反似在抚口口挑口口……他撑在她上方,漆黑的眼底泛着惊人的口口……”
君无殊“啪”的一下合上书,如玉一般的脸上泛起红晕。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又或者两者皆有之。
“谁给你找来的书?!”
他举著书,细长的眼里盛满了怒火,“是哪个不正经的给你看这些书的?!是男是女?多大年岁?!他想做什么?为何给你看这些不堪入目的书?!”
莜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头次见到君无殊这个样子。
总带着温和,如阳光般温暖的脸此刻有些狰狞,眼底的怒火似要将她吞噬了般,叫她一下子就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心虚。
但她转念一想,便想到了李树的话。
师尊也不懂男女之情。
嗯,实锤了。
嘴角不由扬起,望着君无殊的眼里有了小小的得意。
“原来,师尊……您也不懂男女之情……”
作者有话说:
君无殊:世上最大的恶意不是来自世界对我的嘲笑,而是来自徒弟对我的嘲笑。连徒弟都笑话我是单身狗,这世界还是毁灭吧!不过毁灭前,我一定要把那个给徒弟看看口口的人找出来弄死!
莜莜:师尊,你自己都不懂,还好意思嘲笑我。现在,我都懂了,我可以指点你。
君无殊:不,你不懂,为师什么都懂,不用你指点。
莜莜:懂了。这是害羞,所以得学龙傲玉……
第52章
书被没收了。在莜莜说出“师尊你也不懂男女之情”后, 君无殊沉默着将书都装进了自己的乾坤戒里,美其名曰帮莜莜把把关,小孩子不能什么书都看。
莜莜很抗拒这样的说法, 她并不是小孩子了。但是她也没阻止君无殊,因为她乾坤戒里还有九十多本这样的书。她可以不告诉师尊,留着慢慢看。
而且师尊不懂男女之情的事实被自己揭穿后, 师尊的反应很有趣。就像自己给富贵擦肚子时一样,表情别扭到极致了, 甚至有些窘迫。
这个反应让莜莜相信,其实同样不懂男女之情的师尊,其实只是想寻着这借口,把书带回去学习下罢了。
恭敬地将师尊礼送出门,感受着师尊的气息消失后, 便又跑到躺椅上躺下,拿出一本《师尊黑化后我成了他唯一》看了起来。
这本她看了文案就很有兴趣。文案上说, 男主黑化后,便想与徒儿结为道侣, 并说这是唯一让他们师徒感情长存的办法。联想到君无殊,莜莜觉着自己可以从这书里学到点东西,如果运用得当,也许师尊也会只想让自己成为唯一。
连夜将书看完, 莜莜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之前看书还有些学习的心态, 可在看这本时,不知怎的,就有种很强的代入感。
但她代入的不是女主, 而是男主。
书里男主就跟她一样, 身世坎坷。因为被陷害, 背刺,男主最终堕落成魔。他一改温润君子之风,变得残暴而弑杀,甚至要挑战天道,灭世。而他的女徒弟一次又一次地去哀求他放下屠刀,在此过程中,男主对女主产生了超出师徒以外的感情。
男主卑劣地计划着,让女主一步步无路可走,到最后,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他。
当看到男主在布满繁复咒语的黑色棺椁里,与女主其缠绵,诉说衷肠时,莜莜有种窒息的感觉。
在字里行间,她已感受到了,在第一次缠绵时,女主已对男主有了爱意。
她目光变得深沉了起来。
原来男女之情也是要用手段跟心机的。虽然,母亲的教育很清楚地在告诉她,这不对。
可偏偏这本书里的情节让她放不下。在休息过后,她又看了第二遍。男主那种近乎偏执与疯狂的爱让她觉得心里踏实。
她联想起龙傲玉跟自己说的话:师尊是半妖,曾受苦。在这些书里,所有疯狂的人都有一个不幸的童年,唯有绝对的付出与疯狂的爱才能让他们踏实。
所以……
她手指摩挲在男主囚禁女主的片段上,眼神越发深沉。
师尊,也需要这样偏执的爱吗?其实看半天,她也不是太能理解男主的爱是怎么回事。但男主有句台词倒很符合她的想法:男女之爱?我不懂。我只知我想囚你于浮华之上千年,万年,永世,生生世世……不然这漫长岁月里,我多孤单?”
她也想师尊永远陪着她,这就足够了。
合上书,她决定下山一趟。
她并不知打扮是怎么回事,但买好看的衣服与头饰,必是对的。书里都这样写的,女主都是漂亮,美丽的,而打扮可以给美丽加分。
君无殊坐在房里,眼前堆着十本书,他都看完了。
他从来不知男女之情可以纠葛至此,是一件比修炼还复杂的事。
想起徒弟今日异常的打扮,他在担忧的同时心也不受控制地期待了起来。徒弟那天说,想跟自己结为道侣,是不是……其实对自己的感情是不同的?不然为何不找长风?找王钊?他们师兄妹日夜相处,长风与王钊皆是俊美的男子……
不!
他用力在自己脸上一拍,自己不能有这样的期待!那样会让莜莜万劫不复的!
莜莜必须立刻修炼无情道了。
他将书收起,将无情道的道经拿了出来。
正准备读,却感到了门外传来了莜莜的气息。
“师尊,你在吗?”
君无殊打开门,神情呆滞了下。
门外的莜莜身着桃粉色的襦裙,裙上绣着鹅黄色的小花。颜色俏丽却不艳俗,反有种雅致清新之感。
如绸缎般的长发被梳成双平髻。淡粉色的发带配上一只小小的蝴蝶插梳点缀后,只觉俏皮又可爱。
君无殊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下。
徒弟……
真的是太可爱了。
她眉眼弯弯,捧出一个方盒,打开后道:“师尊,我今日下山见这灵桃颇为新鲜,便买了点回来,给你和师兄们尝尝。”
君无殊低下头,问道:“下山作甚?忘了为师对你的交代了?”
“师尊,我没那么弱,且是在城里,有那多迅游的本门修士在。魔族再大胆,亦不敢来中州城里抓我的。”
君无殊侧开身,尽量口气平静地道:“放桌上吧。”
“嗯。”
莜莜端着桃子进了屋,将桃子放在桌上时,眼睛扫到了桌上的书。
“无情道?”
莜莜抬头望向君无殊,“师尊,你为何看这道典?”
“为师思来想去,于你而言,还是转修无情道最好。”
莜莜本能地感到了一阵抗拒。若是在以前,她并不会这样。没有情绪时,剩下的就只有权衡利弊。可这多天,她觉得自己就宛若一个正常人般,看世界清晰了,也能感受出别人的善恶了,也能体会到高兴了,她并不想失去这感觉。
唇微微抿起,心里不高兴,但也没说话。
“但修炼无情道过于凶险,故为师先参悟一番,待为师先修了无情道再来指点你,便能万无一失了。”
“您要修无情道?”
莜莜惊讶地抬头,“您已是大乘巅峰,现在转修无情道,岂不是比我修炼更危险?”
“你本应是我小师叔。”
君无殊平静地道:“但阴差阳错下竟成了我徒弟。我想,这应是天意。”
他目光变得深沉,望着莜莜的眼底有着难掩的不舍,“应由我来守护到你飞升。或许这就是我成为你师尊的原因。”
“我不要!”
莜莜的眼里瞬间盛满了抗拒与怒火,“修炼修得都没了七情,那我辈追的长生自在又有何意义?!师尊,没有七情,人只为活着而活着是悲哀的!那不是我修道的目的!”
君无殊垂下眼,长久的沉默。
久久后,才道:“没有了得失心,自不会感到失落痛苦。待无情道成,你便不会觉得难过。没有难过,便是大自在。”
“那您为何不去当佛修?!”
莜莜一把将无情道的道典扫在地上,“我不修无情道!您也不许修!”
说罢便是转身,欲离去。
君无殊一把抓住她,道:“莜莜,只要熬到飞升,到了上面,自有历代师祖照应。许他们有办法,可以帮你破了无情道,继续当剑修。”
“您也说了。”
莜莜侧头,“许有办法……就是不确定了?还有,我若死于飞升天雷下呢?那我这一生便是什么都未体会过,白白当木偶人当一辈子吗?”
眼底的黑色又开始蔓延。她感觉到了双目的刺痛,下意识地转过头,冷声道:“师尊,有个秘密,我本来不打算告诉您的。但今日您既要我转修无情道,我不妨告诉您。”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生来便无七情六欲。曾经我以为我起码爱吃,爱修炼,还有人的样子。但现在回想起来,这些不过是生存的本能罢了。我根本不知为了什么而活,也不知为什么要修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无涯海的海边,每日挥剑,没有目标,不知要去哪,只想着,这是母亲期望的,我便去做。
我是不知爱,亦不知什么叫作伤心。但我知道,我的存在多少会让母亲感到快乐。是的,我无七情,可母亲会因为我的存在而高兴我便满足了。直到母亲去世,在囚妖岛日夜挥剑的日子里,我唯一的执念就是要变得有感情,要治好我的怪病。
我出了囚妖岛就遇见了您。同样的,我无法感知被你关爱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你会因为我的到来而快乐。我努力融入这世界,而师尊您却要我去修无情道?”
她转过身了,一只眼睛已被黑色笼罩,“你要我变成过去那样?不人不鬼,被人叫怪物?”
“莜莜!”
君无殊望见莜莜眼底的魔气,大惊!伸出手,刚想拉过她,用自己的灵气帮她压制魔气,可她却是闪开了。
“我不会修无情道。”
她望着他,眼底的黑色开始缩小,“哪怕死了,我也不会修无情道。”
说罢便是转身朝门外走去。转眼,属于她的气息消失地干干净净。
君无殊追了出去,抛出龙吟剑,直奔山下而去。
莜莜御剑而行,直接去了苍茫山。
进了苍茫山,她直奔苍茫山深处而去。师兄无意中说过,开山祖师爷便是在苍茫山中飞升的。她要去到祖师爷的飞升之地,感悟天道法则,她要问天道,天下人皆有七情,为何唯独她没有?世人千千万,为何只有她须得舍了七情,才有一线生机?
天道如此不公,她不服!
第53章
开山祖师爷在苍茫山飞升, 但无人知道具体的位置。
但莜莜道体已无限接近神,别人找不到,但她却在师兄无意之语那回中就感知到了飞升地的存在。
她进到苍茫山深处, 在一个洞府前停下了脚步。在这个洞府外,方圆几里都见不到一个生灵,而天道威压亦在洞府前变得厚重了起来。
她走向洞府, 袖子里的富贵忽然缠住了她的手。她低头拉开袖子,以为富贵是在害怕, 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不怕,有我在。”
为了能找到莜莜,君无殊又恢复了与小蛇的五感联系。哪里晓得,才恢复五感, 就发现莜莜所处之地天道威压厚重,稍稍想想, 便明白过来,这里恐是开山祖师爷飞升之地。
她来这里做什么?还是无意中走到这里的?不管如何, 他不能让她进去。任何一个修士飞升时,所在位置都会留下天道法则。若是随意进去,那是对天道的冒犯。
他蹭着莜莜的手,黑金色的眼里露出哀求。
莜莜感受到小蛇的担忧, 不知怎的, 心里涌起的怨气竟是消散了些。
君无殊缠上莜莜的手臂,仰起头,用力摇了摇脑袋。
“你不想我进去?”
莜莜读懂了小蛇的意思, 眼里露出困惑, “为什么?”
“因为那是对天道的冒犯。”
君无殊的本体落在莜莜面前, “这里应是开山祖师爷飞升之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君无殊没有回答,伸出手道:“回来,跟为师回去。”顿了下又道:“不想修无情道便不修吧。”
“师尊,我不明白,天道为何要这样对我?”
师尊不强迫她修无情道了,她的怒气消了。但很快,便觉心底酸涩,觉得委屈。
“世人皆有七情,为何只有我得舍掉自我,才有一线生机?”
“身中魔种之人若不堕魔,便无生机。”
君无殊一步步上前,走到莜莜跟前,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能活到今日便已是天道开恩。许多人,连这一线生机都没有。”
顿了下又道:“切不可因此生嗔怒之心。”
“逆来顺受吗?”
莜莜喃喃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陌生女孩的身影。
女孩穿着古怪的衣服,坐在一个古怪的房子里。她手里拿着一个古怪的东西,贴在耳边说着话,“什么传宗接代?!什么传宗接代?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凭什么娶老婆要拿我的钱?!妈,这钱是我好不容易攒下来买房子的!当年你不让我读书,让我去打工,我去了!这么多年,贴在家里的钱还少吗?!你们这是要逼死我……”
无限的怒气忽然在心间涌起,黑色在眼底迅速蔓延开来!
莜莜不知那女孩是谁,也不知心间涌起的愤怒是为什么!她捂住眼睛,脑海里的画面还在继续。
女孩站在很高的地方,她嘴角挂着嘲讽,“我忍了你们一辈子,今天我不忍了。”
挂在身上的包被打开,无数粉色的纸被她撒下楼。
“你们别想再从我身上吸血!今天这些钱我都扔了,也不给你们!”
女孩张开双臂,冲着天空大喊,“我曾以温暖拥抱世界,可世界可曾以温暖回馈我?!”
纵身而下,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莜莜!”
草木清香萦绕在鼻尖,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后背。温暖从那点散开,一股菁纯的灵力涌入体内,狂躁的心绪慢慢平复。
莜莜抬手,摸到了脸上的湿润。
她哭了?为什么?那个女孩是谁?
见莜莜眼底黑色散去,君无殊松了口气。
他伸出手,微微迟疑了下,便果断地将莜莜抱入怀中,“道法自然,你无心无情道,自是不能强求,是为师错了。”
他轻轻抚着莜莜的背,“不难过了。为师说话算话,不逼你了,你不想修无情道便不修了。跟我回去,可好?”
莜莜伸出手反手环上君无殊的腰,将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心跳,心里踏实了许多。感觉到徒弟的依恋,哪怕觉得此举有些出格,可君无殊却没有推开她。
就这一次……
暂时忘了他们是师徒的关系吧。
“师尊……”
莜莜闷闷的声音传来,“你为何不肯答应我?您之前相亲了九十九次,不就是想找道侣吗?为何我就不行?师徒结为道侣又不是没有,也不会被人笑话。”
君无殊的手僵硬了。过了许久,才喃喃道:“你是因喝了那古怪的河水才稍有情绪。人之情志宛若修炼,也需慢慢累积沉淀。你刚有七情,看待事物皆随自己喜好,宛若婴儿。这份喜好是不成熟,如何知你对为师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为师不想做那卑鄙之人。”
“师尊的意思是……”
心间的隐痛一下散了。她抬起头,望着君无殊,“如果我心智成熟了,您愿意跟我结为道侣?您对我的喜欢是男女之情?”
要命!
当了几百年单身狗的剑尊哪里见过这场面?
被猜中心思,他的脸一下就红了。但为了维持住师尊的形象,他松开手,在莜莜脑门上轻拍了下,“莫要曲解为师的意思,你还小,再过一百年,再来告诉为师,还想不想跟为师结为道侣。”
莜莜笑了。
用力点头,“那过一百年后我再问师尊。”
“……”
君无殊无言以对,但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不管徒弟百年后如何,但现在她对自己的依恋是真的。
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道:“有了七情倒不似以前乖巧了,这脾性也太大了。幸好为师赶来了,要你进去了,冒犯了天道,还不知会有何惩罚。快,跟为师回去吧。”
“师尊,能再带我去看情戏吗?”
莜莜道:“我还想吃那火锅。”
“你好几日未修炼了。”
君无殊板起脸,“剑峰弟子都在议论,说你懒惰了。你如今是剑峰小师叔,可得为榜样。今日不去了,随为师回去修炼。”
“那师尊能陪我修炼吗?”
君无殊笑了起来,“嗯,为师从未与你真正交手过。择日不如撞日,走,回去,为师陪你修炼。”
“好!”
两人往回走。莜莜伸出手,牵住君无殊的手。十指相扣,抓得紧紧的。君无殊反手握住她,这一次,他没甩开手。
再过几年,她自会明白的。
自己莫要太刻意了,道法本应自然的。
回了宗门,两人便修炼了起来。
这两人的对打立刻引来围观。剑峰弟子一阵招呼,在宗门其他地方的弟子也是往回赶。一来一去的,没一会儿,整个宗门都知道曲莜莜要跟剑尊过招了。
这下可好,剑峰一下就热闹了起来,就连卓步凡都来了。
几个老的都闭关了,现在宗门里的事务暂时由他管理。但很显然,这位性格孤傲的道峰之主不是太爱管琐碎的事,听到莜莜要跟君无殊过招,竟是亲自给他们布置防护阵法。
这一打就是半天!
惊天动地,撼山震河,这是围观群众唯一的感受。
两人出剑速度太快了。除了那些元婴尚能稍稍捕捉到一些残影外,元婴以下的根本就感知不到两人的出剑速度。
打到后来,君无殊也忘了自己是师尊了。都是向上之人,这打的,似都在以命相搏。
待最后一剑落在徒弟脖颈上时,君无殊觉得自己的腿都发抖了。
他知道莜莜强的有点不正常,但他没想过,她竟是这样强!双方虽都没使出剑意具象,但君无殊有感觉,也许徒弟已超过自己了。
师祖母的厉害之处就是在这里。明明莜莜下丹田被封,可却能如饮水那般取用天地灵气,这一点,哪怕是他都比不上的。
他虽已大乘巅|峰,可身体与经络所能容纳的灵气有限。即便化神以上的修士就能迅速采纳天地灵气为已用了,可能取用的数量到底是有限的。而且,想要立刻转换为自身的力量也是极为艰难。
若徒弟真的全力以赴,自己恐怕会输。
想到徒弟超过了自己,君无殊心里感到安慰。
不管莜莜如何,但起码她有自保的能力。那个魔尊哪怕亲自来抓她,怕也是讨不了好的。
一场比试下来,两人皆是身心俱疲。但也正因如此,埋在两人心底的阴霾也被驱散了不少,莜莜的心境又变得明朗了。
不管那女孩是谁,为何会引起自己的怨怒,这都不重要了。
现在她是曲莜莜,她不修无情道,但也不会堕魔。
回去休息了一晚,她将那些书都收起来了。她已经明白自己对君无殊的感情,无须再看了。她不知自己现在对师尊是什么感情,但就像师尊说的那样,等百年后,自己心智成熟了,便会弄明白了。
日子又如往常一样,变得平淡了起来。
莜莜晨起去道堂听课,回来后便修炼,吃饭,一直到日落再回到屋里休息。一日复一日,永远都是那么自律。
一年后,闭关的掌门出关了。
她被叫了去。何四道、宓恬与戚照玉围着她说了半天话,莜莜都看出他们有话想问了,可这几人却是死死憋着,就是不问。莜莜想了想,便道:“掌门,那河水到底有什么古怪?我七情并未消退,还跟刚喝下时一样。”
宓恬的脸瞬间成了一个苦瓜,“果是如此……只要一口便够了。”
莜莜蹙眉,“宓师叔,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何四道沉默着,其他两人也沉默着。
过了久久,才道:“莜莜,你可知魔神大战后,这世上还有一个神?”
“???神?是指天道吗?”
“有阴便有阳。”
戚照玉一脸疲惫地道:“天道为阳,魔神为阴。之前的神魔大战里,魔神落败,方有我人族的兴盛。但其实,根据上古经里说法,魔神是杀不死的,只能暂时被消灭。若世间的怨恨足够多,许能复生。我们怀疑,魔族可能想复活魔神,而这河水……应是魔族特有之物,能克制你体内神血。”
魔神……
跟杀死父亲的那些玩意是一个种族吗?
莜莜摸上心口,眼底一片冰冷,“无论他们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堕魔的,我会杀死他们。”
惊人的杀意从眼底闪过,“对,杀死!一个都不留!”
第54章
激烈的情绪让何四道微微蹙眉, 而莜莜似看出了他的想法,道:“掌门,我不会堕魔的。”
何四道点点头, 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没有用。他们能做的便只有相信。相信她道心坚毅,不会轻易被魔种损毁。
宓恬炼了新的丹药, 都是调理情志的。她见莜莜情绪较以往强烈,便拿了出来, “每天吃一颗吧,对你有益。”
莜莜接过来,起身作揖,“谢师叔。”
莜莜离去,而剩下的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后, 便是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若他们的推测成真,朝云大陆的太平日子怕是要结束了。他们师兄妹四人, 如今还剩三个,若魔族真有此计划, 怕是不久后就要去见师尊咯。
当然,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们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很快,他们就联络了各大掌门前来无影宗议事。议论的结果外人不得而知,但门中所有人都觉得, 自家师尊一|夜间变严格了。
春去秋来, 转眼便是六年过去。这一年,莜莜25岁了。她的情绪依然未消失,但也不似刚刚拥有情绪那般容易冲动激烈了。
这六年中, 她陆续想起了很多事。脑海里总是闪现的碎片画面逐渐完整。终于, 在某一天, 她想起了自己是谁。
那些画面是自己的上一辈子。
曾经让她愤怒到无以加复的人生再回想起来,竟也只剩下了淡淡的感叹。
六年时间,足以让她的心智成长起来。就像君无殊说的那样,她的确失去了很多,但也拥有了很多。
有多少爱便能消弭多少恨。这一辈子父母对她的爱,师门对她的维护,足以让她放下过去了。
所以,再回想起以前时,除了轻轻感叹自己的傻外,再也不剩其他。
心智成长了,但她的修为依然只停留在筑基大圆满。母亲为她设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成为克制魔种的容器后,被封的丹田将无法储存灵气。自己若想结丹,便唯有解开母亲给自己下的禁制封印。
她努力尝试或许可以做到,但是她并不想去尝试。母亲对自己的爱都在这一道禁制上。若无法飞升,但自己若能以正道魁首之徒的身份死去倒也算圆了母亲的心愿。
二十五岁的曲莜莜褪|去了少女感。当稚气从脸上消退后,君无殊终于意识到,他心心念念守护的小徒儿已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
她身材中等,可身姿却异常挺拔。过了二十岁,她便不再喜欢麻衣。常年一身素白的棉质交领长袍,依是无点缀,可一身白衣越发衬托得她气质冷冽出尘。
有了情绪,便不用再笨拙的去伪装。而莜莜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骨子其实都是一个较为孤僻的人。
她习惯不说话,只静静观察。无事时,也会带着王章、李树、龙八、真鹤去中州城晃悠。吃冷饮,吃火锅,但却从未踏出中州城一步。
师门对她的恩重如山一般,不光是为了报答自己的父母,更是因为陆续发现的线索都在指明一个方向:魔族想要复活魔神。而复活魔神需要一个容器。
无疑,身中魔种且是剑道双体的曲莜莜是一个很好的容器。
人妖两族已开始频繁碰面,都在暗地应对着魔族的计划。这些年,正道人士也是频频出击,四处搜捕魔物。
白日,歌舞升平依旧。
夜间,总有英雄死于魔族之手。
心智渐长,记忆恢复,曲莜莜知道轻重。故而,掌门、师尊不让她出中州城,她便不会跨出一步。
“莜莜,明日有新弟子进门,你可高兴随我等前去看看?”
曾经单调的小院里在莜莜逐渐恢复记忆后就变得风姿多彩了起来。
月季、郁金香、绣球花、木槿、栀子花、茉莉……
凡是前世记忆里能寻到的花都被她在朝云大陆找了出来,种在了小院里。
她未必是在怀念前世,只是想到自己上辈子的选择,她便会用这些花告诫自己:哪怕迫不得已,被命运逼到走投无路也不要再做那样的蠢事。
或许上辈子的父母也会掉几滴眼泪,但终究没了性命的人是自己。
所以,她不能再走老路,任由情绪掌控自己。她要用这些前世熟悉之物提醒自己。
六年努力,小院变得更为瑰丽。师兄们为她建的房她并未修改。不符合她的审美,但这一粉一紫都是师兄们以及剑峰弟子对她的爱。
在这充满爱的色彩的小院里,当百花绽放时,极度的色彩凌乱竟也有种意外的美感。
她坐在石椅上。龙八与真鹤在廊庑下玩着五子棋,动不动还吵嘴。王章架着小烤炉,一边扇着风,一边翻动着肉串的同时还不忘提醒李树加调料。
而在院落的西边角里,莜莜与王钊、陆长风围着石桌坐着,谈起了今年入门的新弟子。
“昨日登无影梯,我见有几个资质不错的。”
陆长风喝了一口茶,回味着茉莉与茶叶混合的清香在舌尖绽放着。稍稍顿了下,待舌尖传来甘甜后才道:“师妹真是蕙质兰心。将茉莉与灵茶泡茶,喝起来真是别有滋味。”
“嗯,是挺香的。”
王钊一口将茶喝掉,咂咂嘴,似在回味。陆长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牛嚼牡丹,给他喝浪费了。
莜莜微笑着给王钊添了茶,道:“师兄们喜欢,等会回去的时候带点回去。”
顿了下又道:“收弟子的事就算了吧。一般都要结丹才可收徒,我可不能坏了无影宗的规矩。”
“你哪能跟旁人一样?”
陆长风道:“全天下都知道你是能跟师尊过招的人,谁能真将你当筑基看?还是去看看热闹好了,你整日闷屋子里也不好。若是有合眼的,哪怕不收为亲传,做个记名弟子也好。”
“是啊,师妹。”
王钊也劝说着,“去玩玩也好。”
“我是担心误人子弟。”
莜莜不为所动,“而且,王章、李树、龙八虽记名在师尊门下,但其实他们都是我教的……”
话说着便是停了下来。陆长风与王钊让她去看新入门的弟子显不是真想要她收徒……
想想自己这六年修身养性,便是修炼也不似以往那般疯魔,他们显然是有些担心了。
想到这里,一丝笑划过唇角。
如今念头通达,心如明镜,自是明白自己这身子更应注重心智的培养。故而,也不似以往那般疯魔了。
点了点头,“好吧。什么时候开始?我便去看看吧。”
陆长风与王钊笑了笑起来。王钊拍手,“明日辰时开始。届时,我来接你。”
“好。”
第二日,莜莜便跟着王钊去了主峰。顺便,将王李等人也带上了。
他们日夜苦修,如今已结婴。虽是记名在剑峰,可在这无影宗里,也是无人敢小觑的存在。
实力,在修真界代表一切。而他们尽管变强了,可却一如往日那般,守在自己身边,履行着最初的诺言。
到了主峰,何四道见到曲莜莜竟然来了,异常高兴,招着手道:“小师妹,来这边坐。”
说着便瞪了自家首徒一眼。
没眼力见的东西,没见师叔过来了吗?还不起身让座?
颜朔苦笑,忙起身,拱手道:“见过小师叔。”
自打知道曲莜莜是曲无讳的女儿后,这辈分就彻底乱了。可何四道宓恬等人才不管这些。用他们的话说,各叫各的,高兴就好。
莜莜点点头,算是回礼。
剑峰小师叔性冷,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因此,倒也不会觉得她傲慢。
莜莜与何四道人打了招呼,刚坐下,何四道就道:“收徒大会一年一次,自你师尊闭关,这是第五次了吧?”
莜莜点头。君无殊已闭关五年,听说是有感应,应能冲击渡劫期了。
渡劫依有三个境界,但在这修真界一旦进入渡劫期,那便与仙人无异了。
天地灵气可自如地为已用,只是从此后大劫小劫也会不断。可能喝喝茶,都会降下一道天雷下来给茶水加加热什么的。世间万物,无论身处哪个境,皆有要应对的困难,哪怕渡劫了也是无法撼动法则的约束。
闲聊了几句,收徒大会正式开始了。在无影宗,通过这般模式进门的弟子不光要登无影梯,还得在仙家道人前小比展示自己。
莜莜身份不俗,自是坐在视野最好的位置上。她看了一会儿,觉得倒也没来错,的确有些意思的。
其中有个孩子,明显是半妖。若没看错,身上有狐族的血脉。这孩子生得漂亮,说话也娇娇弱弱的,让她不由想到了君不谢。
不过与君不谢不同的是,这孩子会说话,不像君不谢,开口就是脏话。生得阴柔秀美,可灵魂却很硬核。想起了君不谢,便多看了这孩子两眼。
哪里晓得,比试开始后,这孩子就颠覆了她的想象。打架那叫一个凶,明明菜的要死,可却是异常凶猛。抓头发,咬,踢人下三路……
总之怎么凶狠怎么来,让她倒来了些兴趣。
“这孩子不错。”
宓恬笑着点评,“打架嘛,讲什么风度?手边要有盆米田共,换作老娘也照样往人头上扣去。”
卓步凡蹙眉,还未来得及在心里吐槽,便听宓恬道:“怎么?卓师侄对本座有意见?蹙眉做什么?”
卓步凡木着脸,“不敢,师叔想多了。”
“哼!”
宓恬轻哼了声,“谅你也不敢。这孩子,就给你们道峰了。”
“我没说要收他。”
卓步凡一脸冷漠,“虽有求胜心,可资质未免太差。明明是半妖,入道要比人族简单许多。可他,完全没有章法,完全靠着肉身强悍在胡搅蛮缠,非修道的料子。”
“呵,对对对,你们道峰清贵,就爱那些柔弱的。”
宓恬似也随口一说般,见卓步凡没兴趣,便也不说话了。
要说心态,宓恬师叔一定是整个宗门最好的。她任性随意,永远没有隔夜“愁”。入道以来,大概也只有母亲失踪和为自己治病这两件事上费过神。其他时间,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较真。
莜莜望着她就会想起自己的母亲。听宓恬说,娘以前也是这般开朗的。
每每看到宓恬师叔快活的样子,她就更坚定了决心:不堕魔,不要让娘失望。
她又望向了台下。那只半妖已被打趴在地上了。他满身的伤,嘴里也吐出了血,可看他挣扎的样子,明显是还想站起来。
可没实力就是没实力,他的对手来自修真世家,已是炼气三层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乱拳有时并不能打死老师傅。
不过狐妖眼里的坚定倒是让她起了一丝怜悯之心。
半妖生存不易。他衣衫破旧,鞋底都磨出了洞,想来身世堪怜。许多半妖出生后,都会被抛弃,甚至会被邪修抓去练成人丹……
想到这孩子若过不了这关,便会被赶下山去,莜莜心里起了一丝怜悯。
她想了想,便道:“伤成这样了,还不想放弃吗?”
姬叔钰艰难地抬起头,见台上一白衣女修正望着自己,他咧嘴笑了笑,虚弱地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竖起大拇指,道:“青丘族的公狐,永不言放弃!”
“放肆!”
台下立刻有长老呵斥,“此乃我剑峰小师叔,身份尊贵,你如何这般回话?!”
一听问话之人是曲莜莜,台下出现了片刻骚动。
“原来她就是剑峰小师叔。”
“能与剑尊打得不相上下,曲无讳与肖盼的女儿!”
“她也是半妖!”
“闭嘴,不要命啦!敢这般议论她的身世?!”
姬叔钰显然没想到跟自己说话的女修来头这么大。虽然,他也知道能坐那个位置的人身份不会低就是了。
他轻哼了一声,“仙子姐姐与我说话,关你何事?仙子姐姐都未生气呢。”
他生得漂亮,哪怕现在狼狈,可依有着不俗的魅力。
陆长风摇头,“哪怕是半妖,这青丘狐族的魅力也是不可小觑。”
“就是骚浪。”
王钊不悦地道:“就这小子还想勾|引小师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吗?”???
陆长风愣了下,看了看台下那狐狸,顿时紧张了起来!
对了,师妹今年二十五了,也到了该寻道侣的年岁了。平日冷冷清清的,从不管闲事,怎么忽然对个半妖关爱了起来?
这半妖……不会想依靠自身天赋,蛊惑小师妹吧?
陆长风的眼睛眯了起来,刚要说话,却听曲莜莜道:“那你就表演个永不放弃给我看看吧。”????
陆长风迷茫了。
这套路是不是反了?接下来不该是亲自下台收为亲传,然后开启一段旷古绝今的恋爱之旅吗?
怎么会让这小子继续挨揍呢?
话本子里可不是这样写的啊!
作者有话说:
世人:剑峰的,你们懂恋爱吗?
剑峰:懂!可懂了!
陆长风:对!我们都会看言情话本,经验可丰富了!
世人摇头:一窝子的单身狗,可怜呐。
姬叔钰:出现个男人就觉要勾引自家小师妹,唉,当真是一群可怜的单身狗啊。还是让我这个青丘公狐来教教你们吧。
君无殊立刻出关,”闭嘴!你这狐媚子!“
第55章
姬叔钰哈哈大笑, “仙子姐姐看着,我不会放弃的!”
他咬着牙,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竟真的站了起来。
他摇摇晃晃的,走了没两步,“噗通”一声又倒了下去。爆笑声响起, 可他手抓着地,咬紧牙关, 又站了起来。
他的对手眼里带上了一丝敬佩。为了回应这份坚韧,对方抬手便是一剑,更为果断地刺向他。
他站在那里,似是再也没有力气躲了,就眼睁睁看着剑穿过自己的身体, 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宓恬蹙眉,吩咐道:“让医修去治下, 可别死了。”
“是。”
说话间,台下传来了惊呼声。
“他, 他疯了?!”
只见那姬叔钰猛地往前一蹿,任由长剑穿过自己的身体,抬起手抓住剑刃。阳光洒下,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咧嘴, 露出灿然的笑, “总算抓住你了。”
说罢另一个手一抖,一把匕首落在他手心。说时迟,那时快, 一瞬间, 匕首已扎入了对方的胸口。
对手似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匕首, 眼里是震惊与迷茫。
这是什么打法?
台上的莜莜嘴角微微扬起。
命运……
就是要以命来抗争的。
她起身,脚尖一点,跳下看台,来到两人中间。一把将两人拉开,拔出匕首的同时,一道莹莹绿光打在了对手的身上。
可怖的伤口转瞬愈合。这是母亲留在乾坤戒里的东西。以前她只练剑,却忽视了母亲给自己留下的瑰宝。她本就是剑道双体,再学些治伤的本事也不过是小意思。
陆长风揉揉眼睛,有点不敢置信。
“师,师弟……师妹这是要收那小子为徒?”
王钊脸都白了,“师尊让咱两看好小师妹。没成想,一不小心就让她被狐族的半妖迷惑住了……可恶!这小子到底用的是什么媚术?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两个蠢货。”
坐他们边上的卓步凡实在听不下去了,“那小子要有这本事会混这样?同是半妖,你们师妹不过是起了怜悯之心罢了。”
“哦?不是被迷惑了?”
王钊与陆长风齐齐拍起了心口,“那我们就放心了。嗯,这小子不错,有大毅力者,必成大事。”
卓步凡转过头,不想再看这两人。
剑峰,永远的双标,从君无殊师尊那代起就这样了。
呵,他早已习惯。
抓着椅子的手微微用力,望向台下的曲莜莜,努力勾出一丝笑:呵……他的心没有波澜。
姬叔钰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手脚,短短一瞬,伤口都愈合了?
他抬头望向莜莜,见她面容清秀,气质冷清,稍稍看一眼,便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他母亲是青丘狐的三尾狐妖。在狐族,三尾狐已是强大的存在。奈何,就是因着母亲血脉太霸道了,导致他生下来便差点夭折。
母亲不喜欢他,父亲更是跑得不见人影,要不是狐族有个好心婆婆照顾自己,可能早就死了。
如今苦尽甘来,他心绪激动。青丘的狐狸不轻易下跪,除非包吃包住!
他正欲跪下,可一把木剑托住了他欲跪下的膝盖。
清冷的女声传来,“我无意收徒。”
哈?!
姬叔钰傻眼,不是要收他为徒吗?
“不过半妖存活不易,你若愿意,可以来我身边当个剑仆。”
剑仆……
众人惊诧。可想想,要是给曲莜莜当剑仆,虽比不上亲传,但起码要比外门弟子好。某种意义上,给大佬当剑仆那是相当有前途的职业。
毕竟跟着大佬有饭吃,大佬随便指点一句,都是受益匪浅,可不比外门弟子强多了?
“有共情了。”
何四道传音,“这小狐狸根骨极差,修什么都不成。若跟着莜莜,起码能有口饭吃,不会被欺负。”
“也不知是好是坏。”
戚照玉闷闷地道:“小师妹看着心性倒极好,就怕那魔种……”
“修道哪可能一帆风顺?”
宓恬倒看开了,“不是围困于修为,便是围困于心智。就当小师妹要修炼的道与旁人不同吧。”
何四道叹气,“只能这般想了。宋昊卿之前传口信来,龙族有条老龙快寿尽了。龙珠可辟邪,克魔物,说待自己死后,愿将龙珠赠予莜莜。师妹,你回头去准备些礼物,咱们不能白拿人东西。”
这边说着话,那边姬叔钰已跪下。
“即便您不收我为徒,可这一拜也是要的。”
姬叔钰自认是个分得清是非的半妖,很是认真地给莜莜磕了三个头,“当您剑仆好过流浪,谢主人。”
莜莜蹙眉,道:“不用喊我主人。”想了想,便道:“你便喊我真人吧。”
不是金丹,可一个能跟剑尊打得不相上下的人自称一声真人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姬叔钰很高兴,连连喊道:“真人!”
莜莜笑了下,化出一柄木剑,扔给他,“修养三日后,便挥剑吧。”
顿了顿,“一日三千下!”
姬叔钰笑容凝固了。
我不是剑仆吗?怎么还要挥剑?
龙八痴痴笑。
嗯,跟在莜莜身边的必须得挥剑,除了馋嘴真鹤除外。似是感到了龙八内心的嘲笑,真鹤狠狠瞪了龙八一眼。
两人不多时,就开始用传音互骂了起来。
莜莜回到位置上,看到比试结束也未再有半点声音,众人不由羡慕了。
那半妖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入了曲莜莜的眼!真恨自己不是半妖啊!
回到剑峰,莜莜让人给姬叔钰找了件干净的衣裳,让他吃了一顿饱饭后,问道:“你有何传承吗?”
既是半妖,便必有种族传承。只是半妖血脉不纯,许多都不能觉醒天赋。即便觉醒了,所获传承也不如纯妖全。
像莜莜,她虽能使用咒契,但父亲为救活她所使用的禁术她却没得到半点传承。
这孩子虽是来给她当剑仆的,但要是觉醒了什么天赋,那便也不能让他天天练剑,得留点时间给他修炼自己的传承。
“我有的……”
姬叔钰的脸可见的红了。莜莜想起狐族的招数,便有些好奇地问道:“是魅惑术吗?”
“怎么可能?!”
姬叔钰连连摇头,“真人,我可不是那等不正经的狐狸,不会觉醒那样不正经的天赋。”
“……”
莜莜无言以对。
“那你觉醒了什么?”
姬叔钰红着脸,挠了挠头,“我能感知别人的恶意。”
见莜莜有一瞬的呆愣,他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真人,我太没用了。”
既不是防守也不是攻击,仅仅只是一个感知恶意的技能……
对于姬叔钰来说,这鸡肋的技能也只是让他在流浪时可以避开那些不好的人,能跟善良的人要上点饭吃。除此之外,便再也没什么用了。
“魔族能感知吗?”
“能。”
姬叔钰抬头,“魔族为天地怨气所生,恶意满满,故而也能感知。不过大魔善伪装,可能感知不出来。”
莜莜点头,“那你好好修炼吧。”
她拿出一瓶丹药,“这是补气益血,强壮体魄的丹药。你每日服用一颗,一日挥剑三千下,并好好修炼下自己的天赋。”
顿了顿道:“不必妄自菲薄。任何的技法都是有用的,只看你会不会用。”
姬叔钰似懂非懂地点头。望着桌上的丹药,漂亮的葡萄眼就红了。
活了十二年,除了狐婆婆,这是唯一对他好的人。
日挥剑三千下吗?!没问题的!青丘的公狐……不对,无影剑峰的汉子绝不认输!
虽是剑仆,但姬叔钰却在剑峰感到了无比的温暖。看他挥不动剑,剑峰的弟子都鼓励他,还给他带鸡吃。虽然,他也搞不懂为啥剑峰的人都固执地认为他喜欢吃鸡。
不过对于他这样的半妖来说,有吃就是好事。
如此过了半月,莜莜传音过来,让他陪她下山一趟。
终于能给真人干活了!
姬叔钰来了精神,兴冲冲地跑到莜莜跟前,抱着莜莜的那把木剑,神气活现地就下了剑峰。
待走到山门前,眼看就要出山门了,姬叔钰停了下来。
莜莜察觉到他的停顿,便问道:“何事?”
“真人,那是什么地方?”
他指着入口处的一栋木屋,“那里给我的感觉不好。”
莜莜蹙眉,“怎么个不好?”
姬叔钰摇摇头,“我也说不清。就总觉那地方散发出来的气息很压抑,让人不舒服。”
莜莜走了过去,“跟我过去看看。”
“嗳。”
一行人走到屋前,里面传来了哭声。莜莜进去,见巡防山门的管事在,又见一妇人与一老汉哭得眼睛通红,便问道:“发生何事了?”
“见过小师叔。”
管事的见是曲莜莜,立刻过来行礼。
“门中有弟子陨落,我们通知了他家人。”
管事面露忧愁,“这弟子父母皆凡人,入门也不过一年半年。好在,资质尚可,金火土三灵根,陨落前,刚跨入炼气后期。他家境贫寒,故而时常接些门派任务赚点灵石奖励。半月前来我这领了一个炼玉珠的任务下山,结果中途遇上了妖兽就陨落了。”
妖兽?
姬叔钰挺着鼻子闻了闻,好看的眉蹙了起来。
骨灰盒散发出的气息如此邪恶,不像是妖兽。
“仙长,求您为我儿报仇!”
老汉忽然跪了下来,抱着怀里的骨灰瓷盒,抽泣道:“小老儿听说我儿死时,一滴血都没留下。求您,求您帮帮老汉,不要让我儿死不瞑目啊!”
“血都被吸干了?”
莜莜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以血为生的妖兽只有血蝠,他这是去了哪里?”
“与他同行的人说是在一个村里遇上的,离着中州大概有三百里路远。”
管事道:“弟子已让去查了,只是事情实在蹊跷……”
“道体是何人火化的?”
莜莜问道:“为何事情不调查清楚前就早早将人火化?”
“是他同行之人火化的。”
管事忙道:“同行的王鲁为抢回同伴遗体,乾坤袋不慎丢失。无奈之下只得自作主张,将同伴道体火化。”
姬叔钰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木剑。
这些话听起来毫无问题,但不知为何,那种压抑,邪恶的感觉反而越发明朗了。
不是从管事身上发出的,是……
他望向了跪在地上的老头,感觉明朗了起来。
这老头哭得凄惨,可眼里却看不出哀痛。
很怪异。
难道是魔修?
姬叔钰心中警铃大作,小声道:“真人,您不是还要下山吗?这等事管事自会处理的。”
管事听了这话,忙道:“不敢耽误小师叔,弟子会处理的。”
莜莜察觉到姬叔钰的紧张,便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那你便好好处理吧。老来丧子,人间悲剧,好好安抚人家。”
说罢便是转身,准备离去。
那老汉哭声瞬间放大,“仙人,仙人,求您,求您帮我儿……”
“莫喊了,你的事老夫自会处理。宗门不会任由门中弟子白死,老夫定会禀报上面,好好彻查的。老人家,还是快起来,拿上抚恤金回家去吧。”
莜莜走出门外,听着里面的哭声,蹙起眉头。但她没说什么,只道:“下山吧。”
出了山门,一直走到山下了,莜莜才问道:“姬叔钰,你刚刚为何那么紧张?青木剑乃是我本命剑,你刚刚都抓疼他了。”
“真人……”
姬叔钰压低声音,“那老头有问题。”
他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我那天赋虽不怎么顶用,但是对恶意极为敏感。刚他哭嚎时,我觉得心间无比压抑,好似有什么东西罩在心间一样。那老头绝对有问题。”
“可那老头怎么看都是一个凡人。”
王章道:“我刚用神通看过了,未被夺舍,的确只是一个凡人。”顿了下又道:“倒是那个王鲁……”
他蹙眉,“即便乾坤袋遗落,可炼气后期的修士道体也不是那么容易腐|败的。他们在三百里外的地方遇上妖兽,哪怕慌不择路乱跑,左右也跑不出几百里远。这点距离,动作快点,完全不用火化。”
“那骨灰盒散发出的气息也不像是被妖兽所伤。”
姬叔钰蹙眉,“很邪恶,但我不知是什么,反正肯定不是妖兽。”
“会不会是魔族干的?”
真鹤似想到了什么,“魔族的手段很多,能隐藏气息的手段更是防不胜防。昔年,便有魔族混入人族宗门,便是大能也瞧不出。”
莜莜看了真鹤一眼,两人对视了下,默默吐出两个字:“王鲁……”
第56章
莜莜转身回了山门。本今日下山是想买些最新的话本的, 但既然碰上这等古怪的事,那话本暂时也不用看了。
而且,自己虽然只收了姬叔钰做剑仆, 但人是容易嫉妒的生物。剑峰的弟子大多一根筋,倒不会说什么。但他血脉不纯,修炼艰难, 几次下剑峰去帮自己办事时,都受过言语排挤。
这些事姬叔钰不会说的, 自己是从武明那听来的。既如此,自己也好借着这个机会替姬叔钰正名下。以势压人,终究是差人一等。待姬叔钰展现出自己的能力,自己再去“以势压人”效果反而会比较好。
转身回去,走了没几步, 便见那老者抱着骨灰盒,迎面而来。
四目相对时, 老头忽然大哭了起来,“仙人, 你到底管不管?!”
莜莜心里涌起了一阵怪异感。
总觉这话有些刻意。这是在大街上,他这般一喊,便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而老者身边的妇人亦显得太平静了。尽管她也流了眼泪,可却不似老头那般激动。
这表情……
她很熟!
曾经的她内心毫无波澜时, 也是能哭的。用母亲给自己的药粉擦在指间, 轻轻一擦眼睛,就会流泪。她仔细观察了下老妇人的表情,见她眼底并未有什么真正的哀伤之色, 好看的眉慢慢蹙了起来。
老者大哭着, 到了跟前就扑了过来。龙八抽出手中木剑一把拦住了他。
老者一把抓住剑, 哭嚎道:“我儿邱云明惨死同门之手,而你们无影宗推诿扯皮,分明是想包庇!”
“放肆。”
莜莜冷了脸,“我无影宗乃正道之首,如何会做这等事?若真有人戕害同门,我无影宗必严惩不贷。”
“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王章上前,“我家真人就觉事有蹊跷,故正准备回去,就是想将王鲁找来将事问清楚。你若怀疑,不若跟着我们回去,好好听听王鲁是怎么说的。”
“呸!”
老头忽然强硬了起来,“蛇鼠一窝,你们如何会为了一个小弟子毁了自己的名声?!”
他举起手,指着莜莜道:“小老儿刚打听过了,剑峰小师叔身中魔种,而无影宗却包庇你,任由你在无影宗逍遥!说什么正道之首,根本不顾我等凡人死活,任由魔物横行无影宗!”
“你放肆!”
李树怒了,跳出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
“李树。”
莜莜制止了他,上前打量了下老头,抿嘴轻轻一笑,“有趣,一个乡野凡人老者竟知魔种之事……”
她抬起一根手指,绿色的藤条蔓延开来,“那便跟我回宗门说说清楚吧。”
“救命啊!魔种杀人了,魔种杀人了!”
一直安安静静的老妇人尖叫了起来,“身怀魔种的怪物杀人啦!”
“欺人太甚!”
王章怒了,抬起手正要给这对夫妇好看时,一个声音传来,“小师叔祖息怒!小师叔祖息怒!”
一个身影飞奔而来,几个呼吸间,人已到了跟前。
莜莜望向来者。
这是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青年。他穿着外门弟子常穿的灰色道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
炼气期大圆满?
在外门,这修为很可以了。而且,他年岁并不大,骨龄至多只有二十六。
这样的人,一旦筑基便可立即进入内门。
莜莜站在原地,示意王章不要冲动。老头与老妇人还在大喊着,莜莜也不管他们,任由他们喊,也任由旁人议论。
青年到了她跟前,连连弯腰行礼,“弟子王鲁,见过剑峰小师叔祖。”
顿了下又道:“弟子听闻邱云明父母前来领他遗骸,刚得知他们下山了,故而追来。小师叔祖,老来丧子乃人间最悲痛之事,他们一时无状,请您宽恕。”
“若真是因伤心过度伤了心智,我自不会计较。”
莜莜淡淡道:“只是我身边这剑仆的传承特殊,能感知善恶。他觉着这老者邪意满满,故而我才回来想问个清楚。”
她没说他们已怀疑王鲁,只说老头有古怪。
“这……就是个凡人吧?”
行人中的筑基修士们小声议论着,“看不出什么问题呀。”
“闭嘴,你们能跟剑峰小师叔比?她父亲可是曲无讳。朱桦树族对邪恶素来敏|感,且她不说了吗?她身边的剑仆传承就是感知善恶,没准这老头真有古怪。”
“说来也是。咱们中州的凡人虽不用惧怕仙人,但像这对夫妇这样的,有胆这般冒犯的,倒也少见。”
“老来丧子,人间三大惨。儿子都没了,要真死的不明不白还得不到一个解释,换我也会拼命。再说,无影宗最偏爱凡人,有什么好怕的?”
路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无影宗是一个很随和的门派,所有地盘都是仙凡混居。为了保护凡人,还制定了极为严格的门规来约束门中子弟。所以,中州凡人虽尊重仙人,但倒也不是很畏惧,说话素来随意。
“老汉邪恶?”
老头站了起来,神情凶狠,“老汉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老汉邪恶?!你们无影宗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你既怀疑是王鲁戕害同门,仇人在眼前,居还只想着你邪恶不邪恶?”
莜莜冷笑了声,“王鲁,这老汉说他儿子其实是被你害死的,你可有辩解?”
“这,这怎么可能?!”
王鲁大为震惊,“我若有心害邱云明,就不用将他道体带回,直接就扔荒郊野外,岂不是省事?”
“嗯。”
莜莜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有个疑问,邱云明到底是炼气后期的修士了,你们出事的地点离着这儿也不过几百里路。你又是炼气大圆满,若脚程快些,根本不用火化邱云明道体,你为何要将他火化了?”
王鲁更震惊了,“小师叔祖您在说什么?我回来时,就跟外门管事长老说过了,那些血蝠很奇怪。弟子与邱云明起初怎么也打不中它们。弟子昔年李连时也曾碰见过血蝠,虽数量众多难对付,可也没说打不中的。这回遇上的血蝠,不管是法术还是剑,打过去,它们总能避开,好似一群血蝠五感相通了一般。而且,它们只盯着邱云明,好似邱云明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它们一般。邱云明为了让弟子脱险……”
他眼里涌起了泪花,“用了弹拒符将弟子弹开,自己却被血蝠……”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等我回去,那些血蝠已经没了。弟子见邱云明被吸干了血,再探查伤口,总觉心间不安,有股压抑之感。小师叔祖,您该知道的,哪怕是低阶修士,心间若总有压抑不安挥之不去,便是一种感应。弟子背着他走了百里路,思来想去觉得不妥,故而自作主张,将其火化。这些事,弟子早就告知外门长老了,且他亦赞同我的做法。为何您……”
他的眼睛忽然瞪大了,“等等……小师叔祖,我忽然想起,邱云明是四阴之人,他还说,他父母亦……”
话还未说完,忽觉背后一阵阴风刮来,他下意识地想躲避,可身子却忽然动不了了。
路人尖叫,想跑,可所有人都无法动弹了,好似被什么定住了一样。
远处,被云雾缭绕的无影宗上黑气笼罩,浩荡的钟声一下接一下的响起。
防山大阵,被破,警钟鸣动,外敌入。
莜莜望着扑向王鲁的老妇人,听着这钟声,嘴角慢慢弯起。
魔族……
终于要动手了吗?她侧头淡淡扫了一眼姬叔钰,轻轻抬手,青木剑从姬叔钰的怀中飞起,直接斩向了老妇人。
鲜血在眼前绽开,老妇人在众人的惊愕中褪|去皮肉,瞬间化作血水。
剑气强大而充满了圣洁的力量,这一剑下去,所有人都你个动了。
现场凡人纷纷惊叫着跑开,在场的修士纷纷拿出自己的法宝,准备应对。
而刚刚沉默着的老头嘴里开始发出“呵呵”的古怪声,忽然间,他的肌肉暴涨,面目在瞬间变得狰狞。
“魃?”
她微微眯眼,“这种东西如今也能在阳光底下走了吗?”
“邱,邱云明……”
王鲁惊叫着,“你,你怎,你怎么?不,不可能!我亲自将你火化了的,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四阴之人最易成魃!若有其他四阴之人献祭,可早早变成魃!”
人群里有点见识的已在惊呼,“若这真是他本人,他应早死了!”
姬叔钰如遭雷击!
尽管面容狰狞了许多,可依然看得出轮廓,这不就是救他的大能,告诉他无影宗无偏见,让他来无影宗拜师的吗?
莜莜抬手握住青木剑,纵身飞起时,指间凝聚灵气,一道绿色的藤蔓飞了出来,迅速飞向邱云明。
邱云明速度很快,速速闪过,抓起就近的王鲁,露出尖牙就要咬他脖颈。
莜莜忙扔出一张火符,这是卓步凡送自己的。剑修是不爱用外物,但不代表不用!
救人才是第一的!
火符对魃似有效用,猛地被袭击,肩上就炸开一个大洞。
正当莜莜抬剑,准备彻底杀死他的时候,却听得“砰”的一声,血雾弥漫,这魃竟是自己自爆了……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血?”
漫天的血雾很快如雨般在眼前飘落。
魃以血为生, 血肉早起干枯,何来这般鲜红的血液?
众人下意识地退开。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要不傻, 都能发现这事古怪了。
一丝黑雾在血中凝结成线,蜿蜒前行,很快便与老妇人所化作的血水相连。
本能的, 莜莜就察觉到了不妙。她抬手,大喊一声, “都让开!”
王章一把抓住真鹤与姬叔钰,纵身飞起,连连后退出几丈远后,冲李树大喊,“结阵!”
李树抬手, 抛出两把灵剑,握在手里, 摆出一个左右开弓的姿势来。而另一边的龙八化出六只手,一张嘴, 吐出六把灵剑,随着莜莜长剑的挥下,六只手上下挥动,一道道强大的剑气被激发出, 在空中与莜莜、李树的剑气交织, 转眼便是形成了剑阵!
王章放下姬叔钰与真鹤,缩地成寸,转眼便到了近前。他一个纵身飞起, 飞到上空剑气交织点, 身子倒转, 以头朝下,握住灵剑便朝着剑阵内的黑线劈去!
所有的一切皆在电光火石间。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莜莜等人已完成了剑阵,并发起了攻击!
跑开的修士们暗暗倒吸着凉气。
曲莜莜并非什么高山巅|峰的雪莲那般遥不可及。事实上,无影宗这位剑峰小师叔话虽不多,看着性子也冷,但做的事其实很接地气。
她经常下山买东西,看情戏,吃东西。只要是长居城里的人,经常都可以看见她。每次出来,她都会带着这几人。
这几人,有好事者也打听过。只是记名在剑峰,是曲莜莜从无涯带来的人,与仆人差不多。但没想到的是,她身边的仆人竟也是强成这样。
剑招简单至极,甚至都不像剑招。就是普普通通的挥剑。可每一间,当让人感到了可怖的力量,甚至有种大道至简的玄妙。他们速度极快,在场的修为最高不过筑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速度。
剑锋小师叔身边的仆从都这般强,果是恐怖如斯的存在!
一剑刺下,落空。
王章呆了下,凝着那条黑线,眼底透出阴沉。
此物……
竟有自己的意识?
这到底是魃还是魔?
“补阵眼!”
莜莜喊道,“把血分开!”
“是!”
王章不敢多想,忙挥剑,一剑过去,金色的剑气瞬间凝作一条条丝线,覆在一滩血上,转眼金丝线似有了自我意识把,将鲜血包裹住,移开了整整五寸!
剑意具象。
这就是跟在曲莜莜身边人的实力。
众人又怕又喜。
遇上的事虽古怪,可还好有剑峰小师叔以及她的同伴在。
“不好!”
被分开的血液忽然鼓动了起来,王章只觉一股阴冷之气顺着金丝线蔓延过来。他连连收了剑意,感觉着手心的冰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大喊道:“莜莜!不是自爆,这血就是这怪东西另一个化身!”
“用剑气困住它们!”
莜莜跳开,“千万不能让它们蔓延开去!”
不知是什么东西,但她已察觉到了对方的诡异与强大。
“大家快走!”
李树喊道,“速速去城中通知各家各户,保护好凡人!”
“领命!”
众修士散开,立刻往城中分散而去。
无影宗已被黑雾笼罩,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所有的心头。身为第一宗,出了这样的状况,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魔族大举入侵……
看着还在奋力与怪物缠斗的曲莜莜,有人心里就生出了怨怒。
如果是魔族,那大抵就是因为这位吧?柯明的话到底是给世人留下了阴影。
身中魔种的人就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就算一直相安无事,都有人会猜忌,更别提眼下这状况了。
莜莜并不知世人对她的改观已悄然发生变化。她只知,眼前这个东西不能留,很危险。
王章补上自己的位置后,便迅速冲入剑阵,以极为凌厉的姿态刺向怪物。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咕嘟作响的血液里涌现。
“唰”的一下,血液上冒出一股红色的血气,转瞬凝成一道红色气雾,将莜莜挥出的剑气直接弹了回去。
莜莜连连跳开,躲过血气的袭击。
反弹?
自己挥出的剑气竟被弹回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不敢大意,握住青木剑,松开手,准备用剑牢来困住这怪物。
青木剑刚落地,咕咚着的血液里忽凝出了人形。
“曲莜莜。”
低沉的声音传来,“过来,到本尊这里来,该回家了……”
漫天的桃花纷落,血液渐收,人形渐凝实。
红色的长袍,披散的头发,泛着潋滟的桃花眼……
“魔尊?”
莜莜眯眼,“你何为附在一个魃身上?”
“不然如何来接你?”
花云哲抿嘴轻轻笑着,“你看,为了接你回去,本尊可是筹谋好久,甚至都甘愿附在一个魃身上呢。”
他的目光穿过莜莜,落在黑雾缭绕的无影宗上方。
“你的师尊在闭关吧?”
“你要做什么?!”
莜莜的声音陡然变冷,“四阴之人制成的魃怨气极大,稍不小心便会被反噬。你这般处心积虑,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的孩子……”
花云哲一步步上前,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欲去抚莜莜的脸。而莜莜则是下意识避开,举起剑,“不想说吗?那就不用说了。”
说罢便是一剑挥出!
花云哲低笑了两声,抬起手,手指轻轻搅动,强大的剑气竟瞬间消失了。
“可怜的孩子,即便你能控制情绪,不受心魔引诱,可你若不能结丹,寿命终有限。”
花云哲双指夹住青木剑,“何不来本尊身边?本尊日想夜想的,为了你可真是茶饭不思呢。”
轻轻挑开衣衫,纤长的手按上白皙的胸口,“本尊无心,却因你日夜绞痛,你真不想知道为什么么?”
“呸!”
李树听不下去了,“你这般浪骚作态是想干什么?!我家莜莜还是个孩子,快把衣服穿起来!”
……
花云哲的嘴角僵了僵,想骂回去。
但想到今日来的目的,便又忍住。
的确是有病。
莜莜点点头。
果然,魔族都是有病的。这个男人无论什么时候,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大正常的样子。
凝出一股灵气,“唰”的一下抽出长剑,鲜血在花云哲的指间展开。
“真狠心啊。”
花云哲眼尾泛红,“你明明是本尊的一部分,为何对本尊这般狠心?本尊的心都给了你,你就毫无感觉吗?”
“没有。”
莜莜抬手就刺了过去,“看起来你变强了许多,那就让我领教下吧。”
“本尊是跟你说真的。”
他避开莜莜刺来的剑,“我的心在你那里,你若不珍惜,便还给本尊。”
莜莜懒得理他。
直接划出剑牢,将李树等人隔在外面后,便道:“六年前,时空幻阵的事是你做的吧?那河水是什么?”
“呀,你终于想起来?”
花云哲轻笑着,“那就是本尊的心头血呀。”
“荒谬!”
莜莜抬手一挥,巨大的藤蔓便化作利剑从四面八方刺向花云哲。
“魔物无心,何来心头血一说。”
“天道无形,可若无形,他如何在万年前参与了魔神大战?傻孩子,你不光喝了本尊的心头血,还将本尊的心藏在你丹田。你忘了吗?本尊为了等你,可是沉寂了万年呢。”
“少废话!”
招式变得凌厉了起来,莜莜心里泛起了一阵慌张。
他说话时用上了魔气,以至于声音传出去了老远。莜莜不是太明白他是要做什么,但自有情绪以来后,她也明白了一些事,本能地察觉到,他是想让自己陷入了被猜疑,怨恨的境地。
本能的,就想让他闭嘴。
她双手挥动,攻击越发凌厉。
花云哲嘴角弯了弯,站在那里,任由四面八方涌来的木刺插|入自己的身体。
“你早晚会回到本尊身边的……”
木刺入体,他的身体开始消散,“有人想将你做成傀儡,唯有本尊是真心爱护你,想你与天同寿……”
桃花消散,花云哲的身体消散,再度化作血水。
“你是本尊的孩子,本尊的心在你那里,你记住了……”
声音消失,地上的血水收拢,转眼,便消失得干净。
莜莜凝着空无一物的剑牢,眼底一片阴郁。
“莜莜!”
卓步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转眼,便落在了剑牢外。
莜莜收了剑牢,“师伯,是魔族。”
“他们不知用了何手段,潜伏进了宗门。掌门不放心你,让我下山来寻你。”
卓步凡回头望向无影宗,黑雾已消散了。
他的感知没有错。
就在刚刚,就一瞬间,所有的魔族都消失了。
他回过头,“有人攻击你?”
莜莜点头,“是花云哲。”想了想又道:“但好像又不是他,他的气息变得更为邪恶了。而且……”
她望向无影宗的方向,那里有无数身影朝着这边飞来,眼神变得深邃了起来。
“他比以前强了许多,可能已比师尊早一步跨入渡劫期了。”
卓步凡眯眼,“若如此,他今日完全可以横扫我无影宗。你师尊一日未出关,便只是大乘。他若已在渡劫期,今日便不可能退去。”
想到之前花云哲用扩音秘法喊出的话,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眉宇间浮出了丝丝怒气,“好一个卑劣的魔尊!今日此来,非为掠你,而是要逼你!”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人心复杂, 最是难测。
一句“逼你”让莜莜混沌的思路变得明朗。
之前自己已隐隐意识到了,现在通过卓步凡的嘴说出来,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师尊明明已是剑尊, 可去相亲,看不见的歧视依然存在。半妖,就是原罪。一如她身怀魔种。
想到这里, 一丝嘲讽从嘴角划过。
魔物无心,却最懂人心。
他们知道, 人之恐惧、忧虑经不起放大。一旦放大了,催生出的恶意便会宛若潮水般涌来,将人淹没,直至消除。
回山门的路上,前去护卫百姓的城中散修见了她, 眼底已有了一丝忧虑,不再似以往那般面敬仰。
血, 从山脚下蜿蜒,直至外门, 四处可见尸体横呈。
卓步凡已说的清楚,魔族不知用了何手法,竟是躲过了防山大阵和一众高阶修士的法眼,混入了外门。
故而, 整个战场就在外门, 这里死伤是最严重的。
就莜莜一眼扫过去,死去的外门弟子无数,更有不少内门弟子以及无数个金丹。
再往前走几步, 听到啜泣声。
一身白衣的元婴道君倒在血泊里, 下丹田破开的打洞触目惊心, 汩汩鲜血不停外流着。
神识扫过,心间泛起酸楚。
神魂俱灭……
无轮回,就此消散于天地间。
就因为她……
似是察觉到了莜莜的情绪,卓步凡传音道:“莫要多想,这与你无关。”
莜莜咬了咬唇,上前两步,伸出手欲将元婴道君的道体愈合时,哭泣着的弟子忽然伸手拍掉了她的手。
“不敢劳剑峰小师叔祖的大驾。”
小弟子满眼的哀伤以及怨怒。
莜莜的手仿似被火烫了一般,垂下眼,咬了咬唇,道:“我只想让他体面些。”
“放肆!”
卓步凡上前,“是魔物害人,与曲莜莜何干?”
“死的不是你的师尊!”
弟子崩溃大哭,“这是我的师尊!我自幼孤苦,是师尊将我捡回来,教我读书认字,教我修炼!若不是她,魔族如何会打上我无影宗!她就祸害!”
“蠢货!”
卓步凡呵斥道:“魔族要的就是你们这样!他们是在逼曲莜莜!”
“卓师叔,算了。”
莜莜垂下眼,“若是我师尊因受人牵连而死,我亦会迁怒于旁人。”
“这不是迁怒!”
又有人站了起来,擦了擦眼泪道:“我们都知小师叔你不易,故而也一直在尽心保护你。可你若真为我们想,就不该留在无影宗!”
“对,就不该留在无影宗!”
有人起了头,就有人附和了起来。
曲莜莜修为是高,可今日魔族会因她而入侵无影宗,明日就会屠灭整个修真界!
亲日是亲朋死去,明日呢?是不是就该是自己了?
“我无影宗已无能到这地步了?!”
何四道的声音传来。转眼,便落在了众人跟前。他头发散乱,道袍破损,显是也经过了一场恶斗。
“你们不想着找害人的魔物报仇,却想着将同门驱逐出去?!”
何四道沉着脸,“昔年我师尊与师母是为护我人妖两族安宁而死!曲莜莜亦是那时不幸中了魔种!可即便她中了魔种,亦发下宏愿,永不堕魔!这些年,她只在中州,这种宛若坐牢般的日子,你们以为很好过?!”
众弟子沉默着,没有说话,但心里的抗拒并不会因为掌门这些话而变少。
莜莜上前行了一礼,“掌门,莫要怪他们。”
说罢也不再多作停留,直接越过何四道,抬起双手,莹莹绿光打出,将受伤的弟子治愈,将已死去的弟子道体愈合。
做完这一切,她便朝剑峰飞去。
人心的恐惧不是靠言语可消弭的。
她不怨恨这些人。因为,今日失去亲友的人不是她。
天边,乌云如浓墨般聚集。
宗门内,愁云笼罩,一如天边乌云。
事情过去十日里。在这十日内,何四道忙得脚不沾地,安抚弟子,重新修复防山大阵,发下榜文,寻找各地的四阴之人。与此同时,还联系了各宗掌门。
魔物敢公然入侵无影宗,这不是小事。
不管魔族想做什么,各宗门间断没坐等敌人杀上门的道理。在听完何四道的陈述后,他们便明白了,曲莜莜决不能落入魔族之手。
这等事,道理很简单。魔族想要的人决定是能掀起风云的,所以不能让他们得逞。
所以,他们立刻带上门内的长老与高手来到了无影宗。
莜莜推开窗,望着窗边的乌云,想着自己去道堂时,门中弟子们的眼神……
怨恨者有,恐惧者有……当然,同情者也有。只是面对着失去同伴的人,这些同情者也未敢上前来安抚。
莜莜想到与花云哲第一的见面。
“这世上,没有糟粕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自嘲的笑如烟般划过唇角。
或许是的吧,但她不认他的歪理。魔族要她的命,她就诛杀所有的魔族。
雨点落下。
顷刻,雨势渐大。雨水顺着粉色的瓦片落下,在廊庑前形成了一道雨雾。
“轰隆隆!”
闪电声响起,却不是春雷。
紫色的雷电凝聚在天空,落下的大雨很快凝聚到了后山。
那是师尊的洞府。
莜莜望向天空,望着充满威严气息的紫色雷电,眼中隐隐透出一丝嘲讽。
这是渡劫雷。
师尊要渡劫了。
而她,若不是昔年的那场意外,本也早该接受天雷的洗礼。但是,天道安排她走的路显然不在去芜存菁上。
这六年来,她的神识越发强大。在这一片风雨声中,主峰大殿内,各宗门要求诛杀她的话也远远传来。
何四道、宓恬、戚照玉、卓步凡。陆长风、王钊以及曲应江抗争的话也飘入耳中。
够了,有这些就够了。
这世上有关爱她的人就足够了。
既然如此,便没必要让世人因自己活在恐惧中。
她关上窗,走出屋子。
真鹤明显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跟上去,刚要说话,脖颈便被一把抓住。在它还未得及张口时,便觉眼前一暗,竟是被曲莜莜扔回了灵兽袋。
“好好在里面待着,你可不能死了。”
紫色的雷电越来越多,一道接一道,大殿上的声音逐而停止。
很快,多道气息袭来,落在了后山上。
强者渡劫,亦是一次学习的机会。尽管这里住着一个让他们恐惧的曲莜莜,但他们还是来了。
曲莜莜来到后山,远远望着这些人。
他们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可投来的眼光却是冷漠的。
君无殊的洞府已被天雷劈开,他抓着龙吟剑,即便被天雷劈得狼狈,可那种永不放弃,永不妥协,敢于与天争的气势还是令在场的人感到震撼。
似是察觉到了莜莜的到来,他侧过头,面容已焦黑的他裂开嘴,冲着莜莜艰难一笑,做出一个安抚的动作后,便抛出龙吟剑,画出了剑牢。
天雷似被激怒,落下的速度更快了。
莜莜站在原地看着,对于漫天的天雷威压并无什么感觉。她只看着天雷中的人,似是想深深将他的模样记住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雷云散去,君无殊落在了地上。一场雨落下,被天雷劈过的身体迅速开始恢复、愈合。
天雷,既可能让人送命,但也可能让人变得更强大。
雨停了,祥云笼罩,阵阵香气散发,天空出现了异象。
“竟是直接渡劫大圆满了?!”
一招渡劫羽化成仙的事也有,但那毕竟是少数。因此直接渡一次劫就大圆满的,还是很稀奇的。
众人立刻道贺了起来。君无殊无暇顾及别人,他转头去看莜莜。
空无一人,徒弟走了。
不安在他心底蔓延。
他顾不上休息,立刻起身,提着龙吟剑便直奔莜莜住的小屋去。
龙八、王章、李树倒在地上,似是被人打晕的。
君无殊冲进门,大喊道:“莜莜!”
无人回应。
桌上茶壶下,一张字条入了他的眼。
“外出游历,勿念,曲莜莜。”
简短,干脆,一如她的剑招。
“发生什么事了?!”
君无殊转身出了屋,见何四道带着人过来,眼底浮出了满满的戾气。他抿了抿唇,蹲下身,将王李等人弄醒,“莜莜呢?”
王章迷瞪了会儿,见是君无殊,瞪大眼道:“剑尊,你出关了?等等,你渡劫成功了?!莜莜她……不对,我们是被莜莜打晕的!”
“打晕?”
君无殊心底涌起了不妙,猛地抬头看向陆长风,“长风,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长风目眦欲裂,“师尊,他们要杀师妹!”
“谁?!”
君无殊站了起来,“谁要杀我徒弟?!”
“剑尊,你莫要激动。”
归元宗的掌门余楚道:“你近日都在闭关,还不知魔尊带人袭击了无影宗吧?他是为了曲莜莜而来……啊,剑尊,你什么意思?!”
一道强大的剑气袭来,余楚快速闪躲。可饶是如此,还是被君无殊的剑气割破了衣衫。
“无殊!”
何四道上前一把握住君无殊的手,“莫冲动。当务之急……”
“是不是他们想让您杀死莜莜?”
君无殊的表情冷极了了。
素来温和的眉眼此刻凝着冰霜,长剑指着余楚,“只要我徒弟死了,修真界就歌舞升平了,是这个意思吗?嗯?”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一个“嗯”字拖得老长。
似是询问, 可语气间已是肯定。
众人说不出话,因为他们的确就是这样向何四道施压的。何四道等人自然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要不是君无殊渡劫,刚刚大家差不多都要打起来了。
“你们……”
李树听到这话, 眼睛就红了,“要杀死莜莜?她做错了什么?她的父母因抗魔而死,而她因着魔种吃尽苦头。都是被魔所害之人, 你们为何要诛她?”
“呸!”
龙八怒道:“枉你们还是正道之子,居然这般对待一个小姑娘!这算什么?!杀不尽天下魔物, 还杀不了一个曲莜莜?!虚伪,垃圾!”
“不要骂了。”
君无殊轻轻道,瞬间移到余楚面前,将龙吟剑插回剑鞘,抬手对着余楚就是一记敲了下去!
“君无殊!”
众人怒道, “你疯了吗?!”
何四道没有说话,只冷眼看着。他们要杀曲莜莜, 挨两下打不应该吗?
余楚断然没想到君无殊会动手!直到被他一剑敲倒在地,才恍恍惚惚想起:收了曲莜莜为徒后, 君无殊变得有素质了。
现在有素质也意味着以前没素质。
众人狂怒着,眼睁睁看着君无殊一下又一下地敲着余楚的头,却不敢上前。
是了。
这才是君无殊。
不光含有低贱的妖族血脉,且也如那妖族般粗鄙不堪。
这就是无人愿嫁他的原因。
“X的!”
君无殊狠狠一脚踩在余楚的脸上, 用脚来回碾压着, “你可知,为了让这个徒弟健康成长,本君付出了多少?!不敢大声说话, 不敢随意打架, 不敢骂脏, 就怕带坏了徒弟!可你倒好,居然想杀本君的徒弟?!老子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的徒弟你也敢杀?”
“君无殊,你,你,你住手!”
余楚倒想反抗来着。可君无殊如今已渡劫期,而他才大乘初期。
一境之差,宛若天堑,不可逾越。
更别提,君无殊的战力根本不能用境界来衡量,越级杀人从来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我,我就是提议下,毕竟她身怀……”
“提也不许!”
君无殊抬脚,用力将余楚踢飞,“想一下都是罪过!”
他望向众人,目光凛冽,“我再说一遍,谁想杀本君的徒弟,我就灭他满门!”
他说罢便是转身,喊道:“王章、李树、龙八,长风,钊儿,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随为师去寻莜莜!”
陆长风等人兴奋了起来,齐声大喊,“是!”
剑峰一众人转眼就消失在了剑锋,态度之嚣张,让人瞠目。
何四道上前来,连连拱手作揖,“嗳,嗳,是老道管束不力,对不住,对不住……师妹,快给余掌门看看。这余掌门啊……”
众人嚅着唇,根本不敢说话。
无影宗的大乘修士是最多的,如今又出了一个渡劫,天下第一宗的实力实至名归。
他们哪敢说什么?联合其他门派攻打无影宗?飞云宗刚刚都反对杀了曲莜莜,可见,就算想联合,也没这个实力的。
不过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余楚一代掌门都被这样殴打,要不讨个说法,以后还怎么混?
再度回到主峰,卓步凡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心里就一个念头:若魔族真来打,先杀几个伪君子祭天!
宁静的山村小道上,姬叔钰神色不安,欲言又止。
魔族攻打无影宗事发十天后,他便跟曲莜莜说过,岳云明是指点他来无影宗的前辈,长得一模一样。曲莜莜听了也未说什么。可下山时,却将他和真鹤带走了。
他不知,这是曲莜莜不信他,还是什么。他不敢问,可又不甘心自己被误解。
他没做出勾结魔族的事,更不可能去害曲莜莜。
而且,曲莜莜到底要去哪?从无影宗出来,他们已经朝北走了半月了。曲莜莜好似并不知道要去哪,她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
而且几乎不说话,常常一走便是半天。待走累了,便停下休息,然后让自己继续挥剑。自己与她唯一能对上话的时候,便是她指点自己练剑的时候。
这也是自己能忍住不问的原因。还在指点自己练剑,起码说明,她应该还是相信自己的吧?
如此安慰着自己,就这般跟着她走,将心中的疑虑压下,不敢多问。
上了山,穿过山顶,又下了山,一个小村庄在眼前浮现。
曲莜莜望着眼前的小村庄,想起王鲁的话,眼眸暗了暗。
她买了隐藏气息的符篆与改变面容身形、面容的丹药,绕了这多路,避开无影宗的追踪来到这里的目的不为别的,就是想搞清楚那个魃是怎么回事。
魔族能骗过众人潜入无影宗,与那个能在阳光下行走的魃分不开关系,她直觉这般告诉着她。
所以,她得来看看。
她走,是不想连累无影宗。但这并不代表着,她要与无影宗断绝关系,也不代表着她不会为无影宗死去的报仇。
闲言碎语虽不少,但莜莜并不恨他们。
因为,在过去六年中,许多人也因为保护她而死去。
他们喊她一声“剑峰小师叔”,她便永远是无影宗剑峰的小师叔。
师叔,是要保护门内弟子的,此为责任。
风吹过,长风飞扬,掠过耳畔。
此刻的面容,平平无奇。
可饶是改变了气息,换上了平凡的容貌,却依然无法掩盖其气质。
相由心生,概莫如是。
村庄外,血迹斑驳,根据王鲁的说法,他们会进到这村庄里来,就是看到了外面的血迹。
在他们到来前,在离着无影宗很近的地方,有人一夜屠灭了一个村庄。
走到村口,一只野猫蹿过。喵喵叫着,在空无一人的村落里,显得格外诡异。
姬叔钰感到了一阵压抑,小声道:“真人,这村里的气息不对,很邪恶。”
莜莜点头,表示知道。
她上前,发现村口处有结界,抬手略略感知了下,道:“无影宗将这里封了。”
“真人,您来这里做什么?”
“魃分六等……”
莜莜伸出手,轻轻掐诀,破开结界后,缓缓步入村中。
“旱魃乃最可怖一等。在此之前,有白僵、黑僵、跳僵、飞僵与魃。”
她轻声说着,“且不说僵尸形成的条件苛刻,就说一个死尸变僵再到魃,没有千年是形不成的。而那邱云明,我去刑堂翻过记录,确实今年只有二十二岁。就算他是二十二年前死的,也不可能变成魃,所以我得来看看。”
“真人是怀疑这人不是邱云明?”
“应该是他。”
莜莜在村里四下走着,看起来就像在随意看看般。
“我怀疑,魔族掌握了可以催化僵尸的法子。修炼到魃这一等级,便可与寻常人无异,除了还怕光想嗜血外。邱云明到底是这回外出被制成魃的,还是早早就死了,咱们得弄清楚。万一,魔族真掌握了这样的法子,对咱们人族和妖族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停下脚步,在一棵老桃树下停下。
“真人怎么了?”
莜莜没说话,只是拿出青木剑,插入土中,掘开一捧泥土。
“轰隆隆!”
大地震动了起来,姬叔钰大惊,“真人小心!好邪恶的气息!“
黑烟从掘开的土地里冒出。黑烟里,绝望、邪恶的气息仿佛凝滞了。
莜莜退开几步,握住剑,传音道:“去我身后。”
“是!”
姬叔钰知道自己弱,紧贴着莜莜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拖后腿。
他跑开,往自己脑门上贴了一张符。
这是莜莜买给他的,上面有元婴修士的剑意。
轰隆隆声渐大,掘开的土地上,桃树似有了自我意识般,移动到一边。土地裂开,一口黑棺浮了上来,悬停在半空。
“吱嘎”一声,棺盖被移开。随着棺盖落地的声音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啧啧,真想不到你居能找到这里来。”
红衣的男子从棺椁中坐了起来,桃花的香气从棺椁中飘散开来。
莜莜眯眼,“你为何在这里?”
“我为何在这里?”
花云哲拈住一片落下的桃花瓣,轻轻贴上唇,潋滟的桃花眼向上微微挑起,如泉水叮咚般的声音如夏日傍晚的风般,轻轻飘来,“因为……这是我的家啊……”
“魔域入口吗?”
莜莜盯着他,“邱云明与你是什么关系?”
“呀,猜到了?”
桃花飞旋,花云哲落在了莜莜面前。
姬叔钰忍不住大喊,“真人,不要被他蛊惑!他不是魔尊,他是魃!”
“呵呵。”
花云哲轻笑,“真是一个漂亮的小狐狸呢。”
他手心向上,凑到唇边轻轻一吹,桃花飘向了姬叔钰。
“小孩子还是安静些才讨喜。”
他轻笑着,神态越发妩媚。
莜莜反手一剑,劈开了那些桃花,“你吞噬了邱云明还有他父母……他们是你后代?你不是魔族?”
“旱魃与魔无异。”
花云哲伸出手,将散落在莜莜面前的头发别到耳后,一丝黑雾从他白净的指间散开,“本尊的确是魔哦。”
藤蔓缠上花云哲的手,莜莜冷眼望着他,“要我说几次才懂?不要动手动脚。”
桃花眼微微下敛,他似被伤了心一般,带着几分嗔怨道:“呀,你如此对本尊,真是让本尊伤心啊。毕竟,为了得到你,本尊可是好不容易将这个万年老魃制服并炼化的。”
他摸着肚子,“这老魃好难消化,吃得本尊肚子都疼了。啊,不过四阴之人的血倒是有些美味……就是吃了多也腻。”
他放下手,弯腰凑到莜莜耳边,轻声呢喃着,“那么……你是什么味道呢?接近神体的朱桦树能不能解解本尊的腻呢?”
第60章
冰冷的呼吸洒在耳边, 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想着他嘴里的话,莜莜脑海里闪过了两个字:油腻。
真好油腻一男的,恶心!
猛地一掌打出去, 却被他反手抓住,“本尊为你吃尽苦头,心都给你了, 你就这样对本尊吗?”
“看来与你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莜莜淡淡道,手指一曲, 男人立刻松开了她的手。
“这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啊。”
他低低笑着,“是不是本尊为你送上的大礼你很喜欢呢?不然怎么下山来了?”
莜莜未理他,抬手便是一剑。
他轻松躲开,“啊,你还不知道吗?本尊的心就在你的丹田里呀。所以……”
他脸色阴沉了下来, 五指用力一抓,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莜莜的小腹蔓延开来。
莜莜手微微一颤, 可脸上却没显示出什么痛苦的表情。
“啧啧,不愧是被神血反复锻造过的身体, 可真能忍啊。”
他轻笑着,食指与大拇指轻轻贴在一起,用力一碾,“那这样呢?”
看着莜莜的脸色可见地发了白, 他似心情越发好了。
“那么……”
他盯着莜莜, “现在相信了吧?你是本尊培育出来的孩子,而本尊的心在你那里。”
“真人!”
姬叔钰发现了莜莜的不对劲,跑了过来, 连连道:“真人, 你怎么了?”
莜莜一把推开他, “去后面待着。”
说罢便是抛开剑,剑牢瞬间形成。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没有兴趣知道。我只知道……”
莜莜忍着剧痛,冷笑道:“只要将你杀了,那么所有的因果也就解了。”
“呀呀,你什么都不问,本尊可是会难过的。”
他轻舔了下唇,“毕竟,从你落在你娘肚子里那刻,本尊就在想你了呢。”
莜莜瞳孔微缩,手不由自主地颤了下。
“邱云明是你做出的傀儡?或者他也被你吃了?老魃……万年的老魃……”
莜莜喃喃着,猛然想起无影宗书阁内对中州历史的记载。中州在三千年前并不是一个好地方。赤地千里,恶鬼僵尸纵横。可也不知从何时起,干旱的中州开始下起了大雨,荒漠变青州,灵气亦充沛了起来。灵气吸引来了修士,他们消灭了恶鬼与僵尸,建起了城邦,开山祖师爷便是在新的城邦出生成长的人……
联想到邱家村就在中州腹地以及三千年前横行在此地的僵尸……
莜莜垂下眼,低声道:“邱家祖上出过僵尸?他们是三千年前就在此地生活的人?”
“你很聪明。”
花云哲抿嘴笑了笑,“明明都成魃了,还对后裔血脉如此执着。啊,忍着天性不去咬自己的后人怎么行呢?所以,本尊就帮帮他们,让他们喝一点老祖宗的血,帮他们弄一点伪灵根,这样就能去无影宗修炼了呢。”
莜莜眯眼,“居然能骗过中州城上历代前辈的剑气与防山大阵……你花这多心思,甚至自己炼化了万年旱魃,到底有何图谋?”
“本尊要你。”
他一步步上前,脸上的嬉笑慵懒也不见了,神情变得略有些肃穆。
桃花纷落,在眼前化作一团团黑气,他穿过黑气,来到莜莜跟前,道:“本尊筹谋万年,直到曲无讳出现,本尊知道,本尊的机会来了。”
他伸出手,又想摸莜莜的脸。莜莜却是后退几步,“花云哲去哪了?”
他愣了下,随即低低地笑了,“你真是很聪明呢。不过,本尊就是花云哲,只是吞了几个老东西后,又变成了新的花云哲。”
这话绕口,但莜莜捕捉到了关键字。
“吞了几个老东西?”
想到魔神的描述,她眯眼,“听说魔神是杀不死的,即便魔体消灭,可神识依旧在,你得到了魔神神识,吞了?”
“呀呀!”
花云哲鼓掌,“有了情绪后,你真的变好聪明呢。所以,现在懂了吗?”
他眯眼,嘴角泛起一丝残忍的笑,“那老王八想借用本尊的身体,但本尊偏不让。本尊吃了它,本尊就是新的魔神了。只是这具躯体虽强,想要彻底炼化魔神的身体也有些困难……”
他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所以,能不能把你的身体借给我用用呢?你放心,既本尊成了魔神,你便等于是本尊培育出来的,本尊是不舍得你就这般消散在天地间的。为了少让你吃苦头,本尊可是曾将你的神魂送入异界,不然就靠肖盼,如何能抑制神血融合所带来的痛苦?本尊可是真心疼你的……”
他撩开了衣服,抚过自己的胸口,“你看,本尊这具身体美吗?虽不如你的,但也不错呢。若你愿意,本尊可以与你行融鼎双修之法,既不痛苦又颇多欢愉,可让你我在极乐之中交换身体,这样你便可用本尊的身体活下去了。”
“融鼎双修?”
莜莜笑了,猛地一剑挥出,“你以为我会想用你那个臭臭的身体?!死去吧!”
无法忍了!
太油腻了!
杀了他!
她一定要杀了他!
为父母报仇,为自己报仇!
自己所有的悲剧都因此人而起,这辈子,上辈子!这等仇要不报,不如现在自爆而亡吧!
暴虐如狂风般在心间涌起,上辈子所经历的阴暗一幕幕在脑海闪现。剑牢中,绿色大树逐渐暗沉,变得墨绿了起来。
姬叔钰吓得脸色苍白,他这是听到了什么?真人是魔神培育出来的容器?外界传言原来都是真的?魔族要得到真人,是想将真人变成魔?眼下的情况跟传言虽有点误差,但魔族是真想将他敬爱的真人变成魔就对了!
他咬咬牙,眼珠子变得通红!
魔神那是多厉害的存在?真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魔神?那可是神啊!
他掏出莜莜给自己的乾坤袋,拿出一把神行符篆,往自己身上一贴,回头看了一眼莜莜,什么话都没说,拔起腿就跑!
得回去!得回去!只有通知了无影宗,真人才可能回下来!
这里离着宗门并不远,用了上品的神行符,很快就能到达中州。
一日挥剑三千下,逐渐增加到八千下的苦练这时体现出了威能。
他一个根骨不全的半妖加上符篆,竟硬生生地跑出了筑基修士的速度。
肺部在燃烧,但他不敢停。满脑子都是曲莜莜将自己接到剑峰的画面。
这是他的再生父母,他不能让她有事!
见到有人了,他就大喊,“快去中州,快去中州!魔神出世,曲真人正在与其对抗!”
众人惊悚!
魔神?!
那个已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魔神?
谁在和他对抗?曲真人?谁?
有路过的金丹修士听到这话,飞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姬叔钰,“你说什么?!什么魔神?!”
姬叔钰喘着粗气,“曲无讳的死是魔神筹谋的,他想夺舍魔尊的身体,但魔尊反夺舍了他。但现在的躯体无法容纳魔神意识,只有曲莜莜的身体可以!快,快,真人,快去通知剑尊,要曲真人不敌,魔神完全苏醒,整个朝云就完了!“
金丹目瞪口呆,“怎么可能?曲莜莜不是半妖吗?就算是剑道双体……”
“别问这么多了!是那个魔亲口说的!要不是我家真人用剑牢控住了他,我根本跑不出来报信!快,真人,求你,快带我去无影宗!”
姬叔钰急得眼泪直掉,青丘的公狐从不落泪,但这一刻,他难过了。他不想曲莜莜死,这是唯一对他好的人。
金丹修为在朝云已算是不错的战力,自是有些本事。稍微闭目感知了下,便察觉到了前方的确是有人在激烈对抗。
他不敢耽搁。虽不是无影宗的弟子,只是个普通散修,但这半妖要说的是真的话,那真是大难降临了啊!
他抓住姬叔钰,大喊道:“不管是真是假,大家先去无影宗!”
说罢便是纵身而起,抓着姬叔钰就朝着无影宗狂飞而去。
姬叔钰嫌他速度慢,“啪”的一下,拿出一张神行符就贴在了他身上。金丹修士眼角跳了跳,想到可能来临的危机,忍了这只半妖的放肆。
君无殊抱着自己的化身,神情萎靡。
找这多天都没找到,莜莜又没将他化身带走,这是铁了心不想跟他们再相见了。她知道自己外出必会有危险,所以将他的化身留下了吗?带走真鹤合理,可为何又带走了姬叔钰?听长风说,她还挺喜欢那孩子的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又苦闷。但想想,自己这般颓丧于事无补,便又吃了一颗辟谷丹,打算下山继续去找莜莜。
才走到山脚下,便听到主峰的长钟响了。
神情一凛,忙御剑过去。
待到了主峰,还未来得及询问何事,便见自己那师伯如风一般飞过,“快,魔神现世了!莜莜正在与他打着!”
君无殊愣了下,随即便转身,“人在哪里?”
“邱家村!”
莜莜擦去口角的鲜血,低头看了眼自己肩膀被洞穿的伤口。
黑色的魔气萦绕,但很快就被鲜血里冒出的莹莹绿光覆盖。她望着花云哲,冷笑,“不想让我痛苦?双修?呵呵,魔族果是满口谎言。不用那法子,你亦无法承受我体内的神血吧?”
目光越过花云哲,望向他身后的黑棺里冒出的魔气,“魔域入口竟被你设在这里……怎么?迫不及待地就想灭世了吗?召了虾兵虾将过来,准备攻打中州?”
她抬手覆上自己的伤口,白净的手指被鲜血染红。抬起手,一颗参天大树瞬间化作一把木剑。
她低头凝视着木剑。
木剑已变成了黑色,而丹田内的魔种与花云哲释放出的魔气呼应着,自己负面的情绪也是越来越多……
她深吸一口气,将染血的手指抚上剑,猛地一拉,破开手心皮肤,大量的鲜血将木剑染红,一丝金色的光明隐隐闪过,木剑上的黑色稍退。
她眼眸深了几分。
花云哲吞噬了魔神的神识,炼化了旱魃,实力已是深不可测。虽说眼下的实力会受到他现有躯体的阻碍,但就这样,自己已打得十分吃力。自己不能再拖拖拉拉的,必须得速战速决了!
想到这里,她便是连连退出几步,收了剑牢,握着青木剑,一剑刺向自己的心脏!
花云哲瞳孔微缩,随即怒道:“你做什么?!你以为你死了,本尊就无法用你的身体了?!”
莜莜吐出一口鲜血,冷笑道:“没杀死你之前,我怎么舍得死?!”
人之精气概存于心。心头血虽有很多办法能提取,但眼下只有这般办法是最快的!
而且靠法术凝结出的心头血太少,不足以对付这个魔头!
今日打不过,便是成魔!她不想成魔,便只有死战!
拔出剑,抬手用绿光覆盖住伤口,纵身飞起,长剑直刺花云哲!
花云哲显然是意识到了她的目的,一挥手,数个如山般的魔兽从天而降!
莜莜被阻碍,连连挥出几剑!
可魔兽并不好对付!莜莜一眯眼,“这是你的分|身。”
带了魔神的意识,难怪这么强!
花云哲冷笑,“乖乖跟我回魔域,我便放过中州。不然……”
大量的魔物从黑棺里出来,转眼,天色暗沉,整个邱家村上方皆被黑暗笼罩。
“呵,你进不去。”
莜莜一剑刺向一个魔兽,“你若进得去,便不用这般大张旗鼓地将我逼下山。让我猜猜……魔神之力还不能完全为你所用,而中州城墙上有历代飞升前辈的剑意在上面。而这些剑意,是你现在无法抵挡的。”
“你很聪明。”
花云哲赞叹,“要是你我联手,上届都可为我等所有。”
“呵。”
莜莜继续冷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早知你上回是为逼我下山。我若不下山,你便会在城外伏击我门中弟子。我从下山那刻起,便知你总有一日会找来。而我……”
她望着花云哲,目光幽冷地道:“早已做好了以身殉道的觉悟!”
握着木剑的手反手一挑,直接刺向身后袭来的魔兽。
直入胸口心脏的部位,魔兽惨叫了一声,瞬间消散。
“魔是无心,可却有魔核。”
她上前又是一剑,“魔神虽强,可朱桦树族的神血依然可克!听说在剑牢之上,还有剑域。自有剑道以来,无人修到过那一层……不过,你刚刚刺穿我肩膀那一剑,倒让我看到了上古剑神与魔神相斗时的剑意。”
她松开手,青木剑落地,漫天的绿色荧光落下,“原剑域是要以已身为牢笼才能领悟。”
“你疯了?!”
花云哲连忙停下所有攻击,“一旦使用剑域便是身死道消!你的身体是我的,我不许你这样做!”
说罢便是连连挥出剑气,企图阻止曲莜莜!
但莜莜心志一向坚毅,决定的事便无人可更改!
她的身体开始变化。属于人类的双脚开始木质化,周边无数的朱桦树开始生长!
“住手,莜莜!”
君无殊的声音远远传来,莜莜回头,看了一眼。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滴落。
真好,师尊来了。
他说过的话,果然不会变。
不过,正因为这一世有了这些爱她的人,她才不能让魔神得偿所愿啊!
沾染了神血的青木剑化作点点金光,莜莜整个人消失,变成了一片朱桦树林。
花云哲身在其中,感觉到了来自神族的威压,忍不住咬牙,“你可真狠的!”
说罢便是想回到黑棺,回魔域去。
可莜莜哪里会给他机会?枝条快速生长,黑棺直接被掀飞,一棵朱桦树直接封闭了魔域入口。
“你在我剑域里,你逃不了。”
树林中的声音已听到不情绪。
神,是没有情绪的。
漫天的威压降临,绿色的朱桦树带上了金光。
那是属于神的气息!
无数枝条化作利剑,齐齐刺向剑域中的魔物。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转眼间,大批魔物竟全部消失!
神之力量竟是恐怖如斯!
花云哲冷笑了声,知道今日是不能善了,但对曲莜莜这具身体越发渴望。
他化作黑雾,同样属于神的力量开始在剑域蔓延。
君无殊目眦欲裂。
他进不去剑域。
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到了渡劫期,感悟更是清楚,虽不知莜莜此刻的剑牢是怎么回事,但凭感觉,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剑牢!这不剑牢强大太多了!
“放我进去!莜莜!”
他大喊着,“你一个人无法对付他!为师已在渡劫期,你我联手可与他一战!”
莜莜不为所动,继续对付着花云哲。魔神太强了,而她领悟到的剑域其实是来自于上古剑神的。
冥冥中,天道似在帮她。
但这剑域终究不是自己的!对付起魔神来,依然吃力。
神力之伟岸根本不是凡人能想象出来的。眼前的花云哲尚未找到合适的躯体便这般强悍,若自己被他夺舍了,那才是真的罪过。
“轰”的一声,一棵朱桦树被砍断,茂林的树林瞬间消退了一半。
花云哲笑道:“看来,这些都是你的本体,只要本尊不断地砍,你就会虚弱……呀,本尊倒是想岔了。你虽用了剑域,可这剑域只要不是你自己的,你就不会死对不对?啧啧,天道,你对她可真是偏爱啊!不过,你想靠她再来灭本尊是不是太天真了?本尊这便毁了你的道统,你的世界!”
无数魔气涌现,树林不断消退,剑域开始出现缺口。
君无殊立刻跳进去,龙吟声响起,无数金龙咆哮,消退的树林渐又恢复。
“师尊,你不该进来。他吞了魔神的神识,炼化了万年旱魃,他已接近神力了。”
莜莜的声音平平淡淡地在树林响起,“我今日若死,还请师尊照顾好真鹤。我化作树时,得到了一些传承,刚已用一滴自己的心头血解了咒契,它不会因我而死了。”
君无殊伸出手,摸了摸手边的一棵树,“傻瓜!”
他将脸靠上树干,侧头在树干上轻轻吻了下,喃喃道:“为师心思不纯,起初就未将你看作徒弟……你若死了,为师即便修炼成仙了又有什么意思?即便不能成为道侣,可只要你健健康康,高高兴兴的,我就感到高兴。所以……”
他咧嘴一笑,“当师尊的若是连徒弟都保护不好,那就不配当师尊!”
说罢便是看向了花云哲,呵呵冷笑了冷声,“莜莜,你且看着,为师今日就要在三十招以内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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