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鹤本来想直接打电话让程嵇雪上来一趟,但考虑到应该维持自己的总裁格局,特意打内线让助理通知程嵇雪来总裁办公室。
他现在一想起刚刚那个视频就如同身上爬了十只蜘蛛一样坐立难安,恐怕难以平和心态面对对方。算算这时候程嵇雪应该在上表演课,而且他家离公司得有半小时以上的车程,于是张朝鹤准备亲自去泡杯速溶咖啡消化一下负面情绪。
然后他一拉开办公室的门,正碰上程嵇雪正抬手准备敲门,两个人中间就隔了一扇门板的距离大眼瞪大眼。
张朝鹤:……卧槽!
他火速一个闪身拉开距离,手上的猫猫头咖啡杯盖却受惯性牵引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小心——”程嵇雪一个箭步猛地捞住杯盖!
亏他眼疾手快,猫猫头杯盖免于一死,张朝鹤悻悻然接过杯盖扣回杯子上,往后退了一步请他进来:“你怎么到得这么快?”
程嵇雪伸手拿过咖啡杯后扫了一眼杯子里的速溶咖啡粉,不知为何张朝鹤竟生出一种班主任检查作业的局促感,果然见程嵇雪轻微地皱了一下眉。
“我就在楼下上课。”
程嵇雪看了一眼办公室里摆设一样的那台手摇磨豆机,果断把张朝鹤刚倒进去的速溶咖啡粉倒掉了。
张朝鹤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大部分演员的表演课都是在家里上的,像程嵇雪这样把老师请到公司的训练室上课的,只有可能是家里不方便。他有一点点同情,声音也不由得放得很轻:“你没有去那边住吗?”
他指的是那套小复式。
“我家里有些不太方便动的戏服箱子和切末,所以就没有搬过去住。”程嵇雪边解释边熟练地操作咖啡机,“多谢张总好意。”
张朝鹤没再强求他,倒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修长漂亮的手拢住咖啡豆往磨钵里倒,语气惊讶:“你还会做这个?我以为你只喝茶的。”
程嵇雪若有若无地用余光眄了一眼张朝鹤,他逆着光站着,半张脸都沉在阴影里,分明是凌厉峻肃的长相,眼神却明亮又好奇,像某种长得凶却活泼亲人的大型犬。
程嵇雪失笑道:“我只不过职业是唱戏,又不是老古董——我以前的搭档还染头发蹦迪呢。”
张朝鹤听出他语气调侃,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陆导的试镜你准备得怎么样啦?”
磨钵里的豆子已经磨成了稀碎的粉块,油脂裹着豆粉团成酸香的小粒。程嵇雪想起来成学兰和他说务必干掉许慎的话更有点想笑,于是故意道:“准备得一般吧。”
张朝鹤无声地倒吸了一口气。
“但是应该比许慎前辈用心些吧。”
张朝鹤那口气又无声无息地吐出去了,他好奇问:“你为什么偏和他比?”
“您不是和杜经理打擂台呢么?”程嵇雪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成姐说让我一定要争气,让张总高兴些。”
张朝鹤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就像硬逼孩子和同学比的狠心家长。他摸了摸鼻尖:“你不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程嵇雪把研磨好的咖啡入壶闷煮,他垂着眼专心手上的研磨操作,竟然有一丝茕茕孑立的可怜相,看得张朝鹤越发愧疚:“张总愿意捧我,我当然也得争气,给张总赚够了钱才对得起张总的栽培之恩。”
这话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有股幽幽的茶香,却恰好捏住了张朝鹤的弱点。
小张总生平最大缺点就是心软,尤其是见不得弱势方的示弱。
一股豪气油然而生,张朝鹤一把握住程嵇雪劲瘦的手腕:“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杜泽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好好演戏就好。”
程嵇雪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悬着的那只手,指骨纤长、肤色偏白,如同展台里养尊处优的石膏像。他扯起一个隐蔽的微笑,声音却带一点困惑、一点恰到好处的不安:“张总……张总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张朝鹤僵硬了一瞬间——他总不能说这是日行一善为自己积德,只求不被创死,于是只能强行解释:“因为你比许慎长得好看,他都能红你肯定也能!”
这个朴实理由简直是无懈可击,毕竟程嵇雪比许慎好看这事属于有目共睹。
程嵇雪没说话,张朝鹤心里恳切地希望他能被洗脑然后忘了原主干的荒唐事——哪怕不忘了,以后在季二爷下手之前能有个解释的机会也好呢?
恰好内线响了,他松开手去接电话,程嵇雪凝视着被他握过的那一小节手腕,眼中淡漠一片。
原来他比较吃这一套。程嵇雪漫不经心地用银匙搅咖啡水,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张朝鹤语气十分冷淡。
他挂了电话又去忙着签字和打文件,皱着眉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程嵇雪就默默把煮好的咖啡盛到那个可爱过分了的猫头杯子里,体贴地放到了张朝鹤手边。
张总正专心看文件,完全没注意到他竟然享受到了程嵇雪的体贴服务,随手端起杯子猛灌一大口——
“噗!!!”
好在那一瞬间张朝鹤意识到咖啡绝不能喷到键盘和显示器上,他硬生生把这口无糖无奶的原磨咖啡咽了下去,杀气腾腾地把目光甩向了站在一旁的程嵇雪。
程嵇雪乖巧无措地看着他,眸光微微盈动,薄唇慌张地抿着:“对不起张总……我……”
美人愧悔、惊恐地看着他,那一瞬间张朝鹤老毛病发作,再次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原谅的!
虽然他喉间还翻涌着堪比中药的酸苦味道,但说出来的话却无比甜蜜:“工作太投入忘了加糖……可以帮我加两块糖一份奶吗?”
程嵇雪出去要糖和奶,张朝鹤火速抄起桌面的白水猛灌一口,压住嘴里的苦味后把水瓶原样放回去,假装一直在忘我工作。
没多久程嵇雪施施然回来,他温柔体贴地将重新调配过的咖啡放在桌面上,借此隐蔽地扫了一眼张朝鹤的电脑屏幕。
他竟然在改一份招新企划书。
张朝鹤前几天看到公司一姐近期的工作行程只有两档综艺,深感他羊毛薅得不太彻底,再加上人事那边请批的招新经费虽然日益增多,但招来的新人质量却依旧没眼看。
张总终于对这种在垃圾场里付费翻垃圾的行为忍无可忍,他准备打发一姐去招新面试现场干活,借话题度和流量打造一档嘉盛自己的无台本式全程直播选秀节目!
张朝鹤正琢磨企划细节,江特助突然敲门进来。她的目光从桌上一扫而过,却凝固在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上——张总还在和文件作斗争,程嵇雪就温婉贤淑地候在老板桌后,活像那意图干涉朝政的妖妃。
江特助眼神一厉——她可没忘小张总曾经色迷心窍拟过一份包养合同,还千方百计设计人家送他酒后回家。张董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辅佐二太子,她绝不能让小张总上任两月不到就痛失清白!
“张总,成经理还没到,不如我带程先生去休息室等着,您专心处理文件?”
张朝鹤手指飞速跳跃,对江特助的信任让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毫不迟疑地道:“啊,那行……”
“没事的张总,我在旁边坐一会儿就好,不麻烦江特助了。”程嵇雪轻声打断他的话,熟门熟路地坐到了上一次宋诽大闹办公室时坐过的那组沙发上。
他又偏头看向呆愣住的江特助,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笑容:“江特助还有事吗?”
江特助被他反客为主,更坐实了对他的妖妃看法,但话题已就此揭过,她也没忘了正事,将手里的文件夹递到张朝鹤桌边:“张总,这是您要的陈兴庭的新剧资料。”
谁知张朝鹤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向程嵇雪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给他。”
江特助银牙咬碎,发誓她在程嵇雪眼里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淡淡笑意——好绿茶!!!
她手转了个方向,文件夹递给了程嵇雪,对方礼貌客气地站起来双手接过:“张总,这是?”
“这是你凭自己接到的第一个剧本。”张朝鹤从电脑前抬起头看向他:“成学兰已经看过觉得没什么问题,接不接主要看你。”
江特助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决定立刻打电话催成学兰快点到公司,绝不能让妖妃和二太子再独处一室。曾经看起来好像是小张总在单方面地襄王有意,现在怎么看起来好像神女也有情了?
她脑补了一大堆有得没得,决心在下一次张总例行对弟弟进行问候时委婉而不失刻意地提一提此事。
程嵇雪翻开文件本夹,第一页用二号加粗的黑体规规矩矩地写着“簪缨”二字。向后翻阅,这份资料里不但写清了种种拟定细节,更附上了嘉盛市场评估部门的a-级评级报告和与同类型剧组的项目对比报告。
程嵇雪还没看完,成学兰已经推门而入,张朝鹤把文档保存最小化,随手打开手机里的什么小程序:“走吧我们去楼下谈。”
成学兰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办公室不用非要下楼。
三个人在会客厅坐下,张朝鹤把手机卡在了支架上调成横屏模式,他一边盯着屏幕一边道:“说吧。”
成学兰看了一眼屏幕,发现竟然是张朝鹤办公室的监控画面,顿时对资本家的谨慎肃然起敬:“你还在办公室安了摄像头?”
“等公司彻底是我的之后,大概就用不上了。”张朝鹤语气淡淡,有一种掌握一切的无形装逼气质:“借你手机用用。”
他向程嵇雪伸出手。
程嵇雪递过自己的手机,张朝鹤拨通秘书处:“我是张朝鹤,来个人把李懿茂的单曲策划书给他送过去,东西就在我桌上。”
电话挂断之后,一个年轻男人进了办公室,他有些紧张地四下扫视一圈,见办公室似乎无人,立刻直奔张朝鹤的电脑而去。他翻阅了电脑文件后拿出手机拍下照片,最后又故意翻遍了文件堆才拿起张朝鹤指定的那份文件匆匆离开。
整套操作娴熟流畅,显然已不是初犯。
“还真是细致周到。”成学兰津津有味地点评。
张朝鹤点击“结束录制”,软件自动把录制下来的监控视频压缩好,然后切到微信界面找到江特助的对话框一键发送,淡定熄屏:“好了,快谈,我等会约了人打游戏。”
程嵇雪也轻飘飘地把视线挪走。
成学兰拿过程嵇雪手里的文件夹:“大致情况你们也看到了,陈兴庭这个人很有能力,他眼光不错,导戏也可以。而且说实话这个角色还很贴小程,小程还没有拍摄经验,先借这种角色练练戏也行……这是优点。”
“缺点也很明显,首先陈兴庭已经很久没进过剧组,是否江郎才尽大家都在观望,这部剧目前拉的投资少得可怜。”
张朝鹤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他手里转着桌上的玻璃杯,用一种十分欠揍的态度接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成学兰沉默了一下:“当我没说。”
张朝鹤手握两大集团的亲情投资,砸个电视剧简直是随便玩。
“其次呢就是班底问题,和陈兴庭打擂台的那个——他组的是清一色的流量班子,同时期开机、宣发,包括后期争收视率,我们不一定占优势。”
“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压陈兴庭呢?”程嵇雪问道:“还要拍同时期同历史人物的剧,他图什么?”
成学兰眼里精光一闪:“这也是促使我下决心相信陈兴庭的原因之一,我可以不相信陈兴庭,但我不能不相信他同行的眼光。他们宁可拍同素材的剧也要把陈兴庭的复出压下去,说明还是在忌惮他。”
“而且今年比较特殊,这个题材比较……受上面喜欢。”成学兰语焉不详,但大家都懂她话里的意思:“陈兴庭还是拍正剧起家的,天时地利,再加上张总的投资就是人和,我对他有信心。”
“那我们就请口碑演员。”张朝鹤在掌心里掂手机玩,毫不发愁:“这部剧里,我们一个流量明星都不请,靠质量说话,只要能得到上面的支持,他们根本没有擂台可跟我们打。”
“小程,你觉得呢?”成学兰看向程嵇雪,她最开始看好这个年轻人只是因为他的形象,但经过几次交流她才发现,对方弃戏从影并不只是为了钱——就像他选择工旦一样,他是有野心的人,他热衷于挑战。
所以他绝对不会只想做一个仰粉丝鼻息的流量明星,他的目标必定在更高的位置。
而《簪缨》如果按照预设的方式拍好了,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为程嵇雪量身定做的起点。
“我相信您和张总的眼光,”程嵇雪的眼神真挚而充满信任:“而且我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成学兰越发满意,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下来。其实她也有一点点担心自己真看走眼,担心程嵇雪仗着张朝鹤的纵容一定要拍见效快的快餐项目。
万幸程嵇雪是聪明人,她也是。
“那我就去约陈兴庭见个面,”成学兰把文件放回到桌子上,站起身来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神态舒展:“之后小程跟我一起去。”
“我也去。”张朝鹤沉吟片刻:“我有一个想法,这两天还需要再考虑一下,到时候再谈——你不会因为这点事特意跑了一趟吧?”
成学兰神情得意:“当然不会,张总,我等会要去做的事情你一定感兴趣。”
“我要去和李懿茂谈一谈这些年来他给许慎做代笔的事情,杜泽如果想靠许慎翻出什么浪来……那他可得想清楚了。”
张朝鹤一愣,哭笑不得:“哪用那么麻烦,你们都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吧,没必要追着他打。”
杜泽做事并没有干净到一丝尾巴都不留。据江特助预估,杜泽想直接闹掰轻则需要承担天价违约金,重则喜提带铁窗的不动产。
成学兰笑的阴气森森:“斩草当然要除根,张总,你就当我俩有仇吧。”
张朝鹤终于意识到——他以为成学兰是挖掘机,结果人家竟然是爆破队!
他是不是可以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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