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整个江城都笼罩在阴沉的天色下。
闻意和前来吊唁的人周旋了一上午,难免有些疲倦,陆家派了人过来让她先去休息一会。
来的是陆家的远方亲戚,闻意和她交代好注意事项,便去了一趟洗手间,刚走到走廊转角处,就看到两个人站在走廊窃窃私语。
“唉,陆家好不容易培养了一个这么优秀的继承人,没想到居然英年早逝,倒也可怜老陆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陆家不是还有个私生子吗?听说在京城混得顺风顺水,我看陆述白死了,陆家的家产都要落在这个私生子手里了,啧啧啧,这个私生子运气倒是好……”
提到陆家二少,那人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又转移了话题。
“陆述白好像还有个未婚妻?听说还挺年轻的。”他说,“倒也可怜,年纪轻轻就守寡了。”
旁边的人嗤笑一声:“就订婚而已,又不受法律保护,再说就算是结了婚老公死了也可以改嫁,更何况只是未婚妻而已,还真要为一个死人守活寡了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谁不知道陆家在江城一手遮天,陆述白是死了,可谁又敢娶陆述白的女人?”
“那倒不一定。”那人嘿嘿一笑,“陆家反正还有位少爷,听说他们兄弟俩之前关系就不好,这下陆述白死了,他那个弟弟不仅可以继承他的家业,还可以继承他的女人嘛……”
话越说越下流。
一夜之间她失去了未婚夫,却又因为这层尴尬的身份同时也成了不少人的流言对象。
闻意走了过去。
听到有脚步声,那人立即闭嘴。
看到是闻意,那人一怔,没想到自己正在嚼舌根的正主出现在自己面前。
闻意看了他一眼,和他擦肩而过。
“管好你的嘴。”
她说。
闻意从洗手间出来,又回到葬礼上。
她那个倒霉未婚夫的父亲,陆家之主陆肃清扶着自己妻子的手臂,勉强应对着葬礼上吊唁的人,可能是因为痛失爱子的原因,这位在商业上无往不利的巨鲨一夜白头,脸上也露出一丝疲色。
闻意穿着一身黑色长裙,胳膊上挽着一根黑色纱带,沉默地站在一边。
“陆泽宴……陆家那个私生子回来了!”
葬礼上,有人惊呼一声。
闻意微微一僵。
她抬起眼,就撞上那道漠然的目光。
男人从迈巴赫走下来,旁边的助理匆匆跑过来为他打着雨伞。
男人一身黑色大衣,五官深邃俊美,眉骨、鼻峰、下颌转折流畅,薄薄的眼皮微微上挑,看起来冷淡寡情。
旁边的助理递上礼金,闻意垂下眼接过,看到黑金纸上一道苍劲有力的署名。
陆泽宴。
闻意咀嚼着这个名字,神色恍惚。
她想起三年那个雨夜。
那天陆肃清难得动怒,将手里的高脚杯摔向了陆泽宴,少年躲都没躲,硬生生地接下了那个高脚杯,玻璃杯砸在他的额头上,鲜血淋漓。
少年平静地看着他:“您满意了吗?”
陆肃清气的胸口起伏:“你要是今天敢走,这辈子都不要回陆家!”
“您放心。”少年讥诮地弯起唇,“哪怕您求着我回来,我都不会踏进陆家一步。”
少年铁了心要和陆家彻底决裂,陆肃清气得当场晕厥,整个陆家手忙脚乱把陆肃清送去医院,也无人在意陆泽宴是什么时候离开陆家的。
除了闻意。
那时的闻意以为再也见不到陆泽宴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在三年后她未婚夫的葬礼上,她居然又见到了陆泽宴。
“天哪,是陆泽宴!”
“陆述白前脚刚死,陆泽宴就回江城了。”有人低声道,“看来陆肃清是真的打算让这个小儿子来继承陆家了。”
葬礼上不少人变了脸色,陆泽宴并未在意这些人的目光,大步走向了陆肃清。
陆肃清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神情晦涩。
他想说什么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叹了一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你……你肯回来就好。”
葬礼还是由闻意和陆家其他几个分支亲戚在操持,陆泽宴和陆肃清去了休息室。
天色暗了下来,闻意站了一天腿都酸了,她打点好所有的事情,从吊唁厅离开。
外面蹲了一堆的扛着摄像机的狗仔,一见到闻意,蜂拥而上。
“闻意女士,作为陆述白的未婚妻,您现在是什么心情?”
“请问陆肃清是否打算将华海陆氏集团交给陆泽宴呢?”
“听闻您的未婚夫陆述白和他弟弟陆泽宴向来不合,请问是真的吗?您对这个小叔子有什么看法吗?”
……
陆家是钟鸣鼎食之家,也是江城的商界巨头,陆家那点家事都被江城的娱乐记者曝光了个遍,而陆述白的死更是直接登上了这期江城日报的首页。
“抱歉。”
闻意匆匆走开,快步走进大厅。
二楼走廊的声控灯不大灵敏,电梯门一关上,整个走廊便被黑暗吞噬。
闻意打开手机电筒,刚走了几步,突然看到了一抹猩红。
陆泽宴倚靠在墙壁上,低头拢着火点了根烟,窗外的月光在他的脸上落下一道晦暗不明的阴影,薄雾在他面前散开。
闻意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下意识就想逃离这里,偏偏陆肃清又在找她,她只好硬着头皮顶着他的目光往前走。
他含着烟瞥了她一眼,突然道。
“嫂子。”
嗓音低沉,却又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轻佻。
闻意脚步一滞。
“你喊我……什么?”
“嫂子。”陆泽宴将含在唇间的烟拿掉,轻笑了一声,“大哥不是一直都让我这么喊你吗?”
闻意咬了下唇。
她想说她和陆述白只是订婚而已,又或者说陆述白已经死了,她现在已经和陆述白没有关系了,陆泽宴实在没必要这么……喊她。
然而千言万语到闻意的嘴里,只化成了干涩的一句话。
“爸找我,我先走了。”
闻意刚走了几步,陆泽宴却挡在了她面前。
“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你很怕我吗?”他声音压低,加重了那个称呼,“嫂子?”
闻意浑身发僵,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没有……”她慌乱地移开目光,正巧这时候陆肃清给她打了通电话,她匆忙接通,“爸,嗯,我知道了……我很快过——”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走了她耳边的手机,陆泽宴摁了挂断。
“你都不算陆家的人,这么费心劳力帮他难道能拿到什么好处?”
陆家上上下下都尊称她一声“少夫人”,虽然背地里有看不上说她闲话的,可只有陆泽宴会这么毫无顾忌撕开这层虚伪的幌子。
他嗓音沉沉,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闻意一阵战栗。
他说:“陆述白死了,现在陆家容不下你了。”
闻意怔怔抬眼:“所以?”
他将烟碾灭,朝她走近了一步。
闻意下意识地后退,直到退到冰冷的墙边。
“所以,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声控灯亮了起来。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陆泽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自己牢牢圈禁的猎物。
他说。
“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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