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宴把闻意带回家。
是王嫂出来开的门, 王嫂看到闻意时先是一怔,随后眼睛红了起来。
“闻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这人好像跟自己很熟的样子。
闻意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 温厚的手贴着她冰凉的掌心, 王嫂立即叫道。
“哎呀,小姐你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外面风大感冒了?我去给你煮碗红糖姜茶驱寒。”
闻意刚想说不用了,却见王嫂已经钻进了厨房。
“闻意,我带你去我们的房间看看,或许你能想起来什么。”
陆泽宴想去牵她的手,闻意下意识避开了。
陆泽宴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慢慢放下手,自嘲一笑。
“我们的房间就在二楼,我带你去吧。”
陆泽宴把闻意带到卧室。
卧室很大, 衣柜里还有几件她之前的衣服。
闻意不动声色地看完,最后问。
“你说我们之前在一起八年……难道没有什么能证明我们在一起过的东西吗?”
“有一张合照……但是……”
陆泽宴的脸上有一瞬间空白,他轻声道,“但是……那张照片不见了。”
闻意觉得很荒谬。
如果她真的和面前这个男人在一起八年, 怎么会只有一张合照。
她审视地看着陆泽宴一眼, 转身下楼了。
正巧撞上了王嫂, 王嫂煮好红糖姜茶从厨房端出来, 见到闻意连忙招呼道。
“闻小姐,快来喝茶, 暖暖身子。”
闻意想拒绝, 可王嫂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在餐桌上坐下。
面前的女人太热情了, 闻意喝了一口。
辛辣的姜茶让闻意呛了一口, 王嫂赶紧替她拍了拍背。
陆泽宴从楼上走下来, 他放缓了声音, 低声下气地说。
“闻意,你……又想起来一些事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明天带你去医院看看。”
顿了顿,他又说。
“好不好?”
闻意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最近她的脑袋总是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所以在陆泽宴说出她和陆述白是假订婚时,她没有思考太久就选择跟陆泽宴走了。
她并不是完全相信陆述白。
可她也不相信面前这个男人。
陆泽宴让闻意住在卧室,他自己去住客房,闻意拒绝了。
她选了一间小客房,睡觉前检查了好几遍门锁,突然又想起这是他家,根本没有检查的必要。
闻意抿了抿唇,躺在松软的被窝里。
短短一天,她经历了太多了,自己朝夕相处了半年的未婚夫可能是骗婚,而现在和她一墙之隔的男人可能是她谈了八年的男朋友。
更荒谬的是,他们俩还是亲生兄弟。
闻意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慢慢闭上眼,将被子拉到头顶。
好累,她不想在想了。
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市一医院的门诊大厅挤满了排队看病的人,陆泽宴带闻意去看了神经专科的医生。
医生看着报告单,扶了扶眼镜。
“之前大脑是有受过撞击对吗?”
“嗯。”
“最近有没有想起一些事?脑海里有没有闪过什么片段?还是说对之前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有一些片段会时不时在脑海里闪现,但是我一想头就会特别疼。”
医生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安抚道。
“你应该能慢慢想起之前的事了,看样子目前可能是缺了一点刺激,你可以带她见见之前熟悉的人和环境,我可以开一些药物来辅助她进行治疗。”
“大概要多久才能恢复记忆呢?”陆泽宴问。
“短的话就是这几天的事了,长的话大概几个月。”
陆泽宴还在追问医生,闻意直接从诊室出来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外面逛了逛,突然有个男生喊住了她。
“师姐!”
闻意愕然回头,男生一脸惊喜道。
“师姐!你回来了吗?!”
闻意有些迷惑地看着他,她不认识这个男生,不过来之前陆泽宴跟她说了,她之前在这家医院上班,面前这个男生可能是她之前的同事。
闻意斟酌了一下,回了个模糊的“嗯”字。
赵明予笑起来,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但是很快他又委屈道。
“师姐……你上次不辞而别就算了,答应了我要一起吃饭,又鸽了我,真是太过分了。”
闻意抿唇:“抱歉……”
“没事没事,我脾气很好的。”赵明予冲她眨眨眼,“下次师姐你请回来,我就原谅你!”
三言两语间,闻意就欠了他一顿饭了。
闻意皱眉想拒绝,正巧这时有人喊了一声“小赵医生”,赵明予匆匆道。
“有病人来了,我先回去了,师姐,晚点微信联系啊!”
陆泽宴和医生聊完天出来,看到闻意怔在原地,轻声问。
“怎么了?”
“没什么。”闻意回神。
就是见到之前的同事,但她觉得没必要告诉陆泽宴-
陆泽宴带闻意去了一趟海边。
“这是我之前坠崖的地方吗?”两人在杂草丛生的地方走着,闻意顿住,看向了不远处的海。
“嗯。”陆泽宴轻声问她,“又想起什么吗?”
闻意摇了摇头,淡淡道:“没有。”
两人沉默着,最后闻意问:“我是怎么掉下去的?”
陆泽宴将之前的事说了出来,他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闻意。
他怕闻意怪他。
毕竟是因为他,王奕才会绑架她,才会将她推下悬崖。
闻意听完,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你……不怪我吗?”陆泽宴艰难地问。
“为什么要怪你?”闻意诧异地看着他,“又不是你推我下去的,更何况你不是说了吗,那个推我下去的男人已经伏法了。”
陆泽宴扯了扯唇。
对,因为她不爱他了,所以她不会恨他,甚至她连多余的一分感情都懒得赐予他。
在闻意的眼里,现在他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闻意恢复记忆就好了。
只要她恢复记忆,想起他了……他们就可以重头来过。
陆泽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
惶恐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他哑声道:“走吧,要变天了,我们先回家。”
山边泥泞湿滑,闻意跟在陆泽宴身后深一脚浅一脚走着。
陆泽宴朝她伸出手,他低声道:“我就牵着……你一会儿,等下了山我就松开。”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闻意的回话。
闻意没出声,陆泽宴扯了扯嘴角。
果然还是被拒绝了么。
下一刻,她的手搭在陆泽宴的手上。
陆泽宴一怔。
闻意将裤腿卷起来,以免弄脏裤子,见陆泽宴不动,催促道。
“走啊,发什么呆?”
他牢牢地牵住闻意的手,她的手纤小,陆泽宴一只手可以完全包裹住。
陆泽宴的心顿时像是被柔软的棉花糖给包裹住。
他突然就希望,这条路再长点。
再长一点,让他可以和闻意一辈子走下去。
到了山下,闻意抽出了自己的手。
陆泽宴脸上有一瞬间的失落,很快他掩饰道。
“走吧,我们回家。”
最近南城这几天都在下暴雨。
终于有天天晴,闻意出去了一趟。
她打算找份工作,然后从别墅里搬出来。
在记忆恢复之前,闻意不想和陆泽宴以及陆述白,有过多的接触。
刚到市中心,就下起了一场暴雨。
闻意无奈,只能找了一家咖啡馆避雨。
咖啡店是新开的,装修十分复古风,闻意点了杯咖啡,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的雨幕。
咖啡渐渐转凉,外面雨势未歇。
正巧外面有人进来,闻意朝那边看了一眼。
咖啡馆里的店长立即迎了过来,接过她的伞,低声道。
“曲小姐,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还下着这么大雨。”
曲潭月抬起眼,淡淡道。
“没事,正好在这附近拍戏,就顺便过来看看。”
这家咖啡馆是曲潭月名下的,她最近在娱乐圈不好混,因为陆泽宴的原因,甚至都没有导演敢找她拍戏,现在沦落到只能去演一些网剧。
曲潭月便花了两百万盘下这个店铺,开了一家咖啡馆,要是以后不能拍戏,至少还有点收入。
店长问她:“要不要给您煮杯咖啡?”
“嗯,别放糖。”
店长低眉顺眼地说:“好的。”
她这个老板可不好伺候,上次因为她放了糖,曲潭月就把热咖啡直接泼她身上。
曲潭月正要上楼,无意向楼下扫了一眼。
两人对视了一眼,曲潭月忽然浑身一颤。
闻意准备走的时候,店长走到她身边低声跟她说了几句话。
说是有熟人邀请她到楼上一聚。
闻意没有拒绝,跟着上了二楼。
二楼比楼下清冷的多,只有一个女人坐在那里。
闻意走到她面前,问:“你找我?”
曲潭月缓缓抬眼,看见她脸的那一刻,手里的小勺子碰到杯壁,清脆的一声响。
曲潭月眯起眼看她。
“果然是你,闻意。”
“你居然没死。”她的语气甚至有些遗憾。
闻意没死。
陆泽宴却迁怒于她,她本来能嫁进豪门,结果齐安不要她了,她只能咬牙打掉那个孩子。
她居然没死!
曲潭月的心里顿时涌起不甘来。
“这位小姐……我之前跟你有什么恩怨吗?”闻意问。
“你不记得了?”曲潭月一怔。
“嗯。”闻意十分坦然,“我失忆了。”
曲潭月盯着她的脸看,只见闻意表情不似作伪。
“失忆了?所以你想不起之前的事了?”
“你是不是还跟陆泽宴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
曲潭月眯起眼,险些要笑出声来:“你……你居然还和他在一起……你果然是……果然是失忆了……”
闻意看着曲潭月,曲潭月脸上荒诞又诡异的笑容让她有些不适。
“你知道当时为什么你会坠海?”曲潭月笑够了,低声问道。
“我被他的对手绑架了,然后被推下山崖。”
曲潭月摇了摇头,她斜斜看着她,上挑的眼睛看起来有一丝妩媚。
“是,也不完全对,因为当时他明明有机会救你的。”
“我和你一起被王奕绑到了崖边。”曲潭月笑着说,“当时王奕问陆泽宴,他可以救走一个,让他自己选择救谁。”
“你猜,陆泽宴选择了谁。”
陆泽宴以为闻意失忆了,就能和她重归于好吗?
那她曲潭月就一定要捅破这层温情的面纱,将之前的事都说出来。
谁都别想好过。
她要让陆泽宴尝尝爱而不得的痛苦。
闻意平静地看着曲潭月,淡声道。
“他选择了救你是吗?”
所以她被推下了海。
曲潭月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你不怪他?”
闻意撇过头看着外面的雨,声音很淡。
“对,我知道。”
“如果你只是想跟我说这些事的话,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聊下去了。”闻意淡淡道。
她转身离开。
闻意走的急,几乎是一头扎进了雨幕里。
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闻意的脸被砸的生疼,她恍恍惚惚地走在大街上,大街上都是惊叫着跑路的人。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边走着。
“我没有动心。”
“闻意,只是我报复我大哥的工具。”
“玩腻了就分。”
“王总可不要妄想拿她和我来交易。”
“她可不配。”
脑海里浮现出清晰的话语,之前的记忆犹如一帧帧画面闪过。
在和曲潭月交谈完,她终于想起来之前那些不堪的过往。
每一次,每一次陆泽宴留给她的都是拒绝的背影、冷漠的眼神和不耐烦的语气。
她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背后,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可以感动他,可她用了八年都没能捂热陆泽宴的心。
好累啊。
为什么她会那么自甘下贱地爱上一个没有心的人呢?
闻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久,唇角露出一丝自嘲又解脱的笑意。
没关系。
她不再爱他了-
陆泽宴从公司回到家,没有看到闻意的身影。
他问王嫂,王嫂诧异地说:“闻小姐说了出去逛一会,马上就回家。”
陆泽宴转身就走。
陆泽宴开着车打着灯在市区里逛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某个报刊社边找到的闻意。
陆泽宴看到她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还好,她没有离开他。
她全身湿透,抱着双臂蹲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外面的雨。
陆泽宴撑着伞走过来,像是怕惊扰到她,他蹲下.身看着闻意,放缓了声音。
“闻意,跟我回家吧。”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闻意是一只会被惊扰的松鼠。
他向她伸手:“走吧,王嫂已经做好晚饭了。”
可这一次,闻意没有像在山上握住他的手。
“我不回去了。”闻意沉默了许久,轻声道。
“为什么?”陆泽宴压抑住自己的惊慌,小心翼翼地问。
闻意抬起眼,她眼里空荡荡的,麻木又淡漠。
“陆泽宴,我想起来了。”
陆泽宴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霎时,他遍体生寒。
作者有话说:
你的火葬场已送到,请签收,祝生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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