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夜南带着左白萱站进了房门前的屋檐下。胡椒粉也一改刚才的暴躁,乖巧地坐在一旁。
空中雨点越落越多,二人的身上也粘上了水珠。
家里的佣人小跑着出来,手里拿着毛巾颤悠悠地递过来,想帮忙打点一下:“小,小姐……进来坐,别着凉。”
却被栾夜南抬手拒绝了。
秋老虎的炎热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雨点而消失。
“妈妈还在视频会议吧?爷爷也没有过来,没错吧?”
“是、是的。栾总在书房开会。栾老先生也在外头旅游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佣人点头汇报。
对于这些佣人来说,栾家最难对付的是一老一小两个直alpha癌。
而其中小的更难对付。
因为小的就个是个疯子,脑子不正常。
招惹她的佣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她们见劝不动,急忙退散,省得招惹到这位瘟神大小姐。
栾夜南用余光扫了一眼,这些佣人的反应。
显而易见,原身有多招人嫌。
但她并不在意这些。
继续看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气,好闻的香味里,混杂的泥土的味道。
熟悉气味,带着尘封的记忆。
“院子里的桂花好香啊。”左白萱放松自己,自然得和栾夜南搭话。
栾夜南陡然睁大眼睛,看了看院子里,精心栽种着一棵棵树木真的都是桂花树。
从在门口开始就闻到的熟悉味道就是桂花香。
好久没有闻过桂花的味道了。
小时候,母亲最爱的就是亲手种在门口的桂花树。
每年一到季节,她就会从树上摘下桂花,做成糕点。
那甜甜的味道在幼年栾夜南的味蕾上留下过深刻的记忆。
但这种记忆越深刻,在母亲去世之后,悲怆也就越浓。每每闻到或尝到桂花味,都会让她头疼欲裂。
一遍又一遍在脑内轮回到母亲还在世时的画面,深陷痛苦。
可她一次也没有选择用酒精麻痹自己,亦或是吃药控制。
她怕会忘了母亲,怕会忘了行走在世上的原因。
但这种情况在栾夜南有钱之后越来越严重,一直到影响正常工作和生活之后,只能去医院看病,虽是心病,也还是用药物控制了下来。同时不得不远离一切和桂花有关系的东西。
久而久之,熟识她的人都知道她“讨厌”桂花味。
等到公司步入正轨,称职的秘书总会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其中一条就将所有和桂花相关的东西全都剔除出栾夜南的生活范围。
这么一想,自己应该有十几年没有正儿八经闻过桂花的味道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许久没有问过的桂花味充斥胸腔的同时颅内泛起熟悉的痛意,是一种找不到来源,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蚂蚁啃食着脑细胞的痛苦。
一个模糊男人的幻象浮现在眼前。他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废物”,什么“赔钱货”,一巴掌就打在了女人的脸上。
女人瘦弱的身体吃不住力,翻身倒地,身体撞击在地面的同时看向了躲在桌子底下满脸惊慌的小姑娘。
满是伤痕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像是在安慰她,可是痛苦的褶皱遍布脸颊,笑容比夜晚抱着她哭时还要悲伤,还要虚弱。
可这即便是悲伤的笑容,那也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母亲的笑了。
栾夜南将手盖在帽子上,不自觉得用力按压侧脑上。
她眼睛睁大,吹着风,试图将眼中的湿润吹干。
左白萱侧头,只能看到栾夜南扶着脑袋的样子。
“头又疼了?到吃药的时间了,你先去吃药吧。”
“再站两分钟。”栾夜南的视线没有离开满园的桂花,语气柔和。
柔和得左白萱微微一怔,分不出这是演技,还是从栾夜南心中流出的柔软。
比起曾经的痛不欲生,现在的栾夜南在浅浅的痛楚中满心都是怀念。
母亲离开这么久,在另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里过得好吗?
那里应该会有人好好照顾她吧?
可能会有一个更乖巧,更能帮助她的女儿陪着她吧。
她应该可以开心地种最喜欢的桂花树,将小院打理成喜欢的样子。
也可以做她喜欢的糕点和其他美食。
没有人会因为偶尔一两次不合口味就对她破口大骂。
也不会因为生育问题对她拳打脚踢。
她可以自由地离开屋子,去商场买喜欢的衣服,去集市买喜欢的食材。
她可以……
“汪!”
栾夜南的想象被打断了。
身边的胡椒粉甩动着有力的尾巴,花了两秒确认了之后,小跑着冲进了雨幕里,冲到一个人的脚边。
那人一手提着一大袋食材,另一只手撑着一把伞沿着石板路走进来。
来人弯下腰,为胡椒粉撑伞,雨伞半遮住她的脸,但遮不住脸上明艳的笑容。
“下雨呢,还跑出来迎接我呀?快回去吧。”
栾夜南收紧了手。
手指用力按压伤,试图用物理的疼痛感,盖过了颅内撕裂般的刺痛。
传入耳中的声音和脑海中女人虚幻的声音重合了。
在又破又旧小房子里前,女人带着微笑坐在板凳上,对小女孩笑着说道:“下雨呢,才知道回来呀?快进来吧。”
“你!你别这么用力,疼就吃药,都出血了!”左白萱看到栾夜南侧脸上落下的猩红,被吓了一跳。
这疯女人又在发什么病?
伤口都快愈合了,生生压出血是要干什么!
哪想到她这一发言,栾夜南就用染着血迹的手握住她的手腕,粗暴将人拉扯到怀里,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让她不要再说话。
泛着红晕的眼睛一眨不眨,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佣人这时也从屋里跑出来:“夫人,我来帮您拎东西!怎么不让司机帮你送进来?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拿,栾总知道肯定要批评我们了。”
“没事的,我拿得动。平时我不爱出门,暮音老说我,我这也是趁机走走动,出出汗。”夫人腾出手拍拍腿示意胡椒粉侧靠,同时将伞举起来,也给佣人分了一部分空间。
伞完全举起。
夫人的相貌展露在栾夜南面前。
竟然是真的!
虽然二十多年了,母亲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脑中的记忆也在不断模糊。可是眼前这张脸分明就是她!
栾夜南的喉咙动了动。
一声“妈妈”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她害怕极了。
小时候无数次做梦的时候,都是在那一声“妈妈”之后,惊醒。
她现在生怕所谓的穿书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比平时更真实的梦境。
但她的侧脑处还在出血。
真实的物理疼痛一阵一阵地告诉她,她没醒,这里是真实的,她可以安心留在这里。
“哼……”怀里的左白萱因为栾夜南的手指还在发力,疼得闷哼了一声。
栾夜南松了力道。
左白萱挣脱后气得不行,心想一定要找机会找个麻袋把她抓起来狠狠揍一顿。
可是没想到一抬眼就看到栾夜南的眼神中带着隐忍和渴望,左眼滑下一滴泪水,和坠在侧脸下巴的血渍化在一起,滴落下来。
砸在地上。
如同一朵绽放的花朵。
左白萱心中又泛起古怪的感觉,说不清楚。
栾夜南此刻像一个易碎的艺术品,飘摇在风雨中凄凉又绝美。
她竟然因为栾夜南悲伤和喜悦交加的复杂视线,而产生了想要抱一抱她,安慰她的冲动。
站在远处的夫人看过来,吓了一跳,丢下伞就跑了过来:“夜南,你这是怎么回事?快!快!快把杜医生叫过来!!”
栾夜南眼神定定的,一手攥紧左白萱的手腕,一手握住了夫人伸来的手掌。
栾夜南想,她真的喜欢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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