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大约半小时到了姐姐婆家,赵青青挺着大肚子看到娘家人来,激动的站起来迎了出来。
“娘、丝丝、半夏,你们咋来了呢?”
赵丝丝伸手扶着她,赵老太嗔道:“这么大的肚子,走路也不知注意点儿。跑那快干啥。”
赵青青望着母亲嘻嘻笑:“没事的,我都习惯了。”
赵丝丝扶着姐姐往里走,右手习惯性的摸脉:“快生了,还是不敢大意。”
“嗯,我平时挺小心的。”
亲家来了,赵青青婆婆赶快让闺女去做饭。女人们坐在一起唠嗑,没一阵村儿里几个女人来找丝丝瞧病。女人们的小毛病,平时也顾不上特意去看,今儿一听说她来了,立马都跑来。
丝丝坐一旁给大家看诊,一下午看的全是小毛病。她开药时给大家尽量开价格便宜的,而且药方交给她们让她们随便到哪里去买。
她习惯性随身携带银针,给几个针灸了后嘱咐三天后再去找她。村民淳朴,觉得大夫针灸免费看诊免费,药方也都交到了大家手上随便去买,所以一个个都给送了鸡蛋、瓜菜之类的东西过来。
隔壁邻居送来一碗炖的兔子肉,赵青青馋的想吃,被母亲和婆婆齐齐拦住不许。
“怀着孩子不敢吃兔子,不然生出的孩子要三瓣嘴的。”
“对,可不敢吃兔子。”
赵丝丝很想说这都是民间传闻,没有任何依据。不过看姐姐已经乖巧的听话,母亲又一副不放心的模样,她就把话咽回了肚子。
半夏抱着姑姑家两岁的白芷喂她吃饭,被一帮大人夸懂事,会照顾弟弟妹妹。俩小姑娘满脸笑,娇嫩的跟路边的水仙花似的。
下午六点早早的吃了晚饭,赵青青一直送她们到村口。丝丝提着篮子跟姐姐挥手,让她最近注意身体。
“发动了就让姐夫去叫我。”
“哎,知道了。”
看望了快生产的赵青青,刚到家、村里的媒婆就找来了。拉着赵妈妈的手,俩人坐在院儿里唠嗑。
“给于家小子踅摸到个合适的闺女。于家小子如今是团长吧,这闺女长的可好了,绣那花啊活灵活现,手巧的做啥像啥。屁股大一看就好生养,以后指定给你家生他七个八个的。”
“多大了?”赵妈妈对孩子的婚事很上心,关心的挺实际。
“十九,跟你家丝丝同岁。”说着话媒婆瞅了一眼拿盆准备洗衣裳的丝丝,转头跟赵妈妈说的时候声音放低。
“多好看的闺女跟你家丝丝一比都失了颜色。你家丝丝仪态是真好,跟大家小姐似的。小时候捡到她时那襁褓我见过,精细的绝对不是一般人家,果然从小到大跟咱这儿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说完丝丝,将视线和话题都重新拉回来:“不过人家也是十里八村的巧姑娘,家里家外活儿都会干。”
“那好。闺女家只要善良勤俭会家务就行。模样嘛、长的周正就成。”
“那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下,等那孩子回来安排俩人相相。都没意见,咱就抓紧操办。听说这些当兵的假期都没几天,这孩子回来估计也待不了几天。”
“是嘛,你听谁说的?”
“梁家沟回来一个,住了不到五天就走了。不过人家有媳妇,走时候听说带着媳妇孩子一起走的。”
“哦。那好。我把东西都预备齐全了,五天够成亲的。到时候典了礼让他带着媳妇走。以后也算有家的人,我也就放心了。十月烧纸跟他娘有个交代。”
“可不是这么回事嘛。养儿育女的,一个个都成家咱就算完成任务。”
“是。”俩女人说到一搭噶了,不由多唠了几句。临走赵妈妈拜托人家再给闺女踅摸合适的。“不急,慢慢找,反正不能委屈我家闺女。”
“行,我慢慢踅摸。你家丝丝识文断字医术又好,这婆家啊还真不好找。低了别说你们,我也看不上。得,我往城里给你们找。”
媒婆说着话再次将视线转移到丝丝身上,凑近小声道:“你家丝丝跟于家小子不正好一对嘛。你是没想到,还是另有打算?”
赵老太回头默默瞅闺女一眼:“打边鼓问过,闺女说压根不记得了。孩子自己不吐口,我也不敢说。咱们这样、等人回来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思。新社会了,婚姻大事主要看孩子们的。”
“哎。说的对,啥都没孩子们自己乐意最重要。”
媒婆颠着小脚走了,赵丝丝情绪有些低落。她端着盆到村外的小河去洗衣裳,半夏也端着他们家的衣裳跟她一起去洗。
夕阳西下,光线尚可但却没了白天的暑热,河边洗衣的有好几个。大家各自占了个合适的地方,半夏挥动手中的木棒捶打着衣裳上的脏污。
“小姑姑,你好像不高兴啊?”
丝丝抬头,这才发现侄女居然跟她一起来河边洗衣。“没。把你的给我几件,我帮你一起洗。”
“不用啦,我很快就洗完的。”
不远处女人唱起了小曲,好几个会唱的都跟着一起,半夏也跟着一起在哼唱。小姑娘嗓音尖利,高音一起惊的回巢的鸟儿都飞了起来。
“哈哈……”
小河一时热闹无比,大家干活儿轻快又活泼。光线越来越暗,洗完了衣裳一个个扛着木盆回家。
黄昏的乡村,家家户户屋顶烟囱皆炊烟袅袅。宁静的小院里半夏晾完衣裳跑出去跟小伙伴玩,丝丝蹲在地上扒拉她的药材。
黄昏,淡橘色的光撒在她身上。肌肤莹白如玉,修长的脖颈、袖子挽起半截藕臂裸露在外。听到院外母亲说话的动静后站起来,一回头发丝划出优美的弧度。
跟着赵老太回家的于解放时隔多年再见她,眼眸闪过惊、喜、疑等种种情绪,愣在门口脚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
粉面如花,淡雅高洁。她身穿淡紫色的衣衫,站在宁静的乡村小院儿,夕阳西下如清荷般亭亭玉立。
“这是丝丝啊。女大十八变,不认识了吧。”
赵老太开口打破了沉默,于解放赶快冲丝丝点点头。嘴角扯扯笑的有些僵硬,嘴唇瓮动好几次才开了口。
“我是、”自我介绍停顿了一下,他扯扯嘴角继续道:“邻居家哥哥于木墩,如今改名叫于解放。丝丝完全不记得我吗?我走的时候你九岁,跟大娘一直送我们到村外。”
赵丝丝没说话,望着他彻底呆了。一模一样,跟她记忆里前世未婚夫长的完全一样。他身穿铠甲,他身穿军装,不变的是那股疆场上磨砺出的刚硬之气。
冷硬的眸光在望着她时不自觉的变柔,说话声儿都下意识放轻。好似她是瓷娃娃,生怕吓到她。
丝丝不吭声,于解放也呆住不敢有任何动作。一模一样,跟他梦里即将要迎娶的妻子完全一样。从离家参军后他就看戏一般一出一出做梦,到昨晚、梦里的他已经准备迎亲,试了试喜袍乐的眉开眼笑。
梦里的他半生戎马,同样在母亲去世后从戎离家,靠着军功一步步当了将军。与此生的经历基本重叠。二十几岁第一次跟着刘总督回京,护国寺里见到用银针惩治狂徒的小女孩,跟他现实离家时送他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丝丝、”
赵妈妈开口喊闺女,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平日里的从容淡定都去哪儿了。
“哦、”丝丝回神了,冲男人笑了一下。“欢迎你回来。”
美人展颜一笑,这回于解放差点儿出糗。进门时左脚差点绊倒右脚,幸好他常年军旅身体协调性好才蹦了一下及时稳住。
丝丝偷笑一下,于解放顿觉有些羞窘。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太不镇定。梦里的他上门提亲就紧张的差点绊倒,现实里的自己居然再次出糗。
屋里落座,于解放想起走时一对、如今只回来他一个顿时心情沉重。他给赵老汉倒了杯茶,然后转身在地上给二老跪下。砰砰砰连着磕头,被老两口硬给拉住。
“好了,好了。孩子,平安回来就好啊。回来一个就好。”
于解放重新给二老磕了头:“以后我就是大爷大娘的亲儿子。”
“哎,哎,好孩子快起来。”
多年不见,大家坐下唠嗑说家常。于解放家原先那土房子早已坍塌成了废墟,赵老太让他明一早先去给他娘上坟。
“告诉你娘你回来了,让她放心。”
“哎。”
这边说着话,老三媳妇连话都没敢跟这个刚硬的邻居大哥说,点点头打招呼后躲去了厨房。
家里一般晚上都是吃稀饭,可邻居大哥十几年才回来一趟,咋也不能熬粥给他吧。等婆婆进来了跟婆婆建议。
“娘,晚上咱吃高粱饭吧?”
“吃饭,高粱米干饭。让老三杀鸡,小鸡炖蘑菇。”
“哎,好,我去叫他。”老三媳妇迈步出了门,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娘,还是你去吧。”
老太太笑笑:“邻居家哥哥又不是老虎,他不吃人。瞧瞧你吓的。”
三嫂呵呵笑:“按说他长的也不凶,可我咋就是怕他呢。眼睛一扫我就一哆嗦。”
“你啊。”老太太笑笑指指盆“你焖饭吧,我去叫老三杀鸡。”
多年参军的孩子回来了,赵家顿时热闹起来。杀了鸡,炖了蘑菇。买了豆腐拿小葱拌了,自家的咸鸭蛋和皮蛋也都拿出来切了两盘下酒。又去邻居家借了鸡蛋回来炒了两盘,黄瓜、水萝卜等切了两大盘蘸酱。
喝一口孩子带回来的好酒,老汉摇着脑袋高声赞叹:“好酒啊,好酒。”
于解放干了自己的,拿起酒瓶给老汉斟满。老汉就是普通的农民,可却非常的识大体。对他们孤儿寡母多有帮助,自小没少教他做人的道理。
两家东西邻居离的近,他小时候在赵家待的时间多,老汉、老太太拿他当自家孩子一样照看。
“大爷,这杯我敬您。”
一老一少喝的畅快,赵家俩儿子都被暂时撇到了一边。老汉关心的问起这么些年他在外的情况,于解放捡着些能说的跟老汉唠嗑。
男人喝酒,女人单独一桌吃饭。红脸高粱米饭看着没白高粱好,口感跟南方的大米更是差了许多。就这大家平时吃的也不多,就着小鸡炖蘑菇吃的满嘴流油。吃完自己那份儿碗都舔的干干净净。
丝丝依旧是平日里小碗饭,吃完了跟三嫂进厨房洗碗。收拾利索后院里那一老一少依旧在喝酒唠嗑。她打水洗漱,刷牙洗脸后抹了雪花膏,加了些热水在院里洗脚。
趿拉着鞋进屋,她娘在东外间铺炕,看那模样是安排于解放在北炕睡。这地方平时是半夏姐妹的,今儿小姑娘被占了地方。
“让半夏她们跟我睡吧。我去把你准备的新被褥给抱来。”
老太太闻言先点头同意她之前的话,然后又摆手阻拦她:“新被子是给他准备的婚被,现在可不能动,让他盖家里的旧被子就行。都是拆洗干净的。”
“哦。”
半夏困了,抱着自己被子去姑姑屋里睡觉。屋外于解放多年军旅,说话声音有些大。丝丝掀起门帘瞅他一眼,打个手势示意他小声。男人乖乖点头。
老汉笑笑,喝完杯中酒小声感叹:“这么多年了,对小妹妹还是这么言听计从。”
于解放摸摸鼻子,声音压得很低:“她一听声音大了就皱眉,闻到烟味也会不高兴。如今大了,看来一点儿没变。”
“以后嫁了人,希望她男人也能这么迁就她。”
老爷子说着站起来,于解放赶快伸手扶他。想说什么、看老汉酒意正浓不是说话的时机,他只好打了水给他洗脚安顿他上炕休息。
丝丝出去上厕所,从外头进来迎面碰到他。迷蒙的月色下看到她,男人顿觉酒意开始上头。
“丝丝、”
开口喊她的名字,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丝丝望着他呆头呆脑的模样好想笑,想起黄昏时他的羞窘又赶快忍住。
“厕所在那边。”纤细的手指给他指了指方向,她笑笑越过他回屋。“晚安,明天见。”
听到她掀帘的声音,回头她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他轻轻的笑笑,小声的开口跟她学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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