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林转头不敢看妻子,他没说话,但这态度已足够让赵青青心凉。丝丝看她不对,赶快开口劝。
“你在他们眼里就是生孩子的工具,你现在要是出血死了他们也根本不在乎。只有我们会哭死。爹会心疼的成宿成宿睡不着。你是不是只在乎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
赵青青抬头看妹妹一眼,抬手抹一把泪,眼眸中那伤心绝望的光在消退。看姐姐明白了,赵丝丝松了口气。
“别说那些没用的。今儿你们老赵家大闹我们王家,你俩不跪地磕头赔罪,赵青青现在就给我走,我们王家要不起这样的媳妇。”
“亲家、”
“哼、”拿捏到你们的痛脚了吧,王老婆子冷哼一声得意洋洋。抬手指着赵丝丝于解放:“让这俩给我跪下认错。不然、赵青青就给我……”她本来想说给我滚出去,对上于解放的视线后赶快改了口“你们就自己带走。”
“对。敢在我王家撒野,我王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赵妈妈为难死了,一边是大闺女的待处,一边是俩孩子的尊严。她个当娘的该如何是好?
“去写离婚书,青青我们带回家去。就你们王家这尿性,我们也不会让她继续跟你们生活。”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于解放先说话了。王家人刚想怼,于解放虎目一瞪,他们顿时一个瑟缩。原以为拿赵青青产后除了婆家外没地待拿捏他们,没想到这男人这么刚,直接让写离婚书。
老太太对俩孩子的决定想想后也支持,开口道:“对,我们老赵家的闺女不是给你们这么糟蹋的。”
赵青青望着丈夫满面悲痛,又想起他之前说的那俩字。赵丝丝怕姐姐被气的大出血,顾不上与王家掰扯,一心在照顾她。
“姐、你被气死他们转眼就会另娶,你真的要为他们赔上性命吗?”
赵青青被妹妹吼的回神,望着丈夫彻底死心。生死关头,毫不犹豫的放弃她。从这亲事开始,到生活这些年,性命攸关才算看清了他。
“去写吧,我们离婚,以后再不相干。”
“青青、”
“去写吧。”
“我、你别意气用事。离了我,你还咋活啊?让你妹子和那谁给我们跪地磕头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孩子以后再生,这回我也不计较了。”
“呵呵……”
“青青、”
“青青、”
赵青青产后体虚冷笑一声昏了过去,赵丝丝赶快紧急抢救。这当口,赵家老汉带着俩儿子也来了。事情到这地步,两家已经成了仇,没继续过下去的必要。唯一产生争执的就是白芷,赵青青肯定舍不得闺女,王家人却霸着不放。
赵王两家退出产房在外屋争执,赵丝丝和母亲陪在里屋给姐姐宽心。于解放看离开了赵青青的视线,抬手给了王大林一拳。
之前顾忌赵青青在生孩子,所有的气愤全都忍着,此时一切平静才发了出来。赵家老三听完情况、机灵的拿了顶门棍跟着一起打,实际光于解放一个人赤手空拳也能对付王家父子。
看老三也帮忙了,他下手更轻。怕把人打死还得给人渣抵命,那可太不值当。俩人把王家人打的抱头鼠窜,吱哇乱叫。再不复之前的嚣张。
“别打,别打了。赵青青不是没事嘛,你们、干嘛还要不依不饶?”
“带、带走,把白芷给你们带走。”
“让、让赵青青在我家坐月子也行。”
“那青青生产的身体损失呢?”
赵老大和父亲堵着俩门,老汉手里拿着赶车的鞭子,看谁撞上来抬手就揍。老大站在里间门口,看人撞上来不回手,几次险些让人冲进里间,还是被于解放给提溜回来的。
一家四个男人分工合作把王家人打的鼻青脸肿。不讲理是吧,那咱就用不讲理的办法。果然没一阵他们开始求饶,之前不答应的全都答应。
赵老三要给姐姐讨赔偿,王家被接连打怕了,王老汉没半分钟赶忙答应。白芷跟着妈妈走,赵青青的嫁妆全数退回,另外再赔偿赵青青一百万的身体损伤。
嫁妆翌日再来拉,钱当即拿走。王老汉去拿钱时浑身哆嗦如筛糠,心疼的在滴血。王老婆子想赖过去,拽住藏钱的匣子不松手,被老汉抬手狠狠扇了个大耳刮。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都说冷静冷静再说,你偏要辖制他们给咱磕头赔礼。如今好了,赔,赔个屁啊赔。你看赵家那四个大汉是认输磕头赔礼的人吗?”
“我哪儿知道啊。”老婆子本就鼻青脸肿,这回更是捂着脸泪直流。赔了媳妇又赔钱,比刚才挨揍还让她难受痛苦。
“赵家之前挺和善的。嫁闺女也不要彩礼,还给陪嫁那些东西。哪成想翻脸不认人……”
“人家和善,那是想咱们善待人家闺女。你这么干,人家还能跟你甘休吗?”
“你、你刚才咋不说,你不也想辖制他们,让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和那能耐的赵丝丝给咱跪下嘛。”
“啪、”
女人这简直是找打,说完立马又挨了一个大嘴巴。她哭嚎着站起来,老两口顿时扭打在一起。王大林本来想拉的,后来眼珠一转由着他们打。
一家子想赖过去,结果于解放进来一手一个提溜小鸡一般将他们分开。
“把赔偿金给我。”
他往那儿一站,那一个不对就开揍的架势、让王家老两口不敢再耍花招。年纪大了经不住啊,真被打死了,那命就彻底没了。感受着身体散架一般的痛,颤巍巍的将赔偿金递给他,王家一家割肉剜心一般痛的眼泪哗哗流。
于解放这边在解决事情,那边赵老大在妹子房间小声的跟父亲说:“打也打了,气也出了,就别闹这么僵。这么弄青青以后咋活啊?会被人笑话的。木墩也是,跟小时候一样不懂事,做事太纲了。”
老汉怒目瞪他:“笑什么笑。老子不怕人笑。还敢说木墩,他那样的才是爷们。给家里出嫁的姐妹撑起一片天,当得起娘家这个靠山。”
老三也说:“就是。就他家这尿性,谁爱待谁待,咱才不待。”
赵青青被捂得严严实实由父亲背着上马车,老太太抱着外孙女跟在一旁。临出门,于解放一脚踹断了王家门框,门框上的砖头都掉下来半拉,吓的王家人往后退了好几步。一旁的老三望着这个跟二哥同龄的哥哥满脸崇拜,狐假虎威的指着王家人。
“别他娘的想什么花招,敢在外头败坏我们名誉,我饶不了你们。”
“不会,不会。”
王家人鼻青脸肿疼的呲牙,闻言赶快摆手,眼眸中满是惧怕。大概万万没想到一向和蔼的亲家一旦发飙如此可怕。连一贯嬉笑的赵老三也这么厉害,耍起狠来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路上,老汉赶车,仨男人跟着马车步行,赵丝丝和母亲在照看产妇。夏日的夜晚,虽凉却不冷。盖着一床棉被,赵青青脑袋上系着围巾。
“爹、青青刚生了孩子,按规矩不能回咱家。”老大开口,眉头深皱。望着那发飙的爷仨目有埋怨。
老大开口说老规矩,于解放刚要说什么,老汉一甩马鞭说出决定。“让她到咱家旧屋里先住着。”
“那、那也是娘家啊。”
“我把房子过户给青青,就不算是娘家了。”
“这样、这样也行?”
“咋不行?给了青青,就是青青的了。你们仨前头一步赶快走,先去把旧屋打扫一下。”
老大还想说什么,被于解放瞪了一眼全吞了回去,提着马灯加快脚步往回赶。马车停到旧屋门前,赵家二老也下车去帮忙收拾。
赵丝丝摸了一下姐姐的脉,看平稳了才长长出口气放下心来。赵青青一觉睡醒,昏暗的马灯下摸摸妹妹的手。
“别难过,姐姐很快就好了。”
“姐你醒了。”丝丝冲姐姐笑笑,剥鸡蛋给她吃。“我不难过,你也别难过。好好养好身体,别让我们担心。”
赵青青点点头,姐俩在屋外静待他们收拾。想着很快收拾好,果然没一阵人全都出来了。可说的却是另外的话题。
于解放满身灰土,开口再次反驳老汉的安排。“这屋子漏风且根本扛不住大雨,青青又在坐月子,万一下雨的话屋里潮湿又淋雨怎么行。”
老爹磕了一下烟袋,年纪大了考虑问题更复杂。得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因素,“出嫁的闺女,不能在娘家做月子。不吉利,会给娘家兄弟带来灾祸。”
他这话一说,于解放一时没法接话。他不是赵家人,这种事没立场开口。转头瞅瞅老三,老三看崇拜的哥哥望过来赶快开口发言。
“我不怕,让青青回家去。”
于解放默默翻个白眼,开口劝:“其实都是封建迷信,根本没谱的事儿。”
老汉接着说:“还、还有你大嫂和老三媳妇呢。人家作为嫁进门的媳妇,这些事情不能完全不顾及人家。以后啥事没有倒好说,万一出啥不好的事、青青要被埋怨的。”
“这、都是乱攀扯罢了。谁家还没个意外啊啥的,都是正常的,跟什么闺女回娘家没关系。”
老三嗫喏几下,想了想开口:“爹,其实这些都是封建迷信。守着老规矩,该出事也照样出。”
“可老规矩是这么说的。你俩不认、谁听你俩的呢。万一家里出啥事就得赖青青脑袋上,青青到时得被唾沫星子淹死。老三媳妇明年就生,万一有啥不顺的,不得怪青青啊。到时候咱咋跟亲家交代?为了护着自己闺女就不顾人家闺女,你爹这老脸还咋见亲家?”
一人难撼山,个人力量跟整个社会去对抗的确很难。老大低着脑袋不吭声,显然对此非常抗拒。
“我不回。木墩哥你不用跟我爹争论了,我就在老房子坐月子。”
赵妈妈也拍拍孩子:“知道你心疼青青。可你想过没,万一有啥事都得赖她脑袋上。自家人即便不说什么,旁人也会说的啊。四面八方的闲言碎语能杀人。那么大压力,对她其实真的不好。”
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丝丝前世生活的环境对女人更苛刻,所以十分理解。有时候不是自家人愿意就行的。人是群居动物,社会环境不变,格格不入的人会受更多恶意与伤害。
能打破陈规陋习引领新时代的伟人已经出现,估计以后不会再这样。眼下得护着姐姐不能被吃人的封建礼教所伤害。
“先凑合一晚,这天气近期应该没雨。明天我们修整房子,多找些人尽快修好。姐姐离开了王家,以后有个属于她自己的落脚之地更好。”
赵妈妈点头:“对,她自己有属于自己的地方,不会被说闲话,也不用顾忌旁人,看人脸色。”
丝丝开口了,于解放无条件的点头。他一大男人心思粗狂不会想那么多,没有女人这么多敏感的心思。换个思路站在青青的角度,回娘家被人说闲话,还得顾忌嫂子,的确不如自己住。
“行,明天先修房子。”
晚上把多年不住的土炕烧了两把麦秸秆除去潮气,翌日一早老三在家杀鸡,让媳妇炖鸡汤给妹妹坐月子,老汉亲自出马找人帮忙修房子。
丝丝在村里行医许多年,谁家有个大小毛病都来找,积攒的人情不少。赵家人为人厚道在村里人缘好,一下子找了几十个人帮忙。
赵丝丝和于解放赶着马车到五里外的一个土砖窑去,多出了些钱紧急买了砖回来。丝丝手里还有一些钱,之前为了不引人注目从来不多张扬,这回为了给姐姐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也不管这些了。
付了钱,对方答应上午先把旁人预定的砖给他们拉去。到家后赵老汉说买了村里一家准备盖房的土坯,这回主要材料足了。为了不那么显眼,青砖退了一些。
房梁、檩条、椽子,坏的换掉,能凑合的先这么用着。老房子有四间,合计一下修缮三间足够她住。
家里忙着给赵青青修缮房子,没想到一贯不吭声的老大媳妇居然一大早吃饭时开了口。望着公婆声音不大,甚至有些畏惧,颤颤巍巍的试了几回,但到底还是对此事发问了。
“爹、娘,娘家人给出门的姑娘准备房子,这、这不合适吧?”
赵老汉抬头,本来女人们的事儿他一贯不管不说,这回问的是这个问题,他觉得该他这一家之主来回答儿媳。
“新社会了,儿女都一样。更何况我是一家之主,那老房子是我爹留给我的,咋处置我说了算。至于修缮的钱,那是青青得的赔偿。”
“那、能够吗?”
老大媳妇再次开口,赵家一家全面露惊讶。这个女人平时不吭不哈,给人的感觉十分温顺。没想到遇到事儿了会如此。老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对此十分生气。亲姊妹互相帮忙、我是这么教育的,你作为家里一员咋能只顾自己?
“不够也有爹娘帮衬呢,我们还没活到连这点儿事儿、都得听你个儿媳的地步吧?”
老汉恼了,对儿媳第一次说这么重的话。于解放和丝丝也回头看向他们。老大顿感压力,拍媳妇一下给老爹道歉。
“她就是瞎胡说,爹您别生气。”
老大媳妇鹌鹑一般给公公道歉,低着脑袋不再吭声。扭头瞅瞅自家仨闺女,暗恨自己咋就不争气没生出儿子来。要有个儿子傍身,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在婆家不敢展翅。
饭后收拾锅碗,老三媳妇小声跟自己男人嘀咕:“旁人家媳妇还得看婆婆脸色吃饭呢,给半碗不敢要一碗。她倒好,平日吃饱喝足娘从没亏待过,惯得都想当爹娘的家了。
出门瞅瞅去,谁家不是能吃上饭都算好的。咱家是多亏丝丝行医卖药贴补,不然哪儿能住这么宽敞。就他们两口子那点儿能耐,带仨孩子分出去饭都不一定能吃饱,咋有脸管这些的?丝丝这个挣钱的啥都没说,关她什么事儿啊。”
老三也对大嫂不满。“真他娘的够凉薄,没想到她能说出这话来。以往看着也还行啊,果然有事儿才能看出一个人来。”
“这会儿爹娘还能干呢,以后爹娘干不动了分家时,还不知她要咋样。”
“能咋?”提到父母养老问题,老三顿时怒瞪双目。“她敢不养老人,不怕旁人戳断他们两口子脊梁骨?”
“你这人、”他媳妇心思细,想的是另一头。“我是怕她到时嫌弃爹娘干不动了给脸色。”
“她敢、”
若是之前,老三觉得大嫂不会。可今儿她一番话语打破了他对她的印象,一旦涉及利益,这女人真不知会咋样。
“到时让爹娘跟着咱。只要有我在,还轮不到她嫌弃我父母。”
“嗯。还有丝丝呢,丝丝肯定不会不管爹娘。”
“你别管丝丝管不管,咱俩在跟前咱俩管。”
“知道了。”
赵家大媳妇一番话没动摇任何事情,这边依旧风风火火的修缮房子。零部件该换的换该加固的加固,门窗也都重新修缮一番。
材料齐全人员到位,几天时间原来的四间破房子就变成了三间新房。虽然土坯用了一多半,可这房子每年抹泥维护,住几十年不成问题。
这样的年代,这样的房子正合适。不张扬住的实惠。把赵青青的户口落到本村能分到田地,以后娘儿俩在娘家人帮助下能自己过日子,不用急着找下家嫁人,生活所迫连对方有毛病都顾不上就嫁了过去。
房子修缮好,于解放才赶车到赵青青婆家拉嫁妆。当年的陪嫁,两口木箱,一顶立柜,还有衣裳布料和被褥。这些东西都得拉回去,不能便宜王家人。
赵家两兄弟和他全都来,于解放那人高马大的模样,王家人压根没敢阻拦。这些日子他们也打听到了赵家情况,万万没想到赵家居然把旧房子修缮一新给了闺女。
他们当初想用这拿捏人,结果落了个空。孙子没了,媳妇也没了,孙女也被带走了。而赵青青有了自己的落脚处,不用看人脸色,不用顾忌老规矩,可以安安心心的住着。有亲人陪伴照顾,还完全不用有任何担忧。
赵家老三对着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把事情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务必要把王家这缺德的事情宣扬出去。
“完全不顾大人性命,哪家闺女进了他家门算倒了八辈子血霉。我妹子差点被害死,就这还威胁我们给他家磕头认错呢。大伙儿给评评理,这事儿到底是谁的错?”
“咋能这样啊,都胎死腹中了还不说赶快救产妇。老王家真不地道。”
“心黑手狠啊,泯灭良心。”
“可不敢把闺女嫁他们家。谁家闺女也是十多年养大的,就这么不当命呢。”
王家被人指指点点,一个个都在说他家如何泯灭人性,他们家想解释自己根本不知道儿媳胎死腹中,可没一个愿意听的。
于解放把东西用绳子系好,喊老三上车。刚回家没卸车呢,邮递员跑来送电报,他的结婚申请有回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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