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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某论坛最新一条热帖——

    “点击就看双顶流殉情”

    楼主:【动图.gif】

    1L:前排

    2L:?

    3L:这个动图是啥,他俩合作拍剧了吗?

    4L:那个是他们正在播的综艺吧,夜航船

    5L:桥豆麻袋,这两人不是有各自cp吗,节目组怎么拆开了让这俩抱一起啊?策划也太叛逆了

    6L:我全程追了直播……这不是节目组安排的,他们意外抱上的

    7L:哈????

    8L:等等,这两位不是说完全不熟吗,怎么会抱在一起??

    9L:因为在玩推手游戏啊。wxs先被ly推下去了,ly自己没控制好力度也跟着下去了,wxs估计就发挥绅士风度捞了她一把,两个人就那样抱在一起了,just意外而已,没什么好涛的,还单开贴发,闲出屁来。

    10L:……有些人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这图你什么都品不出来还大放厥词,回家养猪去吧

    11L:我是弱智,有人带我嗑嗑吗

    12L:直播我也追了,真的挺不对劲的。闻被推下去的时候大家全都没想到,因为这之前娄已经要倒了。所以他被推下去肯定他自己都没心理准备,但是,在这个情况下,他居然还抽出手去护娄。顺手帮忙和千钧一发的帮忙完全是两码事,也就是说他的这个举动根本没时间思考,那这个伸手就很恐怖了……

    13L:没人觉得娄姐的动作更恐怖吗?一般如果被不熟悉的人抱住总会有个应激反应吧,排斥或者僵住啥的,娄姐居然就把手搭上去了,身体语言可不会骗人

    14L:娄语这个还好理解吧,毕竟高空索道很可怕啊,这和溺水抓浮木有啥区别?你们别瞎意淫了

    15L:七楼粉先把主页清干净再来装理中客ok?你们家是没糖吗闲得来洗别家的糖?娄姐就算害怕也没见过她会直接上手,专搞事业的铁壁女会这么容易对男人示弱吗?

    16L:!这一对终于有嗑的了??我从第一天他们玩抽鬼牌对上的时候就开嗑了,简直是颜狗视觉盛宴,但之前全网嗑的不知道10个有没有,粮太少了呜呜

    17L:那我可能是那十分之一哈哈哈哈。我节目前就拉郎嗑过,但就是玩票看脸嗑的。不过看到真正同框我反而不太敢嗑了……

    18L:不敢嗑是啥意思

    19L:有点真,真的我不太好意思继续嗑下去了。你们不觉得这对怪怪的吗,怎么说呢,就是太客气了,虽然他们确实不熟,但是表现出来给我的感觉就是不熟地特欲盖弥彰,但以上仅限于我脑补。直到看到今天的动图,我觉得我可能脑中了……

    20:草……那你们还记得喝醋汁那一趴吗,当时只有闻sir猜对了,而且表情贼笃定,我当时还觉得他是瞎蒙的,然而他其实根本就是看穿了呢

    21L:细思极恐

    ……

    832L:我日,我吃的洗脑包以为这俩人完全是拉郎不熟,原来已经合作过了???

    833L:哈,我村网通了,哪部啊

    834L:《白色吊桥》,这俩人在里面戏份不算多。

    835L:九年前的糊糊网剧啊,怪不得没什么人知道

    836L:我算是知道互联网已经是换批人在玩了,这部剧虽然是网剧但当年也算小火过的,我第一次知道娄语和闻雪时也是通过那部剧,这也是他俩第一次演剧。

    837L:救命,两人的第一次搭档居然是对方啊!怎么越挖越有!这居然没人嗑吗???

    838L:他们只是剧内好嗑,剧外根本嗑不动,娄语当时还被爆过和导演有点什么……所以我当时想嗑剧外立即下头了。后来他们又完全没互动了,嗑不起来啊。

    839L:能别到处造谣了吗,那部剧的导演只是娄语的大学师哥,拿两人食堂吃过饭的一张图就造谣两人是情侣真的贱到家了。和闻雪时更是演过一部剧就完全不熟的同事,毕竟那部剧只拍了两个月,他俩的戏份拍下来可能一个月都不到

    840L: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啊……

    *

    会是什么样的关系?总之是过去式,连衣冠冢都不能立一个的关系罢了。

    如果娄语能看到论坛的疑问,她肯定会这么回答。

    但她听不见网络上此时沸沸扬扬的声音,直播仍在进行,她和闻雪时同时降落到对面。

    她在刚才那一分钟的滑行里度秒如年,满脑子都希望不如绳子断掉,掉进深海,也好过面对这个被众人见证的,不该发生的相拥。

    一落到平台,娄语已经在心中打好草稿,强装镇定地拉远距离,补救道:“刚才真是谢谢闻老师了,得亏你反应快,还记得我脚伤。要是那个姿势滑下来又扭到……接下来的录制都会有麻烦。”

    她微微露出苦笑的表情,仿佛真是在庆幸。心底却在磕头跪谢自己头天假装的那一崴脚,草蛇灰线地竟在此处派上用场。

    她自认为这是最尽力的收场,话都让她说满,他甚至都不用再解释什么,只需要配合说两句场面话就好。

    可闻雪时没有顺坡下。

    这场意外的始作俑者,反而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不客气。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他边说边解下安全,扔掉带子,先一步离开了索道台,剩娄语愣在原地。

    明明才对她不假思索伸出手,最后收尾却又毫不在意地离开。截然相反的态度,出自同一个人。

    并不奇怪,他一定是在懊恼怎么还会对她抱有下意识的怜惜,一而再再而三。

    ——至今还能在你的潜意识里留有一席之地,真是对不起了。

    娄语自嘲地翘起嘴,带着一种恶劣又悲哀的快感。

    索道的起始台上正在进行最后一场对决,黄茵花和邓婧两个人推了好几个来回,结果她们也打得挺胶着,最后双双跌落。

    可她们跌落时,都没有像他们异性间抱在一起,这样的对比更显得他们之间有猫腻。

    娄语心头一紧,她得赶紧想办法转移焦点,不然话题一定会在刚才的拥抱上不停打转。可是该怎么转移她完全没头绪,眼见今天的比赛就要结束,她快走投无路之际,节目组突然宣布要多出附加赛——

    因为不倒翁游戏未分出胜负,将由预备的附加比赛分出输赢。

    这次的附加赛就温和得多,但暧昧程度和刚才不相上下,叫做吹便利贴。

    规则就是两组各派出一个人将便利贴粘在身上各个部位,再由两组各派出对手去吹对方的便利贴,用时最短的队伍胜出。

    队伍里三个人的分工也很明确:一个负责贴,一个负责当被贴的,另一个就是出击方,负责去吹另一个队伍。

    周永安挠头道:“你们两个都是女生,便利贴贴身上这个就交给我来吧?”

    他的想法没有错,为了不让便利贴能轻易吹下,一般都会选择贴到比较“敏感”的部位,因此男士来比较合适。

    显然,对面肯定也会这么想。

    娄语观察到,他们推选的人是闻雪时,邓婧拿过便利贴开始往他身上贴。

    那么剩下派出去来吹他们的人就是姚子戚了。

    她心思一动,意识到自己力挽狂澜的机会来了——

    “等一下。”娄语突然提议,“我想选择当被贴的可以吗?”

    黄茵花和周永安不约而同露出诧异的神色。

    周永安劝道:“这会不会……不好贴?”

    娄语一本正经摇头:“得贴,而且得往最狠的地方贴。正是因为大家都觉得那还是男生来比较好,那就干脆照着这个思维反向去推,换成女生来,对方反而会有所顾忌,劣势不就成了优势吗?”

    两人听得一愣一愣,还真被唬住了。

    她把自己的私心包裹在想要获胜的言辞之下,让所有人都觉得顺理成章。

    于是,最后定下娄语当被贴者,黄茵花负责往她身上贴便利贴,周永安去吹。

    黄茵花还很犹豫,起初贴的地方都是头发额头之类的地方,被娄语制止。

    “这些地方太容易被吹走了。你别顾虑,尽管贴。刚刚在索道台上的那一局我们现在可得赢回来。”

    黄茵花笑道:“你还真和说的一样要强呢。”

    又来了,一副好像很了解她的自来熟语气。

    从这点来看,黄茵花完全是自己的反面。但娄语却也隐约明白他的选择,若是让她找下一个交往的人,她也会找和闻雪时完全不一样的人。

    除了几个限制的部位不能贴,黄茵花最后贴在她身上的位置非常大胆。腰间,大腿,颈间,锁骨,耳朵后侧……

    当她贴着便利贴小心翼翼地出场时,弹幕差点将直播卡瘫痪。众人都在期待接下来的画面,因为吹的人是姚子戚。

    他对上娄语明显有些拘谨,她冲他眨了下眼睛:“这次可别给我放水了。”

    姚子戚从她的言语里得出某种讯号,了然地说着那我可动真格了,倾身上前,对准她的耳后开始吹。

    计时开始。

    娄语的身体在他靠过来的刹那间紧绷,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喷向耳朵——他第一个瞄准的位置是贴在她耳后的一张便利贴。

    耳朵承受着气息的吹拂,麻痒的感觉顺着末梢的神经蔓延开,她不禁咬住嘴唇。

    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表演害羞装出来的。

    拍戏的时候比这过分的亲密戏有的是,作为演员早就习惯了这种被围观的撩拨,更何况眼下其实连肢体接触都没有。

    然而,这份游刃有余却在对上某个人的眼神时戛然而止。

    被姚子戚身体遮盖住的缝隙里,她不经意瞥到闻雪时的眼神,脖子冷不丁真实地缩了一下。

    闻雪时的目光其实很平常,但她却久违地萌生出……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表演亲密的窘迫感。

    而她第一次亲密的体验,就来自于注视着她的这个人。

    虽然说起来很不值一提,第一次的亲密体验依然是以替身的身份去完成的。还是在《昨日之诗》剧组,拍摄到一半时出品方因为要先行发布片单,给了紧急时限要求宣发团队交上概念海报。

    结果那些抽象的海报方案,出品方都不满意,要求必须得带上两位主演,不然造不了势。

    但谈下来,两位演员不愿意配合。概念海报最后派上的用场屈指可数,又不是正式海报,这种小事还需要他们出马?拍戏赶进度都来不及,当他们很闲吗?

    导演也护着演员,这事儿僵持不下,最后制片人出来调节,说没事没事,他有办法。

    作为大组的制片人当然也真的有两把刷子,最后想了一招狸猫换太子,让两位主演的替身以背影的方式出现在海报上,冒充两位主演,死马当活马医试试。

    而娄语完全是毫不知情被带过去拍摄的,闻雪时也是,两人刚走完位置,换下来后被演员副导演招手说你们俩跟我过来一下。

    于是,他们被带到旁边的摄影棚,发现这里正在布置道具。

    娄语不解地看着四周:“程哥……这是?”

    副导一副施舍的语气,夸张道:“你们撞大运了!这次要拍款先导的概念海报,制片人指名让你俩来!”

    娄语的心脏突突猛跳,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拍,是在背后充当布景吗?”

    她小心翼翼确认,心想如果是这样,那也赚大了!

    “没有别人,只有你俩。”

    闻雪时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微微蹙眉,尔后反应过来:“要让我们假冒男女主?”

    副导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他指着身后简陋的妆造间,“服装都准备好了,换好再弄完头发就出来,动作快点啊!就拍个背影。”

    给他们准备的也是电影里两位主演穿过的服装,女主演的是一件紫色的丝绒套裙,娄语摸着手上的布料,涌上来的雀跃压过了无可奈何。

    至少她有机会穿上这件货真价实戏服,至少她能将自己的身体展露到镜头前,这张海报还会一直一直保存在网站上刊载的资料里。

    更说不定,这是自己唯一一次能登上大海报的机会……

    前途渺茫,不敢断言明天,她只能把每一次机会都看作是最后一次。

    她换好裙子,偷偷在试衣镜前多看了两眼,将这样的自己牢牢记住。

    妆发组的姐姐已经插好卷发棒,等着要给她做造型。娄语和这位姐姐不熟,她在组里只负责打光走位,平常素面朝天的,不需要和他们打交道,这回却要让他们服务自己,她相当拘谨地和人鞠了一躬。

    “麻烦妆发老师了。”

    对方一愣,不好意思地笑:“哎哟,这么客气呢。来这边坐下。”她拍了拍椅背,边上下打量娄语,“你穿这套裙子也很好看,完全不逊色。”

    娄语没把这话当真,忙摆手:“我也就身形勉强像一点。”

    从前在学校里要出早功,如今在组里赶大部队开工,一直都得起很早,以致于她的头发是最简单的造型,披着顺直,偶尔扎成马尾,从不额外花时间打理。

    因此,自己卷发的造型非常少,精致到每根发丝翘的弧度都精心设计的造型更是没有。和学校同系那些精致的女孩子比,她过得确实非常粗糙。

    大概半个小时后,娄语的卷发造型做完,化妆师忍不住又念叨了一遍,这回是不加掩饰地赞叹:“你看吧……是真的不逊色!”

    娄语局促地审视着镜中人,似乎确实不太一样了。但她没信心觉得自己这样算是好看?礼貌地起身说谢谢,要往外面走时,化妆师拉住她,快速地从化妆包里掏出一只梅子色的口红。

    “你脸也太素了,涂上去会好一点。”

    她不好意思接:“谢谢,可是不用吧……也拍不到正面。”

    “这不是让你自己更入戏嘛,万一拍不好程哥可是会骂人的。”

    娄语顿了顿,接过对方好心递来的口红,凑近化妆镜,在炽白色的镜灯下将自己的嘴唇抹上艳色。

    一旁的化妆师看着娄语将唇瓣轻轻抿开,脸上的表情却逐渐收拢,反差成一种极为冷漠的艳丽。仿佛站在这里的,真的是电影中那个摇曳生姿的女人。甚至比那个女人更甚。

    这个转变不由得将人震住,娄语却已准备就绪,又说了声谢谢,推开了化妆间的门。

    门外,闻雪时已经站着等了一会儿。两人目光对上,都是一怔。

    他穿着男主演那套经典的黑色长风衣,头发吹得蓬蓬的,另一半用发胶梳到耳后,衬得没有任何修饰的五官愈发鲜明,就像昂贵风衣上的立领那般挺括。

    其实两人面对面走位时,娄语有走神设想过闻雪时若真的打扮成男主演会是什么样子,结果真实看到的,远比想象中更加冲击。

    他的视线在她嘴边盘旋了一圈,撇过头说:“景搭好了,我们过去吧。”

    摄影棚搭的是老式台球馆的样子,中央一架台球桌,绿丝绒的桌布上摆放的却不是台球,而是一簇糜烂的雪粉色夹竹桃。

    棚边立着一块透明的玻璃墙,蓄好的水管垂在边上,摄影师正在墙后摆弄着镜头,远远地指导他们。

    “一会儿我就从玻璃后面拍你们,女生拿着台球杆,瞄准桌上那朵花,做出击打的姿势。男生俯下身去指导她,胸膛记得要贴着肩,手也得扣住。”

    摄影师将动作说得很详尽,可越是这种详尽,越让娄语觉得不好意思。

    ……这么亲密的姿势吗?

    她和闻雪时之间的亲密程度,只是接过一包纸巾,躲过一场雨,看过一次流星的关系。

    虽然平常也能聊上几句天,但其实连朋友都还算不上。

    如此突破安全距离的相贴,还是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不别扭不可能。

    她偷眼去瞄旁边的闻雪时,他表情未变,认真地点头说好。

    这份专业让她瞬间回过神。

    驱散心中的胡思乱想,娄语打起十二分精神走到台球桌边,拿起杆子,按照摄影师说的伏低腰。

    她一摆好姿势,闻雪时也跟着动作。

    小腿外侧被风衣下摆轻轻刮到,这是男人即将覆上来的征兆。

    ……想要逃。

    娄语不自觉更往下塌了一点腰,台球桌面即便铺着绒毯还是很硬,撑着的手肘因为向下陷的动作结实地硌到骨头。疼地微微皱眉时,他的手从她背后伸过来,手指松松地贴住她的肘关节,提起一点空隙,整个手掌便趁势钻进来,垫在了她的手肘下。

    她那因为瘦而格外突出的骨头降落在最柔软的掌心里。

    远处,摄影师大声喊:“不错不错,这个垫手掌的细节不错!”

    娄语立刻绷紧,避嫌地将身体重心移到了另一只握杆的手。然而,闻雪时没有放任她。他的另一只手像丛林里的蛇,冰凉的指尖漂浮着从她的小臂一路滑上去,贴住了她握杆的手背。

    “这只手感觉还差点……”摄影师在背后端详了一阵,“亲密感不够,手指得扣进去。”

    随着摄影师的命令,娄语呼吸一滞,指尖的缝隙被撬开,他的指头有陈年的老茧,像是常年练习某种乐器留下的,伸进来时摩擦感异常强烈。

    最后一根手指缠上,她的领地被闻雪时完全侵占。

    幸好……幸好不需要对视。

    她慌乱地盯着桌球中心的夹竹桃,已经枯萎了,但花蕊中心的颜色依然炫目。这是种漂亮又带着剧毒的花朵,哪怕枯干,毒性依然存在。

    所以它连凋谢都那么美,是在引诱人去摸它,然后一同赴死吗?

    快门声响起来的刹那,娄语产生了一种错觉——覆在自己身上的人就是一朵巨大的夹竹桃。他的黑色风衣是张开的花瓣,从天而落将她裹住。

    她不知道他们从背面看过去姿势是否亲密,但她实实在在要被这个姿势绞毙了。即便他非常绅士,除了手臂的纠缠和胸膛的轻微相贴,他的身体其余部分都避免碰到她。

    可这种似有若无的触碰,更加难捱。她的后颈能分明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有点点紊乱的,带着灼热的温度。

    她回想起初次见他时如一股冷风的眼神,那么不同。

    明明看上去比她游刃有余,其实……他也在害羞吗?

    这个念头一起,她突然就没那么紧张了,甚至有点想笑。像是被一头狮子扑倒,不小心靠近肚皮,居然是一只软乎乎的小猫。

    摄影师隔着洁净的玻璃窗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接着,一旁的水管派上用场,挂在最上面往下溅,营造出雨幕,镜头和数双眼睛隔着蜿蜒的水珠正在捕捉他们。

    “保持住,不要动啊!再来几张!”

    哗哗的水声里夹杂着摄影师的声音,还有微不可闻的,贴在她背后的呼吸,反复扑在耳朵上。

    她猜自己的红耳朵一定是被闻雪时发现了,不然他为什么会轻轻又压低脑袋,在镜头看不见的背面,对着她呢喃了一句:“别紧张。”

    耳朵敏感地微颤。

    娄语缩起脖子,看清了这一刻正在她耳边作乱的人。

    没有水流声,没有乱糟糟的摄影棚,唯有甲板上的一圈目光依然包围着她,就像当年在摄影棚里投过来的那些。

    其中最刺目的那束——闻雪时变成了围观的看客之一,而在她耳边亲密的变成了别人。

    娄语越过人群,平静地与这道目光对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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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姚子戚正同她耳后的便利帖斗争,感受到她的异样,动作一滞,探询地看向她,怕自己的举动过火。

    娄语回过神,冲着姚子戚笑了下,示意他继续。

    最后,这场录制由娄语所在的陆地组胜出,她的大胆果然拖延了时间,但众人已经对这结果并不关心了。

    热搜沸沸扬扬地飘着#娄语姚子戚玩吹便利贴,营销号把两人之间的互动做成九宫格动图被疯转。

    七楼粉在超话号啕大哭,手快的剪刀手已经激情产出,把他们吹便利贴的段落配上音乐《哈利路亚》,0.5倍速放慢,配文:“本人追悼会的独家视频流出。请在我坟头播三天三夜,死而无憾了。谢谢谢谢!”

    在0.5倍速的慢放中,每个细节都会无限扩大,无所遁形。cp粉们自然没错过她泛红的耳尖。

    “什么都可以演,但这种生理性的害羞可演不了吧!”

    为了加强这条结论,七楼粉还特意截了她在别的剧里演出的亲密片段,耳朵可是清清白白。

    但要讨论到生理反应这个话题,有眼尖的把娄语在最开始躲了一下姚子戚的反应也被截了下来。

    “那生理性的抵触也演不了哦?七楼粉怎么看?”

    与此同时还将她和闻雪时在索道台山的那个拥抱截出来对比,于是话题又不知不觉绕回到了闻雪时和娄语的关系上。

    一时间两个人这几年的交集被迅速扒了个遍,虽然一盘才知道,当年没嗑起来真的不怪他们这帮吃瓜网友,实在是物料少得可怜,十个手指头能数出来。而在这有限的物料里,除开当年拍《白色吊桥》的那些营业花絮,两人成名之后的互动几乎……不存在。

    是真的不存在。

    但网友们是谁,嗑起cp来比福尔摩斯还会找蛛丝马迹,他们扒出了某一年两人共同出席某盛典晚会的视频,虽然他们根本没一起走红毯,闻雪时先进的场,进场时却坐错了位置。

    他落座的那个位置,贴的是娄语的标牌。

    这应该只是无心之举,因为工作人员很快发现疏漏,提醒他位置错误。他抱歉地起身,回头两步,那只是两个没什么花样的宋体字,写着娄语,他却定定地看了那个名字一会儿才走开。

    接着还是同场颁奖礼,娄语是很后来才走进红毯,到了签名板前时已经密密麻麻地签满人名。她拿着笔扫了一圈,最后蹲下身草草签完。

    网友现在反过头来将当时的签名板放大,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娄语的名字……静悄悄地挨在闻雪时的旁边。

    你要说糖吧,好像隐隐约约嗑到了,可又好像嗑到了一团空气。毕竟其他人好歹都有个对视的动图可以发散,这两人都在同一个场合了,都找不到一个同框或者看向对方的镜头,扯著名字来来回回有什么好说,这不就是丢西瓜捡芝麻,哦不,是捡垃圾,糖你个头。

    眼见网络讨论他们的盘点依旧居高不下,一则当红流量不仅交女朋友还同时劈腿多人的新闻冲上热搜,分散了不少热度。

    娄语立刻猜到了背后运作的人是谁,直播结束后一回到底舱房间,她就给周向明拨了过去。

    对面倒是不急不缓,任电话响了半天才接通。

    他不急着开口,正在看什么东西,传到娄语耳边的是波澜不惊的视频旁白:

    “蟒蛇在袭击中喷出毒液,紧紧缠住对手,大树蛇极力反抗,但为时已晚……”

    娄语只好先出声,故意放松地调侃:“你是想让我陪你云看《动物世界》吗?现在你看的是第几期我都能给你报出来。”

    周向明实在是很古怪的一个人,她被签到他手下后从他那里得到的第一个指令,居然就是观看《动物世界》全集。

    他把一整套刻下来的光碟邮到她的住所,附赠一张留言:什么时候全部看完,什么时候再来我这里报道。

    “你是该重温一遍了。”周向明终于开口,“我教过你,娱乐圈就是原始森林。你暴露出弱点,就等着被蛰伏的野兽咬死。”

    差一点点,你就暴露了。这是他的潜台词。

    娄语自知理亏,小声替自己辩解。

    “再好的演技都有NG的时候。”

    “人生可没有NG的机会。”

    “……我知道,我也尽力补救了。”

    “最后还不是需要我放料?”

    “我今年也不休假多帮你赚点ok?”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道:“脚真的受伤了?”

    娄语一怔,继而笑笑:“没有,只是当时为了和姚子戚能分到一起假装的。”

    他嗯了声,就没再说话。剩持续在播的《动物世界》模糊地传过来。音量调得很大,眼镜蟒蛇将大树蛇吞进去的缓慢蠕动声都一清二楚。

    “听到了吗?这就是疏忽的下场。在这个圈子里当蛇蝎远远不够,得当那条蟒蛇。”

    他语气严肃,很快切了电话。

    娄语怀疑他那么利落地买完热搜并不是真的想为她擦屁股,根本就是等着她自投罗网打这通电话来教训她……

    这个老男人还真是不可爱。

    娄语心里嘀咕,在网上随手搜了张蟒蛇的图,P上一副墨镜,在两个镜片上P上娄语两个字,叼兮兮地发给周向明。

    从前去找周向明的诚惶诚恐还记忆犹新,当时的她绝对想不到,现在居然是敢这样开他玩笑的关系吧。从最初毕恭毕敬地喊他周老师,到现在经常不叫称呼,想起来了就按照港岛的习惯叫他周生,表明自己还是很敬重他的。

    她没想过自己会被签到他手下,毕竟那次她花费大力气去找他,根本是为了闻雪时,即便最后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对于这个结果,其实娄语也猜到了,周向明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攀上的人。但她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尝试。

    因而去找周向明这件事,她从开头就没告诉过闻雪时。后来他也签到了新的经纪人,她就更没必要多此一举再提。

    毕竟她以为,自己和周向明唯一的交集也就那一次了。

    可就在两年之后,也是她和闻雪时在一起的第四年,期间她陆续拍了几部戏,只是小有些名气的时候,周向明居然真的来找她了。

    “如果我哪天心情好了,我记得你,我会去找你。”

    听上去那么随意的敷衍,娄语完全不会想到居然会有被兑现的一天。

    她身上还有经纪约,他却干脆地开出条件,说:“你跳到我这边来,违约金我帮你承担。”

    娄语不可置信。

    “……您是认真的吗?”

    “你觉得我的时间很闲吗?特地来和你开个玩笑?还是你依然打算向我推荐你的那位‘朋友’?如果是这样,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

    他作势要起身,娄语比他更快一步起身拦住他。

    “不是的……他已经有经纪人了。我是对您的到来太过惊喜……才有点迟钝。”

    他仰头打量她:“老实说我已经忘记你了。只不过前段时间开电视看到了《罄然传》,又让我想起了你这么一号人。”

    《罄然传》,这部戏她在其中饰演一个出场只有半集的角色。

    他居然会通过这部剧想起她……

    周向明饶有兴趣地问:“据说那个炮灰是你自己想接的。你的经纪人明明能帮你接女三号,差点就谈成了。你却坚持自己的主张,我想听听理由。”

    这个问题问得很巧妙,他是在探究自己面对经纪人的态度吗?

    娄语揣测着这个问题背后真正的动机,摸不准,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不为别的,这个角色能够在第一集 就出现。而女三号一直活在人物的台词里,到中后段才会正式上线。”她直视着周向明,“所以,您开电视才看到了我,这或许是一种必然。”

    周向明手指轻点着桌子,不置可否。

    她继续道:“既然都是配角,戏份长短就不是我挑的关键。炮灰如果占尽先机出场,又最华彩地落幕,能诠释好的话,就不应该叫炮灰。”

    “那叫什么?”

    “遗憾。”

    她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遗憾总是能令人念念不忘的。所以您看到了,又想起我,就是一种必然。”

    她笃定且自信地回答他。

    周向明没再提问,扬手将一份合同留在了桌上后扬长而去。

    娄语想,命运真的很奇妙。原以为不会有再有交集的人,一直陪伴到现在。

    而原以为一直会陪伴下去的人,早就失散了。

    她摇摇头不再深想,熟练地登陆微博小号查看现下的舆情,看见了刷新出来的第一条微博。

    【@闻雪时:[图片]】

    他居然转发了黄茵花中午那条看似“控诉”实则在秀的微博,没说话,却配了一张黄茵花和鲸鱼的合照图。

    不是从视频里截的,而是他亲自拍下来的一张照片,应该是赶在拍视频之前就赶紧抓拍了一张。因此照片的构图也很糟糕,但比起拍的视频算好多了,视频里黄茵花是没有脸,照片里她好歹有全身,举着小树杈,身后鲸鱼才刚刚跃起,天空碧蓝。美中不足的就是照片后面还有好几个人也入镜了。

    不过已经足够唯粉直接心梗——这不仅仅是一张普通的照片那么简单,这是史无前例的私生活分享。

    虽然也不算太私生活,充其量算节目花絮,可没有工作人员按头让他发。

    他主动发出了这张照片,让这片只有广告和宣传的冷冰冰转发机器里闯入了活生生的女人。

    雪花粉集体失心疯了,跑到闻雪时微博底下哭嚎。今天他们可是一颗糖没吃到还活生生被闻雪时抱娄语那一下闹到心梗,就差直接退网,此刻才体会到什么叫大起大落——

    “被盗号了????不要骗我???”

    “草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谢谢闻sir亲自放饭,我明天更有力气拧螺丝了草!”

    “哥,你是想证明某人其实拍照技术不错吗[doge]”

    “哈哈哈不行,这照片后景还有其他嘉宾入镜了,真是直男拍照啊……快多帮小樱花拍拍练习练习!”

    而最引人注目的一条回复,来自于黄茵花本人。

    【@黄茵花:什么!你居然拍了照片不告诉我!还说当时只录了视频!】

    他回道——

    【@闻雪时:原来想独吞的。】

    想独吞。

    一句话压过今晚所有关于《夜航船》的讨论度,关于娄语和闻雪时的那点意外在这句话面前无足轻重,这出戏到了这里才算是最高潮。

    营销号倾巢而出,闻雪时疑似告白黄茵花的话题半小时内就蹿上了热搜第一,

    “我来解读一下潜台词——因为我知道我发给你你就会发出去给粉丝们看,所以干脆骗你没拍到这张,我就可以独享了。擦,这句情话又霸道又带着点孩子气,我完全不敢想象这居然是一个已过三十的稳重男人说出来的[烟]”

    “这句话调戏的意味也很重啊,其实并不是真的想独吞,最后不还是放出来了,本质上是想看对方惊慌失措的样子,最后给个惊喜,马的我不行了,这个男人太会谈恋爱了……”

    “这真的是公开吗??”

    “想公开没什么吧,闻雪时都32了,可能是想稳定了。”

    “……这就是条营业微博啊,求求你们带点脑子吧。”

    “朋友之间也能这么开玩笑的望周知,你们是都没朋友吗?”

    ……

    网上因为闻雪时这句话吵得不可开交,一篇篇的阅读理解写得比高考作文还用心,但本人就此神隐,对自己掀起的腥风血雨毫不负责。

    娄语看见微博的那刻起,就躺在窄小的下铺忘了动弹。还好此时所有的镜头都已是关闭状态,不然就会看见一具“死尸”。

    没开灯的底舱里,手机屏的微光白晃晃地映着这具“死尸”毫无表情的脸,良久,连手机的微光都熄灭了。

    她终于有了点动静。把手机扔到一边,慢吞吞地坐起来,像睡了很久才刚醒,带着一种茫然的迟钝,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似的。

    娄语扫视了一圈昏暗的房间,最后取下挂着的羽绒外套,抬手出了房门。

    阴差阳错今天没吃防晕药,恰好给了自己可以放任喝酒的机会。

    她直奔第一天没能去成的临廊酒吧,船上本就人少,大厅里此时除了吧台的调酒师和侍者外空无一人。

    在这种情况下就没必要去包房了。娄语走到可以俯瞰海面的位置,向侍者要了一杯高浓度的鸡尾酒。

    酒刚端上来,深处包房的门忽然被人从里被推开,漏出一点光。

    居然已经有人在里面喝酒了。

    娄语侧头望去,女人一只纤细的小腿迈进眼帘。

    作者有话说:

    “早知解散后各自有际遇作导游,奇就奇在接受了各自有路走,

    却没人像你,让我眼泪背着流。”-

    这章200个红包~

    明天也是晚上12点更新,上夹子后恢复中午12点更,辛苦鸭头们这几天熬夜咯感谢在2022-05-23 23:56:55~2022-05-24 23:0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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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娄语惊愕地抬眼,从里面出来的女人是邓婧。

    她看见娄语也很诧异,朝她的位置走来。

    “你怎么来喝酒不在群里说一声?”

    “群?”

    娄语后知后觉地打开微信一看,才发现群里刚才热热闹闹,周永安在问有没有人要去喝一杯,只有姚子戚说不去,而她根本没回。

    “是啊,你不是一直没说话,还以为又不来呢。怎么自己跑过来喝?”

    娄语讪讪地把手机摁灭:“我没看到消息。”

    一直对着微博发呆,什么消息都没处理就跑过来了。当时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急需酒精。

    “那过来跟我们一起啊。”

    邓婧表示亲近地上前拉住娄语,没给她推拒的机会,径自推着她往包房走。

    她很想甩开胳膊上的手臂,冷酷地说不好意思我只想一个人喝。

    但仅止于幻想。

    娄语将手搭上邓婧的胳膊,脸上挂笑:“好啊,上次还说了下回一定一起喝。”

    包房里的人诧异地看着变戏法冒出来的娄语,不过大家都很欢迎她的到来,包房里气氛热烈,除开角落里坐着的闻雪时。

    众人都感觉到这两人的气氛有点微妙,从索道台那个拥抱就开始了。但这个圈子里谁不是人精,自然不会明着面八卦,都装作无事发生。

    他身边不远处就坐着黄茵花,娄语看到这一幕不免觉得搞笑。原来这两人刚才就在一起,那还在微博评论互动,是这样更有情趣吗?

    她在郭笑身边坐下,邓婧把她送进来又出去了卫生间,嚷嚷着等回来一起玩游戏。

    娄语看向郭笑,避免冷场地主动问:“你们刚才在玩什么?”

    “刚开了局时间炸弹。”郭笑举着手机示意,看娄语的表情有点迷糊,解释道,“就是设了个闹钟,然后大家轮流传手机,到谁手里响了,谁就得喝。”

    娄语恍然:“噢……类似击鼓传花?”

    “不是那么小儿科的。”周永安插进来,笑得很欠,“传递的时候得前后得问问题,接的人得回答,要是想让炸弹在别人手中引爆,最好问点难回答的,有点出格的那种也行。”

    门在这时推开,邓婧风风火火地回来,一坐下就眼疾手快地倒满了两杯惩罚的烈酒,嚷嚷着:“第二轮得翻番!不能比我上轮喝得少!”

    黄茵花打趣:“下手这么狠,当心再坑到自己头上啊。”

    邓婧换到娄语身侧的位置:“那我要坐娄妹子旁边,她肯定不会刁难我。”

    娄语听到她这么说,原本想拒绝不玩的话滚了两圈,最终还是咽回嘴里。

    在圈里混了这些年,局上这些游戏都不可避免,她不喜欢,但也不会故意拂大家的热情。

    她还是想给合作者们留下个好印象,以后说不准就又在哪个剧组或者综艺碰上了。在尽可能配合的前提下,她会暗中拿捏那个平衡。比如自己中招被惩罚个一两次后,差不多就能收手提前离场,这样就不会被人诟病。

    闻雪时在他们说话时一直在闷不吭声地喝酒,他和自己隔了好几个人,这个游戏他们不会有交集。

    娄语确认了这一点,微微定下神。

    郭笑打开闹钟的设置界面,闭着眼睛瞎选了一个计时数字,然后摁灭屏幕,说着开始了!将手机顺时针递到娄语手中。

    郭笑问:“在座你最喜欢谁?”

    这个问题郭笑已经对她手下留情了,不然就会问出讨厌的人是谁,那就很难回答。

    她毫不犹豫回答了邓婧的名字,并转向邓婧:“你相信我刚才说的吗?”

    邓婧哈哈笑,笑中包含了一层亲爱的你这水放得也太明显的意味。

    “当然相信,我也喜欢你。”她冲娄语抛了个媚眼,又接着转向周永安,“如果这轮还是我输,你帮不帮我喝?”

    周永安:“那还用说?”他赶紧将手机传给黄茵花,“如果……”

    “丁零零零——”

    手机完美地打断了他的提问。

    “靠!”周永安无语地掐断手机,认命地取来那两杯酒喝下,嘟囔着,“下次要加码到三杯!”

    该说庆幸吗,手机没在下一个人——黄茵花手上响起,所以她不必要看见闻雪时可能会替她挡酒的画面。

    下一轮重新从周永安开始,他对着黄茵花甩出一个很犀利但又在分寸之内的问题。

    “说一个圈内你最看不爽的女演员。”

    黄茵花苦笑片刻,迟疑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翁何灵吧。”

    这人似乎是黄茵花上部戏的共演,难道是两人拍摄时发生过不愉快?娄语暗自揣测,注意力随即被黄茵花抛向闻雪时的发问吸引。

    她问他:“除我之外,这里的女生当中选一个人喝交杯酒,你选谁?”

    闻雪时眉头一挑,似乎并不满意她问的这个问题,随手一指旁边坐着的郭笑。

    “她。”

    被指到的郭笑夸张地笑道:“可以可以,闻sir说到做到哦,一会儿要是炸弹到我手上爆了,你可得陪着我喝。”

    “不会让你爆的。”闻雪时言简意赅问她,“平常爱喝酒吗?”

    “……还行吧。”郭笑回答完吐槽了一句,“这个问题也太摆烂了……怪不得说不会让我爆。这游戏这么玩儿就没意思了啊,看我的。”

    她扭头面向娄语,脸上不怀好意。

    “如果你今晚酒后乱性,对象只能是这艘船上的嘉宾,你选哪个?”以防娄语再说出邓婧的名字,她迅速补了句,“只能从异性里选一个!”

    手机同时递到娄语手中。

    唰唰唰,在场的目光跟着聚集到她身上。

    这个问题太辛辣了,娄语无法回答。她干脆等着手机自爆,反正她的目的本来就是喝酒。

    “我选……”她故作为难地扫过众人,视线从闻雪时身上轻轻飘过,毫不停留。

    “丁零零零——”

    手机在她的拖延下响起,郭笑讨好地上来搂住她。

    “抱歉呀,我刚才问的有点狠了,谁叫他们问的都太轻飘飘了!我就想说得给你们来点刺激的示范!”

    “没什么,都是游戏。”

    娄语痛快地揽过桌前倒满的三杯烈酒,像喝汽水似的咕咕饮尽。一口气喝完还打了个酒嗝。

    其余几人被她的姿态惊到,尤其是黄茵花,哭笑不得:“上次你还说酒量很差……看来还是我垫底啊。”

    娄语闷闷地笑了一下,没辩驳,看上去还挺正常。

    然而,她的脑子里已经盛满了醺醺然的气泡。周身被这坨气泡拖着,连呼吸都变得好轻盈。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闻雪时扫了她一眼,低下头拿起手机发信息。

    时间炸弹开始玩第三轮,大家这次的问题问得五花八门,结果又卡在了娄语手上。

    虽然郭笑想出来的问题很正经,她为了弥补上一轮自己问得有点过火,这次摆明了是给娄语放水的。

    ——“目前为止拍的这么多戏里,你最喜欢的是哪一部?”

    她问的是这个问题。

    但娄语却又沉吟,直到手里的铃声再度响起。

    “啊……又是我。”语气惋惜,但伸手举起加到四杯的酒却不含糊。

    邓婧有点担忧地想帮她喝一杯,被娄语拦下来。

    “不用,我ok的。”

    她喝酒不上脸的特质成功骗过对方,邓婧佩服道:“没想到你酒量还真行。”

    哪能呢,其实她眼前一切都已经开始重影了,以致于去抓杯子时有瞬间的扑空。

    等到最后一杯酒全数下肚,五感已被无限放大,身体热烘烘的,酒精和血液融为一体,把所有的痛苦濡湿。它们粘稠下坠,终于不在脑海里作乱。

    娄语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吐词却还很清晰。

    “我先到这儿了,你们慢慢喝。”

    都已经罚了七杯烈酒,自然没有人再拦着她继续喝。娄语顺利地出了包房,搭电梯回底舱。

    来到走廊时,迎面有个人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过来,看见她立刻紧张地和她打了声招呼。

    娄语脚步一顿,勉强辨认出那是闻雪时的助理小川,点点头继续往前。

    脚步有些摇晃,但好歹顺利到达了电梯前。刚被搭乘过的关系,还停留在顶层。

    娄语按键进入,电梯门缓慢打开,又缓慢合上。可就在即将关上的刹那——一只手从旁伸进,冒着被夹手的风险挡住了门。

    娄语昏沉的意识立刻惊醒,眯眼望去,一个熟悉的轮廓进入视野。

    闻雪时一言不发地走进电梯,按亮底舱上一层的楼层牌。

    看样子也要回去。

    娄语往后一看,没发现他的助理跟着,有些奇怪地往角落缩了两步,头靠在冰凉的玻璃上,视线投向逐渐下降的黑色海面,丝毫没有和他搭腔的打算。

    就在她以为这种沉默会一直持续下去时,他偏过头看向她。

    “酒量还是那么差,怎么敢喝这么多?”

    娄语反应慢半拍,懒洋洋地看回去:“谁说的?我可没醉。”

    “那刚才抓空杯子的人是谁?”

    “……”娄语嗤了一声,“就算酒量差又怎么样,不能喝吗?”

    不知道是不是喝太多的缘故,她的语气不加修饰地暴躁。可她心里清楚,这份暴躁不应该由他来承受,完全是自己无端的怨气。

    娄语舔了下唇,收敛语气:“我意思是,规则摆在那里,我必须得喝。”

    “是吗。”闻雪时勾起嘴角,仿佛觉得她这句话很好笑,“我看你是故意想喝。你的那些问题根本不难回答不是吗?”

    “不难吗?这么多年拍的戏,光在脑子里罗列就要想好久,挑出一部来就更难了。难道闻老师能瞬间讲出来最中意哪部?”

    他维持着假笑,没有应声。

    “果然吧,你也说不出来。”娄语干涩地调侃,“那我来猜一猜,是——”

    胸口在酒精的催生下狂跳,一个答案从嘴边莽撞地跑出来。

    “《樱花》?”

    那部令他名声大噪,一举拿下金寰最佳新人的,和黄茵花共演的电影。

    她对上他黑漆的眼珠,像在眺望下行电梯外的黑色海域,什么都看不清,只感到戚然。

    索性在从他嘴里得到肯定的回答前,电梯叮一声,到了他按住的楼层。

    她舒了口气,扬起下巴,轻飘飘地晃手:“闻老师,晚安。”

    闻雪时干脆地往电梯外走,一副不想和酒疯子继续掰扯的架势。

    娄语目送着他的背影迈出两步,却停在了电梯的指示板前。

    他伸手按住关闭按钮,迅速迫使刚打开的电梯门再度合上。

    他也没有再按其他楼层,雪白的月色照亮唯一的红色按键,正是通往她房间的底舱。

    闻雪时回过身,压住背板,攥在口袋里的手指一上一下地把玩火机。

    电梯载着二人继续向下运行。

    沉闷的空间将火机的细碎声响放大,非常恼人。他一个收势,停住动作,开口说。

    “既然你猜了我的,那我也来猜一猜你的。就猜那个酒后乱性的对象好了。”

    他隐在月光背面,盯着角落里的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会选谁,姚子戚吗?”

    电梯在这时滑入底舱,看不见海面了。

    空间变得更加逼仄,像一座长方形的囚笼,或者用小小的斗兽场比喻更为贴切。他们俩是被放进去的困兽,对峙在斜角线,跃跃欲试地盘算着如何用语言杀死对方。

    娄语抿紧唇,看着闻雪时:“你好像还没告诉我猜得对不对。是我先猜的。”

    他又慢慢笑起来:“你这样追问,是在逃避你的问题,还是在在乎我的答案?”

    娄语立刻否认。

    “都不是,只是正常的好奇心。被吊了胃口谁都不会高兴。”

    “你先回答我,礼尚往来,我会告诉你猜没猜对。”

    娄语沉沉地盯着下行的数字,冷声道:“对,我会选姚子戚。”

    他眉间微抖,很快调整表情笑道:“骗人是不对的。”

    娄语也跟着笑:“我没骗你。现在你该说我有没有猜对了。”

    闻雪时转过脸:“你猜错了。”

    娄语抬眼望见电梯的数字跳到底,胸口也随着他出口的答案猛地一跳。

    她低喃:“……你也不要骗人了。”

    怎么可能不是《樱花》,无论是从前他的事业,还是现在他的情感,都和这部电影息息相关。

    叮,电梯到达。

    斗兽场终于打开了紧闭的银色铁门,两匹困兽的战争就此落幕。

    表面毫发无伤,但互相看不见的地方有没有渗着血呢,天知道。

    娄语自嘲地一弯嘴角,头也不回地跨出电梯。

    可就在踏出去的电光石火,她的手臂从身后一把被拽住。

    毫无防备的,她被重新拉进了电梯,拉进了那个黑色的斗兽场。

    作者有话说:

    通知:明天(27号)上夹不更新,下次更新是28号中午12点,之后就恢复正常时间点更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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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娄语这一晚又没有睡好。

    都说喝酒是可以练出来的,但她的基因估计天生和酒精相克,喝多少次都是三等残废。果然睡下不到两小时,剧烈的头疼就把她凿醒了。

    身上是一股一股的冷汗,她赤着脚冲下床,抱着马桶直吐。

    喝的瞬间总是感觉很好,喝完注定又是这怂样。

    酒精和爱情真是如出一辙啊。

    娄语偏过头,吐得都快麻了,脑子也跟着当机,退化成一台只会重复播放记忆幻灯的旧机器。

    第一次喝到吐的记忆发生在《昨日之诗》的剧组。当时演员副导过生日,叫了一帮小配角去KTV撑场面,也顺带叫上了她和闻雪时。

    但他们在那个场子里,几乎就是两个闷葫芦。

    毕竟小演员们平常拍戏互动玩得比较多,自成一派,他们插不进去,远远地坐在一边。而他们之间,不知道是不是碍于上次拍海报的缘故,关系倒退得比之前更拘谨。

    虽然她不知道闻雪时是不是受拍海报的影响,至少她是。只要看到他的脸,就会联想到那些微妙的触碰,没法儿好好地和他讲话。

    她没想和他讲话,不代表别人也不想和他讲。

    一曲歌被切掉后,某个女演员扔下麦朝他们的方向走来,特别强势地挤到了她和闻雪时之间,带来一股浓重的香水和尼古丁混合的味道。

    “你们怎么不坐过去啊?一起玩游戏啊。”

    她虽然用着你们的称呼,眼神却只聚焦在闻雪时身上。

    这个女演员是剧组的女三号,平时为人热情大方,很吃得开。这不是她第一次主动过来朝自己和闻雪时搭话,但娄语能感觉到她对待闻雪时的态度似乎区别于其他人,有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

    之所以是不动声色,大概是因为她在组里已经和执行导演勾搭上了。这是昭然若揭的秘密。

    她不可能为了闻雪时得罪执行导演,可这个场子对方不在,多么难得的调情机会。

    闻雪时却像感觉不出来似的,礼貌回答:“我们不太会玩。”

    女三不以为然,上手拉他:“走吧,不太会玩我教你。”她又转向娄语,“你也来啊?”

    闻雪时跟着看向她:“要去吗?”

    他的问话让女三在他们之间微妙地看了一个来回。娄语没想到他会问自己,愣了一下,点点头。

    三个人坐到玩骰的主桌,依旧是女三横插在中心的位置。娄语往桌下扫了眼,她正翘着二郎腿,高跟鞋一甩一甩,快贴到闻雪时的裤腿。

    他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半寸。

    他们加入后,骰子游戏换成了捉手指。

    在娄语看来这个游戏非常无聊,一个人当“鬼”,伸出手心摊开朝下,其余的人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这个人的手心下方。一二三开始后,手指赶紧撤离,谁没来得及逃,就要喝酒。如果全都逃了,就轮到鬼喝。

    最先被选中当鬼的是剧里的一位男四号,他夸下海口:“就我这大手,你们每人一打tequila备好吧!”

    演员副导笑着说小子口气挺大啊,一边竖起中指伸过去。

    众人哄笑:“中指犯规啊哥!”,一边一个个都有模有样地学着他的样子,最后男四手心底下一溜儿的Fuck。

    男四号气急败坏,却发现混在中指堆里的,还有一根老实的食指。

    他找着食指的主人,和娄语四目相对。

    “可以啊妹子,一会儿我谁都不放过,就给你放水。”

    娄语不知道说什么,笑着点点头。其实闻雪时也伸着食指,但估计同为男人就被他忽视了。

    然而,男四号嘴上说的和行动完全不同。三二一过后,他谁都没在意,就逮着娄语抓。

    她的手指被他精准捏在手心,他兴致勃勃:“妹子,喝吧!”

    大家都看着她,她不想被这些视线看扁,什么都没说,一口气把那一打全喝了。

    旁边的女三号惊叹:“藏龙卧虎呢这是,妹妹酒量这么好啊!”

    她擦了擦酒渍,傻乎乎地点了下头。

    该说不说,其实这是她第一次喝tequila……

    接着,第二把、第三把……连续好几把,男四号就好像猫捉老鼠似的,一个劲儿瞄准她,也仗着以为她“会喝”。

    手指被这人数次抓在手心,薄薄的手汗粘到她的指尖,那种紧密触碰的感觉和闻雪时带给她的截然不同,有点作呕,不知道是这人的作用还是因为酒精。

    总之,她的胃里开始不断地翻腾,整个人哪怕坐着也有种摇摇欲坠的失重。因此她一局比一局迟钝,被抓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听力都开始逐渐模糊,她却还是辨认出了闻雪时的声音。从开局一直很沉默的他居然主动举起手,说要当鬼。

    女三撑着下巴歪头看他:“没见过这么帅的鬼。”

    闻雪时笑了笑没搭腔,男四插嘴:“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啊,我不帅?”

    “嗨,你那张脸我都看腻了。”

    “你这女人喜新厌旧,太伤我心了。”

    男四撇了撇嘴,似乎还没玩过瘾,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场子,悻悻地交棒给了闻雪时。

    这一局再开时,娄语抬起手指,视线里手指都已经开始重影了。

    但她这回不再紧张被抓住,甚至有一种,如果借此能被抓住就好了的想法。就像拍摄海报那样,顺理成章地拥有一些越界的亲密。

    可闻雪时没给她这个机会,号令一下,他快狠准地去抓了男四的手指。

    男四玩笑道:“好啊,这是嫌我前几局都没喝开始狙我了?”

    “我已经给你放水了。”闻雪时语气抱歉,“但是,你也得快点逃啊。”

    后半截的话锋一转突然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男四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有点不爽。之后的几轮游戏,两人明显较着劲,但几乎都被闻雪时一手掌控。眼见战况要升级,演员副导站了出来,对着闻雪时打发:“小闻啊,去楼下再去买点啤酒来吧,回头找我报销啊。”

    闻雪时一顿,起身说好,硝烟散去。

    娄语借机也跟着站起来:“我也去吧,他一个人拿不过来。”

    她讲话的口齿还很清晰,一点也看不出来内里已经崩成什么样了。于是刚推开包厢门,闻雪时猝不及防地目睹了她撑着走廊的墙,突然一泻千里的崩溃场面。

    “……”

    吐完之后,娄语呆呆地望着满地呕吐物,突然拔腿就往外跑。

    她一直跑出KTV,整个人被街头的冷风抽打才清醒一些。

    闻雪时后脚追出来,啼笑皆非地把一瓶矿泉水扔到她手里。

    “你跑什么?”

    “逃离案发现场……”

    “先漱下口吧。”

    “……谢谢。”

    “不客气,刚从包厢里顺的。”

    “我指的不单是这个。”娄语忐忑地捏着瓶身,“你刚刚当鬼的时候,是在故意针对他吧?”

    他点头。

    娄语捏着瓶身的手更紧了。

    “今天演员副导生日,你这样他会不高兴。我觉得……他大概已经不高兴了。你没必要为了我这样。”

    “我不是为了你。”闻雪时打断她,“他们在看人下菜碟,在他们眼里,我和你是一样的。”

    娄语捏着瓶盖的手指顿时松开。

    “哦……我说呢。”她尴尬地挤出一个假笑。

    “你的酒量就别逞强了,才这点就吐了。”

    娄语下意识地点头,又摇头。

    “我很会喝的。”她比划着,“我能一口气喝好几坛阿公酿的杨梅酒,特别好喝!”

    他听后笑起来。

    “小朋友。”

    娄语不服气:“那个度数也很高的。”

    “好好好。”他慢慢地,“那不是杨梅酒的时候就别乱喝了。别他们让你喝你就喝。”

    “没事!这不是为了和剧组的大家搞好关系嘛,很多东西都是必要的。”

    闻雪时忽然不说话了。

    他沉默地盯了她半晌,盯得她都怀疑自己嘴边是不是还残留着什么呕吐物,他把目光移开,说着我去买啤酒,你在原地等我。

    她拉住他的衣袖:“我说了我帮你拿!”

    “……我是担心你吐里面。”

    “我不会!”

    她不依不饶,闻雪时没见过她这样,只好依了这个醉鬼,语气也软下来:“你要是又吐了,一定要跑得比在KTV还快知道吗?”

    娄语点头点得像小马达。

    KTV的隔壁就是一家便利店,闻雪时瞥到门口放置的伞架,伸手拿了一把。

    娄语奇怪地看着他:“你不会也喝大了吧?外头没下雨!”

    “这把是准备还你的。”

    她表情一僵:“……干嘛啊,一把伞而已。”

    “我知道你给我伞也是想搞好关系,但我的原则是不想太欠别人的。”

    娄语听到他的想法,突然意识到他刚才为什么沉默了。一定是她说的那句“为了和剧组的大家搞好关系”这句话让他误解了。

    手指又开始揪水瓶了,心头跟着突突狂跳。

    她突然庆幸自己今天喝酒了,还喝得不轻。这样,有些平常绝对不敢说的话此时居然也能冲动地说出口。

    “不是的。你和大家不一样。”

    她夺过他手中的伞,一把挂回伞架,又开始像那天那样词不达意。

    “对你没想过要不要搞好关系,只是那天,不想看到你淋雨。”

    说完她迅速捂住嘴:“呕——”

    这句语气暧昧的话最终以一泻千里的呕吐结尾。

    还好她跑得快,要吐的刹那记得瞬移到了便利店外。闻雪时独自扛了一箱的啤酒出来,无奈地笑着看她蹲在门外吐,一幅看吧我早就说中的模样。

    她不好意思地赶紧擦嘴起身,他对她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腾不出手,让她往他口袋里拿样东西。

    娄语乖乖照着做,从里头摸出了一板解酒药。

    ——十年后,这板解酒药再次出现在她的手心里。

    就在她被闻雪时重新拉回电梯,她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正紧张到不行时,他沉默地将这板药塞过来,割着她的手心。

    她想起来在走廊上和他助理擦肩而过时,对方手里拿的就是这东西。

    她浑浑噩噩地捏着它回了房间,压到了行李箱的最角落,拿好多衣服遮盖住,一片未动。因此活该又在凌晨三点醒来,遭受一场剧烈的呕吐。

    *

    短短一天内吐了两次,已经没什么能再吐的了。漱口后口腔里仍弥漫着恶心的酸意,忍过想把脑袋拔下来重组的痛感,娄语艰难地从厕所出来,瘫到下铺看起了剧本。

    下一部戏的档期早已经定了,出了这档综艺后就要飞过去开拍。她现在挑的是更之后的剧本。

    四面八方的制作公司递了很多过来,团队的策划筛过一轮,到自己手上的还是不少。她这阵子抽空就看,只是一直提不起兴趣。

    没办法,好本子稀缺,电视剧题材翻来覆去就那几样:手指一定是金色的古装大女主;天天在轮回道蹦极的仙侠古偶;加班主旨是谈恋爱的都市职场;两只狗谈起来都比男女主生动的所谓甜宠;更别说已经向她跃跃欲试招手的家庭伦理……

    越看头越痛了。

    娄语烦躁地把剧本往床边一甩,其中一页纸因为单薄荡了出来。

    “《往事若无其事》”

    她看见这个取名,已是一怔。

    第一页是人物小传和剧本梗概,简单概括,男女主角是一对交往六年的情侣,分别后再也没见过面,再次重逢是在共同朋友婚宴前一晚的蒙面派对上。

    而此时,女人已经结婚了,男人身边也有了新的女友。

    两人对彼此都十分疏离,交谈都甚少。

    变故发生在午夜十二点,大家各自的面具摘下来,男人一反常态,突然视线逡巡,在人群里看到她,满脸雀跃地穿过衣香鬓影抓住她的手。

    他的灵魂变成了九年前和她相爱的那个青年。

    梗概写得很有悬念,娄语正准备翻页,才发现没有了。

    怎么是一张只有单页的剧本?

    娄语立刻上微信敲工作室的策划总监,问她这个剧本怎么回事。

    这个点显然不会有回音,她把手机一扔,继续翻阅别的剧本。看了一通,刚好些的头痛又回来了。

    她最终放弃继续看剧本的念头,转而打开微博小号想吸点熊猫团子,没划几下又看到闻雪时的那条微博……算了,拉倒。

    综艺已经过半了,撑住。

    娄语给自己打气,起身冲澡,清爽地换上运动服,朝凌晨五点的健身房走去。

    她以为这个点健身房不会有别人,因此一打开门,被里面正在跑步机上大汗淋漓的人吓了一跳。

    姚子戚塞下耳机,回过头,脸上也闪过诧异。

    “起这么早?你们昨晚不是喝酒了吗?”

    娄语微愣,意识到他的话里有处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我去喝酒了?”

    “你们不是在群里说的吗。”

    “是吗?”

    她怎么记得自己并没有在群里说话?

    看到她面露疑惑,姚子戚匆忙解释:“是周永安告诉我的,他昨晚私聊说你也来了,问我怎么不来,就差我了。”

    “哦……这样啊,他还真是爱瞎攒局。”

    “他还说你喝得挺猛,一口气喝七杯。我记得你酒量好像一般吧。”

    “这些年练出来了一点。”

    “那下回我破例陪你们喝点。”他玩笑道,“不然感觉就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很无聊,本来我想说昨晚去的,但你和闻雪时都提前走了,他们也差不多就散了。”

    她胸口一跳,转移话题地笑笑:“还是注意身体要紧。”

    他突然提起闻雪时和自己提前离场,大概做贼心虚吧,她生怕是自己和闻雪时的那点关系被察觉。

    毕竟五年前,她在姚子戚面前完全隐瞒了闻雪时的存在,营造出自己单身的人设。虽然,建议她这么做的人是当时成为她经纪人的周向明。

    他来片场探了个班,就呆了二十分钟,当天回去后告诉她:

    “姚子戚对你有意思,你不能浪费。”

    她有点懵,问这是什么意思。

    “……炒cp你不懂吗?按照你们现在的咖位差,加上男女炒cp基本都是女方占利益大头,姚的团队肯定不会愿意。所以没必要跟他们谈了。”

    “那还怎么……?”

    “所以我要你聪明点。”周向明意味深长,“撬不动姚的团队,但可以撬动姚子戚。不要浪费‘意思’,你懂吗?还是要我再解释地明白一点?”

    娄语当下沉默。

    她不是笨蛋,在三言两语后就洞察了周向明的暗示——利用姚子戚的感情,制作暧昧的吊钩,吊住姚子戚这条鱼,也就钓住了他背后的团队。

    她沉默是她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我得分手?”

    “哈。”周向明意味不明地笑着问,“那你分吗?”

    娄语的眼瞳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欣赏着她脸上的表情,脸上笑意更深,似乎很乐于欣赏这种动物挣扎的痛苦。

    半晌,他才幽幽道:“开玩笑的,没必要到这份上。当然你能够主动分是最省心的,不过我也没兴趣做法海。只要你藏好,别让姚子戚和外界发现,也别让你的小男友出来捣乱。如果你保证不了,你就别做。”

    娄语刚放松下来的表情又变得严峻。

    某种程度上,这比直接分手残酷多了。

    逢场作戏难免要赤/裸地鞭打别人的真心,不论是对于为姚子戚,对于粉丝,还有对于闻雪时。

    她无法做到一个人欺骗,注定要拖他下水。

    周向明笃定地看着她,简明扼要道:“你和姚子戚有cp感,这已经赢一半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帮你撕下这部戏的原因之一。如果你能让他做到想和你炒,团队拦不住的。”

    “娄语,你不是想红吗?”

    ——她张开嘴,又讷讷闭上,很轻地点了下头,向他保证:

    “我会藏好的。”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已经有朋友跳预言家了^_-就是解酒药

    这章还算肥叭,明天我也尽量码个双更合一的大肥章上来=3=辛苦这两天大家等

    对了,我在专栏挂了新预收《霓虹天气》,要是感兴趣可以去收藏一下~-

    《往事若无其事》出自《夜会》里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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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清晨的邮轮上,朝阳从船头染起,慢慢洒满金光。

    除了已经起来的姚子戚和娄语,其他房间内的几人也陆续起身。

    底舱之上的房间内,闻雪时从卫生间冲澡出来,瞥了眼床头震个不停的手机。

    此时直播的摄像头还没开,他表情疲倦地打开,全是来自经纪人的未接来电,从昨晚打到现在。

    刚消停下来的电话又铃铃响起,他擦着头发,终于接通。

    “喂。”

    “祖宗,你终于接电话了——”丁文山咬牙切齿,“你昨晚那条微博怎么回事,我同意你意思意思炒一下得了,不是让你这样炒!你再这样我要管控你微博了!”

    闻雪时在床边坐下,透过舷窗看着太阳,微微眯起眼。

    “网络上扒我们太厉害了。”他淡声,“不能让他们再扒下去,这是她想藏起来的。”

    “我们”,丁文山沉默,他当然知道是指谁。

    “那你也不能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吧,我真是服了让你上这个综艺!你失态好几回了你明白吗?团队一天到晚都在监控风向,本来挺好一路人盘,上这节目已经出了好多路人黑。我真是求佛告祖你赶紧下节目吧真的。”

    他波澜不惊:“我无所谓,让他们骂吧。”

    “……求你了,没几天了,你安分一点吧,ok?”

    “抱歉文山。”

    “呼——快到开播时间了,去吧。”

    丁文山挂断电话,闻雪时顺势点开微博,看着昨晚那条数据爆表的照片。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赋予这张照片更多的含义。

    就像他在微博里说的那两个字,独吞。

    事实上,这只是一张他私心想拍下来的,时隔多年的一张照片。虽然混进别人,时机也不算好,但也许是在这条船上唯一能拍下的一张照片,不需要别人来围观,不需要别人来评判。

    但即便时隔多年,好像还是没办法随心所欲。

    他两指放大照片,角落里,娄语裹紧外套往船舱疾走的步伐匆匆,似乎注意到他在拍别人的镜头,懵然地看了过来。

    就那一瞬间,他定格住了。

    *

    上午的直播准时开启,弹幕突然多出了一拨新粉群——闻雪时和娄语的cp粉。

    归功于昨天网络群魔乱舞,导致视线被转移,那张动图并没有发酵,但依然有一拨颜狗大队对娄语和闻雪时的关系产生了好奇,顺藤摸瓜到了cp超话里来。

    超话虽有,但不成气候,因为最开始建立超话的人其实是两方各自的唯粉。

    他们完全是战略性来嗑一下这对cp,正主的关系越假他们嗑得越起劲。目的就是为了拆大热的七楼和雪花。

    但在扒到两人居然还曾在九年前共演过网剧,又把之前直播时两人互动的一些犄角旮旯统统翻了出来细品,很多东西就变得耐人寻味。

    唯粉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拉郎拉了个不得了的。

    为时有点晚,嗑药鸡们立即拎包入住,在一夜之间重新装修了看上去相当冷清的cp超话。首先改了个名儿,把两人的cp名叫做时雨——不知道何时会落下的阵雨。粉丝则自称为气象观测员。

    【本观测员预测今天会下雨】

    【嗯嗯没戳,大家出门记得带伞】

    【我是小学生我信了,要是没下雨我就用伞铜丝观测员!】

    直播弹幕一堆类似的发言,这让其他不明真相的群众一头雾水。

    【啥玩意儿啊,我走错地儿了?】

    【会下雨么???我昨晚看了天气预告明明大晴天!】

    莫名其妙的讨论在嘉宾们都出场后又一致地变成了老婆老公。

    娄语按照卡片上的地点来到了游轮上的电影院,卡片上写着要让大家一人一排就座,不能坐到一起。也不知道是卖什么关子,但看样子像是要一起看什么东西。

    所有人按照规则就座后,屏幕上亮起,亮出了一行文字。

    ——第四日,“上帝说:天上要有光体,可以分管昼夜,作记号,定节令、日子、年岁,并要发光普照全地。”

    ——“漫漫长河里,还记得你们创造的星光吗?”

    接着,屏幕暗下,郭笑走到台前,对着大家宣布直播的规则。

    “这次比赛分两轮。在座的各位都参演过很多优秀作品,第一轮我们会释出作品中的原声台词,都是各位参演过的,知道答案后可以按下座位上的按键抢答。猜中一题得十分,猜错倒扣。看直播的观众们也可以参与这个环节,把答案发在弹幕上!我们会随机抽取答对的幸运儿送出礼品。”

    听上去好像不难,但若没有第一时间听出自己的相关作品,那就不是得不得分的事情了,事关颜面,众人都正襟危坐,手悬在按钮上蓄势待发。

    郭笑下了台,环绕着影厅的音响开始响起——

    居然没有台词,只有窸窸窣窣的环境音。

    弹幕一片问号。

    【节目组太刁钻了吧,出的什么鸟题】

    【哥哥姐姐们到底是什么答案借我抄下】

    【是不是音响坏了……】

    影厅里的大家也面面相觑,都在费劲地在脑海里回忆这到底是不是自己拍过的。

    娄语悬在按键上的手指迅速动了一下,她垂下眼,没有按下去。

    大概三十秒过后,传来一个东西掉下去的巨响,按键终于被黄茵花率先按下。

    娄语在心中和她同步说出答案:“是《樱花》!”

    屏幕随之亮起,黑沉沉的放映厅里,闻雪时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他穿着一身花衬衫,花瓣原本是黄的,因为刚结束一场街头斗殴,被血泼过,混合出一种十分肮脏的颜色,就像是这条命的底色。

    他原本要带给女主角的樱花也在斗殴中被踩烂了,此刻赤着手地徘徊在筒子楼前,刚刚的环境音就是他的脚步声。

    接着,三楼的窗户打开,一床被子摊了下来。黄茵花探出半张脸,底下的闻雪时仓皇逃跑,绊倒了角落的杂物,“砰”一声巨响。

    这个片段是影片三分之一的位置,不算什么经典片段,也没有台词,黄茵花能够在三十秒内猜出来已经不容易。

    而娄语却在开头三秒已经笃定了答案。

    《樱花》这部电影,在闻雪时拿到剧本后她就陪着排练了无数次,更何况这是他的第一部 电影,为了支持,她独自买票偷偷去看了很多次,每个细节都很清晰。

    但她不能表现出丝毫的熟悉。

    娄语仰头看着屏幕上的电影,专注地仿佛是第一次。

    第一个片段之后,接二连三地片段持续被抢答,基本都是谁参演的谁最快猜到,题库刷刷过去,直到最后一个声音的片段来临。

    “你哪来的车?”

    说话的女声牙齿在打颤。

    男声回答:“别问了,过来。”

    脚踩在积雪上的嘎吱响,铁锈的车门被拉开,破烂的引擎在风声下启动。

    “你哪来的车?”

    “……偷来的。”

    “哦。笨蛋。”

    “干嘛骂我?”

    “你要偷就偷个好点的嘛,居然偷敞篷的,雪都飘进来了。”

    再是悉悉簌簌脱衣服的动静,男声不耐烦道:“自己披好。”

    “那你不冷嘛?”

    ……

    一直没有人开口抢答,片段也就一直放了下去。

    【这是什么啊,我听到现在了还没猜出来】

    【我们听不出来也挺正常的,他们自己演的都不抢答】

    【笑死了这就是没爹娘认领的孩子吧,演员自己都忘了】

    【扎心了……这是《白色吊桥》……本观测员昨晚刚看过……】

    娄语在黑沉沉的放映厅里沉默,直到片段的声音结束。

    另一位同样没有回答。

    节目组本没有想把这个片段放进来,但察觉到昨天娄语和闻雪时绳索拥抱的热度,于是他们临时插了这个片段进来,没想到这两人都不接茬,闹了个冷场。

    郭笑打着哈哈圆道:“这是很早的剧了,不记得也正常哈。那让我们来揭晓答案。”

    屏幕幽幽亮起,二十三岁的娄语和二十三的闻雪时搭乘时光机出现了。

    三十二岁的娄语抱着臂,在黑暗中攥紧了胳膊。

    大屏幕上一片茫茫雪地,年轻的闻雪时开着一辆敞篷破车,嘴上愣愣地叼着一根劣质香烟,她哈着白气跳上车,接过他扔向自己脑门的外套,在他回答不冷之后劈手夺走了他的烟。

    “你干嘛?”

    “你光着膀子还说不冷,我试试是不是抽烟能暖和。”她干咳几声,“放屁,又难抽又冷。”

    “不会抽别抽了……烟灰!”

    屏幕中青年赶紧拂手过来,还是晚一步。烟灰积得过长,掉下一小截,烧破了她的黑色丝袜,露出圆圆的小洞。

    一片雪花悠悠飘落,触到了那截裸露的肌肤。

    “好冷啊。”

    她立刻打了个冷颤。

    他伸过去本要掸烟灰的手迟疑半晌,还是落了下去,轻轻擦拭了她肌肤上的雪花。

    他顺势摩挲了一下腿肉:“确实很冷。”

    她感受到他即兴加的小动作,仍叼在唇边的烟突然抖了几下,连忙扭过头,又长起来的烟灰混着雪丝落下。

    因为摄像机少,为了多几个机位,这条拍了好几次,有些镜头甚至上下不连贯,是穿帮的。画质投射到大屏幕的缘故还十分模糊。

    可看着屏幕里的那两个人,那些东西都不重要了。

    大部分看直播的人别说看过《白色吊桥》,甚至都没听说过。他们不了解人物关系,不了解前因后果,只这么一个仓促的片段,却感受到了流动在两人间的情绪。

    一部九年前的洗钱网剧,粗糙的拍摄班底,两个镶边的小角色捧出的真心,就像雪地里的那撮烟灰,渺小,但滚烫鲜明。

    拍摄《白色吊桥》那一年,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也是他们摆脱光替,决心以自己的面貌奋斗的第二年。

    当时他们已经一年没有任何工作,全靠之前做替身的那点积蓄支撑着,能接到《白色吊桥》的角色完全是撞到了点运气——娄语每天都会刷朋友圈的各种组训,偶然让她刷到这部网剧的组训信息,挂的导演名有点眼熟。

    ……好像是摄影系的师哥。

    大一时这位师哥要拍期末作业,找她帮忙做女主角,因此两人加了微信。但自他毕业就没再联络了。

    她厚着脸皮敲开空白的对话框,斟酌了好久后才发送了一个问好。

    看到消息没有变成红色感叹号,她大大松了口气。

    只要没被删,就是个好开头。

    但她没想到事情出乎预料地顺利。

    对方不仅记得她,还主动让她来试镜。他说虽然男女主角已经被内定了,但有个戏份不多的女配角可以给她,算是还她大一的人情。

    试镜那天是闻雪时陪她一起去的,帮她一起搭戏。可搭了一场后,师哥吊儿郎当地指着闻雪时说,另外一个角色就你来吧。

    那是她第一次深有体会,在这个圈子里,运气真是神出鬼没的玩意儿。有时候哭天抢地它都不理睬你半分,可有时候它就青睐你。

    出品方想捧人,片方想洗钱,导演想练手,没有人认真对待这部剧,足够轻佻地就把小角色分出去,而他们有幸抓住了。对他们来说,就像剧名一样,这个机会是无路可走时天空垂下的吊桥。

    比起得到人生中第一个角色的雀跃,这个角色能和闻雪时有关联,能和他一起手牵手走过摇晃的吊桥,更让她觉得无比珍贵。

    拍摄雪地敞篷车那场戏是他们进组后拍的第一场,因为北上平原这两天正好赶上初雪,统筹临时把后面带雪景的戏一股脑往前挪。还没完全做好准备的闻雪时紧张到不行。

    开拍前的深夜,她收到他的微信消息,说出来一下,穿暖和点。

    她也没问为什么,乖乖把自己塞进军大衣里,带上毛线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避过人群来到楼下。

    剧组的酒店贪便宜,住在特偏僻的郊区,方圆十里看不到什么建筑,只有一条马路,两排街灯,以及被初雪覆盖的无垠平原。

    她搓了搓胳膊,哆嗦地掏出手机想问闻雪时在哪,暗暗的夜里一双昏黄的车灯斜打过来,照在她身上。

    她抬眼过去,某人嘟了下喇叭让她上车,做派俨然有了剧里人的影子。

    她也问出了和剧里一样的问题。

    “你车哪来的?和组里借的?”

    他点点头:“不过借的不是明天要开的,那个敞篷太冷了,我一个人开还好,让你上来不行。”

    她撇撇嘴,撒娇意味地抱怨:“你都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了。”

    “你不是一直想兜风吗?”他一本正经,“暂时还没法儿买车,但现在可以先过把瘾。”

    这个男的……明明是自己紧张睡不着,还在这装。

    娄语故意逗他:“是吗,雪天可不适合兜风。”

    “那就慢慢开。”

    在她以为他要死犟到底时,他侧过头来:“这个时候我很想你在我身边。”

    她喉间咕哝了一声,难为情地拉下毛线帽,整个将脸盖住了。

    他在一旁低低地笑,聒噪的引擎启动,他的笑声依然清晰,挠着她的心窝。

    车子在雪原上夜奔。下过雪的夜晚,即便暗还是透着一种洁净的明亮。远处河道冰封,世界连水流都静默,路况一眼能望到头,他干脆单手开车,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

    车内暖气稀薄,两抹寒凉的指尖缠在一起,慢慢地就热了。

    娄语很珍惜地看向窗外,她喜欢看雪,不仅是因为从小生长的故乡不落雪,雪是件稀奇的东西。更因为它和闻雪时的名字有关。

    是在一起的那一天,他突然告诉她,他其实并不姓闻。

    “比起他的姓,我爸更希望他的作品能传承下去。”

    “作品?是什么?”

    “一张他最出名的钢琴专辑。”他下意识摸着指腹间的老茧,“叫《听闻落雪时》。”

    闻雪时,听闻落雪时。

    娄语喃喃念着,感叹道:“原来你爸爸是钢琴家,好厉害,也很浪漫。”

    “是吧。”

    他不咸不淡地附和。

    娄语专注地看着窗外的雪花,数着路过的广告牌,十年前的楼盘海报还挂在那里。

    “如果我们的海报也能挂着,十年后还能被人看到就好了。”

    闻雪时听到她羡慕的感叹,笑着接:“傻,那是卖不出去才挂着的。”他努了下嘴,“十年后我们的海报一定卖到脱销。”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有我们正脸的海报。”

    她闭上眼,微颤的眼睫仿若画笔,小心翼翼地勾勒出他口中的那张海报,有正脸的,属于他们两人的,爆火的海报。

    她恋恋不舍地从漆黑中睁开眼睛,被眼前缤纷而至的纯白震住。

    ……不知不觉,又下雪了。

    鹅毛寂静飞舞,数片雪花贴在挡风玻璃上。车子为了安全起见越开越慢,最后干脆停在路边不动。

    闻雪时按响车内的广播,深夜电台放着一首老歌,《珍重》,应景地唱着他方天气渐凉,前途或有白雪飞。

    她突然解开安全带,指着不远处有家貌似已经关门的小卖部。

    “我去看看开没开着,买样东西,很快回来。”

    “买什么?我去。”

    她没回答,飞速地下了车。

    他紧跟着松开安全带想追过去,娄语却在车边没有走,弯下身,在贴满雪花的车窗上用指尖描摹,一笔一画——

    “力口……氵由”

    雾蒙蒙的窗面,雪花被加油两个字擦掉,露出她站在雪中冻到通红的脸。

    他穿过这两个字凝视着她,回过神,她已经跑开,像一片雪花融入到这场雪中,飘到路灯下,像昏黄的聚光灯,她在其下,那么漂亮。

    荒野无人,只有车里的女人还在哀婉唱着,不肯不可不忍不舍失去你,盼望世事总可有转机。

    他的心脏在这个当口突然剧烈地发痛。

    爱到最深处是那么不安,光是听到歌词那么唱,看着她跑远,联想到失去,原来心脏就会开始痛,一边又发软。

    二十三岁的他们还不知道,爱意这个东西,连同人的心肠,就像当时脚下的那片雪地。开始再洁净松软,多被世事踩几脚,就会硬成冰了。

    三十二岁的他们看着片段结束,回忆跟着暗下去,纷纷扬扬的大雪渐变成漆黑的放映厅荧幕。

    娄语足够平静地垂下视线。

    【我靠,他们那个时候演技就这么好了!】

    【闻sir这演技当时就能吊打一票人了吧……现在还没拿影帝我真的意难平】

    【我们娄姐已经美美视后了,陪跑咖勿碰瓷】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演技】

    【那他们可真投入,投入到两人一个都记不起来这是他们演过的剧】

    【大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会想记得你十二岁写的玛丽苏日记吗,这剧总体就很浮夸,和他们后来的作品相比完全是黑历史】

    直播仍在继续,已经过了半个小时,郭笑再度上台讲了下第二轮的规则。

    “第二轮我们加大难度。这次不拼手速了,大家看屏幕——”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老虎机的画面,分为三个格子。一格对应片名,另外两格则是人名。

    “机器自动抽选片子的段落,都是过去的经典影视作品,但不是大家参演过的。然后再随机抽取两位嘉宾上台重新演绎。分数则由观众们来决定,直播右下角有点赞键,根据实时点赞数排名!”

    邓婧举手提问:“可这样不是有人会抽不到吗?”

    “放心,已经抽到过的人会自动从库里删除,确保每个人都能参演到。”

    老虎机开始跳动,先跳出了邓婧和周永安的名字。

    两人的名字接连出现时,娄语就对这个环节门儿清了。名单肯定是工作人员在背后操控的,说白了这个环节就是用来炒cp的福利环节。那么她肯定会跟姚子戚抽到一起。

    娄语心下安定地看向台,老虎机上跳出了他们抽到的电影,这部分大概就是随机的了,他们抽到了一部经典的黑色喜剧,放完他们即将翻演的经典片段,两人拿到台本后下去开始对词。

    郭笑继续cue流程道:“很期待第一组等会儿为我们带来的全新火花!那么我们来看看第二组会是谁和谁呢~”

    然后,大屏幕第一个先跳出了娄语的名字。

    弹幕疯狂刷着姚子戚的名字,工作人员正准备顺从民意,导演万进却匆忙刹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道:

    “把娄语和闻雪时放一起去。”

    “啊?”

    “听我的。”

    工作人员不理解为什么突然临时更换,又确认了下:“万导,咱们上次故意把他们拆开来那些弹幕可一直在抗议啊,这次还拆是为啥,而且这俩人刚才还闹冷场,节目效果会不会很尴尬。”

    那波没被喂饱的过世cp粉发起疯来可是很可怕的……

    “你觉得那算冷场吗?”

    “呃,不算吗?”

    “冷场好啊。”

    他缺德地笑出牙花子,懒得解释正是因为那个冷场的画面才让他兴奋起来,就像窥见了火山休眠终止的信号,这是制作爆热节目该有的敏锐。

    “那就干脆再冷一点,冷到极致就是热嘛。”

    于是,大屏幕上赫然蹦出下一个名字,闻雪时。

    底下坐着的二人一怔,娄语尤其。

    她眼眶微微收缩,意识到这一定不是巧合。

    弹幕果然顷刻被声势浩大的七楼和雪花粉血洗,大嚷着逆子又不孝了,你爹要看什么你不清楚?

    郭笑也有点意外,但她还是按照流程示意娄语和闻雪时上台。两人一左一右从两旁拾级而上,互相客客气气地点头招呼,气氛和刚才上来的邓婧和周永安截然不同。

    【节目组sb,谁支持谁反对?】

    【草草草我不行了,我说什么来着,一定会下雨!】

    【时雨马上拳打雪花脚踩七楼,明天就美帝!!!】

    【美帝你大爷,看看两人之间堪比马里亚纳海沟的站位清醒一下】

    弹幕三拨cp粉开始打架……确切地来说,是时雨粉被另外两对被拆的cp粉围殴。但他们不在乎,哈哈哈哈,谁有糖吃谁才是爷!

    而现场,娄语此刻的平静维持地非常艰难,她不敢想象等下的即兴表演该怎么做。

    和闻雪时一起演戏已经是九年前的事,哪怕现在只是一个综艺舞台上用来逗乐子的小桥段,手心都开始发汗。

    然而,这份平静比预想中坍塌得更剧烈,堪比滑坡的山体,砸得她眼冒金星。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老虎机上的片名跳出四个字。

    《昨日之诗》。

    她和闻雪时当光替的那部电影。

    作者有话说:

    万进:别骂了别骂了,要是我不拆让你们看到你们想看的,另一个次元的观众要骂死我,懂?

    双更合一的肥章,哦耶

    今日推歌,叶倩文的《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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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毫不夸张,娄语顷刻间吓出浑身冷汗。

    难道节目组挖到了替身的旧闻,故意来的这一出?

    她下意识看向闻雪时,他总是悍在脸上的微笑也凝固住了,微微抿起嘴唇。

    只是这份失措和她的又有些不同,不是害怕过去被揭穿的紧张,更像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份回忆。

    索性两个人在片头跳出来的刹那,都借着看大屏幕背过身去,只留给镜头两个后脑勺。

    弹幕的气象观测员们疯狂刷着:靠!看看这两个黑咕隆咚的后脑勺!全世界找不出这么相配的两个后脑勺了吧!

    七楼/雪花粉:?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经典段落,不意外,是地下台球室那一场。概念海报当时之所以选用这个场景,就是因为这是电影中的名场面:男女主人公分别三年,突然在国外唐人街的地下台球馆相逢。

    这里过了深夜就是隐秘的赌场。彼时他是偷渡客,靠着这份工作营/生,白天做人,晚上当狗。刚擦完一根球杆,转过身,看见了从乌烟瘴气中缓缓走过来的女人。

    大屏幕播的就是这个久别重逢的片段,短短一分钟播完,工作人员把只有半页台词的台本交到两人手中。

    好可笑啊,当年只是两个狸猫换太子的山寨品,居然有朝一日真的能来到台前,拿着男女主的剧本在千万人面前演绎。要说受宠若惊吗?她只感觉到一种命运弄人的滑稽。他们当年无比渴望被人发现,如今却是祈祷千万别被发现。

    娄语定了定神,不管节目组打的什么主意,事已至此,只有装作全然不知地进行下去。

    “闻老师,我们先各自背一下台词然后再对,两分钟够么?”

    闻雪时捏着薄薄的纸页,点头说好。

    两人走到台下,背过身去,毫无交流地各自记各自的台词。

    其实这些词并不需要怎么记忆,娄语扫了两眼,那些镌刻在回忆里的熟稔就破土而出,哪怕中间已经隔了那么多年。

    当年虽然只是一个并不需要开口的光替,她也认认真真地背下了全部剧本的台词,肖想着如果哪天某个角色突然空出来,自己就可以顶上。

    不过电影拍得很顺利,没有任何换角的机会。即便有,娄语也清楚这个机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背台词更多像是在给自己一种心理慰藉,不然漫长的六个月拍摄时光,没有任何念想就太难熬。

    但也许,这份虔诚也打动了一点神明吧。在拍到快尾声时,她居然有幸被分到了一个龙套角色,台词是一句“I DON’T KNOW”。

    当时已经到了国外拍,原本预计的拍摄周期其实只有四个月,硬生生超期了两个月,预算严重超支。

    经费能砍一点是一点,欧洲的群演花销高,干脆改了剧本设定,直接让女主角问外国人路的一场戏更改为问街头的留学生,也就是她拿到的龙套角色。

    纵然只有一句台词,她在短短几天内练习了上千次。

    这个留学生是本科还是研究生,在国外呆了几年,经济状况怎么样,她在街上是去准备打工还是只是闲逛,这直接影响到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怎样的走路姿势,怎么样的口音和腔调。如果能搭理路人的搭话,应该是个还算热心的人吧,又或者至少今天心情不错。那她又经历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呢?是考试考了高分吗?

    一个剧本没有任何描述的路人,娄语洋洋洒洒地揣摩了数千字的人物小传。

    正式拍摄那天她什么都没吃,连前一天也是只吃了一点点,怕上镜水肿。

    她不知道摄像机会不会带到自己的正脸,也不知道如果能带到会不会有停留一秒以上的时间,但她必须要保持最完美的状态。

    关于她的这场戏是当天最后一场拍的,拍完女主角收工,导演又让她留下单独补了几个镜头。

    听到这个指令,娄语的心都快停跳了。

    这几个镜头她牟足了劲,摄影灯全部暗下来的那一刻,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场地,她抖着手蹲到片场外,隔着人群打了一通国际长途。

    号码能打通,只是无人接听。

    电话响了几声,她对着嘟嘟的忙音开口,兴奋地报告。

    “阿公阿嬷,我今天拍完第一个角色了!终于可以和你们说了,不然没拍成怕你们白高兴。对了,还是和很有名的女演员搭戏噢!这人你们也认识,有次我陪你们看电视的时候你们还说她很好看。”

    她嘿嘿笑了两声:“不过我也不差吧,毕竟你们老说我们家小楼才是最漂亮的,反正我当真了。”

    深夜街头,外国人烟寥寥,也无人听懂她奇怪的碎碎念。

    她干脆放大嗓门,尽兴地絮叨着,关于第一次站到镜头前的紧张,第一次来到欧洲的新奇,第一次快要结束剧组生活的奇怪的不舍得。

    她没想会有人听到,因此挂断电话转身看到闻雪时的刹那,惊得手机差点滑出去,立刻回忆自己挂掉前的那句话……

    “跟组真的很辛苦。但又有点习惯了。包括习惯每天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如果不在了,我应该会觉得有点空落吧。”

    上天保佑,他一定不要听到才好。

    她面色紧绷,结结巴巴道:“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明明最后一场只有女主角的戏,男主角下午就收工了,不需要他进行走位。

    闻雪时哦了一声:“还是没车,我就干脆等大家一起了。”

    “哦哦,现在可以走了吗?”

    他刚点完头,她的肚子“咕——”地叫了好大一声。

    她尴尬地捂住肚子,仿佛这样就能把叫声捂回去。

    闻雪时看着她的动作忍俊不禁:“我看你饿了一天了,不吃点东西吗?都拍完了。”

    “不用吧……组里这个时候也没饭了。回去睡着就不饿了。”

    “你这样不好,我昨天就看你没怎么吃。”

    娄语微怔,他连昨天都注意到了吗?

    “走吧,带你去吃点东西再回去。”

    他笑了起来,一直背着的手伸出,藏着一束并不起眼但很别致的花束——

    “给你,刚在街角的花店买的,杀青快乐。”

    娄语盯着那束花,鼻子突然有点堵。

    电影拍到这个份上,很多配角都杀青了,娄语目睹他们一一获得剧组热烈准备好的杀青花束,还会有人前仆后继地蹭过去求合影,退场无比热闹。

    可谁会想到,给一个只有一句台词的龙套一束美丽的杀青花束呢?

    眼前的人想到了。

    他带来的不仅是花束,也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圆满的仪式。

    娄语无比珍重地捧过鲜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开口答谢时带着掩不住的鼻音。

    “好啊,我们去吃点东西再回去吧!反正拍完了,我可以敞开吃了!”她兴致高昂,“我请你!”

    闻雪时开玩笑道:“那我要点个贵的了。”

    剧组剩下的人乘着专车离开时,他们两人已经肩并肩沿着阿维伲翁的石板路走了两条街。

    娄语确实想请闻雪时吃顿好的,这六个月下来吃住都在剧组,每个月还有收入进账,请他吃一顿大餐完全负担得起。

    她其实内心有隐隐的愧疚,明明对方也和自己一样,默默站了六个月的桩,但自己捞到了角色,他没有。

    因此尽管她很想和他分享这份喜悦,但还是忍住了,就当这是件无足轻重的事。

    可是他却主动提起了这茬,还真心实意地祝贺她。

    虽然一顿大餐无法代表什么,但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回礼。

    只是阿维伲翁是个窄小的欧洲小镇,餐厅在深夜几乎都关了门,现在还开着的就是一些bar。她犹不死心,闻雪时指着街对面的二十四小时麦当劳说:“要不吃这个吧。”

    她瞪大眼:“我们好不容易来这里……吃这个?”

    “再找下去你就要饿扁了。”

    “没有啊,我还好。”

    肚子仿佛成精,在这个时候又咕了一声。

    他失笑:“就这里吧,我也挺饿的。”

    就这样,她人生中第一次出国的大餐,除了剧组盒饭外,居然是麦当劳。

    闻雪时说着想吃,但在点单时又全权把权利交给了她,说是既然她请客,那她说了算。

    娄语摸不准他想吃什么,干脆点了一套跟自己一样的,也存了点私心,想试探他的口味和自己合不合。不是都说如果能吃到一起去,两个人最起码合得来一半吧!

    两个单层吉士汉堡,两杯中可,两包薯条。她没敢多点,在深夜吃这样热量爆炸的食物已经是很奢侈的事情了。但六个月以来就奢侈一回,也无所谓吧?

    闻雪时的表情看不出来对她点的这些中不中意,很自然地替她接过餐盘,端着到窗边坐下。

    店外的视野很好,能眺望到阿维伲翁著名的断桥,只不过在夜色下并不清晰。

    但能见到这份景色就很难得,要知道他们来到阿维伲翁已经大半个月,见到最多的,只有被车窗框着,在片场和住所之间一闪而逝的街景。

    娄语饿得狠了,扯开汉堡的袋子迅猛咬了一大口。

    她鼓着腮帮子抬眼,在玻璃窗上看见闻雪时发笑的表情,他在她没察觉的时候看着玻璃窗,上面映出她毫不收敛的吃相。

    她顿时卡住,呛了好几下。

    “你吃起来怎么还会皱鼻子?”他伸手过来替她拍背,“像小狗。”

    从开始到现在,她就像一只想要亲近人,但很害羞的非典型性小狗。嘴上别别扭扭的,尾巴却显而易见地摇晃着。

    她有没有发现这一点呢。

    闻雪时吞下手中的单吉汉堡,笑道:“多谢款待。”

    娄语被他突如其来的形容恍了神,回过神支吾:“客气了。”

    她掩饰地拿过已经喝空的可乐狂吸两口,吸出咔哧咔哧的噪音,又慌张地咬住吸管,囫囵道:“等我们一起演上戏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吃顿吧,点个双吉汉堡。”

    “好。”

    当时她没想到真的能和他吃上一顿双吉汉堡,他们居然真的一起共演了。娄语开始贪心地盼望着二搭三搭,和闻雪时约定着到时候再点双吉来吃。

    结果,就再也没有下一顿了。

    他们再也没能二搭。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弱小的他们只有被选择的份。

    可到了能选择别人的那一天,他们居然都不想再选择对方了。

    两分钟的时间一到,娄语将台词页倒扣,转向闻雪时。

    “你可以了吗?”

    “来吧。”

    第一组周永安和邓婧已经开始上去表演,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娄语先开口道:“给我开个桌。”

    闻雪时接道:“这里不适合你,赶紧出去。”

    “难道这里就适合你吗?”

    “你别犯蠢。”

    “我今天不会走的。”她语气一顿,“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他盯着她,脸上浮出自嘲的笑意。

    “这些年,你有想过我吗?”

    娄语的心脏不禁收缩——他错词了。

    原台词是这三年,你还有在想我啊?

    他微妙地错了几个词,听上去就像是他本人在对她发问:娄语,这些年,你有想过我吗?

    不知无心还是有意。

    闻雪时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女人,短短的几秒停滞,她回答。

    “没有。”

    “一次也没有。”

    闻雪时笑了笑,那笑容像极了阿维伲翁的深夜,他在玻璃窗的影子里看见她吃相时露出的神情。

    只不过当年的小狗妹成长了,修炼成人形,小狗尾巴也藏得深深的,他看不见了。

    闻雪时抬手终止了对词,说:“娄老师,你错词了。”

    娄语回答:“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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