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到如今的年纪,娄语其实已经逐渐忘记最初为什么会对演员这份职业产生憧憬。
直到前几年有次采访,主持人问她,你为什么会想走上这条道路时,她才仔细回溯,大概是来自于小时候一次非常意外的经历。
她的家乡在葛岛,那是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点,大家说的方言也完全像另一个体系的语言,虽然自成一派地像闭塞的小王国,但因此没被过多开发的风景也在千禧年因特网逐渐普及之后打出点名堂。
在她上小学三年级时,第一次有剧组来葛岛,将这里当做外景地取景。有一天拍摄时借用了他们的学校,部分学生还被选去当群众演员。
“那原来是您的第一个角色吗?”
主持人当时一脸八卦地追问,她笑着摇头。
“没有,我没被选中。”
一般来说,这确实很容易成为一个人的起点,被挑中去做了小演员,感受到镜头聚焦是什么样的滋味,然后从此萌发当演员的梦想。
如果人生真的能这么顺理成章就好了。
但可惜,她没有被选中,属于拍摄当天被拦在操场外围观的那一拨。看着她同班的某些人坐在看台上拍摄,结束后还有资格和男女主角合影。
她没能得命运任何的垂青,但那又如何呢,她依然产生了某种野心。
因为她看到了荧幕背后的世界是如何运作的,就像自动贩卖机拉开之后,看见每一个五花八门的饮料瓶分门别类地放在柜子里,它并不那么神奇,规矩又有迹可循,向年幼的她发送了某种讯息:啊,原来还有这一种人生可以过,而且它曾经与自己近在咫尺。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没有被选上,那份遗憾一直压在心底,让她好几次做梦都梦到如果那天,被挑中坐在看台上的人是自己会怎么样。
大概生活会更有盼头一些吧,等着电视播出,她能很自豪地告诉爸爸妈妈。当时他们还没离婚,一家人兴许能通过这个契机,坐下来守在电视机前一起等待她的出场。
那个时候,她爸她妈的感情已经是强弩之末,一个成天住在厂里,另一个混迹在棋牌室和麻友厮混。他们和她之间的对话都是重复的那几句——
她爸:“我这个礼拜都在厂里不回来,你功课用点心。”
她妈:“你自己在外面吃点饭,我打麻将会晚点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娄语觉得这两人多么般配,这么好的一对烂人怎么就能离婚呢?
至于后来,她逐渐爱上演戏这件事本身,是因为她切实地爱上戏剧。
戏剧有起承转合,困惑时还有导演为你讲戏,剖析这个阶段人物的心理是什么,下一步又该如何走。
可人生不是。
人生走到哪个阶段,不会像剧本的批注那样有明确的提示,它从来随心所欲。
因此她总是贪心地想,如果她和闻雪时的人生是一部只有120分钟的电影,能够停在一个漂亮的节点结束就好了。她一定会选择将他们的结局安排在《白色吊桥》拍完。
《白色吊桥》播出之后,她和闻雪时那条线不知被哪个网友被单拎出来,剪辑成视频,居然在网站上小爆了,很快有了一群喜欢他们的人。
这是她和闻雪时都始料未及的。
他们全部的戏份cut加起来都不过一集片长,原以为只是一次小小的露面,收到的关注却超乎想象。
尤其是闻雪时,他靠这波流量得到了一个知名经纪人的橄榄枝,终于结束了单打独斗的职业生涯。
这个经纪人很厉害,体现在于能迅速抓住红利帮闻雪时买了不少热搜,添油加醋地炒作娄语和闻雪时的cp,而在吸引到更多的流量之后——
又雷厉风行地放出了娄语的“黑料”。
经纪人从朋友圈里挖出了她和导演在校时的合影,然后买了无数黑营销通稿,捏造了她爬床该导演的黑料。
他用最下三滥的方式粗暴地使两人解绑,粉丝也大部分流向了闻雪时,不得不说这一招运用地非常娴熟且成功。
娄语背后的经纪团队虽说一直都放养她,但眼见好不容易快长成摇钱树了,岂能容忍对方踩着往上爬,立刻也买黑通稿回击。并且推了之后所有两人出演的通告。
本能发展起来的cp就这么戛然而止,粉丝互相站队,和两方团队一样水火不容。她的私信箱每天都能收到不堪入目的鬼图,还有无数伤人的喷脏。
对此,最自责和愤怒的人是闻雪时。
正是因为他选了这个人,她因此陷入风口浪尖。
团队根本没有和他商量这些策略,甚至还直接把他的微博账号密码改了,不允许他乱发声。
他第一时间就和经纪团队提了解约,但最强烈制止他这么做的人却是娄语。
她劝他:“反正结果都已经这样了,该澄清的都澄清了,那些人骂我两句也没什么。但是如果你现在解约,少资源都是小事,你和他利益不挂钩了,他会怎么排挤你你想过吗?你的事业才刚刚起步!”
“这些我不知道吗?”
“你要是真的清楚后果,你就不应该这么做。别的不说,还有违约金呢?解约之后破事一堆,有任何一点好处吗?”
他面色铁青。
“可这个人,是伤害过你的人,我还要帮着他赚钱?”
娄语哑然,又觉得窝火。
“所以你认为解约可以帮我出气,我还会因此感动吗?这一行多的是委曲求全,我们做光替的时候不都已经很知道了吗。”
“是,所以我委屈无所谓。”他深呼吸,“重点是之后,只要我和他还捆绑在一起,难免他后续时不时再出黑通稿来针对你。”
事业倒退也好,承担违约金也罢,他的底线是至少她不能再受到委屈。
两人第一次产生剧烈的分歧,冷战了好几天,最后的结果还是闻雪时一意孤行地和对面解了约。
后续就像娄语预料地那样,朝着最坏的局面发展——闻雪时被经纪人背刺,称他解约是纯属人品不行,稍微有点火候就想着过河拆桥,这种消息一放,哪还有别的经纪人愿意接这样的艺人。
资源方面他也不遗余力地遭到打压。毕竟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糊咖,能给到的资源都不会是什么好饼,对面要拦截还是轻而易举。
接不到角色,背后没有团队,比之前更困窘的单枪匹马,更残酷的是身负大笔违约金,他们的日子居然比接拍《白色吊桥》之前更艰难。
明明以为之前已经很艰难了,一整年的无所事事,靠着微薄的存款有今朝不知明日地期盼着。
若像戏剧那样,编剧是不会让主人公再往下跌的,一定会上扬,不然观众忍受不了长久的低气压,直接弃剧不管了。
可人生哪管什么抑扬的节奏,它只会摁着你的头,让你继续往下坠。
遇上这种情况,怎么办呢?
娄语想,那只有自己当一回导演,和命运这个编剧做对,让它改掉不合常理的地方。譬如,她爱的人不应该蒙受磨难。更何况这个磨难和她息息相关。
于是,她背着他去参加了一场应酬,当年毕业舍友带着她参加过她却落荒而逃的那一种。
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头青了,剧组的姐姐教过她一种方法,在那种场子上,个个都是饿狼,你千万不能叫人看出你是真白兔,你得装成白狐狸,八条尾巴都丢出去,搔得他们心痒,但剩下的最后那根兔子短毛尾,你得保护好。
她便学着那位姐姐的样子逢场作戏。头一回还是生疏,豁出去喝了许多酒才免于被揩许多油。但结果是好的,她结交了不少人脉,还打听到许多鲜为人知的小道消息,其中一条便是关于周向明喜欢逗蛐蛐的小癖好。
她想,这些都能帮助闻雪时找到更好的经纪人。
当晚她维持着最后一点清醒,在扑食的氛围里逃出生天,踉踉跄跄地回了家。
在她的计划里,闻雪时这天应该在外地,有个电子刊的拍摄是很早以前就排好的。因此打开门在沙发上看见闻雪时后,她的酒都吓清醒了。
他扫了眼她异于平常的妆容,还没张口问,她就慌里慌张地开口抢话。
“今天不拍了吗?”
他点头,语气平平:“取消了。”
娄语跟着点头:“没事,反正拍那个也掉价。之后我们拍五大刊,他们到时候求都求不来,后悔没让你去。”说着便脱掉高跟鞋避过沙发往卫生间走,结果步子不太稳,往墙上倒。
闻雪时就冷着眼看她倒。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无动于衷,显出几分刻薄的冷酷。
娄语心一凉,明白他应该猜到自己干什么去了。
她干脆站直身体,率先坦白道:“苗姐说今天有个局,带着我去了,不过没做什么,就是喝喝酒。”
他喉头滚动,也把话摊开了说:“是为了我去的?”
她靠在墙壁没动,目光却游到别处。
“为了我自己,人脉嘛,大家都用得上。”
他快速看了她一眼,眼睫不停不停颤动,像一只濒死的蝴蝶,最后奄奄一息,垂下眼,翅膀不动了。
他的眼神一直很会说话,是天生适合大荧幕的。因此他什么都没说,可娄语却在那个眼神里读到了太多横冲直撞的情绪。
闻雪时从兜里摸出火机和烟,打了两次都没点燃,于是越点越快,火苗忽然蹿出来晃过虎口,那小片皮肤顷刻通红。
娄语惊呼一声,立刻想拉着他去冲水,他却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避开了她抓过来的手,快得分不清是不是下意识。
娄语僵住动作,没有再靠近。
她撤开两步,摆出一副豪不在乎的姿态,回房间拿出医药箱砸到沙发上。
“你自己处理。”她扭头走向卫生间,“我去洗澡了。”
狭小的卫生间弥漫着下水道难闻的反味,尽管如此,依然盖不过她身上的酒气和烟味,还有男士香水的味道。她抬眼看向镜子,小小的镜中照出胳膊上一枚丑陋的牙印。
这是酒局上的男人留下来的。
要换下一摊时,有个男人执意不让她走,借着酒劲扑上来,她躲开,他还是亲到了她的胳膊,甚至过分地咬了一下,作为她离开的代价。
“光是这样已经很便宜你了。”
那个男人笑着,自以为是地说着这种话。
这个牙印,刚才一直在闻雪时眼皮底下晃吗?
娄语捂住嘴,酒意上涌,弯腰在洗手台上吐了起来。
等她出来时,客厅已经没人了,她扔在沙发上的医药箱还在原位没有动,茶几上却多了一杯解酒的蜂蜜水。
水杯下还压着一张字条。
“对不起,是我不好。求人这种事我来做,我会做好,你不要再去了。”
闻雪时并没有走远,她走到窗边,看见了他站在楼下抽烟。批在肩头的黑夹克在路灯下被风吹得鼓荡,像深海里一盏快沉溺的浮标。浮标的光暗下去,烟抽完了,他用手心掐灭烟头,烫出一片红。
老房子长了翅膀,变成了热气球,她跟着气球一起上升,地上的人看着看着,离她越来越远。
好几年后,娄语受朋友邀去观看一出戏剧,是由毛姆的《刀锋》改编的,演员在舞台上低低地念白着:
“我真的爱你。不幸的是,有时候一个人无法在做自认为正确的事时,不让另一个人难过。”
攀着的热气球被一句话扎破。
她垂直掉落,没有人接住她。娄语坐在昏暗的台下,痛得流出了一滴本该在那一晚掉下的眼泪。
她这才发觉,那个火机烧着的根本不是一片皮肤那么简单。
它点燃的是他们之间的引线。
他们太弱小,无法扑灭那团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开始燃烧,不知哪一天会将他们的爱情燃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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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爱你。不幸的是,有时候一个人无法在做自认为正确的事时,不让另一个人难过。”
引用自毛姆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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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栗子接到微信后很快就赶到医院。她从昨晚就知道事情不对劲,因为闻雪时居然主动给她打电话,语气特别着急地跟她要了娄语的房卡。
她不明情况,担心地跟着闻雪时一起上来,但他直接上的安全通道,电梯都没等,直接将她甩在了身后。最后她气喘吁吁地来到娄语的房间时,门已经关上,她吃了个闭门羹。
此时病房里只有娄语一个人,栗子推开门看见她半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一旁的小米粥见了底,光秃秃地放在隔板上,看样子情况没什么大碍。
她拍拍胸脯:“吓死我了姐!”
娄语抿唇道:“我没事。昨晚……”
栗子老实交代:“是闻老师找我要的房卡。”
娄语神色严肃:“这事儿你和别人说了吗?”
栗子连连摇头:“谁都没有!周boss那儿我都没说!”
娄语这才松口气:“你就记得昨晚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栗子比了个ok的手势,默默地也不敢多问粥是谁买的,麻利地把东西收拾了。
娄语只跟剧组请了半天假,隐瞒了自己都已经折腾到医院打点滴的现状,说自己晚上会回组继续拍摄。
栗子很想劝她,但娄语连周向明的话有时候都不听,更不会听自己的了,只好作罢。
点滴全部吊空已经接近黄昏,娄语联系了自己的私人医生,让对方明天来自己这里一趟。最近身体实在有点拖累工作进度,按照常理她确实得好好休养,但已经进入了拍摄期,无奈之举只能打营养针。
所谓的营养针其实从那个长远看,完全是营养的反面词。这个针的作用很厉害,能短时间内消除疲劳,让人容光焕发。但立竿见影的东西通常都是饮鸩止渴——肝脏的代谢功能会作为代价退化。
她知道这东西并不好,但没有办法,她又不是超人,天天高强度工作运转之下不可能每天都保持充沛的精力,以前年轻还能靠强撑办到,现在年纪上来了,只能依靠外界的药物注射。
常人都佩服她怎么三百六十五天只休息五天,其实秘诀就是这么简单。
只要能狠下心对自己,没什么办不到的。
栗子帮忙办完手续,两人准备离开病房时,有一个陌生人居然摸到了病房里来。
娄语如临大敌,生怕自己生病的事情被漏出去,栗子戒备地打开门缝,问是谁。
对方将套着防尘套的大衣递过来道:“这是您下单加急送洗的大衣,我们洗好了。”
栗子一看,完全是属于男人的黑色大衣。
她立刻皱眉摇头:“你送错了。”
“不可能啊……”
他低头赶紧微信老板,确认地址是否有误,老板肯定道:“下单的人留的送达地址就是医院没错。”
他只好坚持:“我没送错啊,你们这衣服还要不要?”
栗子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谁的,小心翼翼地看向娄语。
娄语压低声音道:“先拿进来吧。”
栗子连忙转手把大衣取进来,关上门,递到娄语手边。
娄语立刻认出那是闻雪时的外套,他在船上穿过的那一件。
估计是被她吐脏拿去洗的吧,虽然她已经没有对此的记忆。
她给闻雪时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你的大衣忘记取走,如果衣服还需要可以留下方便的收件地址,她寄回去。
闻雪时一直没有回短信,倒是周向明突然给她发了好几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
娄语生怕是不是自己昨晚被拍到了,这会儿他兴师问罪来了,战战兢兢地点开语音。
幸好幸好,语音内容是关于她之前和他提到过的那部网剧,项目已经过会立项了,不过公司是不可能同意她去接的。
“估计会让新人接手,我和你说一下。”
娄语胸口一堵,有种给别人做了嫁衣的憋屈,立刻给周向明去了通电话抗议。
“你当初明明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周向明不慌不忙:“我当初的意思是如果本子真的好,改成电影不是不可能。但老邓不同意,这个编导一体的导演太年轻了,没经验容易砸,小网剧试水倒还行。”
“那就网剧,我也可以演。”
“别说老邓了,我先不同意。”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有时候不破就不立。说不定还是一种新的噱头呢?”
周向明话锋一转:“你为什么这么想演?”
“我喜欢那个故事。”她毫不犹豫地回答,“直觉告诉我不演会后悔。”
他不为所动地嗤声:“又是你那小动物般的直觉。”
“我和你有过分歧但坚持下来的事情,最后不都证明我是对的吗?比如夜航船,如果不是我坚持到最后,那些热度就不会全聚到我身上。”
“之前都是对的,不代表这次也一定会对。要演网剧还是太夸张了。”
说完他就随便找了借口匆匆收了线,娄语百般无奈,但也没办法,调整情绪先以拍摄为主。
现场收工后,娄语立刻又拿起手机准备和周向明battle,却发现手机短信里闻雪时已经回复了:你微信开一下手机号寻找添加?
他不说怎么处理那件衣服,摆明了是要让她加上微信才和她说。
娄语看着这条消息,在心里跟自己打了个赌——她只开权限一分钟,如果这一分钟里他发过来了好友申请,那就是天意。她就加。
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她看了眼时间,在手机跳到后一分钟的刹那按开了允许用手机添加好友的权限。接着,59,58,57……一分钟眨眼就过去。
最后三秒钟,一个挂着闻雪时最新电影海报的头像在申请栏跳了出来。
娄语顿时被打乱心神,望了眼天空。
她按下了同意。
两人已经互相删除微信五年,居然是因为落了外套,这么不起眼的小事忽然加了回来,看上去太不严肃了。但既然是天意,那就加吧。
她迅速回了一条:你落下的衣服怎么办?
她装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回完就迅速摁灭了手机,仿佛对新加上的这个人一点都不感兴趣。其实心里已经在意得不行,尤其是他的朋友圈,迫不及待想看一看,但却反其道行之,故意等了好久才点开来看,仿佛保姆车内正摆着一架摄像机在拍摄她,因此她绝不能显现出任何急迫。
毫无意外,朋友圈内什么都没有,连微博都是广告位的人,微信朋友圈不用营业,更不会发些什么东西。
她返回聊天界面,闻雪时已经回了消息。
‘不好意思,当时以为他们能加急送到医院。’
‘衣服可以麻烦送过来吗?我还在怀南。’
娄语纳闷:‘你没走吗?’
‘如果我说是因为担心你留下来的呢?’
‘……’
‘我开玩笑的,误机了,干脆明天再走。’
‘不好意思……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如果觉得不好意思,那件大衣就麻烦你亲自来给我送吧。’
然后他直接发了房号过来。就在同一家酒店,她楼上。
亲自……娄语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但衣服总归是他照料自己落下的,给他送过去也是应该的。
她这么心安理得地说服自己,看着那串房号的数字,拖了半天,才冷淡地回了个ok.jpg,但下保姆车回酒店的速度却飞快,仔细地洗了澡补了妆,深更半夜拾掇得无比精致,对着镜子左右端详。
如果栗子看到这幅状况一定会很吃惊,毕竟娄语连参加大型活动现场都不会这么紧张自己的样子。
趁着夜深人静,她把口罩带好,压上帽子,抱着他的大衣静悄悄地进了安全通道。
安全起见,她出来时还左右张望,生怕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人,有种特工夜行的感觉。
一路顺畅地走到闻雪时的房门口,她摁响门铃,屏息着,门开了。
闻雪时出现在门后,穿得很齐整,像是在特意等待她的来临。头发刚洗过,柔软地垂顺下来,一瞬间回到了二十来岁的样子。
娄语匆匆瞥一眼后就不与他对视,速战速决地将衣服一把递过去。
“给。”
闻雪时低着头,眼神扫过她的帽檐,没吭声地接住衣服。
他扯着领子的边缘,忽然发力一拉。
就见娄语向前踉跄两步,整个人扑进房间,门失去阻碍自动关上,咣当。走廊复归平静。
*
“?!”
娄语听着门阖上的声音,忽然回过神,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你做什么?”
始作俑者摘下她的帽子,伸手探上她的额头。
“行,烧退了。”他收回手,“想确认下你的病情,在走廊上不方便。你不是怕被‘拍到’吗?”
还挺小心眼,拿她早上的话回堵她。
娄语无语凝噎,抢过帽子重新戴回去。
“既然东西送到了。”她指着门口,“那没其他事了?我可以走了吧。”
“你晚上又去片场了?”
“……你是在我身边插人了吗?”
“这很难猜吗?”他把大衣往旁边的架子上随手一扔,“我建议你明天休息一天。”
“不用,我有分寸。”
他听到这话,视线即刻在她的胃部逡巡一圈,仿佛在说,胃都半个没了,这就是你的分寸吗?
再开口时的语气就变得很无奈。
“你这样太任性了。”
“……谢谢你的关心。”她鬼使神差又补了一句,“我已经叫了私人医生过来,他会帮我调理。”
他拢起的眉头终于微微放松,面色缓和。
娄语看不得他这样的表情,匆忙转身道:“走了。”
“等一下。”他指着沙发上的剧本,“方便帮我对个词么?”
“已经很晚了。”
“只是一场戏,不会超过五分钟。”
娄语踌躇片刻,迟疑地点头:“是你下个要接的剧本?”
“还没打算接,吃不准,所以想对下戏看看感觉。”
已经放到门把上的手指在和自己较劲,最后还是放下来,朝着沙发的位置走去。
以前他们还在一起时就经常互相帮忙对剧本,吃过饭后踩着暮夏黄昏的路灯,一边散步一边说着不知哪个世纪的对白。晚风拂过,树梢上已经有桂花的香气,经常有人在这样的天气里骑单车,放肆地把开龙头,歪歪扭扭地看着很危险,他必定会站在靠近车辆的那侧,把她放在安全的内环。
那真是一个平凡到无法再平凡的傍晚,也是一个特殊到无法再倒回的傍晚。
娄语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在自己一样想起了那时候,至少他们在坐下的须臾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过了片刻,闻雪时才回神似的把唯一的剧本递过来。
“这有一套,你拿着看吧。”
“你不用吗?”
“我刚才粗看了一遍,能大致记下。”
娄语点点头:“那我开始了。”
对的过程挺顺利,但到中途时,闻雪时开始接不住她的词了。
“你后面没记住吧?”
娄语打断他,指出他的台词接错了。
“是么?”
闻雪时从沙发对面起身,忽然就走到她旁边,但没坐下,一只手搭着沙发靠背,一手插着兜,倾下腰来看她手中的剧本。
香水味道由远及近,从空中飘到她的鼻端,仿佛起火的烟雾,闻到的时候已经表明危险来临了。
其实他靠过来的距离并不算过分,堪堪保持着多一分就会暧昧远一分就太生疏的位置,认真地盯着剧本核对。
“原来真是我记错了。”
他的这份认真让娄语察觉到自己的心猿意马有点可笑了,自嘲地盯着剧本胡乱嗯了一声,也稍微放松了些。
闻雪时却在这时猝然地拉近距离。
他的背压得更低,鼻息浅浅地在她的耳际流窜。
她激灵地向前挺身,侧过去看他,用眼神戒备着。
闻雪时的视线却错开她,落在她头顶。
“刚才就一直很在意。”他笑了笑,却没有戏弄的意味,“帽子戴回去的时候歪了。”
他抬手将她的帽檐往正确的方向拉了一下,收回时,手指顺势垂落,不经意地划过她的耳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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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他的手撤开后,娄语又抬手匆忙地又正了下帽檐,看了眼手机时间,腾一下站起身。
“既然你台词没记住,今天就到这吧。”
闻雪时颔首道:“好,谢谢了。”
“不客气,欠你的人情。”
娄语迅速又谨慎地推门离开,闻雪时盯着她的身影,没错过那在几步之间燃烧起来的耳垂。
他在她背后道:“回去睡个好觉,晚安。”
*
娄语无声无息地回到房间,把帽子一摘,忍不住反复地摸着发烫的耳朵,试图用指尖给它降温。
她对自己感到懊恼,都过三十了,居然还能像个小女孩一样,为了一个称得上是意外的触碰手足无措,心跳加速。
似乎闻雪时碰自己一下,她就会变成二十来岁,第一次被他碰到的那个自己。
她摸着耳垂,避免不了地摸到软肉上的那个小洞。
那是闻雪时用耳洞机亲手给她打的。
她上大学时在街边打过耳洞,但因为常久忘记戴银针破开,肉/缝逐渐合上。直到角色装扮需要,才发现需要打新的。
图方便她就买了个耳洞机想自己在家解决,但想得容易,实施起来很困难。
刚回家的闻雪时打开家门便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娄语歪着半个脑袋,一手抻着耳朵,一手摆弄着奇怪的机子,却怎么也不得要领。就像一只使劲咬自己尾巴却咬不到正苦着脸的小狗。
他觉得这副景象着实太可爱,因此没有动,干脆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娄语的姿势导致她看不清门口,只听见开门的动静就没了声音,疑惑地摆正视线,对上闻雪时带笑的眉眼。
“干嘛啦在那边笑,快来帮我!”
她有些耍赖地对着门口叫嚷。
闻雪时气定神闲地朝她走来,接过她手中的机子:“这个东西要怎么用?”
娄语简单给他讲解了一下,他越听皱起眉头。
“那样你不痛么?”
“我之前有过耳洞,重新扎进去应该会容易点?”她自己也不确定,引导他摸索耳朵上的那条肉/缝,“就是这里。”
他没说话,无声地摸了摸,尔后将机器对准自己。
“我先练习一下。”
他说得太随意了,好像自己的耳朵是一块橡皮泥,被扎破了捏巴捏巴就能复原。
那可是身体里一块活生生的肉,他为了所谓的练习不打痛她,眼睛不眨地摁下去了。
她还没来得及劝他停手,他就打完了,并且觉得这点痛量不算过分,才掂量着答应对她下手。
他的单边耳朵还挂着新鲜的缺口,注意力却全然集中在自己身上,那副样子是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让人觉得迷恋的程度。
娄语躺在没开灯的酒店房间,手指随着回忆下意识抚着耳垂。她的手仿佛就是过去闻雪时的手,反复地揉着那小块皮肤,力度算不上温柔,有点粗暴,但并不痛,直将她揉到通红。
耳垂在搓揉下完全变得柔软,能够承受一次贯穿。
她闭上眼,眉间轻颤,时隔多年再次感受到针尖落下的微妙的刺痛。
这是他在她身上的标记,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合上过。
*
次日娄语刚醒过来,久违地抓过手机刷了下朋友圈。
她有种冥冥中之间会刷到是什么的预感,果不其然,一刷新,看到了闻雪时发的一条动态。
他发了一张枝头樱花的照片,底下还有共同认识的人在评论打趣,说你居然发圈了,不会是被粉丝盗号了吧?
如果是之前,她可能会以为这是在指代黄茵花,但如今清楚了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她忍不住就想,樱花有什么意思呢?
反常的举动发生在她加回他的第二天,过于巧合的因果逻辑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比方说,像是故意发给她看的。
这比揣摩剧本中的人物心理难多了,没有可以请教的老师,她只能下意识地不停刷着朋友圈,企图从只言片语里刷到可以佐证猜想的蛛丝马迹。
忽然,她刷到闻雪时回复了那个人。
“很难得一见,记录一下。”
答案出乎意料地简单……
确实,酷寒的一月能看到三月的樱花,的确是一件非常罕见值得纪念的事情。只不过恰巧碰上这样的时机,就被自己赋予了添油加醋的联想。
娄语呼出气,扔掉手机,门口传来敲门声,是约好的私人医生上门。她打上了一剂营养针,立刻恢复精神准备今天的拍摄。
到片场收拾妆发的功夫,栗子问敲门进来,拿来了一份新的飞页。
娄语看了看,发现并没有涉及她的台词改动,但这场其他人的台词变了,涉及到另外两个对手戏演员。
娄语一看其中一人是杨欣美,大概就明白是她做的妖。
栗子撇嘴道:“昨儿下午姐你不是拍摄没来么,统筹把好几场杨欣美的戏提前了,据说她现场改了好多戏呢,把没动到您相关的部分都给改了,今天这场飞页也是因为改了不得已也得跟着改。”
娄语嗯了一声,果然猜到的和栗子打探来的八九不离十。
不过杨欣美就算再豪横,现阶段也不敢改戏改到她头上来,动的都是另外一个女演员的戏,她也不打算插手。
毕竟杨欣美背后也还有资本,她最好还是别和对方硬着来,明面上关系还是得虚假地维持着。只要改的戏别太过分,别动到主线,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导演都没坚持,她就更没立场反对了。
妆造完成后娄语来到现场走位,杨欣美居然还未到,另一个演员倒是就位了,娄语瞥了她一眼,内心多少带了点感同身受的同情。
她也曾在那样的处境里,知道被随便抢戏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
那位小演员注意到娄语的目光,随即紧张地看过来,小声地向她问好。
“娄老师您好,今天第一天和您合作,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请指出来,我一定会改正。”
娄语温和地点头:“你是叫冯慈?看上去年纪挺小的。”
她拘谨道:“我今年刚满二十。”
“啊……”娄语一笑,“真的很年轻。”
冯慈赶紧摆手:“您才是,看上去还和以前一样,演技却磨练得那么老练,我一直以成为您这样的演员为目标!”
夸得娄语怪不好意思,忍不住就多嘴了两句。
“这种经历很正常。”娄语扬了扬手中的飞页,“你还年轻,以后机会还有很多,坚持下去,总会等到拥有自主权的一天。”
她从前经受这些挫折时,除了闻雪时不会有人来和她说这些,而闻雪时的安慰有时候只会加剧她的痛苦。
但如果这个安慰来自于旁人,尤其是圈内的大人物,她当时的心境或许会不一样吧,至少会有一种可以预见的盼头。
既然目前无法帮这个小孩扭转局面,但至少言语上的安慰她还能办到。算是一种代偿心理吧。
冯慈估计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完全藏不住情绪,显而易见地露出一种非常感动又振奋的表情。
她很用力地点头:“谢谢娄老师,其实我不在意的,毕竟这是我拿到的第一个角色!我之前当替身当惯了,能有开口讲台词的角色就很满足,哪怕就讲一句。”
这番剖白令娄语微愣。
意想不到又似曾相识的经历让她的心底产生一种奇妙的感受。
不远处杨欣美从房车上下来,娄语不再多想,顺势结束话头,鼓励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头:“加油。”
杨欣美入场后赶紧和娄语假惺惺地客套了一番,表示自己刚才服装出了点问题,不是故意迟到的。娄语懒地和她掰扯,心道这人这些年过去了依然没长进,永远在意自己镜头前的样子,根本沉不下心进入到角色中去,糊到底真是必然的结果。
简单走位过后就开始了正式拍摄,好在拍摄时杨欣美没再出太大岔子,这场戏来了三条总算过了,景别切换,接着补拍各自的特写镜头,这个各自主要是指她和杨欣美。
而冯慈作为接戏的人,镜头只会带到背影,但她还是依然认真地提供着情绪的变化,仿佛此刻有无数架镜头打在她身上。
娄语在间隙里很轻微的恍神,似乎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站在她那个位置上,同样不被镜头眷恋地一遍遍表演着……两片身影慢慢地,慢慢地重叠。
*
这场戏直拍到深夜结束,娄语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
她的日程排得非常满,尽管为了拍戏已经推了非常多,但还有一些是周向明觉得必须参加的。比如明日她得录制一个国民度很高的唱歌综艺,她是这一期的特邀嘉宾。后日是某品牌周年纪念展,她是代言人。
原定的就是今天离组,这是本来请好的假,但因为意料之外的肠胃炎不得不多请了大半天,导致之前的戏份没能按时完成,拖到了深夜。而录制在中午开始,她因此不得不临时坐红眼航班赶在那之前到达京崎。
这也是她要打营养针的原因,没有它撑着,自己恐怕很难撑下去。其实近两年她已经很少打了,头几年很拼的时候才是家常便饭。这两年也只有活动连轴转的必要时刻她才会打一打。
红眼航班出了名的不舒服,哪怕是头等舱的空间都很狭窄。但娄语对飞行内心会有一种抵触,却不是因为坐飞机难受。
以前还不太火的时候,她和助理的位置都分开坐。那个时候没有意识,结果有次某个男粉丝买到了她的航班信息,将她旁边的位置锁了,坐到她旁边非常狂热地要求合影。
娄语当时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不太对劲,假借着上卫生间离开了位置,结果对方也尾随着她过来,不停敲卫生间的门,咚咚,你在里面吗,我能不能进去。
飞机已经起飞,她紧紧抵着门,将那片方寸之地当作唯一的避难所。
那真是一次噩梦般的飞行。
自那以后,她和助理都会坐到一起,避免再发生此类事件。可偶尔也会有机票紧俏,位置没办法一起买的时候,只能去协调换座。
这次的红眼航班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她还以为人会少,结果上座率出乎意料地高,尤其是头等舱,相对其他航班的价位便宜许多,因此买的人也格外多。她们临时换到这班来,只买到最后一张头等舱。
娄语先登机入了座,打算等邻座上来后和对方商量补贴换座位的事,然而等对方真的到来后,她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腹中。
她目视着闻雪时走进机舱,第六感提前发出警报。
他的目光同样锁定住她,又顺移到她旁边的位置上,低下头和手机上的票号核对了下位置。
他脚步一滞,接着朝这个位置过来。
两个人都带戴着口罩,但不妨碍他们视线相接。
“真巧。”娄语干笑两声招呼,“我还以为你一早就飞了。”
他在她身边坐下:“早上和晚上也不差这一会儿,不耽误明天的事。”
意有所指,像是在责怪她分秒必争习惯性push自己。
娄语撇了撇嘴:“是你发的樱花让我觉得你到了什么更南边的地方。”
“那就是在怀南看见的,早上开车经过条不知名的小路,远远地看到了,开得挺隐蔽的,需要下车走很久。如果你要去,可能会很折腾。”他忽然话锋一转,“你看我朋友圈了?”
“……随便一刷就刷到了。我号上人少。”
“那我还能占一个位置,挺荣幸。”
这话说的,仿佛他们是刚通过《夜航船》认识的新朋友。
娄语不甘示弱道:“闻老师是谁,当然要给您留位置。”
他就着她的话反将一军:“是么,那我是谁?”
娄语抿了下唇,玩笑道:“名人。”
两人虽然互相说着客气话,但比起之前在综艺录制时的那份客气,变得更轻盈。
但这份轻盈,很难判断是不是好事。
如果两个人不再尴尬了,也意味着不再特殊了。
娄语的手机忽然一震,是栗子发来了微信。
‘姐,我也登上飞机啦!现在过去找你吗?’
她瞥了眼闻雪时,踌躇片刻,回道:‘不用了’
栗子惊讶:‘对方不愿意换吗?要不要我来说?陌生人坐姐旁边我会担心的!’
娄语垂下眼,打下几个字。
‘不是’
对她而言,巧合坐在旁边的这位,不是陌生人,更不是什么名人。
栗子发了个呆呆的鸭头表情:‘啊,那是姐的熟人吗?’
熟人吗……这么定义可能太宽泛。
是最初的同伴,是过去的爱侣,是给予过最深伤口的破坏者。
也是现在,依然能击中她,却再无法有后续的人。
也许她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
太多太多前缀,娄语却只事不关己地打下一行字。
‘也不是。’
非要说的话,是一个认识的,会在开车时突然停下来去拍樱花的人。
至于她呢,则是眺望几眼,最终克制地摇上车窗,不要耽误赶路的人。
这样的两个人,还能同座,实属难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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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夜晚的航行开始了。
她和闻雪时开头说了几句之后便各自沉默,她从包里掏出眼罩戴上,戴上颈枕歪着头入睡。这张脸唯一露出的部分也被挡住,帽子眼罩和口罩把她裹得像个恐怖分子。
闻雪时看了她一眼,折起的眉头似乎是在担心这个人会把自己裹到窒息。
他手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做。
娄语表现出困倦的样子,事实上因为坐在身边的人是闻雪时,她紧张地毫无睡意。越是强迫自己入睡,反倒勾起了尿意。
她强忍了一会儿,心想也许他已经睡了,便悄悄拉下眼罩。
机舱的灯在上升平稳后已经灭了,没有合下的窗板外和机舱内如出一辙,漆黑一片。有个别的乘客开开着阅读灯,但客舱总体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安静中。
她旁边也是暗的,娄语还以为闻雪时果然已经睡了,结果扭头一看,他正在昏暗中费力地看着剧本。
“……你怎么不开灯?”
他闻声侧头:“你不睡吗?”
是怕阅读灯会闪到她?
这种无法界定是因为她还是礼貌的温柔实在让人难以消受。
娄语喉咙发干,有些手足无措地指着眼罩:“我这个很遮光。你不用顾虑我。”
说着她伸手就帮他按开了阅读灯。
他合上剧本:“这样的话我还是不看了,你睡吧。”
他又要去关灯,她连忙道:“不用,我不睡。”
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去卫生间。他连忙起身给她让出位置。
两个人小心又客气地到了可笑的地步。
再回来时,闻雪时没有再关灯,依旧在看剧本。她下意识看了两眼,发现那不是当时在酒店里和她对的那个。
“之前的决定不接了吗?”
“再看看。”
“那现在的这个呢?”
他打了个哈欠:“我带上来就是为了催眠的。”
娄语深有同感地点头:“看来你们电影的本子也不太好挑。”
“是不够好。”他合上剧本,“但好在想不接就不必接。”
娄语嗫动嘴唇,附和了一句。
“是啊,我们都到了可以靠兴趣接本子的时候,挺好的。”
她转头看向窗外的黑色,零星的记忆碎片划过。
从前他们还在一起都是小糊糊的时候,能接到角色就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早年接的几个角色,剧本哪怕非常差劲他们也接了。尤其是《白色吊桥》之后,他们原本有火的可能,却因为黑通稿事件比之前的处境更艰难。
人物台词浮夸,毫无逻辑动机。就算他们尽力用演技挽救,可只会被那些三流导演指着鼻子骂你的表演和剧的风格差太多,必须调整你的表演方式,不然就换人。
剧播出,她被大众审视,和白色吊桥的差距让原本喜欢的人失望,娄语忘不了在网上小心翼翼地搜自己的名字时,看见关联词是木偶、浮夸、做作的那瞬间是怎么样的心情。
【说实在的,这个演技连我小学文艺汇演上的小侄女都可以吊打。】
【好油腻,不会演戏就放弃吧行不行?】
【我只是下饭想挑个剧,老天爷你我为什么让我看到这么张牙舞爪的表情,食欲都没有了!】
……
她如同一个干渴的人终于拿到了一杯水,在靠近唇边时,杯子被这些刻薄的评价震裂。水撒一地,玻璃四溅,她最终喝到的是被割伤的血液。
她也同样去搜了闻雪时的名字,同样看到了那些傲慢的评论,嘲讽他演技有模仿某老戏骨的痕迹,但完全是东施效颦。太尴尬了。
她刚才涌起来的脆弱顷刻退去,变得异常愤怒,抄起小号和那些人对喷。
她看到对自己的评价会感到不确定,自省差距在哪里,选择默默忍下那些言论。可看到闻雪时的,她忍不了。
她很确信他的厉害之处,因此由不得别人这么信口雌黄。
她和人吵了好几天,被闻雪时发现了不对劲,她遮遮掩掩半天,才老实交代自己在和网友因为他的演技辩论。
他听后挺无奈的,无所谓的语气说:“这有什么。”
娄语听后,连日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生气过。
“把你骂得一无是处怎么就没什么了?!”
“确实没什么……被骂演技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被记住。”
“……行,所以我就是吃饱没事干。”
她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他。一边在心里默数,如果他过来跟自己低头道歉,她就原谅他。
结果背后没有动静。
她不动声色地偷望身后,看见他居然远远地做着低头玩手机……
她火气噌噌冒得更厉害,抱着被子去客厅的沙发,出房门时把门甩得震天响。
那一晚她根本没睡好,一直睁着眼看着卧室的门,如果稍有动静,她立刻闭上眼装睡。
然而,那一晚他开门只是出来上个厕所。
第二天起来,她整只眼睛熬得通红。怨气冲天地刷着牙时,闻雪时刚好进来。她别过脸不看他,却在镜子里瞥到他同样熬红的眼睛。
她恨恨地吐掉漱口水,心里却好受了些,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没睡好,至少这场争吵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过了好几天,她才发现了那一晚他并不是没睡好,他是根本没睡觉。
至于他在做什么——
娄语在网上再次搜索自己的名字时,发现那些刻薄的评价之下,都有一个大熊猫背影头像的小号在维护她。
那个头像她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她亲手截的那张,也是他一直在用的微信头像。
她立刻猜到了这个账号的主人是谁。
……笨蛋,这怎么能叫小号啊!
她有和闻雪时专门提过微博冲浪最好要建一个小号,他依言照做,只不过娄语一直不知道这个号是什么,她没刻意过问,就像她也没有告诉他她的小号是什么。
再亲密的两个人,也总得有各自的空间。就这样无意发现了闻雪时的小号,她很犹豫要不要点进去看。
最终还是好奇心占据上风,她发誓只偷偷看一眼就退出,绝不关注。
看到他主页的时候,娄语差点没笑到背过气。
“@用户237023415:#每日一善##阳光信用#
善良是一种修养,善待他人就是善待自己,要想得到别人的爱,首先要学会爱别人,一个善良的人一定是温暖的人,乐于助人的人,懂得珍惜和感恩的人!”
他的号因为掐架,被人举报到快不能发言了,所以主页全是这些复制粘贴来提高信用分的鸡汤。
娄语这时候已经完全不生气了,只觉得他可爱。
她划拉两下打算退出,却在清一色的阳光信用里,滑到了唯一一条原创博。
他发了一张图——是首映那一晚,电影开场在即,她站在那张概念海报前,没注意到被他偷偷拍下。
配图一行文字:
【你永远是我无人知晓的女主角。】
那时她摁灭手机,黑下来的屏幕里,映出一张想要哭又极力忍住,最后有点皱巴巴的脸。
就如同经年后,这趟夜航的飞机窗板,漆黑的夜色隐隐照出她因为回忆而皱起来的脸。
不同的是,不再青涩了。
这些年过去,她曾有一次没忍住去偷窥过他的小号。
那条微博他删了。
娄语在座位上摸索着眼罩,仓促地往脸上一戴,遮住有点泛酸的眼睛。
明明写下那条微博的人此刻就坐在自己身边,这么唾手可得的距离,却是有时限的。飞机一落地,就各自拜拜。这趟飞机飞过的不是一千五百公里,而是五年。
其实她并不贪心,也并不难过。
能当过他人生最初一段时光的女主角,她已非常满足。
*
娄语拉着眼罩佯装又继续睡了,但依然能听到耳边传来的窸窣动静。似乎是闻雪时按灭了阅读灯,又在黑暗中无所事事地看起了剧本。
为什么不休息会儿呢,她在心里暗自腹诽,这样的你也没资格说我。
她恢复了情绪,拉下眼罩看向他。
“不睡会儿吗,离落地还有一会儿。”
他动作一顿:“吵到你了?”
“……那倒没有。”她调侃地指了指剧本,“不是为了催眠看的吗,怎么越看越起劲了,写得很好?”
他摇头。
“比想象中好一点,但没有到舍不得去睡的地步。”
娄语一怔。
他又道:“是我飞机上睡不着。”
话至此,她也没什么好劝的了,点点头再度拉下眼罩。之后两人没再交流,一直到飞机降落,她特意等在最后下机,为了和闻雪时拉开距离。
然而她下到机舱后,看见闻雪时并未完全消失。
他在廊桥那头转过了身,冲着她遥遥招手。
她微怔,也小幅度地伸出手,微不可见地晃了晃。
但他依然看见了,虽然距离这么远,但她总觉得看到了他似乎笑起来的样子。
她停在廊桥这头,目送着闻雪时转过身走了出去,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们完成了一场无声的道别。
一场五年前,他们分手时未能好好完成的道别。
娄语想,之所以这五年他们刻意避而不见,总归是没能做到真正放下吧。没有把那场分手当作真的分手,互相顶着一口气。毕竟当时连面都没见。
可真正见了,发现能自如地像对普通朋友那样聊天了,原来以为无法办到的事情,终归被时间轻易捋平。对不起也好,爱意也好,都无差别地被时间打了折扣。
娄语压低帽檐,走出了廊桥。
*
次日是歌唱综艺《歌王》的录制,这档综艺以所有参与的歌手均带着面具唱歌出名,观众和嘉宾不知道歌手的身份,全凭歌声判断是否可以晋级。
因为这个悬念的模式,节目在开播以来就很受欢迎。娄语作为特邀嘉宾不是每期都参与录制,毕竟她本人五音不全,起初还非常犹豫想要推掉。但节目组很坚持,称正是因为她不是音乐圈的人,所以不容易认出歌手,能更纯粹地作出判断。他们请的很多嘉宾有一大半都是如此。
娄语便答应著录了几期,播出效果也意外不错。网络评价说观看这档的乐趣除了猜歌手和听歌之外,观察娄姐的reaciton很有趣。也许是演员的缘故,她总是很容易和歌共情,因此反映镜头非常生动。
共情的歌当然有,但非常少。但她强迫自己每首歌都给出各种反应,人家请她来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录制在中午过后准时开始,娄语提前来到电视台的演播棚,看着台本愣住了。
特邀嘉宾中,闻雪时的名字赫然在列。
……怪不得,他和自己同一班飞机赶到京崎,说也不耽误明天的事情。这个事情原来就是《歌王》的录制。
娄语放下台本,对着化妆镜深深吐出一口气。
无所谓了,现在就只是一个正常的同事而已了。
节目组并没有把两人的位置安排在一起,相反还隔得挺远。就跟昨夜的廊桥一样,互相在两端。
娄语保持着平常的工作状态,和闻雪时的交流仅限于入座前的招呼,任谁也看不出昨晚两人还是同班飞机邻座一起回来的。
她调动着情绪给予各种反应,一直录制到晚饭点,就差最后一个歌手就可以暂时中场休息了。
娄语在间隙悄悄扭动酸疼的脖子,再次专注地看向舞台。
上台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女歌手,灯光暗下来,前奏响起。
娄语立刻表现出被惊艳到的反应,但逐渐地,她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知所措。
那个女人唱道:
“你最近好吗
身体可无恙
多想不去想
夜夜偏又想
真教人为难”
她是唱得真好,嗓音醇厚地像一首平静的叙事诗,字字都唱到人的心头。
娄语听清楚歌词,喉头暗滚。
“你的脸庞
闭上眼睛就在我面前转呀转
我拿什么条件能够把你遗忘
除非我们
从一开始就不曾爱过对方”
镜头扫到娄语的脸,想抓住她的表情。
一向生动的她却在此刻失去反应,在深蓝色的灯光下,她的面目沉静,又像是面无表情,完全走了神。
“你的近况
断续从朋友口中传到我耳畔
我拿什么条件可以袖手旁观”
另一个机位,镜头专注着另外半边的嘉宾席,闻雪时的反应正好和娄语相反。前面所有歌手出场时他都反应平平,唯独这首,听得异常入神。
唱到尾声时,一直正视着舞台的他,微微偏过了头,看向远处某个位置。
“除非你说
离开我你从不曾觉得——
遗憾。”
娄语意识到似乎有谁在看她,可当她扭过头去找,又空无一人。
女歌手唱完,灯光乍亮,娄语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摸了下耳朵,用力鼓掌。
嘉宾团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点评,并猜测歌手身份。娄语不是专业音乐人,在这个环节她一般都是从自身感受出发去夸,可到这首歌时却一言未发。
旁边的人以为她是插不进话,刻意将话头抛给她。
“娄语觉得这个歌手会是谁?”
娄语猜了一个名字,夸赞道:“听着这首歌,我脑子里仿佛过了一场遗憾结尾的电影,尤其是最后两个字的收音,我是不知道技巧什么的,可在我看来,我觉得收得特别好,像是在对自己拷问……到底有没有过遗憾。”
她慢吞吞地说完,眼神一晃,对上了闻雪时的眼神。
当然,因为是她发言,所以大家都在看她。
她别过头,听见中间又有两个人发言,轮到了闻雪时。
他点评道:“我也给不出多么专业的评价,但我可以肯定,这是我全场听下来最打动我的一首歌。”
主持接话:“雪时这话说的有点早吧,我们之后还有两位蒙面歌手没有上台哦。”
闻雪时笑着点头:“是我武断了。但我觉得……有些歌就和有些人一样,你听过,经历过,就知道是最好的。不必再对比接下来。”
他说话时,娄语也趁机正大光明地看着他。当他说完时,两人就像刚才那样,视线偶然撞了一下。
他们在这短暂的对视中结束了上半场的录制。娄语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来到休息室,电视台的影棚没那么多房间,就匀出两间,一间专给歌手,另一间则是给嘉宾们。
房间里已为他们备好餐食,大家说说笑笑地坐下边聊边吃,娄语没吃几口就饱了,放下筷子陪着聊天。
她的斜对面坐着闻雪时。他吃东西还是那样快,并且不喜欢边吃东西边说话,可能就是因为很沉默,所以吃得快也不显粗鲁。
他紧接着在她之后也放下筷子,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结束进食,大家都是艺人,晚餐吃得都很节制,其余时间都在客套。
话题不知不觉间就闲扯到过年的话题,一个人抱怨带家人出去过年,自以为着了偏僻的地方,却还是被人认出来,玩得好不痛快。
“你们有什么推荐的地儿吗?更偏一点暖和点的。”
大家纷纷推荐度假胜地,闻雪时摇摇头:“我倒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
“别为难雪时了,我之前和他一块拍戏,过年其他演员都请假,就他这个主角还兢兢业业留下来拍戏。他能想到什么好玩的地儿啊。”
娄语闻言,正附和着其他人的假笑微僵,心头微妙地抽了一下。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打趣着:“那不是和我们劳模一样,我之前两年都和她拍戏,她那两年都在剧组里呆着。”
“哟,怪不得二位现在这么厉害呢,原来都得这么拼才行。”
话里有几分阴阳怪气。
娄语迅速回过神,化解道:“我们哪能和你比啊,勤能补拙呗。蒋哥你都这么厉害了,要是也这么拼我们就没饭吃了。”
脱口而出后发现话不对劲……她下意识地说了我们。
她把闻雪时和自己归纳在一起免于别人的奚落。而这是一种有点越界的说法,显得两个人好像很熟。
她口中的蒋哥也是个人精,不会错漏这一点,倒也没多想,只是调侃:“啧啧,你和闻雪时现在挺熟啊。之前都不见你们有互动来着。”
“我们才刚录完《夜航船》,熟了很多。”闻雪时搭腔,看向她,“对吗?”
不是我和她才录完,而是我们。
他也用了我们这个词语。
娄语愣了下,说:“对。那档综艺闻老师帮了我很多。”她有模有样地补充,“要是早知道这一点,我肯定会更早和闻老师熟起来的。”
“那档综艺我也有追,真的很精彩!”
其他人插话,大家又就《夜航船》开始聊,聊到其他综艺上,各自七嘴八舌。娄语的手机一震,她还没来得及看消息,就注意到闻雪时把手机扣在桌上的动作。
……是他发的?
她抱着这种预感低头一看,微信里果然一条来自他的信息。
‘刚才谢谢你帮我一并怼回去了。’
她环视四周,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挪到桌下,手指悄摸打字。
‘不客气’
他垂眼注意到手机震动,也同样将手机挪到了桌下。
‘你这几年都在组里过的年?’
‘你也是吗’
‘嗯,组里反而比较清静。’
两人在吵闹的休息室里就这么通过手机隐秘地聊了起来。
“这些年没想重新找一个一起过除夕的人吗?”
娄语在对话框里打出这么一句问话,绿色的光标在句末闪烁,指尖在发送键上游移,最终落在删除键,光标一字一字地往前吞噬。
最终发出去的——‘是啊’
聊到这儿就该结束了,可对方的状态变成了显示正在输入中,娄语便依旧瞄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却只等来他发来一个表情。
一个绿色小人的拥抱。
这个表情看上去还是那么笨,呆头呆脑,和他外表一点都不相符。不过她其实觉得,真正的他和这个小人非常像,会在她面前露出并不那么游刃有余的样子。
她喜欢他在自己面前露出缝隙,当然现在已经看不到,毕竟他年岁渐长,也不再沉浸在对她的爱里了。
*
录制到晚上十一点全部结束,娄语并没有急着回她在京崎的住所,又驱车去了corvena,为明天的周年纪念展台活动做皮肤管理,折腾到凌晨才回到住所。
她从老房子搬出来后,辗转了几个房子才住到现在的别墅,是在三十岁生日那年买下的,当作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这个别墅相比其他的别墅并不算奢华,两层楼,五个房间,方便团队的人有需要的话住。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泳池和小花园,虽然她使用它们的次数少之又少,毕竟她呆在家里的时间本身就不长。
但只要回到这个地方,她就能得到放松。
所有的东西都是她亲手布置的,客厅的墙面上挂着她参演的各个电视剧的海报,中央是阿公和阿嬷的照片。每当她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住的时候,她会坐在沙发上,抬眼就能看到这张照片墙,久久地看上半天。
车子驶到郊外别墅已经是凌晨一点,娄语直接让栗子留在客房住下来,毕竟第二天就是开幕活动,要很早出发,免得她来回跑。
栗子不是第一次住娄语这儿,她一般都住在一楼的客房,但这些天暖气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娄语便让她来上了二楼的房间。
二楼共有三个房间:娄语的卧室,还有一间客房,一间书房。两人在楼梯口互道了晚安便各自进房间。
栗子睡到半夜被尿憋醒,摸索着上了趟卫生间,回房时打开房门,迷迷糊糊地摸摸索着往床上走,却发现不对,哪里有床啊?
她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打开灯一看,发现自己走错房间,推门进到了客房对面的书房。
桌面上摞着一堆剧本,旁边的陈列架上摆放着一些私人物品,像是她的毕业照,出席电视节的红毯照,还有放在最中央的,一件花样老土,却叠得十分齐整的酒红色毛衣。
最顶层的自然就是她获得视后的奖杯。
只不过奖杯旁边,还搁着一包未开封的五月花的纸巾,有点碍眼。
大概是为了方便擦奖杯蒙上的灰吧。
栗子心里嘀咕着,赶紧关灭了灯,退出了这间自己不该进来的房间。
*
隔天品牌的周年活动,娄语完美地出席在活动现场,状态绝佳,一点看不出前天还拍戏赶飞机昨天录制到半夜的疲惫。
此类活动非常枯燥,她配合媒体在品牌方搭建的主台前进行各种姿势的摆拍,快门声此起彼伏,嘴角的笑容都在高频的拉扯中僵掉。
好不容易这一趴结束,娄语又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来接受一些品牌方相关的群采,说白了就是吹品牌方的彩虹屁。
——本该是这么顺利进行的。
直到人群中有位记者突然高举起手机,大声地追问:
“娄语,请问这张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娄语不明状况地看向对方高举起的屏幕,等她看清楚那几英寸的图框上是什么之后,头脑阵阵轰鸣。
脚下踩的十厘米高跟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失重,差点没能站稳。
那明显是一张偷拍照,像素模糊,照出雪夜下船舷角落相拥的两个人。
那个本不该被任何人知道的拥抱,此时此刻曝光在媒体的长/枪短炮下,人尽皆知。
平常这两人,单拖出谁有点捕风捉影的绯闻热搜就该爆了。这回两个人都传出绯闻,对象居然是对方,更别说还真的被拍到了点真东西。
这两个从不相干又腥风血雨的名字诡异地挂在一起,效果堪比地震还没完紧接着来了场海啸,翻了天了。
热搜榜被血洗,论坛被屠版,cp粉、唯粉、黑粉卷入这场混战打得不可开交,路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下场凑一脚,帖子被粉丝一个个举报删掉,跟打不完的地鼠似的,立马就有新帖冒头。
【!!这是闻雪时和娄语??】
楼主:[图片].jpg
1L:omg
2L:卧槽
3L:………………
4L:哈???
5L:?不是p图吗
……
455L:震撼,这个男人是闻雪时没跑了吧
456L:但是女人脸看不清啊,被衣服挡住了,怎么就确定是娄姐了??
457L:虽然被挡住了,但你看她的鞋子啊[图片].jpg,这是我从直播里截的娄语的鞋子,两个鞋子是一样的
458L:一张图拆我两对cp……娄语闻雪时你们好狠的心
459L:我之前就说过这两人不对劲,你们都不信,呵呵
460L:无语,这两人这样还炒cp不是纯纯诈骗,我要吐了
461L:我之前随口胡说的时雨拳打雪花脚踩七楼,真的要美帝了??
462L:这不是美帝不美帝的问题了,人的一生能搞到几对真的!!这是降维打击!!!
……
2449L:吃瓜,所以这两个人在船上看对眼了,互相出轨?
2450L:本路人觉得很刺激,帅哥美女,zici
2451L:一,大家都是合作同事目前都是单身;二,这张图上的女人不一定就是娄语;三,就算是也不代表两人有什么关系,请大家别再发散了
2452L:娄姐粉来了,大家快撤
2453L:咋这么嘴硬呢,不如接受闻雪时这个姐夫吧,我说门当户对谁支持谁反对?
2454L:好恶心啊真的好恶心啊,演员都这样吗,在镜头前和别人互动亲密结果私下里??好虚伪啊,人设什么的都是假的吧
2455L:啧啧啧,估计私下里都玩很大
……
6714L:烦死了能不能别再根据一张图空口造谣了闻雪时和谁在一起都不会和娄语,两人《白色吊桥》时两方团队别撕得太难看好吗娄语那时候就爬床导演这事儿还有谁不知道吗
6715L:喔唷,雪粉也来了,快认下你们的真嫂子吧
6716L:滚
6718L:楼上陪跑粉皮给我裹紧点,别以为大家都是新粉不知道当年那些破事儿,造黄谣死一户口本行吗,你家主子才是板上钉钉人品有问题刚红了点就和经纪人分家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到现在都没拿到影帝就是报应
6719L:你们之前嗑这么起劲超话不都你们建的吗,现在咋不嗑了吵那么起劲,要不这样吧,你们姐粉雪粉代替蒸煮百年好合行了吧(滑稽
6720L:笑死,我刚跑去三个cp超话看戏,雪花粉和七楼粉都在激情反黑,时雨粉不知道在干啥全部闭麦
6721L:据说那帮人已经疯了
……
11259L:这俩不可能有什么,别被开局一场图骗了,雪花真的是真的
11260L:抓住楼上,为什么呜呜呜呜我现在真的好崩溃
11261L:放个耳朵
11262L:蹲
11263L:本七楼粉也来卑微蹲蹲……
11264L:料呢?雪花粉自欺欺人吧,什么料都没有敢出来吹
……
32210L:算了我还是说吧……我有途径能看到闻sir的pyq,他前两天发了一条状态,图我不方便给你们看,他拍了樱花
32211L:卧槽!!!!
32212L:真的假的?编的吧?
32213L:爱信不信,他真的发了,而且是pyq不是微博,总不能是营业吧,我本来不想说的
32214L:到底怎么回事,我现在一颗心忽上忽下被钓得好惨
32215L:pyq是真料假料不知,p图谁不会?但这张图总是真的吧,娄语和闻雪时就是被拍到非直播时间(划重点)在角落抱在一起,你们怎么说?
作者有话说:
这次是肥章!骄傲!
《袖手旁观》的李健版本真的强推,前奏是《时光倒流七十年》的插曲,简直神来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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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栗子心惊肉跳地关掉论坛界面,不敢去看后座娄语的表情。
刚才的群采可谓是一场硬仗,起初只是一个记者先反应过来,接着所有的媒体都将话题聚焦在这上面,话筒都恨不得怼到娄语嘴里。
娄语只能提前结束群采,在一群嗅到肉味的饿狼包围中杀出血路,匆匆从站台活动现场逃离。
手机已经被各路消息塞爆了,而事件中心的另一位当事人还没有联系她,也许正在忙着和团队商量该怎么办吧。她也第一时间和周向明通了个仓促的电话,他让她去家里等着,团队先紧急公关,至少得争取把热搜先撤掉。
不一会儿,热搜榜上便空降了新的热瓜,路人纷纷感叹今天太目不暇接了,流水席也不带这么吃的。
这一看就是周向明的手笔。他对待此类紧急事件从来不喜欢花钱撤热搜,捂人嘴不如让人多说话,七嘴八舌才能真正分担火力。所以他通常会在手里备一些其他人的黑料,必要时候就当做挡箭牌放出风声。
可这次她和闻雪时两个人的热度太高,尽管放出的别的料来压,依旧是杯水车薪。
娄语坐在疾驰的车上,思绪一片混乱。
这不是她第一次和绯闻挂上钩,但历来都是子虚乌有,只需要派公关即时澄清就行。
但和闻雪时这个,她问心有愧。
至于是谁偷拍的这张照片,娄语在心里过了一遍人选,已经大致锁定了对象。
照片肯定是船上的人拍的,一种可能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贪图利益卖给了狗仔。但如果真的是这样,不至于捂到现在才发。
这个时间点更像是某个艺人背后的团队分析了厉害关系,最终选了个漂亮的时机,放出了这张照片。
对于船上的艺人而言,既得利益者其实只有两个,姚子戚和黄茵花。
他们本就是cp中流量更弱势的一方,这通操作完全是反向输血,可以把cp粉提纯到他们的粉群中。
黄茵花她已经有过接触。如果这个人是黄茵花,那她绝无必要向自己透露蕾丝的身份,所以大概率不是。
那么只剩下姚子戚了。
娄语搜了搜那些放出风声的营销号,看了一圈,有几个都在前两天都提到了姚子戚要接新剧的消息。
很好,时机也对上了。
纵然她还对他带有一点过去的滤镜,觉得他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但五年过去,重新复出后他的各方面境遇都大不如前,人在这种情况下心态失衡,想要抓紧机会当然什么都做得出来。
娄语蓦然还联想到一个细节——在船上的健身房,他曾提到关于她喝酒的事情,其实那个时候就是话里有话。他从那个高空的拥抱里察觉到她和闻雪时关系的不对劲,所以才在借此试探。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起,他就留了心眼了,要抓住他们马脚的心眼。
娄语面色阴沉地盯着窗外。
*
周向明来到她的住所时已近傍晚,他不慌不忙地进门,还打包了无法外带的米其林餐厅的菜品,状似无事地把菜往桌上一搁,不提满城风雨的绯闻,而是道:“先过来一起吃晚饭吧。我忙到现在什么东西都还没吃。”
娄语走过去搭把手,还是没忍不住先提起:“这次的事情是姚子戚的团队做的,是吗?”
“嗯。”周向明冷声,“最早发的那几个的营销号是他们团队养的。”
“五年不见,我当他还是之前。”娄语轻描淡写,“但好像他也把我当作之前。”
“先别着急反扑,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手里还有我们多少料。”
周向明这句话意有所指。
娄语坦然道:“不会有了,那个拥抱都只是意外。比较出格的就是那个拥抱而已。”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会在船上拥抱?”他一针见血,“总不能是大雪让你们觉得冷,所以情不自禁抱一起取暖?”
娄语一时梗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拥抱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那晚,她和闻雪时就像是坐在一架原本平稳行驶的车辆上,不知道哪个零件出了差错,于是轮胎失控,偏离了轨道。她明知这样不应该,可恶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车子冲出,坠落在他的怀抱里。
她从厨房拿来餐具,含糊其辞:“……总之,那是意外。”
“你必须诚实回答我。”周向明语气严肃,“这决定了我们之后的公关方向。”
“回答什么……?”
“你和他现在的关系。”
“你想多了。我们……”她声音低下去,“我们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
周向明盯着她,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
空气沉默片刻,他松口:“那事情就简单多了。”说着先吃吧的语气比刚才轻快不少。
只是这顿饭最终没能老老实实地吃下去,两个人都一边吃一边刷着手机,一则新顶上去的热搜让两个人都胃口全无。
【爆】闻雪时娄语机舱照
起源却不是营销号,而是一个路人蹭着下午的热搜发的。
@烧饼没有馒头好吃:哇哇哇,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悄摸摸在谈啊!前天我在淮南飞京崎的航班上还遇到他们了!两人坐在一起诶!虽然都戴了口罩但气质实在太优越了,真的很好配[doge]
博主的这条微博评论下三国鼎立,一部分路人迫不及期待吃瓜;一部分两方的唯粉大骂博主为了蹭流量什么谎话都编得出来,赶紧删博!还有一部分则是雪花和七楼的cp粉合力攻击博主,说你他妈一定是个批皮的cp粉发洗脑包吧还搁这儿装路人!滚!
于是,此博主大怒,自证清白后甩出了一张偷拍两个人坐在位置上的照片。
这张照片其实没什么,没有任何逾矩的亲昵,娄语在睡觉,闻雪时在看剧本,那一片灯是黑的,照片非常模糊,很难说到底是不是他们,更别说娄语还包得密不透风。
针对这张照片到底是不是这俩,网上又开始火速打起了新一轮的战争。
娄语的脸色很难看,她没想到那晚会被人偷拍,被偷拍就算了,这张偷拍照放往常被爆出来也无所谓,那和其他狗仔爆的亲密照相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可跟在他们的拥抱照之后,这张没有任何肢体互动的照片都足够成为他俩暧昧的佐证。
周向明坐在她对面,把手机一摊。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不会有了?”
“……”娄语按住太阳穴,“这真的是意外。”
“又是意外?”
“……他来怀南探黄茵花的班,然后正好我们都要录《歌王》,恰巧一班飞机回去罢了。”
周向明的手指叩了叩桌子。
“你和他在怀南还发生过什么?”
肯定的语气,已经洞穿他们绝对还发生过别的事。娄语没支声。
“娄语,我可不想再从热搜上看见我本该从你嘴巴里知道的事,你是嫌我心脏太好是吗?”
他加重逼问,她硬着头皮,一口气道:“我去过他房间。”
“……”
周向明轻叩的指节停顿。
她连忙把自己半夜突发急性肠胃炎的那一连串事情交代了,不过也隐瞒了一些暧昧的部分,半真半假地交代完毕。
“我只是怕你会担心所以才没说。不信你去问栗子。还衣服的时候我很小心,确认没人。而且很快就出来了。前后不过五分钟。”
周向明沉默良久,才淡淡嗯了一声。
“如果就真的只有这些,那么后续也还算简单。总之我现在立刻让律师团队发函。”他低头发消息,一边道,“还有我联系了闻雪时的经纪人,对方等会儿表示可以连线,你也参加。”
说完他便匆匆起身,走到花园里打电话,联络律师发函警告所有散播谣言的账号,并通知公关团队,让他们十分钟后准备上线。
兵荒马乱的,这场非常临时的紧急会议即刻召开,大家准时进入到网络会议间,因为娄语和周向明在一起的关系,两人直接用一个账号进入。
“人都到齐了吗?”
周向明率先开口,丁文山连忙道:“向明哥稍等,雪时马上上线。”
他话音刚落,一个系统默认头像的账号姗姗来迟。
丁文山赶紧说:“他来了!”他又看了一圈账号,“倒是你们的娄语好像还没来?”
不等娄语开口,周向明替她回道:“她和我在一起。”
丁文山卡了一下,哦道:“行,那我们开始吧。”
周向明带领节奏:“鉴于娄语和闻雪时本来就不是恋人关系,所以公告我们如实澄清就行。那张机舱照不用太关注,重点是那张拥抱的照片,这就牵扯到他们过去的关系,这一点是必须要藏的。现在的难点就在这里。”
丁文山思索道:“那晚情况我也清楚了,大家都在喝酒,是不是可以对外说是娄语喝醉,雪时只是礼貌送人回去。”
周向明冷嘲:“那你们倒清清白白,我家娄语投怀送抱?况且喝醉酒送回去之后呢?不说的部分足够浮想联翩,这对女艺人的形象伤害非常大。”
虽然周向明在经纪人这方面按资排辈远超丁文山,但丁文山面对他的施压倒是非常沉着,替自家艺人的利益据理力争。
“雪时这些年也没被拍到过花边,和女艺人一直保有距离,能承认送人已经做了很大让步了!这对他的形象肯定也会有影响。大家都是吃亏,只是为了解决问题。”
两方不断博弈,公关团队各执一词,气氛僵持不下之际,那个系统默认的小灰人头像旁边的麦闪了一下。
“那不然就承认我们的过去。”
闻雪时略显冲动的声音传到这头,越过会议间的所有人冲着她来。
“娄语,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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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让她觉得?
她能怎么觉得,她的下意识是他疯了。
娄语还没说什么,周向明觉得这话太可笑,第一时间接过话生猛地回击。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知道这事情谁爆的吧,姚团队现在就等着咬我们一口,重点是我们,是娄语!你们一旦曝光当年,那他们可以做的文章就可太多了。大可以捏造娄语当年炒作其实是出轨的嫌疑,怎么泼脏水怎么来。他现在刚复出还处于弱势的一方,舆论会偏向谁?我不会允许娄语被泼上道德污点。你也是,你和黄茵花之间怎么炒的不重要,娄语被泼脏你也别想逃。不要觉得你们两个现在有点成绩了就没事,娱乐圈不是过家家,大家和和美美庆祝你们郎才女貌。”
闻雪时的声音已经不再冲动了,很冷静地回复:“是啊,当然不能这么做……我开玩笑的。”他笑起来,“你们刚才气氛太紧绷,但好像我这么一说把气氛搞得更紧绷。弄巧成拙了。”
娄语此时不好再沉默,打圆场道:“我有个提议,虽然可能听上去也有点牵强……我在船上不是扭到过脚吗,就说是因为意外他扶了我一把。”
公关团队的人叹气:“关于照片的澄清方案我们想了很多,这也是其中一种,其实都可以说。但主要后面还连着机舱照,单分开来说是巧合也都没问题。可因为一前一后爆出来,现在怎么解释都很苍白了。巧合多了就……”
最后两方团队又七嘴八舌地讨论,周向明却反常地沉默。娄语才发现其实从头到尾他都还没提出过解决的方案。
她疑惑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经过大风大浪的周向明都是掌握绝对主控权来解决危机的那个人。
他沉思地抬眼,端详了娄语半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清了清嗓子。
“各位,现在已经很晚了。如果你们再拿不出像样的提案,那我只能说我的方案了。”
丁文山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什么?”
“推动这两人合作。”周向明说,“那么所有似是而非接二连三的东西在大家看来不过是一场预热炒作。”
娄语听到这个方案时,心脏坐上了弹跳机,剧烈地跳到嗓子眼。
这是一个她完全没有去设想过的方案。
公关团队分析道:
“目前看来这可能是最佳方案了。现在上热搜的照片都是那种非常模棱两可的,如果有后续的工作合作,很容易靠一些营销号引导大众,让他们觉得是我们在自导自演,对绯闻的关注度就下来了。而且还可能会反哺给之后合作作品的热度。但这个方案实施难度比较大……”
毕竟这不是一个澄清公告的事儿,后续还得牵扯一大堆,两个艺人的意愿如何,以及——这个项目是什么。现在都是空中楼阁。所以他们一开始都没有拿出来说。
丁文山那边似乎相当排斥这个方案,紧接道:“现阶段我们要找项目可不容易,还容易走漏风声,被人传出去知道我们是现在才找合作的话,这个计划根本就行不通。”
“所以必须要找眼下我们可以操盘的项目。”
“听语气,你们这边有现成的?”
娄语突然意识到,该不会是……
周向明道:“一个网剧。”
对面一愣,立刻笑出声。
“……现在轮到向明哥来开玩笑了吗?”
“现在还没码好又可以主控的盘子,怎么可能还会是大项目。”周向明嗤鼻,“虽然是网剧,但本子不错,我和娄语都很喜欢。她还一直想要演,本来我是不同意的,但如果闻雪时愿意加入,这个盘子就可以组起来。”
丁文山失笑:“雪时去年担了两部几十亿票房的电影,就差拿一个影帝坐稳圈子里的交椅。你现在让他去演一部网剧,这合适吗?”
“论咖位娄语不比他差,我都肯放她去,怎么就不合适?”
“那是因为电视剧和网剧的壁还没那么厚!”
“我记得闻雪时最早也是演网剧起家吧?现在再演网剧,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回归吗,还是和当年演出道网剧的对手演员一起。”
“……话是这么说。”丁文山依旧不同意,“但这还是天方夜谭。你最起码得是电影吧?你们既然要操盘不能改成电影吗?”
“得是网剧。”周向明意外很坚持,“我会去找国外流媒合作,当然不会真的只把这个当成小网剧来搞,太浪费他们两人。这个盘子不是不能往电影搭,但我不觉得噱头会比这两个人居然去演网剧有意思。这个什么都司空见惯的时代,只有意外才会有话题度和新局面。”
丁文山态度却还是异常坚定:“老实跟你们说吧,其实我们……”
刚出声却突然被闻雪时打断。
他一锤定音:“这些都无所谓,先把剧本发过来吧。这是一切的前提。”
“可以,那我等你们的决定。”
会议终止,娄语欲言又止地看着周向明。
他扫了眼过来:“怎么了?我还以为你会很愿意。”
“现在不是愿不愿意的事了。是得不得已。”
“你明白这点就好。”
“但……现在不得已到了这一步吗?”
“假作真时真亦假,这是我考虑下来对你的最优解。”他不置可否,“如果你有更好的建议,那不要这个也行。”
娄语摇了摇头:“我只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你害怕?”
“我怕我当初就不会去参加《夜航船》。”
“OK,那我和你的二人会议也到此结束。”他如释重负地往沙发上一倒,“我先眯半个小时,半小时后叫我。”
可半小时后,周向明已经完全睡着了,显然今天一筐子的事把他累够呛。
娄语跟周向明的助理确认了他之后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干脆没叫醒他,小心翼翼地抱了床被子下来给人盖上,把客厅里的空调开到最高,一切妥善后才放心地回了房间。
结果自己却根本睡不着。
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忍不住猜闻雪时会同意吗?如果同意了,那就是他们久违的,时隔九年的共演。
已经尘封在被人翻不到的网页中,两个曾经并列在演职表里的名字,居然要再一次并列在一起吗?
胸口在黑暗中轻颤,娄语闭上眼睛,依然能清晰地想到九年前杀青那一晚。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他们也挤出笑容,两人都不舍得脱下身上的戏服。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正儿八经杀青,闻雪时也是,他们都还不懂得很好地如何应对离别这件事。沉浸在故事中几个月,说结束就要结束了。
这次有剧组准备的杀青花束,也有导演上来说辛苦了。娄语却在接过花的瞬间想起了阿维伲翁闻雪时递过来的不起眼的花束。
她没有告诉他,其实这一天她为他悄悄准备了一束,等他回到化妆间就能看到。
拍摄杀青的合照时,他们表面上不敢凑太近,隔着一截拇指的距离,三二一快门按下时,仗着所有人看向镜头,别人关注不到他们,也仗着他们前一排有人蹲着,挡住两人的手。电光石火,他悄悄伸手过来,勾起她的小指,非常隐秘地交缠。
没有人发现那张照杀青照上,有两个人比v的手刚好一左一右。
是因为他们在底下偷偷牵手。
就这样失眠到清晨,总算到了早晨才有些微睡意,但却不能睡,得赶上午的飞机回剧组。
她痛苦地爬起来,出门前周向明还一脸疲倦地在沙发上睡着。她没吵醒他,只给他发了条微信留言自己已经飞了。
*
请假两天,回到组里带了一身流言,自然少不过被被暗中打量。娄语只能装作无事发生,面不改色地继续拍摄,毕竟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只不过从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传出那么像样的照片,传的对象也是前所未有的重量级。
很多路人当了真,就连圈内人也觉得两人正在地下情,对不熟的艺人之间而言,很多内情也是靠口口相传,互相八卦,并不比其他圈外人知道多少。
就比如娄语正在拍摄的这部戏的男主角。
他是近年新起来的实力派演员,而且涉猎很广,电影电视都有在参演。娄语这次和他是第一次合作,两人私下几乎没有交集,这次回来之后,娄语却立刻感受到这人对自己异常殷勤。
拍摄的间隙时,他拿着剧本来到她的房车,名义上说是想向她请教下某场重场戏,实则拐着弯向自己打听闻雪时。
娄语声音冷下来:“你如果不是问剧本的话就可以出去了。”
对方立刻噤声,半晌才又小心翼翼道:“娄语姐,我不是怀疑你们俩真有点什么,只是肯定也算熟吧?我就是想托他问问,陈康导演的项目,我有没有可能上呢?”
陈康,那不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名导吗?
娄语面露疑惑:“为什么要托闻雪时问?”
“陈导那儿我不太好直接问,但他钦定了闻老师当男主角啊,剧本也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这部肯定能冲奖,我捞个配角就是万幸了……”对方观察着她的神色,“娄语姐……你真不知道这回事吗?”
“不知道。”
“呃,那算了,当我没说吧。”
他识趣地收住话头,下了房车。娄语看着对面的沙发,被坐下去的凹陷一点点弹回来,放空的思绪终于回神。
陈康……这是电影界的名导了,娄语之前看过他的采访,记得他说过圈内很欣赏的演员之一就是闻雪时,有机会想和他合作。她还以为是客套话,没想到如今机会真的过来了。怪不得当时丁文山态度那么强硬,不想接什么网剧,废话,他们的下一档戏是要冲奖的名导力作,这件事就是把一坨屎和一块黄金摆在面前,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娄语苦笑地掏出手机给周向明发消息道:
‘想一个新的方案吧,你的提议成不了的’
她发完消息便开始下场戏的拍摄,一直没去查看手机,直到这场戏全部完成。
她重新点开微信一看,周向明发了个问号。
‘?’
‘你不想和他演?’
娄语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是他不会想和我演’
两人隔了时间差,周向明过了很久才回复,直接甩了一张微信截图。
图上是他和丁文山的聊天记录。
丁文山:‘雪时答应了。[微笑]’
作者有话说:
丁文山:辞职了不干了行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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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深夜,娄语拍完后回到酒店,点开微信里闻雪时的头像。
两个人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录制《歌王》那天,之后便在没有任何联络了。
她拧开落地灯,在灯下给他发出一条试探的消息。
‘在吗’
握着手机等了五分钟,消息未回,她倒扣住手机,拧着眉心去了卫生间。
一个小时过去,自己收拾妥当出来,消息界面依然只有她孤零零的两个字。
娄语便猜,这人是故意已读不回。
她想了想,干脆又发了一条。
‘不好意思,网剧你同意接了,但我没答应要接’
她一动不动的盯着手机屏幕,不出一分钟,他的消息总算回过来了。
‘你经纪人不是这么说的。’
果然刚才是故意的。
娄语立刻双手飞快地回复。
‘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
‘那你和你的经纪人谈好了再来找我。’
……
娄语被他一句话杀得片甲不留。
周向明肯定不同意她毫不缘故地拒绝,若追问原因,她能怎么说?说是知道闻雪时有更好的新戏,她不想绑架他?
她直接拨了语音过去,几声后闻雪时才接起,她开门见山:“我听说你要上陈康的电影了,你要是脑子没坏,你就该接那个。”
“你听谁说的?”
“所以是真的吧……?”
他嗯了一声:“但是我接戏不看导演是谁,只看剧本。”他淡淡道,“《往事》的本子更打动我。”
“可那是陈康!就算本子不行,他的导演功力只会化腐朽为神奇。《往事》的导演和编剧只是一个新人,说实话我都不知道她最后会导成什么样子。不然我早就接了。”
“娄语,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和我说番话的?”
他的问题忽然让她失了声。
“同为这场事件的受害者,你不是应该希望我接下戏,然后把事情一起作掩盖过去吗?”他笑,“可你现在让我推掉,对你的好处在哪里?”
娄语喉头一梗。
她慢慢地回答:“那对你的好处又在哪里?你虽然现在已经有了可以任意挑选本子的权利,但机会并不会看你是个大腕就次次青睐你。这些年了,你难道一次都不渴望拿到影帝的奖杯吗?接下陈康,这就是你离影帝最近的一次了。”
【接下这个剧本。】
闻雪时的耳边传来的,却是九年前她对他说过的类似的话。
彼时他毅然和经纪人解了约,前路被堵,唯一的出路是地下电影,当时还是好时候,地下电影可以报奖,运气好搭上个拿奖的,前途就光明了。
而有个导演正好欣赏闻雪时在《白色吊桥》里那股没有明天的劲儿,给他递来了剧本。
那是一个特别致郁的本子,叫《月球》。讲述一个女孩对高不可攀的少年一见钟情,然而时过境迁,少年长为青年,迫于生计,为了筹集医药费和不同的女人开房。她尾随着那些女人,年轻的,年老的,漂亮的,丑陋的,进了他的房间。
结局,女孩终于攒了一笔钱,她却没有用这笔钱帮助他,而是用交易的方式,让青年也接待了她。
那是她一生中最接近月亮的时刻,他脱光身体压上来的时候,房内的光暗下去了,她因此看见了月球表面的凹坑。
那个导演把“肮脏的月亮”这个角色抛给了闻雪时。
剧本他看完后就随手搁在了茶几上,好几天没回复,娄语便按捺不住看了。
她熬夜看完,很激动地对他说:“你一定要接这个!人物的层次很丰富,是个好角色。”
他愣住,问她:“你仔细看了吗?”
“我还给你划线了。”
他盯着她:“……数过里面有几场床戏吗?”
她勉强地笑了一下。
“没数,数不过来。这重要吗?”她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这是我们作为演员的素养,没所谓的。”
演员的身体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由自己支配的,它是工具,是作家手中的笔,画家面前的布,音乐家挑选的琴——只是用来完成作品的一环。
他沉默,她看出他的抗拒,但无法坐视不管。
“你现在没有选择的权利了,这个不接,就没有可接的了。还是你想再做回替身?”她无可奈何地加重语气,“别再任性了,听我一次。”
他和她对视良久,偏过头,说,好,我接。
拍摄《月球》期间,她却一次也没过问他拍得怎么样,他也一次没提片场,仿佛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这回事。
直到电影在国外上线,他作为主演也收到了导演特意寄来的影碟。他把它搁在了影碟架的最下面,以为这样她就不会发觉。
那似乎是一个夏日的深夜,他半夜忽然惊醒,床上没有娄语的身影,隔音不好的门外,客厅里传来奇怪的喘息声。
他起身下床,正要开门看看,却听清那个喘息声是自己的声音。
她在偷偷地看《月球》。
握着门把的手顿住,慢慢地,慢慢地收了回来。女人甜腻的叫声混合着自己的喘息在深夜的老房子回响。
夜半三点的时候,娄语又回到了房间。
她静悄悄地爬上床,他闻到了她身上从未出现过的烟味。
那个夜晚,他的小狗看着他和别人亲热的电影,第一次学会了抽烟。
被她不知抖落在哪儿的烟蒂,在他心头烫出了一块疤。他摸索着按住她的背,将人拖到了自己怀里。
她一惊,小声说:“我吵醒你了?”
他没支声,翻身撑在她身上,低头从她的发旋吻下去,眼睛,鼻尖,再是嘴唇,扫着她唇齿里的烟味。
她被吻地呜呜直叫,双手一直推着他,似乎在害怕被他发现抽烟的事,又或许是在抗拒刚才在屏幕里的他用同样的姿势来亲她。
他却非要吻她,而且非要这个姿势。
刚才在客厅里泄漏的声音实打实地在这个房间上演,她索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却更过分地用手指揉开她的嘴唇,低声说:“叫出来。”
波澜不惊的语气下藏着的是心慌。
明明胸口贴着胸口,密不透风,他听不见她的声音,觉得不够,怎么也不够。
他俯下身,鼻尖对着她的,夜色漆黑,凑近了才看见,她的眼角垂下一条浅浅的夜河。
他的心跟着一抽,啪嗒啪嗒,被打湿了。
“为什么哭?”
明知故问。但他偏要她说出来,全部说出来——明明不想看见他和别人拥抱,接吻,四肢绞缠,哪怕仅仅是虚构,可依然会痛,会嫉妒,会发疯。
但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沉默愈加嚣张。
他们用凶狠的接吻代替言语,他吞噬了她全部的烟味,很苦。
从那时起,他便以掠夺的方式抢走她嘴巴里的烟,或者是亲自喂她,似乎烟和她之间必须插进自己才可以。
娄语听着手机对面一直持续的沉默,以为他在认真思考,但沉默的时间过长,她忍不住催了一句:“想好了吗?”
他啊了一声。
“想什么?”
“……当然是我刚才说的事啊。”
她现在怀疑这人根本就是走神了。
“你刚才说的事,对我根本不是选择题。”他贴着听筒,声音低低的,“因为我已经和陈导说好了,我优先来拍这个,他可以等我。”
我期待和你的共演。
这是挂断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
主演两方谈妥之后,各自的团队立刻放料给了各大营销号,称两人即将有合作。且对那个暧昧的拥抱和机舱照都并未作出解释,只是严正声明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任何越界。
如此一来,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在有心的引导下很轻易地就变了风向,路人觉得被耍了,根本就是有意识地在炒作啊!是不是在接《夜航船》的时候就在铺路了?怪不得两人还一起抱着滑翔……当时看过去暧昧到让人觉得古怪的细节,如今有了由头之后,再回过头去看,不过都是资本玩弄人心的手段罢了。
cp粉膈应又期待,虽然你告诉我过去我吃的都是人工糖精,但没关系,这两人真的要合作了啊!有饭吃总比饿死强!
大家的注意力紧接着被两人要合作这件事吸引。但这点被两方团队捂得很死,猜测这个项目会是什么成为了接下来一段时各大营销号的流量密码,有猜闻雪时要往小屏幕发展,也有猜测娄语要进攻大屏幕,谁都没有往网剧上猜。
姚子戚的团队不会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们的卖惨通稿被淹没在这些议论中,更别说提纯cp粉。
但这还没完,娄语团队紧接着送了他们一份“礼物”,帮他们吸引一点难得的注意力。
一张他被一个戴口罩女人领进酒店的偷拍照。
这个女人是娄语团队的工作人员,当时她领着他去见娄语在的酒店,目的就是为了谈《夜航船》的合作。
谁不会留心眼呢,她比他留得更早,因此拍下这张照片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她并不希望能派上用场,除非必要她不想随便泼人脏水。而且她总觉得五年前是自己利用他在先,他凭白遭横祸人生已经很不顺了,再复出已经很难得,她不想用脏手段提纯,大家互相吃点过期红利和平解绑是再好不过了。
但现在他要她下水,那大家只能一起湿。
那张照片在有意的引导下立刻上了热搜,所有七楼粉都炸开锅,姚子戚一直隐身的微信也紧跟着诈尸。
他直接给她发条消息:‘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娄语隔很久,慢悠悠回了个ok。
他一通电话打进来,娄语气定神闲地按下录音,接起。
她故作不知道,非常愧疚地说:“什么事呢姚哥?是不是我这几天传的绯闻影响到你了?那真的对不起。”
姚子戚无语凝噎。
“娄语,咱们也别演了。那照片是你们这边放的吧?那个女的明明是你们团队的人。确实,这事儿是我们先做的是不地道,但我没做任何加工,你呢,一张图造谣我,你不觉得这有点过分了吗?”
娄语愕然:“姚哥,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那张照片是你们这边发的?”
“……我向你道歉,可以吗?你能让你们那个团队的工作人员出来澄清吗?”
“澄清什么?”
澄清他们从综艺开始之前就决定联手炒作?
姚子戚哑口无言,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澄清无异于自掘坟墓,和他最开始的目的背道而驰。
他咬牙道:“娄语,五年前你利用我,我只是学习你而已。”
娄语沉默半晌,笑了笑:“别说得这么清清白白,如果你当时不出意外,你也是得利方。”她语气一转,“照片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发的,也不知道是谁拍的。我也很想帮你澄清,但很可惜,那位工作人员前阵子离职了,我也爱莫能助。”
说完她就轻巧地挂了电话,并给姚子戚发了条暗含警告的微信。
‘对了,电话我录音了’
这也是她发给姚子戚的最后一条微信,发完就直接拉黑。
敲定《往事若无其事》的项目计划之后,前期的筹备就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起来了。周向明作为操盘者,亲自担当起了制片人,带着导演一起改剧。美术最先进组勘景,把剧本确定的需要的大景定下来,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往前滚动。
不过这些都暂时和娄语无关,她只需要先安下心把目前的电视剧本拍完,还差一个月杀青,《往事》的本子改成什么样她都没再看一眼,那样会分神。
直到临近杀青前两天,她才跟周向明要了新的剧本来看,剧本还没完全改完,但大致框架已经搭好了。
原本是电影题材的量改网剧,需要扩充内容,但扩充太多也容易破坏故事的整体结构,好在网剧的体量也不像电视剧那样固定,可调整性很大,于是最后调整为较短体量的网剧,只是这样一调,相比国内普遍的网剧集数明显吃亏很多,却很符合国外流媒市场的发行。娄语一看到这个体量,心里判断周向明是认真地瞄准了国外市场。
她静下心来重新看整个故事:中心依然是男女主人这条线。扩充的内容主要在于将各自分手之后的线梳理得更完整了,女人找了一个比她小很多的老公,完完全全是男人的反面。而男人也找了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女朋友,和她没有半点相像。
他们都以为绝对不会再爱对方那种类型的人了。
各自的人生也没有交集,直到那晚蒙面派对的十二点,男人的灵魂突然被塞进了他们相爱时候的样子。
男人在这里只认得她,也只爱她。可女人说你自己想办法吧。
她明明已经走出派对,最后站在街头给老公发消息,说派对会到很晚,今天晚上就不用等我了。
脚步转向,她咬咬牙重新来到男人面前,对他说我会帮你看看有什么办法回去。但是我只能帮你这一个晚上,到了天亮,我就会回家。
两人的故事便在这一夜展开,回忆与现实轮番交织。
但他们也只拥有这一夜,像刑犯清楚天一亮警察就会赶到,这一晚是他们的情感最后无用的逃亡。
她看完后给周向明发了消息:‘这个男二和女二定了谁?’
‘还没定,casting提了一批,这几天我先筛筛,过几天直接让他们来公司见一下。正好你杀青,如果不想休息可以一起过来看看,随你。’
这对娄语来说根本是一个不需要选择的选择题。
她立刻回道:‘我来。正好见下导演。’
*
三天后,方船国际中心在日落后依然灯火通明,三十层是《往事若无其事》剧组的筹备中心,角色的试演已经从一周前就开始进行,到今天是最后一天。
原本冷清的通道此时站满了小演员,房间内正在面试着人,大家都等在外面,各个皮相紧致,穿着也惹眼。但神情都统一地非常忐忑,还存着一份非要把人比下去的傲气,彼此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竞争对手。
突然,三十层的电梯叮一响,又有人从里头出来了。
离电梯最近的小演员立刻偏过头去看,心想怎么没完没了,怎么最后一天来面试的人还这么多……难道大家都打听到了这是闻雪时和娄语的新戏?要是这样的话也就难怪了。因为自己也是冲着这两个人的名气来的。
她心里嘟囔着,从电梯里出来的女人已经擦着从自己面前过去,只留下一个背影、一阵香气——和面试者们相比格格不入,打扮非常随便,带着渔夫帽和口罩,气质却压过这里所有人。
小演员心中立刻有了猜想,并在对方无视所有目光,直接拉开面试间的门进去之后得到了确认。
刚才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的人是娄语!
*
娄语拉开了房间门,里面的面试正进行到一半,她作了个抱歉的手势,悄摸地在周向明身边坐下。
他旁边坐着的就是这自编自导这部剧的导演章闵。娄语对她早有兴趣,只是行程繁忙一直没机会见。她对他们敲演员没太大兴趣,完全就是冲着导演来的,也想趁此机会观察她审演员的能力怎么样,趁着今天是面试的最后一天,剧组一杀青她就急忙赶过来了。
章闵此时接到她的目光非常拘谨,立刻冲着她点了点头。
娄语朝她笑了笑,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帮自己摘下了口罩。
周向明将口罩搁到角落:“戴着别人怎么看见你笑。”
“啊……忘了。”
房间里正面试的一组男女结束了表演,方便起见,这次的面试选了某场男二女二的对手戏进行表演,让面试者自行组队,结果下一组进来的却只有一个青年。
他自我介绍道:“各位老师好,我是面试霍言一角的夏乐游。今年二十四,身高一米八三,射手座。”
周向明看了看履历表,抬头问他:“你的搭档呢?”
娄语跟着看过去,这个青年的气质蛮独特,给人一种人如其名的感觉,像置身在一座只在夏天营业的游乐园,身上充满了没心没肺的欢快气息。
他向众人欠了欠身,懊恼地抓了抓头答复道:“我来迟了,没凑上人,本来想着一个人表演也无所谓……但我现在好像找到新的搭档了。”
他的视线一偏,落在娄语身上,非常楚楚可怜地——
“姐姐,你愿意援助下落单的小羊羔吗。”
作者有话说:
闻sir:不会好好说话的男的即刻扭送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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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姐姐……
这个人叫起来真是不害臊。
娄语被指到,不慌不忙地说:“你自己来迟,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我不是故意的。”他撩起运动裤的裤腿,膝盖头蔓延到小腿上有一道随便用碘酒抹了抹的新鲜伤口,“来的时候有个老人闯红灯,我紧急刹车从摩托上摔下来,只好临时去买了条裤子。”
章闵无语道:“……这不需要先去医院吗?”
他甩甩头:“买裤子比较重要。不然会吓到你们啊。”
周向明一直没发话,只对着娄语道:“选择权在你。”
娄语沉吟,青年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还悄悄地做出了祈祷的手势。看得她有点想笑。
“行吧,不能让你的血白流。”
她推开椅子起身,如果他说的实话,那确实该给人一个机会。
“谢谢姐姐。”
他笑起来,语气雀跃地仿佛已经被内定。
“不要太高兴,这场戏我只看过一遍,搭戏效果可能还不如外面准备很久的人好。”
虽然是这么说,她伸手要来单页剧本,只粗粗扫了一眼就折起来放回去了。
“来吧。”
剧本的另一条感情副线是男二和女二,这两人在和男女主相遇之前彼此其实也有过一段。这场的试戏片段是两人勾搭的过程,此之前两人只是在酒吧遇到,然后打了个炮的关系。第二天决定分别时,他开着车追上她,问她要不要和自己走。
道具准备两个椅子代替车的驾驶座和副驾,夏乐游坐下去,抬手装作开车的样子。
一般人做这个动作会显得有些傻气,可他加了些细节,顿时生动很多。其中一个胳膊搭在虚空处,假装搭着的是摇下来的车框。另一手握着虚无的方向盘,指尖不全是握着的,中指和食指之间有翘起来的空隙,娄语瞥了一眼,明白他那里此刻应该夹了一只燃着的烟。
她便接住了这个细节,抬手挥散从车窗里朝她散过来的烟味,一副撇清关系的样子。
她微微冷声:“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探过头来,打趣道:“喂,这么快翻脸不认人了?”
“这难道不是常识吗?”
“如果一切都按常识来,生活不是很没意思?”
他做了个吸烟的动作,就在娄语猜测他接下来是不是要向她恶俗地吐烟雾借此撩拨之时,他却做了一个摁开广播的动作,然后说了句剧本上没有的台词。
“你听。”
她戏里戏外都不解道:“听什么?”
“这首歌的名字叫《你愿意和我走吗》。”
他把原剧本中的这句台词,化用成了一首歌,更改了剧情。
章闵眼前一亮,忍不住打断道:“改得很妙。”
周向明跟着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就到这里吧。”
夏乐游站起身,又歪歪斜斜地朝前欠身鞠躬:“两位也辛苦了。”他转过身对向娄语,“尤其是这位姐姐,特别感谢。”
他明知道她是谁,却好像装作不认识似的坚持叫姐姐。
娄语摆了摆手,回应他的是麻烦叫下一个进来,便头也不回地坐回位置。
*
晚上这一轮的面试结束,娄语绷不住地松靠在椅背上,坐了一天飞机,又在这儿钉坐一晚,脖子和背都有受不了。
她刚要抬手松松脖子,周向明已经伸手过来按住后颈,力道很精准地揉了几下。
“我跟你说了今天不过来也可以。”
娄语连忙摇头:“那不行,我今天可是特意来逮导演的。”她看向章闵,“走吧导演,一起去吃个饭?我来请客,你和周生最近改剧本辛苦了。”
章闵笑笑:“能请到你来演,我怎么改都不为过。”
三个人一起转场到公司旁边的居酒屋,趁上菜间隙,娄语试探地问章闵:“这一轮面试都结束了,章导有看中的人吗?”
章闵毫无犹豫道:“我对夏乐游印象蛮深的。他和你搭戏也完全没有怯场,最主要的是我很欣赏他改的那个细节,虽然只给到了他一场戏,但他已经把这个人物吃准了,甚至比我自己想象的更准确。”
娄语点点头:“是个有天赋的小朋友,对情绪的把握比较细腻。”
周向明不置可否,接着问:“女二呢?导演有没有中意的?”
章闵叹气:“本来勉强觉得有一个还可以,但看了娄语的表演,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周向明淡淡道:“要是按娄语的标准去挑,那就挑不出了。”
“是这样……不过所有人看我下来都觉得差点。”
“那就再让casting提一批人吧。”
章闵松口气:“辛苦周老师。”
清酒端上,章闵主动给娄语斟酒,语气很诚恳:“我听说很早的时候我的剧本是误递到你那边去的。但是是你把它留下来,才让这项目有了成型的可能。”她放下酒盅,端起自己的酒敬娄语,“一直很想当面亲自跟你道谢。”
娄语被她这阵势吓一跳,连忙道:“不用章导,是你的才华让你争取到这个机会的。我当时看到你剧本的时候,就说我一定要见这个人一面。”她怼了怼身旁周向明的胳膊肘,“要谢还是谢谢我们周生吧,他才是操盘的老大。”
他悠悠夹菜:“人家早谢过了。”
章闵一口气干了酒,笑道:“无论如何,二位都是我的伯乐。很多年前我就的梦想就是能够自编自导电影,上大学的时候还写过本子投创投,拿了个入围。我当时的男朋友就和我说,你是有才华,可你的才华就这么点。人不能怀揣着那一点点的才华过日子。”
她的酒喝空了,娄语静悄悄地给她倒上,没有打断她。
“后来他成为了我丈夫,可我也没再做过梦了。”
娄语一愣:“那你现在……?”
“我们已经离婚了。很可笑吧,离开他之后我反而敢继续做梦了,才会有今天。但我也不后悔和他结婚过,不然我写不出《往事若无其事》。”她又道,“不过请放心,这几年我并不是真的放弃,一直有在努力学习,我绝不会辜负你们给予我的机会。”
“我相信章导。”
梦想都是千篇一律的,可排队站在梦想前的人,各有各的困窘和失意。
娄语看着章闵感激的神色,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感激地对自己说没关系的,我能有这个角色就已经知足了。
是当时在剧组里被杨欣美恶意压了戏份的那个小姑娘。
娄语想到这个人,内心有点愧疚。她当时什么都没能为对方做,但如今说不定能拉她一把。
打定主意,娄语提起道:“关于女二的人选……我刚刚想起来一人,是我刚杀那个戏的,叫冯慈。我看过她的表演,还不错,可以让casting找她过来试试。”
“那就让她来试试。”周向明看了眼日历,“尽快敲定演员就能早点开始围读。”
之后娄语便没再插手选角的过程,她还有堆起来的广告和杂志拍摄日程,等这些全部完成之后,选角也定完了。
剧本围读定在三天后,配合着闻雪时的时间。他最近被拉去补拍上个电影的戏份,直到那天才能下戏,日程也是相当忙碌。
因此,这是她和他隔了几个月的再见面。
出门前,娄语打开衣柜在镜子前挑了很久,最后又把精心搭配的衣服脱了,换上简单的T和牛仔出了门。
围读的地点依旧是在方船国际中心,从早上九点开始。娄语出门前折腾了那么久依然提前半小时到达,可已经有演员比她先到了。
看清楚这人是谁后,娄语发自内心地朝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真巧,又要合作了。”
冯慈正在看剧本,闻言抬起头,神色惊喜。
“娄语姐!”她小心翼翼,“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
冯慈斟酌着,很受宠若惊地开口:“我听casting的导演说是你想起我,让我来试试的,谢谢!”
娄语不以为意:“不用谢我,这我可真没有在背后暗箱操作,只是给了你机会,机会都是均等的。”
冯慈局促地握紧拳:“我一定会好好演的。”
“姐姐。”
突然有陌生的男声在背后叫她,娄语不用回头,光听这个鸡皮疙瘩掉一地的称呼就知道是那个和自己搭过戏的青年。
看来男二定的就是他了。
他走近她们,挑眉看向冯慈:“你就是乔茉的饰演者吧?我是霍言的饰演者夏乐游,游乐园的那个乐游。”
冯慈忙道:“你好,我叫冯慈。多多指教。”
“好啊,那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他掏出手机调出微信码,接着摊到娄语跟前,“姐姐也顺便加下我吧?”
非常正常的请求,娄语加上夏乐游,也一并把冯慈加上了。
她和冯慈在上个剧组交流其实算少的,印象深刻的就是那次她被杨欣美抢戏,之后两人就没多少有对手戏的部分,也就没有来往,不然早就该加的。
她走回位置,一边低头给刚加的两个人备注。
点开冯慈的主页要改备注时,娄语的手一顿,眼睛扫到她写的个性签名上。
——“我永远会为你加油”
这是《浪潮》里的台词。
娄语恰巧记得,因为这部电影闻雪时参演过,很早年前。他不是主角,这句台词是他说的。
这部电影在他的作品中非常没存在感,那个角色加起来总共只有几分钟吧,很难想象时至今日,会有人专门记下来作为自己的签名。
娄语顿了顿,划过页面,继续备注。
她低着头打字,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陆陆续续有人进来,闻雪时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迟到了十分钟,迎着众人的目光目不斜视地踏进门,对着坐在主桌的导演点了下头,面露愧疚:“抱歉导演,飞机晚点。”
“没关系的,赶紧坐。”
他的位置就安排在娄语旁边,毕竟是两位主角,于是那束从刚才起就笔直的目光拐了弯,落到她身旁。
娄语不自觉挺直了背。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是个把月前,相比五年,这并不算长的分开时间居然也让人紧张。
大概是因为知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将紧密地被迫绑在一起。
她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余光注视着闻雪时走过来落座,章闵刚要说开始,又被人敲门打断了。
是闻雪时的小助理,他抱着一大箱子走进来,闻雪时解释:“也许有的人没吃早餐,就给大家都买了份,当作我迟到的补偿。”
众人纷纷道谢,小助理放下箱子,从里头取出食物——是麦当劳的纸袋子。
他笑脸相迎地一个个分发过去,也发到了娄语手中,尽管她说自己不需要。
娄语想把纸袋扫到一边,但碍于闻雪时就坐在邻座,这样做太不领情,于是意思意思地打开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呼吸微滞。
纸袋里,热乎乎地躺着一杯咖啡,以及,一只久违的双吉汉堡。
作者有话说:
夏乐游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杯牛奶——是小朋友该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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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双吉汉堡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娄语不会不知道,他也是。
她无法单纯地把这个归因为一个单纯的巧合,刚好在他们一起围读的第一天,他买来了一只双吉汉堡。
那么多可选的汉堡,他偏偏买了她曾说过的,如果有一天他们共演了,一定要再来吃一次的双吉汉堡。
这是一个无关风月的约定,他还记着。
娄语忍不住转过脸去看他,闻雪时正在翻阅剧本,一手捏着汉堡,很平常地吃着。
一个晃眼,坐在她身边的仿佛是二十来岁的他,头发更短,蓬蓬地像刺猬,穿着单薄的T恤,捏杯可乐,坐在阿维伲翁的深夜麦当劳——她身边的位置,透过橱窗看着她笑。
娄语仓促地收回视线,咬了一口汉堡,旋即放进袋子。
围读正式开始,主要围绕着重点段落顺台词,如果有不舒服或者觉得不对的地方就提出来。这个部分很容易两方主演就打起来——因为改了一个人的戏,对手戏的部分也得跟着改,可另一个人不见得愿意。对方会担心顾此失彼,所以不愿意,其实就是不愿意自己的戏份被抢。
谁都想自己的角色占上风,就会陷入胶着。
无形之中,围读到最后就和剧本无关,一场关于话语权的争斗就开始了。
章闵非常害怕发生这种情形,尤其是自己资历那么浅,根本没想过会有娄语和闻雪时这样咖位的演员来拍她的戏。
小演员自己还能压一压,这两位要是争起来……
虽然章闵并不觉得这二位会作妖,虽然接触不多,但她能肯定他们都不是那么自私,只顾着关心自己角色而不顾故事全局的人。娄语从开头就支持她的剧本,闻雪时也是当初特意飞过来找她,在剧本还没修前就提了很多中肯的意见,很多点甚至都是损伤他这个人物的。
但是,凡事都不能太绝对。
有时候演员和导演在一起能相安无事,就算她是个再怎么不起眼的角色,她依然是导演,和演员不是个一面儿上的。但演员和演员碰在一起,就容易攀比,容易产生失衡心。
一方要是较劲了,另一方很难按兵不动。
因此,这场看似平淡的剧本围读,章闵从开头就一直绷着神经。
她在不停预设,要是真出现了异议,两方为各自的角色扯皮而伤害故事本身的时候,自己作为编剧和导演该怎么保全这个故事。
时间慢慢过去,推行还算顺利,然而,她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先卡壳的是娄语,本该到她读了,她却突然沉默,然后摇头说。
“我还是觉得这里秦晓霜不会这么反应。”
这部分她昨晚提前看时就在下面划了道线。
“她知道翁煜的身体里装着过去的他时,到底第一反应会是什么——我想了很久,但她不会掏出手机对着他录视频。”
章闵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道:“秦晓霜和翁煜已经是一对分开很久的怨侣了,所以当那一刻最初的翁煜来到她面前,那不是别人,那可是八年前的翁煜,全心全意满眼爱着秦晓霜的翁煜。我们是拿着剧本的上帝,在那一刻知道他会呆一个旅程的时间,可剧本里的秦晓霜不知道。也许下一秒就再也看不见了。所以她觉得得抓住他来过的痕迹。”
娄语沉吟,然后缓慢地阐述自己的想法。
“可是我却觉得她会看着他,什么都不做。”
章闵皱眉:“为什么?”
“站在八年前全心全意的翁煜面前的是面目全非的秦晓霜。她承受不住那样的眼神的。被八年前的爱人注视的第一眼,她没有力气做任何事。”
“那之后我们的台词都得跟着改了。”
闻雪时出声,插入到她们的对话中。
章闵心头一紧,心想来了来了,博弈要开始了。
娄语强硬道:“本来也需要改。秦晓霜见到过去的他,第一句话是比个v,我觉得不准确。”
闻雪时不置可否,看着她。
“那你见到过去的我,你要说什么?”
章闵心道,这个提问好高级,居然已经不动声色地代入入戏了。
娄语同他对视良久:“我不知道。”她扭头冲章闵,“这段戏是重场,非常关键,还是让导演好好斟酌一下吧。”
话题又抛回给章闵,这让她松口气。
还好娄语并不固执,有些演员对自己的创造力总是莫名有自信,总觉得可以凌驾于编剧和导演之上随意改台词。
固然演员有时候对角色的直觉是对的,但独断过头就很危险,娄语在这方面拿捏得很好,提出了问题,但依旧把选择权交给了章闵。
之后陆续也有几个地方,几个演员分别都提出了一些小的疑问,章闵一一把问题记下,结束了今天的围读,但不意味着她的工作结束了。
她还得跟剧本较劲儿。
今天提到的点,她回去后又重新修了遍,最后就剩下那处最开始娄语提出来的地方。
章闵想了想,还是给娄语打了通电话。
“休息了吗?”
“没呢导演。有什么事吗?”
娄语刚洗完澡,走到客厅坐下。
“是这样,就是你说的秦晓霜在知道自己见到过去的翁煜,第一句话会说什么,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娄语道:“假设我是秦晓霜,我在见到曾经的爱人之后……那个时候还那么爱我的那个人,我大概会说。”她停了一下,“……说什么呢,我脑子里有很多答案,但都觉得哪个都差不多,不是最好的,还是不说出来打扰你思路了。”
章闵唔了一声:“没事。其实这部分我当初写的时候卡了很久,作为章闵本人呢,如果我前夫穿越回来在我面前,我个人送他的第一句话一定是你给我滚远一点。”
娄语跟着哈哈笑。
“不过秦晓霜的话肯定不会这么说。”
“是,她性格是比较收着的,而且她对翁煜的感情里还有爱,还没转化成恨呢,就被消磨了。却还没消磨干净。”
“……你说到了点子上。其实这也是我写剧本的初衷。”章闵低低叹道,“我想相爱的人能及时止损,留下一点还没被消耗完的爱意体面离场就好了。千万别再往下走,等爱转化成恨就来不及了,整段感情都会被全部毁掉。”
娄语明白,章闵在暗指她和她的前夫。
她的手指揪着沙发上的皮革,脸上的表情惘然。
半晌,她似乎才想出安慰的言辞,回道:“这样确实是比恨好。但也有一种可能,那些没消耗完的爱意只被独自保留了,另一个人却慢慢地扔掉,什么都不剩下,那不如彼此之间还留有点恨。”
章闵一怔。
两人接着又探讨了一会儿剧本才挂断,娄语被这通电话聊得静不下心,随手点开微博放空地刷着调整状态。
果然,各大营销号没有放过他们今天围读的消息,并且透露了这是一部网剧。
这个消息震惊了各路人马——闻雪时和娄语合作的项目,怎么可能会是网剧?营销号为了草KPI什么鬼话都扯得出来啊?真是叹为观止!
其中一个营销号却言之凿凿,直接贴了一张朋友圈组讯的截图出来,规格清晰地写着网剧。虽然组讯上并没有男女主演的名字,但制片人周向明,这个信息就让大多数人哑口无言,信上三分。
能让周向明出山做制片,除了旗下的娄语还会有谁?
但闻雪时的粉丝还心存一线希望,周向明怎么了,说不定是娄语自己的项目,肯定和闻雪时无关。虽然他们合作的消息传得风风雨雨,但谁说就是这个网剧了?
因为这个消息实在太离谱了,他们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唯粉不好受,雪花cp粉也高兴不到哪里去,大家本来都盼着综艺只是一个信号,结束后能等来更多闻雪时和黄茵花的合作,结果等到的是和别人的。
大家正彼此安慰复健,忽然发现一个大粉直接黑头像了。
这个大粉正好是娄语小号也在关注的春日漱石,上次就是她发了条粉丝可见的微博,偷偷说了闻雪时去探班黄茵花的消息。
这人显然是有点圈子里的人脉的,因此坐稳了cp大粉头号交椅,她头像一黑,吓得数个小粉丝跑到到最新一条评论问她姐姐你别吓我,你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事了!!
娄语一刷新,看见这位又发了一条粉丝可见的微博。
[仅粉丝可见]
@春日漱石:我已经忍很久了,营销号说的是真的,他要去拍网剧。
底下回复蜂拥而至-
我靠,真的假的……-
草,我破防了-
虽然但是,网剧也还好吧,闻sir也不是没演过,回归初心,大家别太emo了-
我也觉得还行,反正也不和小樱花搭,他和谁演我都没药嗑,无所谓了-
还好个屁啊,你们是不是太把闻雪时当嗑药工具人了?他影帝没拿到跑去演网剧了,这剧只要一官宣黑通稿直接就给他安排上了懂么,到时候我得给他洗广场洗词条,路人嘲他我还得强颜欢笑给他挽尊,现在还不允许我先哭一会儿吗??-
但这剧的卡司除了编导是新人,其他都还行啊,另一位可是娄语啊,她也自降身价来演了,这剧也不像一般的网剧了-
@春日漱石回复:就因为是她我才彻底破防的-
啊????-
什么情况??-
@春日漱石:我其实知道闻雪时要上电影,而且是陈康的电影。后来爆出他和娄语的消息,我以为指的就是这个,我还以为是娄语搭上了大屏幕,我怎么也想不到根本不是-
……………-
什么东西,我怎么看不懂了-
我明白了,等于闻sir是推了陈康的电影,接了和娄语搭的网剧,是这样吗?-
@春日漱石回复:对-
…………-
……………………-
不如杀了我吧-
他疯了?-
为什么?-
你是不是在洗粉啊大姐?太离谱了,怎么可能是真的啊。哪个傻逼会不要陈康的戏约去接网剧。闻sir根本不是会发这种疯的人,不然他早就和小樱花二搭上了。我们何必心心念念盼到现在还求不来-
@春日漱石回复:那你他妈问他去啊!陈康那个料千真万确,我朋友在他工作室底下当策划,剧本都投给他了,听说他一开始也接了,还提了些意见。结果我朋友跟我说已经换人了,但没告诉我为什么换。我看到这个消息才知道,我真的服了……原来是为了去拍网剧呵呵。这个网剧有任何可以和陈康比的地方吗?相提并论都他妈是辱陈康了,唯一可以值得提的就是那个女的了。他根本不是不会发疯,只是那个可以让他发疯的人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个。你们现在懂我在破防什么了吗?!
娄语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句“换人”所占据。
闻雪时说的不是陈康愿意等他吗?
到底是这个粉丝消息出了错,还是他骗了她……?
作者有话说:
@春日漱石:出各种电影海报碟周边了,咸鱼捆绑打包卖,先到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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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次日,围读依旧准时进行。
章闵几乎一夜未睡,改了通宵剧本,眼底一片青,但精神头依旧很足。她一来就给大家解释改动的几处细节,尤其是娄语提出的那一处。
“我想了想,认同你的说法,把拍他照片的细节改了,你就看着他,然后让翁煜开口先说。我们来对一下这部分吧。”
两人点头,闻雪时看着新改的台词,先开口了。
“怎么发呆?是不是被八年前的我再次帅到了?’”
娄语顺着剧本的提示,含糊地嗯了声:“是啊,好年轻。”
“挺好,就当体验一把姐弟恋,我还没试过呢。”他说到这里一停,看向章闵沉吟道:“这里要不要再加一句?”
“你想加什么?”
闻雪时似笑非笑地:“比如他故意使坏地叫秦晓霜一句姐姐。”
娄语心想:大可不必……
但章闵点头:“不是不行。”
娄语:“……”
对到这一场结束,章闵问道:“这样改你们觉得舒服吗?”
娄语点头:“我没意见了。当然我觉得如果不加那句姐姐更好……”
闻雪时耸肩:“我觉得可以加,如果导演觉得不合适后面再剪掉也方便。”
章闵赞同他:“行,那我们接着捋其他重场吧。”
接下来娄语异常安静,没有提出任何的其他意见,某些思绪就像一片云,飘飘忽忽地过来把眼前的剧本挡住,让她瞬间就走了神。
一直捱到围读结束,她叫住闻雪时,礼貌又光明正大地问:“闻老师方便加个小班吗?我有一场戏还想再和你对一下。”
他听后,已经起身的动势慢下来,又坐回原位。
“方便。”
其他人三三两两收拾东西离开,内心感叹这两位演员能有目前的地位是有原因的,这么认真的工作态度,活该火啊!
然而娄语把闻雪时留下来,根本不是为了讨论剧本。
待人一走光,会议室的门被最后离开的人阖上,她盯着剧本装模作样的脸抬起来,神情就像晚自习时把课外书藏在作业下的中学生,老师一走,终于忍不住露出马脚。
她看向闻雪时,一直躁动在内心深处的问题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骗了我?”
闻雪时装模作样的脸却还维持着,平静地回:“我骗你什么了?”
“别装了,你心里清楚。”她深吸一口气,“陈康根本没等你,对不对?”
闻雪时拢起眉:“你听谁说的?”
他这下的反应,让娄语瞬间确认了事实。
她笃定道:“他换人了。”
闻雪时沉默,也干脆不装了,坦然说:“陈康知道我是为了演这个推的他,他非常生气,所以谈崩了。你不要有压力觉得我完全是为了你才这么做,毕竟这场绯闻主角不止有你,另一个人是我。”
她皱起眉:“你真是脑子拎不清,澄清区区绯闻和触手可及的影帝相比,到底哪个更重要?就算你拎不清,你的团队呢?我劝你如果自己想不明白,趁早把团队换了吧。换一个能让你别这么独断的。”
闻雪时面无表情:“是吗。换一个周向明这样不分边界任何事都干涉艺人的?”
“至少他这种经纪人,绝不会让你胡来,断送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机会就算这次错过了,未来依然会有。”
“你对自己太自信了。你的奖运有多烂你还真是心里没数。”
闻雪时眯起眼,话锋一转。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他深深地看着她,“那么,如果我当时和你说了实话,你真的会不接了吗?”
她别过眼,停顿片刻,说,对,我不会。
出口的声音因为诚实而显得干涩。
闻雪时抬了下眉,在等待她回答时那根一直紧绷的唇线松动了。
娄语近乎于自言自语地继续说:“事到如今你会这么想我不奇怪,也的确没错。我重视我自己的事业,但这不代表我就自私到可以拿你可以到手的影帝来给我铺路。轻重缓急,这个绯闻还不至于需要你做出现在这样的交换。我也有别的办法去解决。所以我不会接,你明白了吗?”
她说完突然很后悔,立刻抬手把剧本扫到了包里,起身往门口走。
身后的人还坐在原位,忽然起身追上。三两步反超,把她的去路堵住,手撑住门框低头看她。
“影帝不影帝的,那都是未来的事,未来可以改变,但过去不能。”他声音低下去,“过去我接了我不想接的,我一直没说,其实我很后悔。”
娄语僵直着站在原地。其实他的防守很脆弱,她随便拨开他的手就可以离开这个房间。
可他的话是最厉害的封印。
“这么些年过去了,既然好不容易到了可以凭兴趣选择的时候了,难道还要和当年一样吗?我就任性一下吧,可以吗?”
他柔情似水地问她,可以吗?
仿佛他依然是她的所有物,她依然是他的主宰。
娄语垂在地板上的视线缓慢上移,落在他颈口,那颗小痣的位置。
她又往上,对上他的眼睛,抿紧嘴唇,暗叹:“……你不后悔就好。”
*
围读之后又顺利进行了两天结束,最后一天时周向明终于现身。
他本应第一天就到场的,却不知何故缺席,直到他今天带来的一则消息让娄语反应过来他这些天到底忙活什么去了——
“往事我谈到了Peaco的合作。他们也会投资这部剧。”
周向明当着他们的面直接宣布了这个重磅消息。
所有人都没想到。
Peaco可以说是如今最有影响力的国外流媒了,只是各种原因下还没进军国内市场,这两年似乎隐隐有想要进军的苗头,很多家影视公司也都有和他们接触,但都谈不拢。毕竟第一步亮相的作品非常关键,因此Peaco在第一部 跨国作品的选择上非常谨慎。
如果是他们这部作品,Peaco会选择也不奇怪。毕竟主演是两位当下国内市场最有号召力的演员,加上有网感的剧本,靠周向明背后的游说,这是绝不令人意外的成果。
周向明这出剑走偏锋的策略,一下子格局打开了。
的确只是网剧,可却是面向全世界同步播出的网剧,他们成了国内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之前娄语以为他只是为了说服闻雪时团队加入的一种话术,虽然后来看到剧本隐隐猜到他的野心,没想到他真的交出了意想不到的答卷。她怀疑周向明在提出“网剧”的那一步起,就已想好了之后的九十九步。
怎么说呢,只能说……不愧是让人叹服的手腕王者。她庆幸这个人是她的同伴而不是敌人。
章闵听到这个消息都懵了,她曾经惋惜过第一部 作品无法拍成电影,但能搭上娄语和闻雪时这两位已经是天下掉馅饼,她没什么可求的,这下子又砸过来一个史无前例的Peaco……
周向明倒是神色如常,拍拍手道:“我还有合同要和他们过,剧本就不盯着了,大家加油。”
他这一忙,本该盯着的定妆照拍摄也没有来。
当天娄语上午也有杂志拍摄,章闵就将其他人的顺序都往前挪,将她排到最后,尽管如此时间还是非常紧张,娄语这边一折腾完,身上的妆造都来不及卸,匆匆驱车赶到摄影棚。
她到达时,正在定妆的人是排在她前面的闻雪时。他正在定过去回忆杀里的青年人那套造型,一身清爽地从化妆间出来,娄语和他打了个照面。
娄语的脚步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顿住。
造型师把他头上所有的发胶都洗去了,头发软软地贴着额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除了眉毛,原本是很齐整的,为了有那种青年的粗糙感,特意画出了那种横七竖八没有打理过的野生眉。乍一眼,完全就是二十刚出头的闻雪时。
反观自己,虽然穿着刚从杂志棚脱下华服换上的运动套装,但精心打理的编发,被现在拎去时装周走一圈也不会奇怪的妆容,处处都昭示着她现在的身份,一个可以随便登上金九银十封面刊的大牌女星,一个和二十来岁天壤之别的自己。
她和这样的他照面,带来了一种现实里的错位,仿佛八年前的闻雪时像剧本里那样,也穿越到了三十二岁的娄语面前。
这刹那,她想起章闵在电话里问她的问题。
“你见到八年前的他,你会想说什么?”
作为秦晓霜,她可能会有很多种选择,考虑节奏,考虑情节,考虑人物,考虑的东西太多太多,以致于她无法给出一个特别满意的对白。
但作为娄语,她不用考虑任何,答案就很唯一,很纯粹。
当时她的答案是:“我很想你。”
娄语眨了下眼睛,迟缓道:“这个扮相很适合闻老师,毫无违和。”
他没说话,凝视着她,用一种她无法承受的眼神。
“小楼。”
他忽然开口这么叫她,毫无防备。
娄语的心脏猛地一缩。
隔了五年,她听到这个曾熟稔又陌生的称呼。
“……?”
闻雪时便笑起来。
“刚刚那瞬间,有没有觉得是以前的我穿越到你面前了?”他语气一松,“定妆第一天,营造下氛围。”
娄语沉默片刻,干笑出声:“这么快就入戏了?”
“你说你不知道如果曾经的我出现在你面前,你会说什么。”他话锋一转,“那刚才那一秒,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她听到他的问题,再次陷入沉默。
因为娄语原本以为自己的答案会是我很想你。
可真有这似是而非的刹那,她的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
她垂下眼道:“这个实验并不好玩。”
说完越过他匆匆离开,闻雪时没动,注视着她一直到拐角,他才转身。
而娄语走到拐角处突然停住,也转过身,目送着那个年轻的背影往前走,转了个弯,彻底进了影棚消失不见,就好像刚才真的是年轻的他悄悄来了一下,又回到岁月里去了。
因为场地的关系,定妆用的化妆间就一间,所有艺人共用。但其他人都已经定妆完离开了,除开正在拍摄的闻雪时,就只有她用,所以就和单独的化妆间没差。
栗子被她拜托去给剧组的大家买慰问的咖啡,娄语进去后就把外套一脱,在等造型师去卫生间的空隙往沙发上一躺,打算眯几分钟。从一大早就开始不停地换妆拍摄换妆拍摄轮回切换,实在有点累了。
闭上眼后,一分钟可能都没过,就听到了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对着进来的化妆师道:“请再给我五分钟,到时间了直接叫我就行。”
对方没吭声,非常识趣地直接不打扰她了。
娄语把外套往自己脸上一盖,争分夺秒地抓紧时间小憩,虽然等会儿化妆也能稍微休息,但娄语并不能在别人往自己脸上操作时保持放松,神经一直是绷着的。
她在沙发上短暂地躺了片刻,估摸着已经过了五分钟,但化妆师还是没出声,大概是举棋不定到底该不该叫,她便直接掀开衣服准备起来。
然而,她刚拉开外套,睁眼对上一张正在观察自己的脸。
娄语吓得瞳孔一缩,立刻从沙发上弹起。
“……夏乐游?”
被叫到名字的青年蹲在沙发边,仰起脸挠着头道:“我吓到你了吗?”
娄语定下神,环视了一下化妆间,根本没有造型师的影子。
“刚刚进来的人是你?”
夏乐游点点头:“我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吵你。”
“……你没定完妆吗?”
“定完了。但今天我也没别的通告,干脆留下来看看。”
娄语尴尬地点头:“这样啊。”
他突然又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完全闲着留下来的。”
“什么?”
他说:“其实我是在等你。”
娄语皱起眉:“有什么事情吗?”
“有!”
夏乐游理直气壮地站起身,青年舒展开的身体像一只北极兔,刚还缩在那里人畜无害地盯着她,突然间两条腿把他支得老长,肩背也宽阔,直将她笼罩在他投下的阴影里。
他刚才背在身后的手也露了出来,拎着个塑料袋。
“我是来谢谢姐姐的。”他一本正经,“我能得到这个角色,和你帮我试戏分不开。觉得必须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你,这是给你的谢礼。”
说完,他把袋子往桌上一丢,蹭一下就推开化妆间的门跑走了,速度和北极兔不相上下。
娄语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看向桌上的袋子,怎么说呢,就像是从菜市场买菜的袋子里刚薅过来的,非常大大咧咧。
娄语拨开袋子,里面躺着的礼物也非常朴实。
是一罐润喉糖。
她还以为夏乐游这样的小年轻,出口自来熟,应该更“会”一些,但意外地有点笨拙。
瓶身上贴着便签,青年人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
To姐姐:
这几天辛苦了!注意保护嗓子。
PS:你念台词的时候很有魅力,真的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下次可以教我怎么更好地处理台词吗?
娄语刚读完便签上的内容,有人敲门,这次总算是化妆师进来了。
“娄老师,您现在可以造型了吗?”
她随手把润喉糖搁在化妆台上,在椅子上坐下来:“可以了,来吧。”
她也有好几套造型,最先确定的是现在时间线上的几套造型,这个妆比青年的妆耗时要长,正好她化完闻雪时那边也拍完了。
闻雪时过来化妆间卸妆,她正好出来,两人在门口又狭路相逢,这回就互相点了下头算打了招呼。
走出一段距离,娄语突然脚步一顿。
靠,那瓶贴着便签的润喉糖还搁在化妆台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8 11:54:27~2022-06-19 12:0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8b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美丽废物30瓶;我能登上你这座月亮吗19瓶;我爱帅弟弟12瓶;芽眠10瓶;不要偷吃月亮9瓶;Dlieve 7瓶;是真的jiajia哟!、河宴、呵呵哒、是星星5瓶;歇里斯的呐喊2瓶;奶油桃、窃窃思期烬、35571287大王、Lseny7、抢了碗鱼蛋、79605873、泼墨三分白、菜菜菜菜菜、乌云乌云快走开、Crazy koala、想当包租婆的糖醋排骨、禾嘉次方、春鸟窥绿窗、橘猫不是猫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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