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量子兽超可爱呀》
文/李思危
公交车驶离高铁南站,碾碎一地枯叶。
堆积的落叶覆盖住排水口,一路蔓溢到人行道上。
时星微五分钟内第八次摁开锁屏键,五点三十六了。
今天返校,裴荣说好五点半来接他。
他和裴荣都是淮青市人,从初中起就是校友。裴荣追了他五六年,即便高二那年裴家搬去了隔壁市江安,裴荣也为他坚持留在淮青。
后来他考上了江安大学,裴荣也因为网球特长被江大特殊录取,直到大一暑假,两人才正式开始交往。
裴荣平时很黏他,只是今年寒假陪着家人去了国外,他们都快一个月没见了。
“星微!”
一辆黑色的帕拉梅拉停在时星微面前,裴荣匆匆下了车,一边帮他放行李一边说:“等很久了吗?建北大道又在修路,堵了我半小时。”
时星微没摘口罩,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为什么不接电话?”
“静音了没注意,”裴荣认错态度良好,“我的错,回去就写三千字检讨。”
“你是做了多少对不起我的事,居然能凑够三千字?”时星微嘴上不饶人,眼里已经漾起了笑,他打量着许久未见的男朋友,忽问,“你昨晚去哪儿了?没回家吗?”
“嘭——”
后备箱门被重重合上。
时星微皱眉,“冲谁发脾气呢?”
“没发脾气,手滑了,”裴荣干笑着揉了揉鼻尖,“昨天去体大打球,回家太远,干脆住我表哥那儿了……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没换衣服。”
时星微在高铁上才审阅过裴荣的朋友圈,裴荣昨天发了张篮球场的照片,场边堆的衣服也入了镜,其中就有他身上这一件。
他这位男朋友除非外宿,否则不可能连续两天都穿同一件外套。
“厉害,”裴荣揽着时星微朝副驾走,轻笑着问,“观察这么入微,肯定是想我了。”
时星微有点小得意,“车也是你表哥的?”
裴荣点头。
难怪。
裴荣的车是一款911gt3,怠速时声浪大得像拖拉机喘气,而帕梅外形低调,既能商务又能买菜,根本不符合裴荣的审美。
上车后,时星微摘了口罩,下巴陷在围巾里,懒猫似地打了个哈欠。
“很累吗?”裴荣打开空调。
时星微将口罩叠起来揣好,慢吞吞解开围巾,“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总是犯困。”
“没睡好?”
“是吧。”
事实上,那种困意并不像缺乏睡眠,更近似于感冒或者低血糖的症状,偶尔还会头晕。
但时星微懒得解释,睨了裴荣一眼问:“给我带礼物了没?”
裴荣嘴角微翘,点了点自己脸颊。
时星微不动,只看着他。
窗外金乌西沉,霞光揉碎在时星微乌黑的眼睛里。
裴荣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
可一吻将要落下,时星微突然别开了脸,声音却带着点撒娇的轻软,“你快开车啊,这里不能停太久,我可不想害你被罚。”
裴荣无奈一笑,系上安全带,“礼物在副驾抽屉里。”
时星微打开储物箱,摸索半天,“哪有,就一瓶阻隔剂。”
阻隔剂用于阻断ao信息素的气味,时星微是个beta,腺体早就退化了,倒是用不上。
裴荣脸色微变,“忘了这是我表哥的车,礼物放我那辆车上了……对了,你晚上有事吗?”
时星微轻瞥他一眼,将阻隔剂放了回去,“没有,怎么了?”
“明天不是报到吗?我室友都回来了,大家商量晚上聚一聚。”裴荣语速快得有些不自然,“我还叫了几个朋友,你都认识,一块儿去好吗?”
时星微兴致缺缺,“你们兄弟聚会,叫上我算什么?”
“算我家属,他们也有人带女朋友。”裴荣说,“就约在一家酒吧,从这儿开过去十分钟。”
“酒吧?”
裴荣忽然想起来时星微家里管他很严,连去ktv都不放心,更何况酒吧夜店。他只是心慌之下顺口提起,既然时星微不情愿,他也不勉强,“算了,我也不——”
“那好吧,这次就当陪你了。”时星微却改了主意,“看在礼物的份上,虽然还没收到。”
两人随便找了家餐厅吃晚饭,到酒吧已经快八点了。
时星微还是头一次来酒吧,尽管好奇,他依然表现得很矜持,只默默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和想象中不同,这是一家露天酒吧,没有躁动的舞池和dj,相对咖啡馆又喧闹许多。
“阿荣,这里!”一个微胖的男生从卡座上站起来,是裴荣的室友戴旭阳,“星微也来啦?难得啊。”
裴荣挑剔地扫视一圈,“谁选的地方?想冻死你爹啊?”
戴旭阳二皮脸惯了,很干脆地叫了声“爹”,“我没钱了,先转五百万来应个急。”
裴荣笑骂了一声,拉着时星微坐下,又让邻座一人把烟掐了,“都自觉点啊,别熏着星微。”
“知道了,”那人翻了个白眼,“你这24孝男友做得比舍管阿姨还称职。”
一桌子人哄笑,时星微也不例外,但笑容只是为了掩饰他的无聊。
他漫不经心瞥了眼在场众人,忽然间发现了一个异类。
那人就坐在戴旭阳身旁,一边肩膀斜靠着沙发玩手机,沙发背上搭了件黑色羽绒服,而他上身只穿了件单薄的t恤。对方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像个走错了场的陌生人,与此刻的氛围格格不入。
时星微跟裴荣的朋友来往不多,在场好几位都只记得长相,不记得名字,但对于这一位,他倒是印象深刻。
男生叫陆恣,和裴荣一样是个alpha,半年前才出现在裴荣的交际圈里,比他们都小一届,今年刚上大一。
听裴荣说,两人是在篮球场认识的,陆恣打球很厉害,对上校队的也不落下风。
时星微没见过陆恣打球,只见过陆恣打人。
在一条老巷子里。
正想着,陆恣突然抬眼,朝他看了过来。
时星微心脏一缩,故作自然地挪转视线。
他不喜欢陆恣的眼神,总带着一种锋利的审视。委婉一点说是压迫感太强,刻薄一点形容,就像柄散发着过氧化氢气味的手术刀,刀尖轻易就能挑穿你的心脏。
“星微,”戴旭阳正好递来了酒单,“喝什么酒?”
“星微不喝酒,”裴荣代替他回答,“点杯果汁就行了,别加糖。”
时星微呼之欲出的“有推荐吗”堵在了喉咙里,悻悻闭嘴。
等果汁送上来,裴荣已经和朋友玩起了扑克。
时星微咬着吸管,闻着香氛和烟酒混杂的气味,听他们从游戏聊到球赛,又从软妹甜o聊到了挂科补考,感觉酒吧也没他以为的有意思。
“星微,来帮我玩一把,”裴荣揽了下他的腰,“咱俩换换手,今天手臭死了。”
时星微放下果汁,迟疑道:“我不会。”
“没事,我先教你。”
戴旭阳趁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后见牌局已经开始了,干脆坐去一边抽烟。
“离我远点抽。”一旁的陆恣突然出声。
戴旭阳顺从地挪了挪屁/股,吐了口烟圈,“你干吗呢,一晚上就看你坐这儿玩手机了。”
陆恣头也不抬,“没玩,赚点钱。”
戴旭阳瞪了瞪眼。
他知道陆恣经济条件不太宽裕,上课之余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工,要不就是在去打工的路上,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还能这么见缝插针。
“你该不会加了什么红包群吧?见者有份啊。”见陆恣不理他,戴旭阳干脆掐灭烟又坐了回去,“卧槽,你写代码啊?”
陆恣“嗯”了一声。
戴旭阳狐疑,“手机还能编程?”
“小补丁而已。”
这时,不知是谁很重地拍了下桌子,戴旭阳下意识抬起头,就看到裴荣一把抓住时星微的手,啵啵亲了两口,“哈哈哈,我宝贝绝逼上帝之手!”
他撇了撇嘴,转头想和陆恣说话,却见陆恣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
不过陆恣很快收回了视线,再次低下了头。
屏幕上一行行鲜红的警告和错误,陆恣发现自己误点了运行,心中一阵烦躁。
他端起酒杯一口喝光,起身拿上外套。
“你去哪儿?”戴旭阳忙问。
“买包烟。”
直至陆恣背影消失,戴旭阳才迟钝地想起来——陆恣,不是不抽烟吗?
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陆恣的离开,时星微刚赢了一局,正体会到一丝乐趣,手机却忽然响了。
他瞄了眼来电,笑容霎时凝固。
几分钟后,时星微来到一家花店门口,确认了四下无人,周围也很安静,他才点开最近通话回拨了过去。
“喂,妈。”
“微微,怎么不接妈妈电话?”李伊人柔声问。
时星微冷不丁想起他下午对裴荣说的第一句话,报应竟来得如此之快。
他缓了缓神,按照早已打好的腹稿汇报:“今天裴荣朋友过生日,我们去他朋友家里庆生了,人多有点闹,没听见。”
他不敢说自己在宿舍或者学校,过往经验证明,这样的借口很容易翻车。更不敢说自己去了酒吧,他妈绝对会连夜开车赶来江安。
时星微太了解李伊人的多疑和控制欲,所以找了个对方不方便立刻求证的借口,并且提前和裴荣串通过了。
“阿荣哪位朋友?”
时星微故意挑了陆恣来介绍,因为李伊人一定不认识,最大限度避免了穿帮的可能。
“计算机系啊,你们学校计算机系收分很高,他高考多少分呀?”
“没问过,七百左右吧。”
“哦,那妈妈就不打扰你们了,”李伊人和绝大多数家长一样,对成绩好的学生格外宽容,“不过不许太晚,十点一定要回学校知道吗?”
时星微心里一松,语气透着不易察觉的愉悦,“好,我们——”
“你把电话拿给阿荣,妈妈再交代他两句。”
“……”
时星微尽量控制声音的平稳:“裴荣上厕所了,等会儿我叫他打给你。”
听筒里却安静了片刻,“微微,你没有跟妈妈撒谎吧?”
“当然没有,不信你现在打给他。”
时星微捏着手机的指尖泛白,他不担心裴荣掉链子,对方自有应付李伊人的办法。他只担心李伊人已经起了疑,若是糊弄不过去,只怕几小时后人就来了。
忽然,他看见对面奶茶店里走出一道颀长削瘦的身影,当即顾不上多想,忙说:“我让陆恣来跟你讲。”
时星微以最快速度冲到陆恣面前,临开口前才意识到不妥,外加一点微妙的尴尬。
但此刻也容不得他犹豫,只能硬着头皮小声解释:“我妈的电话,我说我和裴荣在你家帮你庆生,麻烦把我圆一下。”
陆恣眼中的怔然稍纵即逝,勾住纸袋的手指无意识蜷了蜷。
随后,他接过手机,打开免提,从容不迫地开口:“妈。”
时星微:?
陆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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