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营地, 已经是半小时以后。
陆恣晕、小憩了不止十分钟,醒来后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神色自若地问:“依苹呢?”
时星微默然一瞬:“林子里玩去了。”
陆恣起身拎起包, “回吧。”
此刻的营地早已恢复了平静,而且不少人也都回来了。
邱桐见了他俩就操心地问:“你们上哪儿去了, 消失这么久, 我还说来找你们, 王昭不让。”
他回来得晚了两天,并不知道时星微分化的事。
“上厕所。”时星微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解释, 他感激地看了眼王昭,又问, “刚才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王昭短短时间已经打听清楚了来龙去脉,勾了下唇道,“那Omega发情来得有点猛,一管抑制剂不够,幸好她男朋友就在身边, 两人现在还待在帐篷里。”
时星微愣了愣, 心情突然被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灰, 坐下后闷闷不想说话。
王昭只当他累了, 陆恣却拿了盒苹果味的果乳给他:“接受一下贿赂。”
时星微抬眼:“干吗?”
陆恣:“通缉令传我。”
时星微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陆恣是指之前那张照片,他一时惊讶“你这都能认领”,一时又很想笑, 表情数度变化, 最终还是笑了出来:“那你先交代交代都犯了什么事?”
“抢/劫。”陆恣直视着他的目光, 噙着笑补充, “……未遂。”
时星微挑眉:“判了多少年?”
陆恣收回了眼,唇角依然维持着上翘的弧度,但又蕴含了些许不同的意义。
“终身监/禁。”
*
中午在桃林里野炊,风景温柔依旧,唯一的遗憾就是人太多了。
时星微听着隔壁营地小孩尖细的笑声,以及家长的呵斥,甚至同桌其他人大声的说笑,不由想起了那句名言——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好在午餐结束,他们就要从锡阳山离开。原本时星微想直接回学校,但当陆恣问他“你不想去看看依苹的亲戚吗”,他又蠢蠢欲动了。
因此,在询问过室友的意见后,他们便继续和摄影社组队,一块儿出发去了动物园。
大概往回坐了三四站地铁,郊区动物园便到了,园里的动物种类虽然不比江动齐全,但胜在更容易亲近,周末人流量也不低。
入园后,时星微第一时间当时是想去小熊猫馆,可欧阳莱和邱桐都想去划船喂鸭子,王昭在双方之间犹豫,与陆恣对视一秒后,他选择了划船。
“鸭子有什么好喂的,”等室友都走远了,时星微还在遗憾,“小熊猫多可爱?”
陆恣隐隐嗅到一股“别家小孩哪有我家好”的酸气,薄唇掀了掀,“你不召唤依苹一块儿?”
“召了,没睬我。”时星微展开地图,想了想说,“这两天叫它都不理人,估计不太喜欢依苹这个名字。”
陆恣懒懒道:“那你换个。”
“换什么?”时星微研究着地图,一心两用道,“依依、苹儿?”
陆恣沉默一瞬,“你有没有想过,它或许不是女孩子。”
时星微怔了怔,量子兽好像没有性别吧?
他想召唤小熊猫出来确认,可惜一直到了馆内,小熊猫依然矜持地不肯露面。
绿植密布的园子里共有五只小熊猫,三只已经成年了,另两只体型和跟依苹差不多,都是又胖又圆,毛也更炸一点。
园内有不少木头搭建的爬架,一只小熊猫幼崽趴在爬架角落,另一只摇摇晃晃地走在由两根圆木拼成的独木桥上,期间好几次踩空,总叫人担心它会摔下来。
“妈妈,小能苗好可爱!”旁边五六岁大的女孩小声惊叹。
“是小熊猫。”年轻的母亲温柔浅笑,指着一棵树道,“那只叫亚亚,在吃竹叶的叫闹闹,下面这只走来走去的叫豆包。”
“那还有一只呢?”女孩指向独木桥上的幼崽。
母亲看了眼玻璃格挡上贴着的展示牌,“它只有三个月大,是个小男孩,叫做贝贝。”
时星微听着听着就感觉不对了,他和陆恣对视一眼,都升起了同样的猜测。
“依苹?”他盯着爬架上那只小熊猫,试探地叫了声。
小熊猫扫了扫尾巴,拿爪子覆住脑袋。
时星微:“……”
不怪他第一眼没认出来,小熊猫幼崽都长得很相似,而且他也没想到依苹悄无声息就混了进去,并且伪装得跟土著一样。
“你出来!”
见小熊猫依然不理他,时星微循循善诱:“你出来,我给你改个名字。”
小熊猫耳朵动了动,终于勉为其难地爬起来。
路过独木桥时,叫贝贝的幼崽此时也滑了下来,与依苹狭路相逢。
时星微本以为贝贝看不见,哪知它收回了迈出的一条腿,突然像触电似的摔了个四脚朝天,也把依苹吓得原地一跳,两只幼崽同时发出了猪叫二重奏。
“……”
良久,时星微心绪复杂地别过眼,看向陆恣:“你说得对,如果它有性别,一定是个男孩子。”
陆恣微微一怔。
时星微:“我认识的人里,只有我表弟会这么胆小。”
陆恣:。
从小熊猫馆出来,时星微和陆恣漫无目的地逛了逛,经过猛兽园区时,小熊猫表现得很害怕,缩在时星微书包里不肯出来,两人只好打消了进去的念头,改去了人工湖划船。
时星微不会划船,掌舵的任务就交给了陆恣。
而他只负责一边扔面包喂鸭子,一边用精神力变出的苹果片喂投小熊猫。
下午晴转多云,湖上风有些大。
船只被吹得摇摇晃晃,莫名就让时星微想到了陆恣投进许愿池里的那枚硬币。
他下意识地抬眼,却见到陆恣略低着头,捂住了一只眼睛。
“你怎么了?”他忙问。
“有东西吹进眼睛了。”陆恣说,“你帮我拿下书包,左边的口袋有个眼镜盒,顺便给我一张消毒纸巾。”
书包就放在时星微旁边,他翻包时还在想,陆恣居然是近视吗?很快,他找到了一个隐形眼镜盒,便连同纸巾一块儿递给了陆恣。
等陆恣摘下一枚隐形眼镜,再抬起脸时,左眼都有些充血了。
“我有眼药水,”时星微犹豫着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用。”
陆恣没作声,把另一边隐形也给摘了才道:“不用,我带了。”
然而就在陆恣拧开眼药水时,忽然又一阵风吹来,船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并且很明显地偏移了方向。
时星微心中一紧,立刻抓住了船沿,而原本躺在他腿上享受喂投的小熊猫,也被吓得滚落在船板上。
陆恣微微挑眉:“不会游泳?”
“……嗯。”
“那我撑住桨,你来帮我点吧。”
时星微怔了怔,感觉这个要求有点奇怪,但他也没多想,小心翼翼地跨过一排座椅,来到了陆恣面前。
两排座椅之间的空隙很窄,两人又是对坐着,膝盖不免碰到了膝盖。
时星微不太习惯地收了收腿,陆恣看他一眼,长腿随意往旁边一跨,单脚踩在了船沿上。
“……你靠过来点。”时星微没他高,只能提醒道。
陆恣上身前倾,仰起了脸。
时星微扶住陆恣脸颊的一刻,恍然又想起了那天在酒吧的惩罚,而此刻的陆恣也和当晚一样,目光丝毫不避地看着他。
只是这一次,时星微忍不住道:“你能不能闭上眼?”
陆恣讶然:“我闭上了你还怎么点?”
时星微噎了噎,赶紧压住陆恣左眼眼皮,指腹下传来眼球的颤动,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潦草地滴了几滴。
冰凉的刺激让陆恣条件反射地眨了眨眼,但更多的药水却落在眼眶周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半晌,陆恣睁开眼,抬手抹掉脸上的水渍,要笑不笑道:“你给我洗脸呢?”
“……船太晃了。”
时星微有点尴尬,把药水还给陆恣后就退了回去,他察觉陆恣的视线并没有离开,索性背身而坐,装出看风景的模样。
余光瞥见小熊猫就趴在尾舷上,探出一只前肢,像是想碰水又不敢碰。
他轻唤了声“依苹”,但小熊猫只留给他一道漠然的侧影。
“行,我给你换个名字,保证你喜欢的,”时星微略一思索道,“果果怎么样?”
小熊猫没反应。
“不喜欢果果?那你喜欢喝牛奶……”总不能叫牛牛和奶奶吧,时星微一连想了好几种小熊猫喜欢的食物,但拆开来做叠词又都不那么合适。
忽然,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在小熊猫馆听到的名词,心念微动的同时已经脱口而出,“叫苗苗怎么样?虽然有些常见,但加上姓还不错……时苗苗,好听吗?”
小熊猫终于回过了头,慢慢走到他面前,而后仰起脸,举起一只爪子。
云层在此时漏了一条缝,夕阳过隙而洒,将小熊猫带了点红棕色的毛发染成了纯正的金。
时星微看着它摊开的掌心,刹那间福至心灵,抬手轻轻贴了上去。
风在动,船在动。
时星微心里也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触动。
这时,他忽然听见陆恣的声音——
“星微,回头。”
时星微下意识转回身,就见陆恣已经换上了一副框架眼镜,此时正拿着手机,镜头正对准了他。
他只是短暂地愣了一秒钟,而后微微漾开了笑。
落日、澄湖、一回眸的浅笑。
所有元素构成的画面温柔又灿烈,如同初恋的邂逅。
可惜,就如童话里总有恶龙,再浪漫的时刻也有煞风景的声音——
“陆恣!快帮我也拍一张!”另一艘船上,邵天歌手拢在唇边,高声喊道,“把夕阳给我拍进来,注意角度,不要逆光~~~”
声音回荡在湖面,陆恣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
五点钟,所有人准时在动物园门口集合,一块儿乘地铁回学校。
下车时大部分人都有些没精打采,早起加上一整天的体力消耗,即便是这群年轻人也有些吃不消,索性将原本聚餐的计划也取消了,各自回宿舍。
邵天歌倒是精力还不错,到了寝室就开始筛照片,筛着筛着,他忽然想了起来:“对了,我在船上的时候让你给我拍照,你拍了吗?”
陆恣淡声道:“拍了。”
邵天歌从座位上站起来,“哪儿呢?快给我看看。”
陆恣调出照片,将手机扔给他。
邵天歌还是很相信陆恣的摄影技术,满怀期待地看去,然后……
“我人呢?!”
陆恣漫不经心道:“不是在吗?”
邵天歌仔细打量着这张照片——夕阳,拍了;船,拍了;人,也拍了,而且确实没逆光。
但构图中心是一位划船的学长,而他自己坐在船头,渺小得甚至有些模糊,就连他刻意摆出的剪刀手都突显出一股傻气。尤其放大来看,他居然还闭着眼睛,嘴也有些歪。
“……”
邵天歌不可置信地往前翻,在看到另一张照片时,他倏地一愣,随即爆发出一声怒吼:“陆恣你妈的!拍我就这么丑,拍人家时学长就那么好看!”
陆恣不咸不淡道:“我拍的是照片又不是照骗,你人长什么样,我拍出来就是什么样。”
邵天歌没好气地骂:“什么鬼的照片,你就是偏心!”
陆恣倒是笑了,“你要这么说,也行吧。”
邵天歌差点儿没气死,可在瞄见时星微那张照片时,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啧啧感叹道:“时学长确实长得好看,我这种唯爱Omega的A都有一丢丢心动了。”
陆恣瞥他一眼,沉默地收拾书包。
“不过他室友就搞笑了,那个欧阳莱居然掉水里了哈哈哈哈……还有邱桐,我居然看到他在捡桃花枝,他说是给室友捡的,因为他老婆告诉他把桃花枝绑在床头就能招桃花,你说居然有人会信——”
声音戛然而止。
邵天歌眼睁睁看着陆恣从书包里取出一截桃花枝,从容地找出胶带,接着将枝条粘在了床头的护栏。
“你……你没事吧?”邵天歌有些傻眼,这和陆恣的人设不符啊?他抓了抓脸,有些呆滞地说,“你捡回来这枝条上的桃花也开不了多久啊,真信这个还不如买串粉水晶,都说粉水晶很招菊花。”
陆恣微微一顿:?
邵天歌:“……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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