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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二十一只猫猫

    支撑着祝知折这一路走来的,就是那滔天的恨意。

    踯躅冥思苦想了下:“是因为「三王夺位」时, 天莽趁虚而入,暗地里扶持推举了所谓的「北域皇」是吗?”

    “是北域王。”藕荷接过仇夜雪手里的信,收好纠正她:“而且那时的北域王, 就是天莽之人, 故而说不上暗地, 这般言说,不过是两方议和了。”

    仇夜雪重新坐在软椅里, 语调散漫:“更精确来说, 应当是四年前天莽率先降, 赔付了我朝好大一笔, 还将原本驻扎在边疆骚扰了边境多年的铁骑收回。”

    “四年前?”

    踯躅掰着手指数了数:“那不就是太子爷征战北域吗?是太子爷给他们打退了啊?”

    仇夜雪不知为何有些不太想承认祝知折的本事, 但事实也的确如此:“嗯。”

    他轻敲着手底下的扶手:“都说那时太子单枪匹马冲进了天莽的地界里, 在军营中当着天莽赫赫有名的铁骑的面将一人的头颅斩下,之后放言若天莽不服,便来战。”

    “次日天莽就递了议和书。”

    踯躅惊叹:“绝!这不就是话本里那些少年将军的模样吗!”

    仇夜雪凉凉瞥她。

    踯躅缩了下脖子, 嘟囔了句:“世子, 你是你, 奴婢是奴婢啊。”

    再说……

    她觉着世子也没那么反感太子爷。

    仇夜雪睨着她:“我就是太惯着你了。”

    踯躅吐了下舌尖, 又问:“太子爷去天莽的军营里, 杀了谁啊?”

    仇夜雪摇头:“我又没参与那场战争,怎会知晓?”

    说着,仇夜雪莫名有些烦,便随口道:“真想知道自己去问他。”

    踯躅哦了声:“那第三个到的会是谁啊?”

    仇夜雪的眸色瞬间转凉:“燕夏,他们国家盛产什么, 不用我说, 你也知晓。”

    “香料、草药, 奇花异果。”踯躅的神色也凛然起来:“比起唐家堡, 他们才是真正的用毒高手,所用之毒,不是索命,而是国祸。”

    仇夜雪很淡地笑了下:“你这话鸦青可不乐意听了。”

    被点名的鸦青低着头,回了句:“唐家堡先人的确是燕夏人。”

    她微顿:“抱歉,世子……”

    “不必。”仇夜雪抬手示意她打住:“我知晓唐家堡先人来历,你也无需在意。”

    他轻笑:“先不说我素来只对事不对人,就说唐家堡教了我许多,也算是我半个师门,我是怀着感激的。”

    鸦青抱拳行礼:“多谢世子。”

    仇夜雪有了些乏意,便让藕荷和鸦青退下,只留了踯躅在旁侧。

    他躺在软榻上,由着踯躅给他新点了沉木香,阖上了眼眸。

    屋内安静了许久,最终坐在屏风外的踯躅听见仇夜雪很轻地说了声:“踯躅,别去问祝知折。”

    踯躅顿了顿,明白过来,更觉迷茫:“啊?为何啊?”

    仇夜雪没答。

    他拧了下眉心,更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半梦半醒间忽地想着要提醒踯躅一句。

    但踯躅的问题他知晓。

    因为那对于祝知折而言,是一桩不能被提起的旧事。

    稍稍一碰,从未愈合的伤口便会溃烂发痒,疼痛和新鲜的血会一并流出。

    北域王被捧起来的那天,亦是祝知折的母妃在城墙上被羞丨辱致死,最后跌落城墙,连一张裹尸布都未得的那天啊。

    他师父与他说,那天祝知折被捂住了嘴,束缚了四肢,亲眼看着、听着。

    仇夜雪侧了侧身子,额头抵上一旁立着的软垫,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算年岁,那时祝知折不过八岁.

    皇宫御书房。

    祝知折直接大不敬地坐着龙椅,坐姿歪歪斜斜不说,脚还架在了书桌旁侧雕刻出来的龙头,展开的奏折被他用来盖住脸遮了阳光。

    龛朝皇帝进来时,便瞧见他这模样。

    他身后跟着的宫婢是新提上来的,撞见时连呼吸都不敢了,生怕帝王震怒。

    然而龛朝皇帝身侧的窦喜看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小声些。

    就见龛朝皇帝撩起衣袍,蹑手蹑脚,像是怕吵醒了祝知折一样,正要搬把椅子坐在旁侧借着批奏折。

    “当我聋么。”

    祝知折懒懒开口,掀起了面上的奏折,一脸被吵醒后的不虞和困乏:“进来时便听见了。”

    他将手里的奏折随意地丢在了桌上,人还坐在龙椅上,没有要让位的意思。

    龛朝皇帝也不恼,只赔笑道:“爹这不是也不知道你睡着了吗?”

    “都等你大半个时辰了。”祝知折拒了窦喜递来的茶:“我没走就算好了。”

    龛朝皇帝挥挥手,示意其余人都退下,只留了窦喜在殿内。

    龙椅够大,够长,莫说两个人了,四个人挤在一块坐都行。

    故而他坐在了祝知折身边,伸手去揽住小儿子的肩膀:“是爹的错,没算好时间。”

    祝知折烦他这哄小孩的语气:“没跟你生气。有何事?”

    龛朝皇帝清了清嗓子:“近日呢,爹听人说你好像有心上人了……”

    “蒋升阳罢?”祝知折掀起眼皮,凉凉道:“我回头就去将那小子的舌头拔了。”

    龛朝皇帝:“欸,别啊,你打他顿狠点的都行,只要能治好…别弄这些治不好的,有些棘手。”

    他顿了顿:“所以是真的?”

    祝知折反倒是沉默了下。

    见他不说话,龛朝皇帝心里有些着急。

    其实他并非是一个高兴欣喜的心态在与祝知折聊这事儿,而是喜忧参半。

    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做父亲的最清楚。

    故而龛朝皇帝试图劝道:“知折,你想要什么,爹都可以给你也会给你,只要你提,爹都会答应。但有些事,强扭的瓜也不甜,你看爹和夏氏皇后就晓得了。”

    祝知折瞥他,示意他有话直说。

    有人说天子是万人之上,九五之尊,可龛朝皇帝实则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就怕他这个小儿子。

    龛朝皇帝头皮发麻,却还是不得不道:“你无论是喜欢哪家姑娘,爹都支持。可若是人家对你无意,那咱也别强求好吗?感情这事儿,不是一个人的事。”

    祝知折没说好与不好,他只望着龛朝皇帝,淡淡道:“我又梦见我娘了。”

    龛朝皇帝登时熄了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望着祝知折,面上戚容难掩。

    窦喜在旁侧轻叹了口气,低声劝了句:“陛下,殿下。”

    祝知折盯着龛朝皇帝,他并非是故意提起此事,而是他真的梦到了。

    自那一日起,他每夜入梦,十日便有九日是他娘亲未着寸丨缕,带着满身伤痕和绝望,从城墙上跳下去的模样。

    他忘不了。

    “对不起。”

    龛朝皇帝压着轻颤:“若是当时带你们一道入京……”

    “追忆无用。”

    祝知折抬手将方才被他丢在桌上的奏折拿起来展开,示意龛朝皇帝看。

    他没再低头看一眼:“北域边境的奏折到了。天莽使团此次入京朝贡,比往年多加了一百铁骑,其中有一人,名唤遂烈,中原名何隋,我记得他的长相。我要杀他。”

    龛朝皇帝看向奏折,神色冷沉下来:“好。”

    祝知折又说:“爹,父皇。”

    他一字一顿道:“待京中事毕,让我挂帅。我要踏平整个天莽。”

    “我要世上再无天莽人。”

    龛朝皇帝抓着祝知折的肩膀,声音滞涩:“知折,你不能如此。”

    即便知道无果,他却仍旧还未放弃:“百姓无罪。”

    祝知折却抽身而出,只留下了冰冷的恨意:“与我无关。”

    待得祝知折离去后,龛朝皇帝抓着手里的奏折,长叹了口气,面色颓然。

    窦喜走过来,为他倒了杯新茶:“陛下,多思无益。殿下的恨,总得发泄完才能舒畅。”

    龛朝皇帝接过喝了口:“我只怕他恨的不仅是夏氏,不仅是天莽,还有他自己。”

    “窦喜,你晓得吗?”龛朝皇帝苦道:“我从那孩子眼中瞧不见求生的欲望。”

    支撑着祝知折这一路走来的,就是那滔天的恨意。

    窦喜哪里不清楚,但他不能说,只能宽慰道:“殿下现下尚且年轻,总会遇见更有意义的事。”

    他这般说,倒是提醒了龛朝皇帝:“去,去查查知折心里头装着的人是谁。”

    窦喜忙应是.

    琼林宴不像先前的宫宴那般拘谨,琼林宴可谓是大开宫门,京中官宦、贵族子女皆可入席。

    虽说男女仍旧会分席而坐,但若是要去赏花,那便是能撞到一块。

    且入宫门时也能见到。

    仇夜雪的马车还是被特批一路往里,无须在外围停下。

    只是在靠近宫门时,负责驾马的鸦青就喊了声:“太子殿下!”

    随后仇夜雪就见马车内的帘子被掀开,一身黑底锈赤色四爪蟒,将他本就充满攻击性的长相托得更为压迫。

    仇夜雪望着又不请自入的祝知折,干脆连礼都懒得行,端着手里的茶盏,语气不善:“殿下,你下回好歹先问一下好么?”

    祝知折扬眉。

    因为要面圣,仇夜雪又换掉了那一身素色,转而换了身砖红色打底,外披青灰色圆领宽袍。

    他长得白净,像是未经触碰的新雪,浓色总是会将他衬得更加消瘦,也将他骨子里的傲气硬生生剥出来给人看。

    惹人无端牙痒。

    作者有话说:

    跟宝们汇报一下这本的进度,存稿已经在写第50章了,正在收尾,存稿快完结辽——

    第22章 二十二只狗

    “你还控诉我不解风情。”

    “怎的还这么喊我?”

    他看了看, 径直坐在了仇夜雪身侧:“这儿也没外人吧?”

    “有。”

    仇夜雪无情道:“你。”

    祝知折失笑。

    仇夜雪烦他得很,只将手里茶盏搁下:“殿下是有何事要与我说么?”

    祝知折接过了藕荷递来的新茶,悠悠地转着茶盖, 仿佛没听到一般不吭声。甚至还懒懒地将手肘放在了矮几上, 一副要借地小憩的模样。

    仇夜雪莫名, 也懒得理他,只伸手要去将自己被他压着的衣袖抽出来, 可偏偏祝知折反而施了力压住, 不让他动。

    仇夜雪:“?”

    他来了恼意:“祝知折!”

    祝知折勾唇, 立马偏头过去, 凑到了仇夜雪跟前:“欸, 听见了。阿仇有何事吩咐?”

    仇夜雪心道这真他娘的是个神经病:“劳驾抬手。”

    祝知折笑, 正要说点什么再逗一下猫,马车就忽然停下。

    仇夜雪微顿,没再纠结自己的衣袖被祝知折扣下这事, 只偏头看了眼藕荷。

    按理来说, 应当还没到。

    藕荷低声:“有人拦路。”

    仇夜雪:“藕荷, 踯躅, 你们一道去看看是谁, 不紧要的就赶了。”

    他正疑惑着,就听见马车车壁被人从外轻敲了两下。

    仇夜雪单手掀开帘子看去,只见上回在太后那儿见过一次的永明郡主与几个姑娘公子站在一块儿,永明郡主被捧在正中。

    见他掀开车帘,永明郡主登时红了耳根, 其余人瞧见他那张脸, 都是一时移不开视线。

    先前在国子监仇夜雪离他们远, 他们看不真切, 现下凑近一看,一个个都愣了神。

    龛朝民风开放,他们回过神行了礼后,这些个姑娘家也是胆大,有人直接用团扇掩嘴,嬉笑了句:“郡主果真没有骗我们,世子爷当真玉树临风。”

    仇夜雪倒不会说对几个小姑娘发脾气,再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瞧着他们「出格」,反而觉着他们有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玩性。

    所以仇夜雪轻扯了下嘴角,挑起个带着懒意却分外勾人的笑,就连语气也轻丨佻得不行:“诸位,瞧够了么?瞧够了便散了吧。”

    他说着,就要将帘子放下,永明郡主却红着脸小声喊了句:“世子。”

    之前在孝慈殿那一面,她虽受了委屈,可事后无论怎么想,眼里心里都是仇夜雪的模样。

    她便一直想再见仇夜雪一面,左右他与太子也不可能这般下去,若是……

    永明郡主呼出一口气,在同伴们怂恿的视线下,仰起头:“世子待会儿会去御花园吗?如今牡丹开得正好……”

    仇夜雪垂着眼帘静静地听着,还未听完永明郡主的话,就忽觉自己身后异样。

    他下意识偏头过去,便见祝知折不知何时将矮几往后推了,单手绕过他的脑后,撑在车壁上,像是将他半圈在怀中一般。

    车内烧着的沉木香不仅没让祝知折自带的压迫感淡化柔和,反而多了别样的诡谲神秘。

    这窗户就这么点大,祝知折非要凑过来,脑袋几乎挨着了他的,让仇夜雪不住拧眉,往旁侧让了让。

    于是祝知折便彻底暴露在了永明郡主等人的眼里。

    永明郡主的脸几乎瞬间唰白,其他那些个姑娘家公子哥也是立马收了笑,一个个恨不得赶紧跑了。

    “牡丹么?”

    只听祝知折似笑非笑地重复了句:“也的确到季节了。”

    他微微侧首,对上仇夜雪被他逼得稍稍退至昏暗中的眸子,笑得暧丨昧却危险,活像吐着信子的毒蛇:“阿仇喜欢?”

    仇夜雪其实想再往前一点,因为他的后颈挨着了祝知折的手腕,这叫他不禁起了鸡皮疙瘩,难言的异样感蔓延。

    可他偏偏没法往前,因为会碰到祝知折的鼻子。

    这人鼻子生这么挺干嘛?!

    “不喜欢。”

    仇夜雪烦得很:“能不能滚开点?”

    祝知折点点头,仇夜雪还奇怪他今儿怎么这么好说话了,就见祝知折偏头看向已经面无血色的永明郡主,眼里只有冷意:“听见没?还不滚。”

    他淡淡道:“还有,谁拦的车、谁敲的车,回头自个儿把手砍了送过来。”

    仇夜雪拧眉。

    他刚想说他是让他滚,还有不必如此,话还没出口,祝知折就放下了帘子,还顺带捂住了他的嘴:“嘘。”

    祝知折将他彻底抵在了他的手臂上,垂着眼帘睨他,眼底有惊人的情绪在翻搅着。

    他宽大的蟒袍袖子就像是张开了嘴的巨蛇,要将仇夜雪一口吞噬。

    “阿仇,我这可是在帮你挡桃花。”

    祝知折是习武之人,手很热,掌心彻底压在他唇上,粗粝的茧也很明显。

    “还是说你其实与她两情相悦?”

    仇夜雪不知为何马车重新前行了,藕荷和踯躅还没进来,但他现下也无暇多想。

    祝知折松开了他的嘴,却将手落在了他的耳廓上,滚烫的指尖扫过他的耳尖时,他居然觉着祝知折的手指还带了点凉意。

    而祝知折笑着轻捏了下他的耳垂,将他左耳上的那枚朱砂痣压在了自己指腹底下,眼里却满是凉意:“不然为何耳朵这么红?”

    他的动作和话就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仇夜雪心上,让仇夜雪原本飘远的思绪瞬间回笼。

    他第一反应便是他身边的人都是好手,祝知折就算压着声音,内力高的藕荷和陈里都能听见。

    所以仇夜雪几乎是恼羞成怒地抬手,狠狠将祝知折的手拍开,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后,跟着而来的是仇夜雪咬着牙挤出来的呵斥:“祝知折!”

    祝知折挑眉,心情也正不爽着,就见仇夜雪的耳朵从耳廓红到了耳根,连带着耳后一片都像是抹了胭脂一般。

    仇夜雪气得胸腔狠狠起伏了下,才接着骂:“滚!”

    祝知折停了停,到底还是没忍住哑笑几声。

    他好像…知晓仇夜雪为何耳红了。

    “笑什么?!”

    仇夜雪真想一刀捅了他:“滚开!”

    怕他真气过头了,祝知折忙抬手示意自己会离远点:“你缓缓,别气了。”

    仇夜雪真是气得脑门疼,就见祝知折将案发现场复原,把矮几挪回了两人的正中间。

    没了祝知折的气息和温度包裹着,仇夜雪心里那种被逼迫到角落的窒息和异样感也消散了点。

    他抬手摁了摁自己的额角,刚要喊踯躅和藕荷,就见祝知折那只长得其实挺好看,就是很欠砍的狗爪子又朝他伸了过来。

    仇夜雪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给他那只手来了第二下。

    他到底是个男子,虽未及冠,但也修了些简单的拳脚功夫防身,这一记下去可不轻。

    至少仇夜雪是清楚地听见第二声清脆响亮的声音,且祝知折的手背也泛了红。

    就是他的手掌也有点麻。

    “别碰我,滚远点。”

    仇夜雪是真的来脾气了:“祝知折,你有病就去治行么?”

    他觉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位身份地位尊贵非凡的太子爷总该冷脸了吧,可祝知折却笑得灿烂:“看过药王了,不太能治。这不看看阿仇还能治些什么药王不能治的吗?”

    他又说:“你下次轻点。”

    仇夜雪轻呵:“你还省得疼?”①

    祝知折叹气:“阿仇,我倒是不觉着,可是你的手会疼。”

    仇夜雪被噎了下:“你皮是猪做的么?”

    见他被气得不再管什么尊卑礼数,祝知折眼里笑意加深。

    仇夜雪又说:“你若是真怕我疼,别来招惹我行吗?”

    “那可不行。”祝知折悠悠:“要不你换个地方?”

    仇夜雪:“?”

    就听祝知折道:“我面上的肉还算软,你要不以后往这儿扇?”

    见他神色真的很认真,仇夜雪:“??”

    祝知折说着,还把脑袋往仇夜雪跟前凑了凑,让仇夜雪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他阿弟养得那只松狮犬也是如此。

    老喜欢把头凑到他身上,还非得压在他腿上,不拍就不走开,偏偏拍了后更加兴奋地围着他转。

    虽说这般想有些大不敬,但祝知折真不是??

    硬的不行,仇夜雪只能试着来软的:“殿下。”

    他才喊出这两个字,祝知折就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四周:“阿仇,我兄长实在不在,你为何老是喊他呢?再说你总这样,我会呷醋的。”

    仇夜雪告诉自己忍一手:“祝知折。”

    有些东西喊过一两次后,他就真的能毫无负担地喊出来了。

    祝知折笑着望他。

    其实这太子爷笑起来是真好看,仿佛天生一张蛊人的脸。

    仇夜雪看着,心里的火熄灭了些许,也缓了缓语气:“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以为我们现下至少算是好友,你却总拿我消遣?”

    闻言,祝知折轻嘶了声,听得仇夜雪莫名。

    “阿仇,我以为这足够明显了。”

    祝知折叹气,似是无奈,又满是怨怼:“你还控诉我不解风情。”

    仇夜雪刚想怼他一句好好说话,就听祝知折轻笑一声,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直白而又热忱的话直直地砸在他身上——

    “我心悦于你。”

    作者有话说:

    zzzA上去辽!

    第23章 二十三只猫猫

    他不说话,甩冷脸,不是因为祝知折拿这种事玩笑。

    仇夜雪在这话后看祝知折很久。

    而祝知折就那样大大方方地笑着睨他, 由他打量。

    四周寂静无比,仇夜雪没心思管踯躅他们是不是也听见了,他只对祝知折说了句:“殿下又从哪儿学来的新的消遣人的法子?”

    祝知折扬眉, 眼里有一瞬的寒凉。

    但最终他轻哂了声, 没多说别的, 只道:“阿仇,这儿没别人。”

    仇夜雪从善如流地改口:“祝知折。”

    祝知折满意颔首, 正好马车停下, 抵达了最后一道宫门。

    仇夜雪率先起身, 没有要等祝知折的意思, 径直行至帘前。

    藕荷听见动静, 早早便为他掀开了布帘。

    他在藕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踯躅本想嬉笑着给个眼神什么的。

    但瞧见仇夜雪平静到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登时将话咽了回去。

    若是世子恼了, 定不会是这样。

    她鲜少瞧见世子这般模样, 说不出究竟是什么, 只是……

    好像把所有情绪都藏了。

    琼林宴并非在殿内设宴, 而是设在御花园一处水榭中, 既能赏花,亦能游水。且时辰也不再是入夜之后,是白天,倒是没那么折腾了。

    琼林宴办的盛大,却也没那么多规矩, 最多只是男女分席, 仇夜雪见过龛朝皇帝后, 便可以选择落座, 亦可以选择在宫内能走动的地方四处瞧瞧。

    仇夜雪懒得动,所以没打算乱逛,径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他坐下后也没多看,更没有要与人交谈之意,只给自己倒酒。

    一是因为他身份特殊,仇夜雪不想叫帝王猜忌之心更重。

    二是他也的确短暂的没什么心情去与人说笑。

    祝知折进来的稍晚,也不知是不是在他身后时被旁的什么人拦了拦。

    反正他俩明明前后脚下的马车,祝知折却在他就着宫里的膳食喝了第二杯酒时才到。

    他一路进来,便有人一路行礼,阵仗倒是大得很。

    祝知折与龛朝皇帝见了个礼后,便也落座,是直接坐在了他身侧的。

    琼林宴没有舞姬献舞,只有进了殿试的进士与各路官员交谈天文地理,龛朝皇帝也是默许的。

    而龛朝皇帝悄悄瞧了眼落座后足足一刻钟了都没说话的两人,有些发愁。

    窦喜先前查到了祝知折那位心上人是何方神圣,报给他时,他是又震惊又觉得理所当然。

    龛朝皇帝功夫虽不如祝知折,顶多与祝祁煜勉强打个平手,这还得祝祁煜稍稍给自己老爹放个水;头脑也的确不比这两兄弟转得快,但他看人准。

    即便仇夜雪伪装的极好,他仍旧一眼便知此子并非池中物。

    再者……

    这可是仇钴望和盛韫钰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差呢。

    龛朝皇帝起初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祝知折看上的是男子,但不过片刻,他便觉着无所谓。

    只要祝知折喜欢,什么都好。

    主要问题是——

    他忧心仇夜雪没这意思,偏偏他这小儿子又是那样的性格,多半……

    龛朝皇帝望天长叹。

    是他对不住仇老弟。

    龛朝皇帝现在瞧着仇夜雪冷淡的一张脸,就冲窦喜招了招手。

    窦喜忙过去俯身,就听龛朝皇帝在他耳边低语:“你回头拟一份礼单送到朕这儿来。”

    窦喜愣神,龛朝皇帝又碎念了句:“给岁南王的,慎重些,你再帮朕想想有什么赏赐的理由。”

    窦喜:“……”

    他无奈拱手:“是,陛下。”

    待得吉时,窦喜便清了清嗓子,喊了声。

    于是一声传一声,整个宴会都安静了下来。

    就连女席那边都静了不少,只有些胆大的姑娘家推搡着说要偷着去找个地方听一听。

    坐于女席主座的太后也瞧了眼身边女官,那女官便垂首悄悄退下。

    那些个进士们便成排站在了龛朝皇帝跟前。

    仇夜雪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不由得支起了下巴去看。

    虽说心情不太好,但好奇心还是不能少。

    龛朝皇帝亲自宣布文举殿试结果,从三甲往上走,殿试本没有淘汰,博得不过就是一个名次称号和地位。

    三甲是同进士出身,被点到的考生多少遗憾。

    二甲是进士出身,被点到的或喜或叹气,显然还是有人不满意。

    再往上一甲便只有三人,探花、榜眼,以及……

    “状元,康棋!”

    仇夜雪眸色未动半分,瞧着康棋激动上前谢过,听龛朝皇帝大笑着称赞他是当之无愧的状元郎。

    仇夜雪在旁人瞧不见的地方掩唇打了个哈欠。

    就听身边悠悠传来一声压低了的声音:“阿仇觉着无聊?”

    仇夜雪下意识偏头。

    他还以为祝知折从此往后若非必要便不会与他说话呢。

    毕竟……

    被他用那种方式拒绝了。

    “嗯。”

    他虽然神色仍旧淡淡,可看着却像是和祝知折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猜到了。”

    祝知折挑眉。

    仇夜雪却懒得解释。

    而龛朝皇帝还在夸赞康棋,说他写的策论当真一绝,殿试答辩时也十分出色。见他如此高兴,底下朝官都跟着笑,就连那些个赋闲的贵族也是如此。

    岂料龛朝皇帝话锋一转,就是一句:“你写的太好了!朝廷的确不该养闲官!即便是世袭罔替的爵位,若三代未出为国为民之人,那就该削!”

    “有些贵族,就是败了先人的名声!只有历经磨砺,才能知苦知难,便再没那些欺压百姓之事了!”

    众人一惊,不少人的笑容都僵了起来,但亦有许多人点头称赞。

    康棋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陛下,学生并非写得好,只是将这些年的所见所闻,连同学生的感想一并写了进去。”

    听得这话,便有一御史出声:“所见所闻?若是下官没记错话,状元郎是出生于岁南的罢?”

    视线瞬间聚焦于仇夜雪这儿,只见仇夜雪捻着手里的酒杯,似是醉了般掀起眼皮,轻勾起个笑,桃花眼里荡着的涟漪莫名叫人面红耳赤。

    仇夜雪声音慵懒,仿佛根本没听他们方才在说什么:“是么。”

    他抬眼看看康棋,松了酒杯往后靠,撑着身侧扶手,散漫到让礼部尚书的额角突突:“没见过,不认识。”

    康棋朝他一拜,还未出声,那御史就又冷笑出声:“世子可看清楚了?状元郎入京当日可是哪儿也没去,就在你府前站了许久,等了你回来,又被你亲自招待进了府。”

    这话可是一下子就把康棋方才拉的仇恨抛到了仇夜雪身上。

    那些个还因为康棋所写的策论被龛朝皇帝明着骂了几句的人看向仇夜雪的神色更是带着各种情绪。

    康棋道:“的确。”

    他承认的很大方,甚至还反问仇夜雪:“世子不记得了吗?”

    仇夜雪似是思索了番:“不记得。”

    他轻嗤:“你又不是个漂亮的姑娘,我为何要记?”

    康棋也不恼,只再拜了拜:“世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是应该的。”

    他说:“毕竟那日我虽跟着入府,但并未与世子聊过几句,是世子身边婢女招待的我。”

    仇夜雪闻言轻点了下下巴,又疑惑:“那问我作甚?”

    御史脸色有些青。

    他话还没再接上,仇夜雪就先帮他把后续的发难给走完了:“你一个…怎么说来着?算了,知道我意思就行。你入京是为了考试,为何要来拜会我?”

    康棋答:“学生仰慕岁南王风姿已久,只是可惜学生从未见过王爷,便想瞧瞧王爷教出来的儿子是何模样。”

    仇夜雪勾唇:“见了,什么感想?”

    康棋胆大到像是不怕刚得的状元位置还没坐稳就要被砍头:“世子有负王爷所望。”

    可仇夜雪不仅不恼,反而笑得张扬:“嗯,眼神不错,我也觉得。”

    众人:“……”

    小插曲很快便过去,等宴会恢复了热闹后,仇夜雪便倾身看向祝知折:“你招惹的?”

    祝知折挑眉:“是,那御史瞧我不爽很久,只可惜天天上折子也没能把我如何。”

    仇夜雪忍了白眼。

    祝知折招惹的祸事落他身上算什么?!

    祝知折:“阿仇不高兴了?”

    仇夜雪冷冷反问:“你说呢?”

    他面无表情:“你试试莫名突然替别人遭了难?”

    祝知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的确不爽。”

    仇夜雪正要再刺一句,就听祝知折又说:“可若是替阿仇你挡,我会很高兴的。”

    仇夜雪:“……”

    他直起身,离祝知折远了点,还丢了句:“哦,我不高兴。”

    祝知折也不强求,只睨了眼那位面色发青的御史。

    他自个儿被天天参他都没动过什么心思,主要是这些只会写写折子骂几句的人他真看不上眼,但现在……

    让阿仇不悦了,那就别想好过.

    因得琼林宴婢女不得入宫,所以踯躅三人是守在宫门的马车旁。

    仇夜雪出来时,是祝知折一路送出来的,有这位「青面獠牙」的太子在身侧,当真是免了许多麻烦。

    仇夜雪上马车前,又听祝知折喊了他一声。

    聪明人无需多言,自是明白。

    仇夜雪心下轻叹,到底还是看向祝知折。

    只听祝知折道:“你放心。”

    他本以为他会说他不会多做纠缠,却没想这太子……

    不,这才是祝知折的风格。

    祝知折望着他,笑着说:“我不会放弃的。”

    仇夜雪:“……”

    送走了祝知折后,仇夜雪静坐在马车中,一时无言。

    踯躅三人围观了个彻底,踯躅小心地睨了眼仇夜雪有些泛红的耳廓,轻轻喊了声:“世子。”

    仇夜雪闭着眼,眼里却不住地浮现出祝知折方才说那话时的模样。

    踯躅到底胆大一些:“这个,我们……咳。世子,太子殿下这又是什么新花招吗?”

    这也太管用了吧?真的气到她家世子了啊!

    仇夜雪没吭声。

    他不说话,甩冷脸,不是因为祝知折拿这种事玩笑。

    而是他知晓。

    祝知折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二十四只狗

    “没关系,我有此意。”

    琼林宴结束后, 次日便是状元郎游街,仇夜雪也没见过,故而有些好奇想要去瞧。

    他没去刻意订最好的雅间, 只到常去的酒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本来就是图个热闹而已, 又不是非要瞧出什么花来。

    就是没想到他才落座, 小二连问话都还未出口,便又有一道身影自他身前坐下。

    祝知折一身玄色衣袍, 只滚了金边, 他落座于仇夜雪对面, 在小二开口前, 盯着仇夜雪的眼睛说了句:“桃花酒。”

    小二迟疑地看了眼仇夜雪, 方才这位公子的侍女可是说了就一人……

    祝知折身后的十三递上一锭银子, 小二登时不多话,立马去了。

    仇夜雪瞥了眼祝知折:“这儿空座还有许多。”

    祝知折扬眉:“可只剩这一个临窗了。”

    仇夜雪有种懒得和他辩的情绪。

    反正无论说什么,这太子爷都脸皮厚得没法说。

    祝知折又问:“来看状元郎?”

    仇夜雪:“殿下, 你这不是废话么?”

    祝知折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眼神有些微弱的凉:“昨儿在宴上我就觉着了, 你与他关系好似不一般。”

    仇夜雪本没想解释, 由着他去误会, 这样也能叫祝知折离他远些。

    可一想到那天踯躅同他说藕荷好像与康棋……

    仇夜雪心下轻叹,到底还是多说了句:“在岁南时见过两面,算是我手里半个棋子。”

    他抬眼,直白地警告:“殿下若是想要拿他做刀,可要想清楚。”

    祝知折收了方才心里升起的念头, 笑吟吟道:“怎么会, 既是你的人, 那我便不动了。”

    这话的意思是他先前还是有想要对康棋下黑手。

    仇夜雪目光有一瞬地寒凉。

    祝知折察觉到, 不由轻哂:“阿仇,我承认,但那是因为你。”

    慢半拍地仇夜雪:“……”

    他莫名了下,这才明白祝知折的意思,登时更加不想说话。

    正巧这时文武状元也打马悠悠行至这条街上,仇夜雪便要去看。

    然而他一垂眼,就率先被人群里的利光晃了下眼。

    多年被暗杀的经验叫他下意识就喝了藕荷的名字:“藕荷!有人……”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那一道利箭已然发出,但在康棋身边的武状元速度更快,直接帮康棋拦下。

    状元游街,是巡防营负责护卫,所说巡防营的确比不得军中将士,也没法与禁军相较,但也不是吃白饭长大。

    在前头的谭轲一声厉喝,便有人立马拿下了那射箭之人,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祝知折看都没有看一眼下头,只给仇夜雪倒了杯酒,悠声道:“阿仇且宽心,我早安排好了。”

    仇夜雪微怔,藕荷也将自己刚捞起来的裙摆放下。

    仇夜雪:“殿下这是何意?”

    祝知折未语。

    这回不用他说,仇夜雪都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他听着底下乒乒乓乓的兵刃交接声,头疼地喊了声:“祝知折。”

    十三眼皮子跳了跳,忍住了想要抬眼的欲丨望。

    而祝知折粲然一笑:“昨儿个我便收到消息,说有人想杀这位状元郎。”

    他说着,往前倾身,手肘压在了桌上,凑得离仇夜雪近了些,似是邀功般:“阿仇,我可是记着你与他在宴上打了配合,想着或许他是你手底下的人,所以连夜赶去巡防营,又召了手底下的人做了布置。”

    仇夜雪动了动唇:“你可以与我说。”

    祝知折完全可以不用奔波,只需要「好心」提醒他一句就行了。

    祝知折勾起嘴角:“可若是与你说了,我便没了表现的机会。”

    仇夜雪:“。”

    祝知折笑着睨他:“阿仇,我想向你讨句夸赞不过分吧?”

    是不过分。

    但是……

    仇夜雪望着他,一语双关:“你是太子。”

    祝知折显然也能够听懂他的两层意思,他笑了笑:“阿仇若是不喜欢,我也可以不是。”

    仇夜雪:“?”

    他不可思议地微张了眼,到底还是被祝知折这话给冲击到了。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祝知折身边的平二上来报了声全部拿下,状元并未受伤时,到底还是跟祝知折说了声谢。

    祝知折反而叹气:“阿仇,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仇夜雪本不想理他,却在起身准备离开时,还是停了脚步,回头说了句:“殿下,我从来就无此意。”

    他不知晓是不是因为先前和祝知折针锋相对时玩那些把戏叫祝知折误会了,可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才好。

    这样就算不是误会,被他这样直白地再一次拒绝了,祝知折也总该会退了吧?

    他又不好男色,祝知折往他跟前凑也没用啊。

    仇夜雪是站在正常人的角度想的,但某位太子爷本就不是常人。

    听得仇夜雪这话后,他身后十三的脑袋是低得更下了,可他却点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没关系,我有此意。”

    望着他那张笑得灿烂张扬的脸,仇夜雪:“……”

    算了。

    随他。

    许是一时兴起,再者他也管不着他.

    状元游街遭刺杀一事,在当天便直接闹大了。

    尤其巡防营联合太子府兵当场就将人拿下,送去大理寺审讯。

    天子脚下竟敢杀人,勃然大怒,下令彻查,但这事儿的主事人,却落在了祝祁煜的身上。

    得到消息时,仇夜雪便若有所思。

    说起来,琼林宴也是祝祁煜督办的,而且半月后迎接使团一事,也交由了祝祁煜。

    打从祝知折和祝祁煜俩兄弟的真实关系暴露后,朝中不少事情都是祝祁煜处理。

    从前祝祁煜在京中没什么声音,在朝在野也是如此,仇夜雪知道他也就只是知道点大家都知道的事儿。

    现在看看,自任文龙的事过后,祝祁煜的声音便越来越大了。

    而没几日,就出了结果,但仇夜雪觉着应当是弃车保帅,因为供出来的名字,不过只是京中一赋闲已久的伯爵府。

    也只能下旨废了爵位,该入狱的入狱,该驱逐京中的驱逐。

    藕荷也带来了新的消息:“世子,全部查实了。”

    她说:“十八年前便与京中有联系的江湖势力,除去赵潜,不过三家。”

    “一家是若水教,一家是五门,另一家则是百善堂。”

    听见某个名字,仇夜雪微扬了眉:“百善堂也与京中有联系?”

    “是。”藕荷稍显迟疑,还是道:“奴婢怀疑百善堂前堂主就在京中。”

    仇夜雪没问为何,只屈指轻点了下扶手:“五年前武林那场风波后,百善堂前堂主便销声匿迹,江湖上纷纷流言他已身死,可三年前他的弟子忽然宣布脱离百善堂。”

    正在给他剥葡萄的踯躅疑惑:“这两者有何关联吗?”

    “他的弟子脱离百善堂后便来了一趟京中。”仇夜雪淡淡道:“许是路过吧,反正之后往天莽去了。”

    踯躅三人都不意外仇夜雪为何会知道这么多江湖琐事。

    藕荷:“世子,三个都要盯吗?”

    “盯百善堂。”仇夜雪已然在心里划掉了若水教和五门的名字:“若水教与五门是祝知折手里的。”

    踯躅也是看过那份名单的,有些不解:“若水教不是和刑部有关吗?还有那个五门,那可是牵涉了内务府,赵潜就是内务府大监啊!”

    “窦喜也是内务府大监。”仇夜雪提醒他:“你觉得以祝知折那性子,会允许赵潜发展江湖势力,插手到宫廷内围?”

    他语气平静:“至于刑部,刑部显然是大皇子手里之人,祝知折多半也能插丨上话,不然你以为为何云锡与陈里当日去救李雪烟能那般顺利?”

    踯躅瞪大眼睛:“当时太子爷给我们放水啦?”

    仇夜雪没答,只吩咐了藕荷和鸦青去办几件事,踯躅就还是留在他身边。

    等二人应声告退后,踯躅便问:“世子,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冷脸了好几日?”

    她小声嘀咕:“其实我觉得太子爷也挺好的,他也没说非要李雪烟死,而且前几日他还说要为了你放弃皇位欸!”

    “呃……”仇夜雪白眼:“他故意说的。”

    他面无表情:“他本就没打算继承皇位。”

    踯躅:“啊??”

    仇夜雪:“你没发现任文龙事件过后,大皇子的声音便多了起来吗?皇上给他委派的事件多了,而且有许多都是按照规章理应是太子负责之事,比如迎接使团。”

    “还有,大皇子到现在都未封王,都二十五了还未娶妻纳妾,你说为何?”

    踯躅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什么。

    龛朝礼制,若是同胞兄弟,一个为太子,一个便要封王去往封地做藩王。反正要避免兄弟手足残杀而送走。

    可这么些年,祝祁煜并未封王,祝知折也始终坐着太子这个位置。

    至于没有娶妻纳妾,无非便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也是因为祝祁煜心上有人,而恰好定国侯夫人爱女如命,不想让女儿牵涉党争,于是祝祁煜便始终未娶。

    “只怕他这太子,是为大皇子挡箭的。”

    仇夜雪冷冷道:“说什么为我放弃?不过是故意为之。”

    踯躅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世子…所以你这是在为太子殿下其实不是因为你放弃皇位生气吗?”

    仇夜雪凉凉瞥她:“你觉得可能么?”

    踯躅不敢说了。

    她、她就是觉得可能才这样问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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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二十五只猫猫

    “殿下既不喜欢我与你客气,那我就不说谢了。”

    状元遇袭一事落幕后, 踯躅又跑到仇夜雪跟前,将她新听来的八卦与仇夜雪说了。

    “先前琼林宴上拦我们马车的是远侯世子,他腿, 两条腿都被打折了。”

    仇夜雪微拧眉, 就听踯躅笑着继续道:“敲我们马车的是内阁温老的嫡孙, 据说那可是个小霸王,他手被打折了, 现在天天在府里嚎呢。”

    “还有永明郡主。”谈及姑娘家, 踯躅就压了点声音:“昨儿京中千金们摆了春日赏花宴, 她没来, 据说是感了风寒, 好些时日都不能外出了。”

    “可奴婢探查到, 这几日宫里的御医去了一批又一批,夏国公府上甚至在江湖上寻药王踪迹。”

    踯躅小声说:“据说她脸上长了些疹子,始终消不下去。”

    “还有还有, 世子还记着在永明郡主旁边用团扇遮了脸称赞你长得好的那个姑娘吗?那是郭御史家的千金、嫡女, 她也在寻医问药, 据说是一夜醒来不知怎的, 说不出话来了。”

    那日祝知折在马车上对着那些个千金公子哥说的话踯躅是听见了的, 她又不是个傻子,自然猜到:“世子,这是太子殿下的手笔吧?”

    仇夜雪没答。

    藕荷在一旁调香,倒是回答了踯躅:“也只有他,能叫那些大人们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踯躅感叹:“真绝啊。”

    仇夜雪却点评:“下手太过, 心太狠。招风树敌。”

    踯躅嘟囔:“可奴婢却觉得解气呢。这样以后定是没人敢再随意拦世子的马车了!”

    这倒是的确如此。

    可同样祝知折此举, 也是在他身侧画了圈, 打上了他的名字, 叫京中所有人都误以为他与他真的有那些关系了。

    仇夜雪眸色微冷。

    最初是他与祝知折互相挑衅所以才将流言闹得沸沸扬扬,但聪明人也能看出他们之间并无那些牵连。

    可现下祝知折这般行事……

    啧。

    他心下不爽。

    就因为他喜欢,就非得在他身上打上他的标签?

    这太子爷凭什么?

    不过…

    仇夜雪敛眸,拨弄了下腰间束着的熏球,想这也是祝知折自己撞上来的。

    他眼中掠过算计,叫他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分外冰冷。

    “我记着恭亲王半月前便递了帖子,邀我们参加王妃寿宴吧?”

    藕荷回道:“是,就是明日。”

    仇夜雪颔首,淡淡道:“藕荷,备份礼,去瞧瞧这位与百善堂有牵扯的王爷究竟藏了什么。”.

    次日。

    京中不信奉狐仙,也不以白为尊,毕竟是人家寿宴,仇夜雪不好一身白去。

    故而他换了浓色的衣袍,就连发带也换了个绀青色的。

    仇夜雪肤白,素色显清幽冷淡;浓色便衬得冷沉还有几分病弱。

    可当他勾起嘴角笑时,这些便都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惊心动魄的美。

    对于会在寿宴上瞧见祝知折这件事,仇夜雪一点也不意外。

    恭亲王好歹是他王叔,虽说王妃寿宴不是整数,也没请太多人热闹,但祝知折身为太子,怎么得也该见一份晚辈礼。

    而且……

    祝知折这样的狗皮膏药,肯定会黏着他一道来。

    仇夜雪拱手行礼,这一次却不再是懒懒散散的模样,反而正经得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划分界限的态度也过于明显。

    祝知折瞧着,轻舔了下自己的牙尖,眼里的笑有些发凉。

    但他没说旁的,只道:“阿仇是为百善堂而来?”

    仇夜雪没瞒着:“是,殿下还知道别的?”

    “的确知道一些。”

    祝知折微顿,似是疑惑:“不过说来,阿仇。”

    他微微歪着头看仇夜雪:“你不晓得恭亲王与百善堂的事儿,却能一眼看出罗山用的功夫是落海掌,甚至知晓落海掌的命门,这是为何?”

    跟在仇夜雪身侧的踯躅眼皮子跳了跳,仇夜雪倒是淡定。

    他冲祝知折粲然一笑,勾人得很:“秘密,殿下可以猜。”

    祝知折心痒得不行,但冥思苦想后确实找寻不到答案。

    虽说月满楼在江湖的情报网够大,可江湖势力,谁又没有情报网,谁又不知道些事儿,却也同样有许多事都不清楚。

    至少他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哪个势力能在几招间看出旁人的功夫,甚至还知晓其死穴。

    若是月满楼可以,早就一家独大了。

    所以……

    仇夜雪背后还有人。

    可江湖上,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号人物。

    “恭亲王的侧妃。”

    仇夜雪没与祝知折说,祝知折却并未以此来做交换,而是悠悠道:“说是富商之女,实际上是百善堂出身,不过恭亲王纳她时,她已脱离百善堂。”

    仇夜雪若有所思:“她与百善堂有何特殊关系吗?”

    比如像他阿娘,虽说是脱离了月满楼,但因为她是月满楼楼主的女儿。

    不过是没了月满楼少楼主身份,月满楼仍旧是她的娘家,随时可以回去。

    祝知折摇头:“她不过是百善堂一位再寻常不过的弟子,甚至算不上出类拔萃。”

    他微顿:“但她有个姐姐,她姐姐与她不在一张户籍,却是亲生血脉,她姐姐如今也在京中。”

    仇夜雪稍停,看向祝知折。

    祝知折道:“而且春闱那日,她姐姐与赵潜碰过面,聊过几句。只是我的人不敢靠得太近,没能听清。”

    “你若是要查岁南王妃一事,我建议以这位作为切入点。”

    仇夜雪没想到祝知折能给他带来这么多的信息,到底还是有些感激的。

    故而他想要再度行礼谢过,却被祝知折先一步抬手托住了他的手臂。

    只听祝知折凉凉威胁:“阿仇,你再与我说一声谢,往后我就算查到了什么,也不与你说了。”

    仇夜雪:“……”

    他直起腰杆,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无情抽出:“那我就不跟殿下多客气了。”

    他二人说话间,就瞧见有人往这边而来,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见来人是恭亲王,恭亲王见到他们在这儿,也是愣了下:“世子和太子怎么没在正厅,而是来了这儿?”

    仇夜雪与祝知折一道给他见礼,仇夜雪还未答,祝知折便先笑道:“王叔府里的桃花开得甚好,我带阿仇来赏花。”

    恭亲王就好似不知道近日来京中流言一般,闻言还慈爱地笑了笑:“原是如此。”

    他又说:“这儿的桃花,都是林夫人亲手打理的。她素来对这些颇有心得,又精心照料,自是不差的。”

    仇夜雪微扬眉,祝知折继续问:“哦?林夫人?是王叔的侧妃吧?方才在正厅好像并未瞧见?”

    恭亲王叹了口气:“她前几日不知怎的病了一场,现在还没好全,便没让她出来待客。这不,前厅招待得差不多了,我正要去瞧瞧她用了药没。”

    祝知折笑得意味深长:“王叔也不怕王妃吃味。”

    恭亲王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你也晓得我与王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不上什么感情,王妃瞧不上我这软弱的性子,见了我就烦,还巴不得我离她远些。”

    猝不及防听了个全的仇夜雪:“?”

    这等事儿是能随意说的吗?

    恭亲王完全不要面子的?

    恭亲王又像是劝慰小辈一般,对他俩道:“你二人日后也免不了要面对这样的事儿,尤其是太子你。若皇兄与内阁给你敲定的太子妃你不喜欢,也别太闹腾,大家相敬如宾其实也不错。”

    祝知折挑眉,眼底有淡淡凉意浮现:“多谢王叔关心,只是太子妃我怕是无福消受了,毕竟我有心上人,就在王叔……”

    “殿下。”仇夜雪眼皮子一跳,径直打断:“王爷,若是无事,我便先回正厅了。”

    他说着,还接着角度睖了祝知折一眼,警告他小心说话。

    祝知折一摊手,笑吟吟地住了嘴。

    恭亲王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也只把祝知折的话当做孩子的玩笑话:“你们玩去罢,把这儿当做自己家就好,不必拘谨。”

    说罢,他便径直离去。

    待得恭亲王走远了,仇夜雪才看向祝知折,没好气道:“殿下,我说过我并无此意吧?”

    祝知折扬扬眉,不仅不恼,反而笑眯眯的:“今儿打从见到起,你就没凶过我,我有些不适。”

    仇夜雪:“?”

    到底什么毛病?!

    祝知折倾身,凑近仇夜雪一点,仇夜雪便直接后退一大步,警告他:“殿下,你与我之间应当保持距离。”

    “啧。”祝知折压下心头烦躁:“有话与你说。”

    仇夜雪警惕地瞧他一眼,到底还是上前了半步:“我耳力不差,殿下也不必凑得如此近。”

    见他这副模样,祝知折难免牙痒:“近日太后时常召恭亲王入宫请安,你若是要查,须得小心些太后那边。”

    他轻哂:“不过这事不用我提醒,你也知晓,特意来参加这小小的寿宴,不就是奔着我而来的么?”

    见自己目的被拆穿,仇夜雪也不慌乱,只浅笑着望他。

    祝知折转着手上的墨玉扳指:“要我替你盯着宫里还是你想见见林夫人,又或者是林夫人的姐姐?”

    仇夜雪点点头:“我都要。”

    祝知折并不意外:“阿仇,有些贪心了。”

    仇夜雪不否认,继续道:“而且宫里我是想请殿下帮忙,把我的人安排进去。”

    祝知折微顿,眸中划过一瞬的晦暗。

    仇夜雪瞧得清清楚楚,却并不畏惧。

    祝知折:“你利用我可利用得真是光明正大。”

    仇夜雪学着他的模样摊手:“殿下本也可以选择装作不知道,这样或许有个心理安慰?”

    他又笑:“再说殿下也可以拒绝。”

    祝知折轻呵:“把你的人回头送我府上。”

    仇夜雪勾唇颔首:“多……”

    他话还未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殿下既不喜欢我与你客气,那我就不说谢了。”

    语毕,仇夜雪便要离开,却被祝知折直接一把攥住了手腕。

    隔着衣物,他倒是感觉不到祝知折手上的温度,却能察觉到祝知折的力度,至少他是挣不开的:“殿下?”

    祝知折舔着牙尖,似笑非笑:“阿仇,要我帮你做事儿,却一口一个殿下,未免太生分了吧?”

    仇夜雪微顿。

    他没想到祝知折拦他只是为了这事,所以他停了停后,望着他,到底还是喊了声:“祝知折。”

    也不知道一个太子,为何这般热衷于让他叫他全名,但反正祝知折很是受用地点点头,又往他手里塞了把什么东西:“这个送你,算之前的赔礼。”

    仇夜雪稍怔,低头看去,就见自己手里多了把匕首。

    祝知折松开了他,仇夜雪将匕首从刀鞘里拔丨出来,听见祝知折说:“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你要不喜欢也可以丢了。”

    能够削铁如泥的玄铁,即便是万金都求不到一块,到祝知折嘴里,就成了垃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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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二十六只狗

    “这京中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风云。”

    祝知折办事很快。

    仇夜雪的人很快就被安排进了宫里, 收到消息时,仇夜雪其实有些沉默。

    察觉到他的情绪,踯躅不免问了句, 仇夜雪低叹了声:“我以为他会拒绝的。”

    踯躅茫然, 有好多问题想问, 但又不知道怎么问。

    踯躅她们不知晓,仇夜雪却知道。

    当年祝知折与他母妃遭难, 就是因为王府中人背叛, 他留意过宫中情形, 只怕宫里现下除了太后赵潜那边, 所有的人都在祝知折的掌握中。

    就连赵潜和太后的行踪, 他都把握得很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点放在太子身上也是适用的。

    故而他没想到祝知折会点头。

    还有这把匕首。

    仇夜雪垂眼,望着手里刀柄并未雕花,但也因此握着十分舒服, 就连刃身也讲究轻盈, 很明显是专门打造的。

    “玄铁难寻。”

    向来不爱说话的鸦青忽然冒了句:“奴婢至今都只见过这么一小块。”

    她比了个指甲盖出来:“被我爹融了掺杂着其他的金属做了几个天魔雨的壳。”

    天魔雨是唐家堡的暗器之一, 里头存放的是致命奇毒, 发射时不会溢出四溅, 只有打到敌人面前时,才会爆开如雨般洒落。

    这暗器如今有一个就在仇夜雪手里。

    鸦青:“这么大块能做成匕首的玄铁,闻所未闻。”

    “祝知折从前用剑。”仇夜雪却知道来历:“那把剑黎大师最得意的作品。”

    踯躅瞪大了眼睛:“「天灾」?!这把剑失踪了这么多年,居然是在他手里?”

    “当年黎大师遭遇江湖仇家追杀,妻儿差点惨死他人手下, 是如今的皇帝所救, 江湖恩, 便是要命都可以, 更何况一把天灾?”

    仇夜雪淡淡道:“那时黎大师身无分文,妻儿又命悬一线,皇上不仅替他们挡了灾祸,还寻了名医,更是让他们在王府修养。黎大师便将手里唯一的天灾赠了出去。”

    踯躅震惊:“然后太子爷就把天灾融了给你打了把匕首?”

    她倒吸一口气:“世子,这……”

    仇夜雪拨弄着手里的刀鞘,垂着的眼帘掩住了眸中情绪,叫人看不出他是何心情。

    一开始他瞧见时还没多想,只以为是融了点玄铁进去的,毕竟祝知折是太子,身后亦有江湖势力,想要寻一点细碎的玄铁,是难,但不是做不到。

    可等他回了府叫陈里看过后,心情就很复杂了。

    祝知折好像不是一时兴起。

    但他们才认识也不过一月有余。

    藕荷在旁侧轻轻唤了声:“世子。”

    仇夜雪回神,将匕首收进袖中:“既是他自个儿要送的赔礼,那即便融得是天灾,也和我无关。”

    他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就好似那修了无情道的上神,不会动心:“若是黎大师知晓了,气得要砍人,也是找他,不是找我。”

    不过…黎大师多半不会。

    毕竟这么大份恩情横着.

    见林夫人的事儿安排得很快,毕竟仇夜雪所求,并非是和林夫人对话,而是见林夫人一面。

    那一面他特意带上了云锡,云锡点头后,仇夜雪便抽身离开。

    而林夫人的姐姐,要见有些难度,祝知折也说了等使团的事儿过了后再找机会把她引出来。

    仇夜雪并不着急,而是去巡防营调了十八年前出京人员的记录。

    为了精确,他特意调了十八年前再往前倒两年整整两年的记录。

    因为二十年前,是盛韫钰和仇钴望结束游历江湖,从京中返回岁南的日子。

    若是动手,也肯定是从他们回岁南后才开始准备。

    仇夜雪愿意暂代巡防营统领一职,不过就是因为巡防营也负责出入城的盘查,每日谁出入城都会有所记录,即便是赵潜那样的高手,也不能从六丈高的城墙上头飞过去。

    就是整整两年……仇夜雪把巡防营的备份拿回去时,都是分了好多次才拿完。

    主要是他不能把这事摆到明面上,只能暗中运。

    这些时日仇夜雪就在家中翻记录,直至第一个使团,夜渝抵达京中。

    他没去看热闹,踯躅拉着鸦青去了,藕荷留在他身边与他一道翻阅。

    仇夜雪捻着一页纸,看了许久,最终合上了书本,轻捏了一下眉心:“天莽和燕夏也要到了。”

    藕荷垂首不语,只等他后话。

    “这京中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风云。”

    藕荷沉默片刻,轻声问:“世子是在担心太子殿下那边吗?”

    比起和他插科打诨的踯躅,藕荷更像是解语花,仇夜雪偶尔也会与她交心:“祝家与天莽毕竟横了笔仇,以祝知折那性子,我并不觉着四年前他踏了北域又挑衅了天莽后,就能放下。”

    可天莽能存活那么多年,即便是他们主动递了降书,年年要来朝贡,也终究有作为一国的资本。

    祝知折要真与他们撕破脸皮,怕是一场不被支持的战争,又要死好多人,好不容易平定了四年的北域六州,也要重新陷入战乱。

    藕荷柔声道:“世子,多思无益。”

    是啊。

    多思无益。

    就算他忧心又能如何?

    仇夜雪不再想,低头继续翻阅记录,把可疑的人另写了下来。

    没多久,看了热闹的踯躅便跑回来:“世子!你知道夜渝这次来了些谁吗?!”

    仇夜雪扬眉:“我记得报上来的消息说夜渝的车队中有两辆华贵的马车,应当是皇族吧。”

    见他猜到,踯躅撇了下嘴:“世子你这么聪明就不好玩了。”

    不过她还是道:“夜渝这次派了一位公主还有一位皇子,据说那位公主,是来夜渝派来和亲的!”

    她兴奋道:“奴婢听茶楼里的人说,恭亲王只有一个女儿,皇帝陛下也只有两个儿子,若是联姻,只怕要么是大皇子要么就是太子殿下,而以夜渝和我朝百年的友谊,陛下多半会赐婚给太子殿下做侧妃。日后殿下登基,她就是皇贵妃!”

    仇夜雪闻言,没有半分波动,见他平静得像是没听见一样,踯躅奇道:“世子,你不急啊?”

    “我急什么?”

    仇夜雪好笑地看她:“祝知折日后不会登基,以他的性格,只怕卸了太子的身份后,便要投身江湖,你觉得他承得了这个「皇贵妃」?”

    踯躅一噎:“是哦,奴婢都忘了这事。”

    她顿了顿,又揶揄地看向仇夜雪:“不过世子,你怎么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上面啊?”

    仇夜雪微顿。

    片刻后他抬起笔,敲了下踯躅的脑袋:“你拿你的脑瓜和我的比?”.

    夜渝使团入京的事儿,还是热闹了几日。

    因为要等其他使团一块开宴,所以仇夜雪这几日也不必入宫。

    只是他没想到,在夜渝使团到京中的第三日卯时,夜渝那位公主便来他府上递了帖子。

    那时候仇夜雪还在梦里与周公相会,踯躅三人也并未扰他清梦,只藕荷去回了公主,说请公主下午再来。

    可能这位公主与康棋有点什么关系吧,在听得仇夜雪现下不方便时,那公主大气地一挥手,笑眯眯地让自个儿侍女搬了把椅子过来,就在门口坐下了,还说她可以等。

    这个架势,直接惊扰了东宫太子。

    得亏仇夜雪今儿醒得早,他在梦里眼皮子直跳,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于是就醒来了。

    醒来后,就听说夜渝公主堵自己府门了。

    仇夜雪:“?”

    他还有点刚睡醒的晕乎,慢半拍地反应了下:“谁?”

    仇夜雪一边抬手让踯躅给自己套外衣,一边问:“夜渝公主,不是祝知折?”

    踯躅本来还有点急,一听这话,登时没忍住笑了:“世子,你别说,这夜渝公主的行事作风和太子殿下真有些像。”

    仇夜雪拧眉:“她一姑娘家给我递帖子作甚?”

    这个问题,踯躅三人显然无法回答他。

    仇夜雪只能出门亲自迎客,毕竟夜渝公主是姑娘家,还是独自一人前来,他不能将一未婚闺女迎进府里。

    府门打开时,仇夜雪就瞥见了坐在八仙椅上,面戴白纱遮脸的姑娘。

    仇夜雪才往前迈出一步,夜渝公主便欣喜地站起了身,正要喊一声什么,就见一道黑影比她更快,直直地落在了仇夜雪跟前,轻功俊得当真没话说。

    仇夜雪被拦住,不得不停下脚步,嘴里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是:“祝知折?”

    赶了一路的祝知折捻了下手里的扳指,重新套回拇指上。

    他听见仇夜雪这声称呼,原本压着的心情登时大好,语气也分外温柔:“阿仇才起?”

    仇夜雪摸不着头脑:“是。”

    他微顿:“你先等等。”

    他望向提着裙摆跑来的夜渝公主,轻拧了下眉。

    夜渝公主经身边侍女提醒,站定在他二人身前时,先给祝知折行礼:“太子殿下。”

    然后又压不住喜意地冲仇夜雪福身:“世子。”

    她望向仇夜雪的一双杏眼含春,看得祝知折心中暴戾横生,不由得转了下手里的扳指,想要将这双眼睛活生生剥出来,免得碍眼。

    仇夜雪微微侧身,正想要回她半个平辈礼,却猛地顿住。

    因为某位太子,又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抬手用拇指指腹亲捻了下他的颈侧。

    仇夜雪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本能地一把拍开了祝知折的手,力道完全没收着,还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祝知折无辜地摊手:“你这儿被被褥压出印子来了。”

    “手欠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仇夜雪冷冷道:“我不介意帮你剁掉。”

    被直接当着旁人的面训了一通掉了太子身价的祝知折不仅不恼,还笑吟吟地望着仇夜雪压了火气冲夜渝公主重新回了那个被他拖延了的平辈礼。

    仇夜雪情绪切换极快,与夜渝公主说话,就显得温和懒散,却也带着与他说话比较起来,分外明显的疏离:“公主殿下。”

    祝知折勾着唇,瞥向夜渝公主,眼里尽是得意。

    完全不知道他在骄傲个什么劲的夜渝公主:“……”

    作者有话说:

    隔壁纪少也更新啦!这本存稿在前几天就已经完结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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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二十七只猫猫

    “阿仇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不知公主一早来是有何事?”

    夜渝公主:“我……”

    她迟疑地看了眼祝知折。

    仇夜雪对于今儿一早两尊大佛到自己这来也很头疼, 但左右多了个祝知折,便好让夜渝公主进府了,于是仇夜雪说:“两位都里边请吧。”

    说罢, 仇夜雪便看了眼藕荷和踯躅。

    两人会意, 率先请了夜渝公主走在前头。

    许是性格单纯, 夜渝公主并未多想,高高兴兴地便带着自己的侍女跟着往里走了。

    而留在后头的仇夜雪扫了祝知折一眼, 压着声音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祝知折倒也直白:“阿仇, 外国来人要撬我墙角, 你说我怎么来了?”

    仇夜雪:“?”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祝知折, 感觉这话已是每日一次:“祝知折, 我与你说过了, 我并无此意,也不是你的人。”

    祝知折咧嘴,尖利的犬牙露出来:“没关系, 我有此意, 我是你的人。”

    仇夜雪:“……”

    行。又没得聊。

    他干脆不理他, 转身回府。

    而祝知折先是抬抬头, 看着仇夜雪到底挂上了的「知秋迎雪」, 轻笑了声,悠悠跟在他身后。

    进府后,三人便在正厅坐下。

    藕荷正要去沏茶,祝知折就喊了她一声:“你,藕荷是吗?”

    仇夜雪本想要跟夜渝公主说的话登时在嗓子里停住, 他掀起眼皮, 扫向祝知折。

    藕荷冲祝知折福身垂首低眼:“回太子殿下的话, 奴婢是藕荷。”

    祝知折淡淡道:“先给你家主子端早膳。”

    仇夜雪一顿。

    藕荷似乎也怔了下, 偏头看了看仇夜雪。

    仇夜雪:“这就不劳殿下忧心了。”

    祝知折挑眉,嘴角噙着的笑若有若无,扫向夜渝公主的视线中带了点凉意:“听话。”

    他道:“没必要为了招待客人伤了自己的身体。”

    仇夜雪被他哄小孩的语气弄得拧眉。

    而夜渝公主也是忙道:“你先用早膳吧,是我思虑不周,应该下午来的。”

    根本不用仇夜雪打官腔,祝知折就又幽幽道:“夜渝公主,你就算下午来也没用。我家阿仇要午睡的。”

    确实习惯午睡的仇夜雪:“……”

    夜渝公主被祝知折这么一说,似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艾艾地望着仇夜雪,仇夜雪先问:“公主殿下找我是有事吗?”

    夜渝公主迟疑片刻,看了眼祝知折,似是在顾忌他。

    这要是换做旁人,仇夜雪倒还能出声让人避一避,也能暗示一下,但对方是祝知折……仇夜雪并不觉着祝知折能听他的亦或是愿意乖乖离开。

    所以仇夜雪只能说:“公主不必忧心,殿下不会说出去的。”

    夜渝公主深吸了口气,到底还是将自己的面纱摘了下来。

    她生得娇俏,虽比不上京中这边的姑娘家肤白,但麦色的肌肤却有着别样的美感,尤其是她的五官都很深挺,是龛朝没有的漂亮。

    “仇哥哥。”

    她压不住心里的欢喜,雀跃地喊了仇夜雪一声:“你还记得我吗?”

    祝知折转着扳指的动作一顿,眼底的阴云彻底凝聚翻涌起来,只差最后一击就要电闪雷鸣、落下暴风骤雨。

    仇夜雪微怔。

    他望着夜渝公主想了会儿,记忆中有张模糊地小脸与之重叠,他恍然,却又不免讶异:“阿奴?”

    其实「奴」这一字,按在公主身上算是失礼,可夜渝公主却并不生气,反而激动地点点头:“是我!仇哥哥你还记得我!”

    仇夜雪轻笑了声,话语里却仍旧带着那份疏离:“我记性还行,只是你怎么……”

    “说来话长,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还是夜渝皇室。”

    夜渝公主叹气:“我母妃说当年是夜渝内乱,为了避祸,她便叫她身边人带我离开夜渝皇城,但没成想遭遇了天灾,我跟奶娘与他们走散了,好在遇见了兄长你。”

    仇夜雪稍停,到底还是道:“公主不必如此称呼我,如今你已是夜渝公主。”

    话到这儿,点到为止,夜渝公主虽性格单纯,却也不是个蠢人,她自然是明白仇夜雪的意思。

    故而夜渝公主不免有些难受。

    她扁扁嘴:“我知晓我们现如今立场不同了,可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我兄长。”

    夜渝公主看向踯躅:“我也还记得踯躅姐姐。”

    猝不及防被堂堂公主喊了姐姐的踯躅登时心惊胆战:“公主,你别……奴婢只是一奴籍。”

    夜渝公主更委屈了。

    仇夜雪有些头疼。

    他视线不经意间扫到坐在旁侧的祝知折,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只见打从他们认亲开始就不吭声了的祝知折懒懒地窝在八仙椅里,似是没什么兴致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自己手上的墨玉扳指玩儿。

    他微垂着眼睫,本就稠墨似的眼瞳更显漆黑,以至于有些深不见底。

    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祝知折掀掀眼皮,眼里的情绪让仇夜雪一怔。

    但不过瞬息间,他便露了个笑,那些晦暗冷沉也尽数消退,好像方才只是仇夜雪的错觉罢了。

    祝知折微微动唇,却没有出声,可仇夜雪就是能够分辨出他在说什么。

    他问他怎的了。

    仇夜雪觉得他俩背地里偷偷用唇语交流实在是有些暧丨昧了,至少他要和祝知折划清界限的话,不该如此。

    可不知怎的,仇夜雪鬼使神差地动了下唇。

    祝知折显然也是有些意外。

    他挑起眉,将诧异摆在了脸上,不过又笑得更深,显然心情极佳,和方才当真是判若两人。

    仇夜雪说,帮忙。

    就两个简简单单,甚至透着点命令的字眼,就叫他刹那间暴雪转晴。

    仇夜雪做出这个口型后,自己都觉着奇怪。

    他为什么会想着要去求助祝知折?

    以祝知折的性子,只怕多半要向他索取点什么。

    仇夜雪收回目光,正要自行解决,就听见祝知折悠悠开口:“夜渝公主,人生地不熟,你却出来这么久,你王兄应当要着急了。”

    夜渝公主看他,刚要说什么,她身侧的侍女就弯腰,轻轻说了句:“小殿下,我们出来也够久了,三殿下回头又要训您了。”

    夜渝公主明白了。

    她抿着唇,冲仇夜雪和祝知折福身:“仇哥哥,太子殿下,那我们之后见。”

    仇夜雪见她还是那样喊,一时无奈。

    藕荷端了早膳来,踯躅和鸦青摆了桌子,仇夜雪便撩起袖袍,瞥了眼祝知折:“你怎么还不走?”

    祝知折似乎是气笑,轻呵一声:“用完我就扔?阿仇,你可有些过分了。”

    说着,他在仇夜雪对面坐下:“赶了这么久的路,累了,我歇会儿。”

    他支使藕荷支使得理直气壮:“麻烦倒杯茶。”

    仇夜雪:“?”

    他喊住藕荷:“别给他倒。”

    仇夜雪拎着银制的筷子扫他:“祝知折,你使唤我身边的人是不是有些太不客气了?”

    “那我身边的人也随你用呗。”

    话是这样说的,祝知折还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想做什么缺人手,来太子府借就是了。”

    仇夜雪:“……”

    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到这样的地步吗?

    仇夜雪不想理他,然后就听祝知折拖着调子,极其欠揍地喊了声:“仇哥哥?”

    仇夜雪彻底停住。

    在他身边的三人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即便是鸦青,面上都有一瞬的复杂。

    仇夜雪一时间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去看祝知折才好。

    但说实话,他倒不意外,就觉着,祝知折能干这事儿很正常。

    “阿仇啊,”祝知折凉凉道:“你在外面还有几个好妹妹?”

    仇夜雪敛眸,他喝了口手边的温羊奶,将噎在胸腔里的饺子滑下去,淡淡道:“这与你无关吧?”

    祝知折向前倾身,还未说什么,仇夜雪又掀起了眼皮。

    那双桃花眼瞧不见一点该有的温情和暖色,只有浸入骨子里的薄凉:“殿下,我先前就想说了。”

    “是你喜欢我,并非我心悦你。”

    仇夜雪语气平淡:“我不是你的人亦不是你的东西,你就算不高兴,我也没必要哄你吧?”

    他这话出口,气氛有一瞬的凝结,祝知折的眸色更是冷了下来。

    鸦青在仇夜雪身后站着,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腰间的暗器,准备随时帮仇夜雪挡招。

    然而祝知折轻咬着牙,恼是恼了,问得却是:“阿仇,你方才喊我什么?”

    仇夜雪不明白这人为何这么执着让他唤他名字,但他也不惯着:“殿下。”

    他微抬下颌,当真像是个无情的人:“称呼也是,我想如何喊就如何喊,只要不失礼数,不是对皇家不敬,殿下也不能置喙。”

    大概是没想到仇夜雪会忽然翻脸,祝知折看了他许久,最终也只是问:“你不高兴了?”

    仇夜雪没什么犹豫:“当然。”

    他并非弱者,更不是那种只会躲在别人背后寻求保护的人。

    甚至仇夜雪一生要强,事事都想要做到极致、做到最好。他无非接受祝知折的圈地行为。

    再者。

    他也不喜欢祝知折。

    仇夜雪不是没有过追求者,但像祝知折这样的,他头一次见,也是真心觉得棘手。

    “抱歉。”

    祝知折的道歉来得很快,仇夜雪的气势反而莫名收了点。

    只听他说:“我头一回喜欢人。”

    “是吗?”

    仇夜雪没有半点心软,他平静地看着祝知折:“那又与我何干呢?”

    祝知折一顿。

    仇夜雪又道:“殿下若是觉着委屈,我十分欢迎你现在立马移情别恋。”

    祝知折哂笑一声,任谁都觉得他此刻只怕是会有了恼意。

    毕竟堂堂太子,姿态摆得这么低了,不仅被频频拒绝,甚至还被这样冷待。

    然而祝知折却是笑着感慨:“阿仇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仇夜雪:“……”

    可能因为你有病吧。

    他心说,都这样了还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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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二十八只狗

    他从来就只管自己喜乐。

    仇夜雪没再理他, 低头用过早膳后,仇夜雪也干脆准备无视了祝知折干自己的事。

    左右这位太子爷就是尊佛,来去自由, 他也不能怎么样。

    然而在他起身时, 祝知折也跟着起身, 只不过是往外走:“走了,阿仇。”

    他背着手, 身姿挺拔, 仇夜雪看着他的背影, 不知怎的又想起那天祝知折手持长丨枪挡在他身前的模样。

    后来他细想许久, 都觉得祝知折那天根本没必要来, 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来的唯一作用就是给他当打手。

    鬼使神差的, 仇夜雪喊了句:“祝知折。”

    祝知折停下,回头看他。

    仇夜雪语速快了几分,但语调依旧是那样平平淡淡:“夜渝公主是我与踯躅十岁时遇见的, 那时她饿得倒在了街边, 我就给她买了碗粥, 又给了些碎银。之后也只是我也只是见过几面, 主要是踯躅与她走得近, 爱去找她玩。”

    “当时她并不知晓我是岁南世子,只以为我是岁南世子的伴读。”

    所以才会唤他哥哥。

    祝知折挑眉,似乎是很意外。

    他有点不确定地看着站在檐下静静望着他的仇夜雪:“阿仇,你这是…在哄我么?”

    仇夜雪:“?”

    他不理解祝知折从哪得出这个结论的:“我只是怕你们误会我与夜渝的关系。”

    天子都忌讳本朝官员与外国交好,更何况岁南执掌镇南军, 不仅是龛朝唯一的外姓亲王, 还掌管着龛朝三分之一的领土, 最惹猜忌。

    祝知折笑:“我知道了。”

    仇夜雪总觉得他没知道, 但也懒得再管,转身径直离开。

    祝知折望着他的背影,心情极好地勾着嘴角。

    他背着手,悠悠出了府门,十三便从角落里转出,跟在他身后。

    祝知折吩咐:“派人盯着夜渝公主。”

    十三应声.

    仇夜雪所猜不错,第二个到的,便是天莽。

    许是因为天莽和龛朝横得那笔仇,京中人都知晓,天莽到时,京中并未像夜渝使团入京时那般热闹,夹道酒肆茶楼无人刻意占座去凑热闹,就连迎接天莽的人,都只是礼部尚书,不像夜渝到时,是祝祁煜亲去迎接。

    但天莽入京的动静,还是传到了仇夜雪这儿的。

    他听见时,正好在翻记录。

    “天莽的铁骑都留在了京郊驻扎的禁军的军营外,天莽不像夜渝还可以带二十个好手进来,他们能进来的人,除了驱使马车的仆人,就只有使臣和天莽的王子。”

    踯躅感慨:“这样的差别待遇,他们居然也没有半点不满。世子,你说他们是自知理亏吗?”

    仇夜雪扬眉,抬眼:“从上到下无一人不满吗?”

    踯躅:“是啊!”

    仇夜雪沉吟过后,看向藕荷:“藕荷,派人盯着些。”

    藕荷应声说是。

    踯躅眨眨眼:“世子,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我目前也还不知晓。”仇夜雪放下笔,捏了下眉心:“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天家摆明了是给天莽下马威,天莽就算晓得天家会如此,有了心理准备,也不该如此淡定平静。”

    尤其近两年来天莽铁骑又蠢蠢欲动。

    藕荷放下笔,起身要替他按摩。

    仇夜雪却抬手挡了:“我去休息会儿,有事报我。”

    两人一块应声。

    待得仇夜雪离开后,踯躅忍不住道:“世子心情不好。”

    藕荷垂首继续翻记录:“他在忧心龛朝会与天莽有一战。”

    踯躅啊了声:“我们又不是打不过,四年前太子殿下才十六岁,仅他一人就能让天莽降了呢!”

    “我们的确打得过。”藕荷柔柔道:“可天莽地险水恶,若是要打,损失也会不小。再者我朝无人能管辖那样的穷恶之地,若是打下来,该由谁管?继续交由天莽人?那要不了几年,天莽又能复国。”

    “除非……”

    藕荷顿了顿,没把话说出来。

    踯躅却被她勾起了好奇心:“藕荷姐姐,你说话不能说一半啊。”

    藕荷低叹,无奈地轻点了下她的鼻尖:“除非将天莽屠个干净,就此让天莽荒芜,也不用人管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叫踯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藕荷垂首,翻过一页:“你莫要再提了,只怕世子忧心的,也是这件事。”

    踯躅乖乖应声,又没忍住:“藕荷姐姐,你觉得太子爷如何啊?”

    藕荷知她她意思:“我只听世子吩咐。”

    踯躅撇嘴:“你好无趣。”

    藕荷也不恼,只浅浅笑了下.

    宫里,御书房。

    “平三,你确认你师父当年查得遂烈就是这个遂烈?”

    平三跪在地上回话:“是,陛下。”

    “他后颈有一道疤痕,左手断了一指,都对得上。”

    祝祁煜看了眼抱胸冷眼倚着书架站着,浑身都散发着寒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儿给掀了的祝知折叹了口气。

    “知折,他既然来了,莫说是易容,就算是换了张皮,也得留下。”

    祝祁煜难得说这样的狠话,可祝知折却全然陷入到了自己的情绪中:“他在挑衅我。”

    他用舌尖狠狠抵了下自己的尖牙,血腥味蔓延时,眸中冷戾也迸发而出。

    若只是简单的易容,他们不至于聚在这儿被绊住脚步。

    天莽一进京入住驿馆,祝知折便派人试探过,那遂烈并非是普通的易容,至少他手底下无人能做到那种程度。

    他们无法揭开那张皮。

    甚至遂烈还用了缩骨功和不知是何法子改了自己的声音。根本就无从指认。

    但遂烈绝对是何隋。

    祝知折见他第一眼就知晓,不是靠他身上和何隋一样的旧伤,而是祝知折不会认错自己的仇人。

    祝知折:“你们聊完了么?若是好了,那我便先去把他杀了。”

    见他没法冷静,祝祁煜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知折!”

    之间祝知折眼里泛了血丝,额角的青筋也隐约可现。

    祝祁煜眼皮跳了跳:“你功法又反噬了?”

    能让人在数年间修为暴涨的邪丨功,不仅有致命的弱点和死门,也有副作用。

    祝知折的功法偶尔会顺着经脉逆行反噬,轻则疼个几天,重则内伤,再重点,那就是迟早有一日经脉寸断,气绝身亡。

    他十六岁便扬名天下,靠得当然不只是天才的名号,也是他早就将自己这条命赌了进去。

    血衣仙教他时,便与他说过,反噬时疼起来,多半下不了床。

    祝知折第一次疼,的确疼到呕了好多血,甚至恨不得干脆来个自我了断。

    但不过三次,他就已经迅速适应,时至今日,就算他疼得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暴虐的内力在冲击,也能面不改色地站在这儿。

    包括那一日去救仇夜雪。

    祝知折当时功法正在反噬,不然罗山也不可能在他们跟前蹦跶那么久,早被他一丨枪丨挑了。

    祝知折:“死不了。”

    “知折,”祝祁煜一见他这样就头疼:“我知晓你想为娘亲报仇,我也是,父皇也是。但是你现在冷静思考一下,你觉着遂烈以使臣的身份来,我们拿不出任何证据就要杀人,会有什么后果?”

    祝知折面色没有半分波动:“不就是两国纷争么?他们要打,我奉陪。”

    祝祁煜拧眉:“天莽山高路远,地势险恶不说,天气还极其残酷。有些话不必我多说,你亲上过战场,掌过兵,有些事你比我还清楚。”

    “你告诉我,这一仗若是打起来,要死多少人?”

    他是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可祝知折不一样。

    祝知折只睨着他,吐出来的字音分外冰冷:“兄长,你在乎,我不在乎。”

    这从来就不是他故意推祝祁煜坐上皇位的幌子,祝知折是真的不在乎。

    旁人会如何,与他何干?

    他从来就只管自己喜乐。

    兄弟俩僵持不下,龛朝皇帝头疼得很,他摁了摁自己额角,哪个都想帮,却又哪个都没法帮。

    窦喜在一旁看着,垂首用拂尘轻轻顶了下龛朝皇帝的肩膀。

    龛朝皇帝抬头,示意他这时候就别劝他开口了。

    然而他才给了眼刀,就接收到窦喜夸张的口型。

    龛朝皇帝辨别了一下——

    “岁”“南”“世”“子”

    龛朝皇帝一个激灵,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开口:“知折啊。”

    祝知折扫过去,龛朝皇帝轻咳了声:“当年夏氏与天莽勾结,你我都清楚”

    “而岁南先王妃遭人所害,线索也断在了京中。那时在京中只手遮天的,便是夏氏。”

    龛朝皇帝说:“万一天莽与当年的事亦有牵连,你如此这般,岁南世子要如何查下去?”

    龛朝皇帝说这话时,自己都没有底气。

    他并不觉得祝知折能就此收手,最多可能也就是听进去一点。

    要知道,祝知折行事,从不会顾忌他人。

    若是瞻前顾后,倒不是他这小儿子的性格了。

    然而听到「岁南世子」这四个字后,祝知折浑身凛冽的杀意就淡了很多,在听到最后时,他竟真的冷静了下来。

    祝知折没再多话,而是扭头就走。

    龛朝皇帝瞧着,还有些不确定,喊了声:“知折?”

    祝知折冷冷抛下一句:“回府。”

    彻底安了龛朝皇帝的心。

    龛朝皇帝和祝祁煜对视一眼,父子俩都有些茫然。

    就……

    他们家跟野生野长养起来似的狼崽子,原来也能被缰绳拉住啊。

    第29章 二十九只猫猫

    “你又发什么疯?”

    仇夜雪窝在府中许久, 直至燕夏抵达时,他才终于动了。

    他放下手里的笔,活动了下酸痛的脖颈, 撑着桌面站起身来:“踯躅。”

    在一旁看着昏昏欲睡的踯躅一个激灵, 立马起身:“世子!”

    仇夜雪捻了下自己指腹上不知何时沾到的墨迹, 神色淡淡:“备马,去瞧瞧。”

    踯躅顿了下, 才想起今儿燕夏入京, 登时也没了笑意, 应声去了。

    他们到茶楼落座没多久, 就有熟悉的人径直坐在了仇夜雪对面。

    仇夜雪偏着脑袋再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小贩, 不用去看都知道是谁来了。

    只听祝知折道:“此次燕夏入京的名单里有一位六王子。”

    仇夜雪淡淡道:“万俟淞。”

    祝知折倚靠在八仙椅里, 姿态慵懒:“认识?”

    仇夜雪:“他大概恨我恨得想砍了我的人头去他父王面前邀功吧。”

    祝知折挑眉,意味不明:“有故事啊阿仇。”

    仇夜雪总觉着他今天有点夹丨枪丨带棒的,便懒得理他。

    可他身后的踯躅却忽然道:“殿下, 是这样的。”

    仇夜雪微顿, 许是懒得开口, 没阻止踯躅说故事。

    仇夜雪和万俟淞之间的故事, 那就像岁南和燕夏之间的故事, 全是旧仇。

    虽说燕夏会来朝贡,但在边境,他们的小动作也不少。

    如何击溃镇南军的防线,燕夏一直在做尝试。

    燕夏有意争夺王位的王子们,也都是围绕攻破镇南军做动作。

    毕竟只要谁能瓦解镇南军哪怕一点, 都能得到极大的赏识, 无论是燕夏的朝野, 还是燕夏的王, 都会赞赏。

    但岁南十三州有命令禁止燕夏人入城,驻扎在边境的军营也庞大到令人望而生畏。

    万俟淞是这一代王子中,唯一一个将燕夏人送进了岁南的人。

    这些人就像是带着瘟疫,只要成功入城,就能用时间逐渐瓦解一座城市。

    因为燕夏最出名的手段就是毒。

    即便是岁南有名的毒沼之地,在他们面前也得称一声师父。

    然而就在他们行动的当晚,仇夜雪带着王府的亲兵,将其全部抓捕。

    不仅捕获了十余人,还审讯出来了口供,让仇钴望连人带供书甩在了燕夏王面前,逼得燕夏王不得不割肉赔礼。

    万俟淞也是因此在燕夏地位下降,才会被派来朝贡。

    祝知折听罢后,轻笑:“你是故意放他进来的?”

    刻意没说想听祝知折问仇夜雪是怎么知道万俟淞安插了人进岁南的踯躅:“?!”

    仇夜雪并不意外他能够想到:“嗯。”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倚靠着窗栏,托着下颌瞧着底下:“万俟淞是个有脑子的有野心的,他下手又够狠,若是他日后真成了燕夏王,保不齐岁南要与燕夏打仗。”

    “岁南十万大军,莫说打仗了,便是要踏平燕夏,也是做得到的。”

    仇夜雪不否认:“岁南从不怕挑衅,但能够规避的战争,那就规避。”

    “那些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郎儿,他们正值壮年,家里有老小妻儿不说,他们的命亦珍贵。”

    “再者岁南不会主动发起战争。”仇夜雪淡淡道:“燕夏毒沼迷障多,要命的毒物也不少。要踏平的确能够做到,可同样损失也大,不值得。”

    最好的局面,就是如今这样,虽剑拔弩张,但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祝知折听着,轻哂的同时,心里也是有几分沉郁。

    仇夜雪和他很像。

    他俩面临的局面,幼年丧母的经历,还有身处的旋涡与几乎同步的思维,各方面都很像。

    可他们却站在完全不同的路上,背驰而行。

    祝知折不明白仇夜雪也好,祝祁煜也罢,为何一个个都那般在意他人性命如何。

    他向来最不喜的就是这种把天下苍生记挂在心里的人,觉得无趣又令人乏味。

    至少每次听祝祁煜说时,祝知折就困上心头。

    但现在瞧着仇夜雪,祝知折却发现自己的思绪不仅没有半分散漫,甚至还诡异的有一种难言的兴奋感。

    这样的仇夜雪,映在他眼瞳里,叫他更为心动。

    街道上的马蹄声逐渐接近,只见一队马车从转角处拐来。

    底下的人似有所感,仇夜雪直接对上了一双阴桀的浅色眼眸。

    仇夜雪微顿。

    察觉到他的异样,祝知折侧首看了眼,正好瞧见穿着燕夏王子服饰的万俟淞盯着仇夜雪看,还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个笑落在仇夜雪眼里是挑衅,所以仇夜雪懒洋洋地勾勾嘴角,由上往下的视线带着十足的睥睨轻蔑,对于高傲的人来说,这样的目光最恼怒。

    可祝知折瞧着,却觉得万俟淞眼里带着的,还有兴味。

    祝知折嘴角噙着的笑登时就有些薄凉起来。

    他素来是个只图自己高兴的人儿,所以祝知折想也没有想,直接拎起了面前的茶杯,像是随意一扔,但偏偏砸在了万俟淞的马前。

    马儿登时受了惊吓,万俟淞好不狼狈地仰着身子拉了会儿缰绳,才勉强控制住身下的马。

    他皱眉扫过去,只见那个窗户已经被关上一半,瞧不见仇夜雪那张勾人心魂的脸,但却能看见另一半。

    那儿还坐了个黑衣男子,也生得极好,就是带着十足的压迫感,看向他的视线冰冷而又充满杀意。

    就好似被触碰了逆鳞的玄龙,危险感迎面而来。

    坐在上头被祝知折关了窗的仇夜雪莫名地看着祝知折:“你又发什么疯?”

    祝知折转头看向他,稍稍倾身,撑在了桌面上,弯起的眉眼刹那间就驱散了方才的阴霾:“阿仇这般美貌,怎能被一些小人看去呢。”

    仇夜雪:“……”

    他无语:“难不成我以后还要学那些姑娘家戴面纱?”

    祝知折还真思索了下。

    仇夜雪睖他,祝知折便摊手:“我忍一忍。”

    仇夜雪:“。”

    不是,他如何干祝知折何事?

    祝知折为何要说得这般委屈?

    仇夜雪懒得理他,径直起身要走,走之前还不忘说一句:“记得赔店家杯子。”

    祝知折看了十三一眼,十三多留了一锭银子,刚把银子放下,就见他家殿下已经跟在了仇夜雪身后,比踯躅三人动作还快。

    十三:“……”

    仇夜雪偏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侧的祝知折,刚要问他还有什么事,就听祝知折压低了声音说:“我查到点事,你或许感兴趣。”

    仇夜雪微顿,掀起眼皮:“什么?”

    “二十年前,先王妃尚在京中时,曾正好遇见过燕夏朝贡。”

    祝知折说:“那时来的,是现在的燕夏王。”

    朝贡派选的王室,大多数都是不受重视,与王位几乎无缘的,亦或是有联姻意向来的。

    只有极少部分是有竞争王位可能性才会派遣来,而这种,多半是另有目的。

    仇夜雪的神色瞬间冷沉了下去。

    祝知折又道:“夏国公一族和天莽有牵扯,保不齐与燕夏也有,但证据我暂时拿不出手,还在查,与你说也是想给你提供一个思路。”

    仇夜雪颔首:“我先前也想过会不会是牵扯到了外邦,但岁南十三州一向戒严,决不允许燕夏人踏足,按理来说……”

    仇夜雪的话并未说完,因为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祝知折显然就是想要告诉他此事。

    他拧眉,在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心里也是起了浓浓的厌恶。

    “若夏氏一族真会为了此举,将自己府上的人和燕夏的人做替换,那可真是恶心。”

    祝知折轻叹:“阿仇,你总把人心想得太好。”

    仇夜雪忍不住辩:“不是我想的太好,而是这已经不是家仇,是国恨。夏氏一族也是出过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如今太后的父亲,当年可是名震天下的护国大将军,连我祖父都赞叹不已,可现下……”

    若他们的猜想是真的,那夏国公就烂到骨子里了。

    祝知折:“你来京中时日尚短,有些消息不知道。”

    他勾着一抹讥笑:“我还有个猜测。”

    仇夜雪示意他说。

    祝知折便道:“我疑心夏国公府上有燕夏和天莽的人,甚至怀疑他那一座府里的家奴,全部都是受过调丨教的上好杀手。”

    仇夜雪微愕:“所以你不问罗山……难不成他府上还有什么旁的江湖高手?”

    问出这话时,仇夜雪的脑海里已经飞速过了遍这些年在江湖上算是销声匿迹了的人。

    太多了,他也无法确定。

    两人说话间,都是步行,也没有乘坐马车。

    故而在行至一条热闹的街市时,祝知折忽地停了下来。

    仇夜雪察觉到自己身侧少了人,偏头看去,就见祝知折盯着一家茶点铺子,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阴郁冷淡,滔天的恨意从他身上迸发而出,像是无数只手撕扯着他,要将他拉下不是人待的地狱。

    仇夜雪拧眉,后退几步走过去,顺着祝知折的视线去看,就见祝知折盯着的,是天莽来的使臣,遂烈。

    遂烈身形不像寻常天莽人那般粗犷魁梧,倒有点像他们龛朝人,甚至比起祝知折而言,还算是瘦小。

    他左手断了一指,瞧着像是旧伤,正笑眯眯地跟店家聊天。

    仇夜雪耳力是不错,但这边比较吵闹,他不怎么听得清,只能从他的口型辨别出,这位外邦使臣的官话说得好似不错。

    似乎是察觉到了祝知折的视线,遂烈朝他们看来,在看见祝知折时,不仅不惶恐,也没说要上来见礼,反而是缓缓勾起了个带有挑衅意味的笑。

    祝知折在刹那间就动了。

    可他才往前欲要迈出一步,一道白色的身影就拦在了他面前。

    仇夜雪矮祝知折差不多一个头,毕竟不是人人都像祝知折这样高大到可以和天莽的人比比身量。

    他的身形被素色的圆领衣袍勾勒得消瘦,耳上的耳饰随着动作轻轻摇摆,脊背却挺得很直。

    他横在祝知折跟前,清冷的视线和没什么语调的话明明也是冷的,却刹那间将祝知折压抑不住地冷意和仇恨驱散:“祝知折。”

    仇夜雪仿佛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只甩了句:“你要跟着我就好好跟。”

    说罢,他像是来了脾气一样转身就走,而祝知折几乎是没有犹豫地伸手。

    他拽住了从他身前飘过去的一片衣角,跟着仇夜雪离开了。

    就好似……

    主动咬住了递到他面前的牵引绳。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三十只狗

    ……是真的动了心啊。

    这大概是仇夜雪最不想参加的一场宫宴。

    燕夏、天莽, 还有夜渝,夜渝倒还好,这么多年来与龛朝相安无事, 甚至称得上是十分友好。

    可燕夏和天莽就不一样了。

    仇夜雪在这一刻才终于知晓, 为何他身边的医者听说他准备入京时, 与他说要是能回来,最好早些回来。

    不是说京中危机四伏, 而是在这儿多生活几年, 只怕是再好的身体, 都得心力交瘁而亡。

    他的座位被特意安排在了祝知折旁侧, 仇夜雪也明白龛朝皇帝的意思了。

    天莽王子与使臣来觐见、太监唱礼单时, 仇夜雪还特意留意了下祝知折。

    但不知是不是昨日他让祝知折拽了一路衣袖的原因, 祝知折只是倚在椅子里,懒懒地瞧着,并没别的什么情绪。

    反而燕夏六王子万俟淞觐见时, 他的神色不仅冷, 还带着点明晃晃的杀意。

    不明所以的仇夜雪:“?”

    在仇夜雪眼里, 祝知折不正常也不是一两天了, 他都懒得理。

    令人意外的是, 这场宫宴比较平静。

    但越是如此,仇夜雪就越是警惕,而真正让他心里警钟大响的,便是宫宴结束后,万俟淞找上了他。

    万俟淞:“世子, 好久不见。”

    仇夜雪扫他一眼:“我们见过?”

    知晓仇夜雪是有意激怒万俟淞, 藕荷在旁侧故意提醒:“世子, 四年前燕夏王亲自携了六王子来军营致歉, 那时你们见过。”

    仇夜雪拉长语调「哦」了声。

    就见万俟淞没有半分恼意,反而笑得令人不适:“当年世子可真狠心,连岁南风光都不让我们瞧一瞧,如今我们不还是踏入了龛朝的土地上?”

    仇夜雪睨他,语气轻蔑:“半月后就要滚回去的踏足么?”

    万俟淞还是不气,只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仇夜雪总觉不对,转身上了马车后,喊的第一个人就是:“陈里。”

    只见帘子微动了下,陈里不知从何处现身,单膝跪在了仇夜雪面前:“主子。”

    仇夜雪沉声:“你亲自盯着燕夏,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落下。”

    陈里没有任何犹豫,应声后便又似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藕荷微微拧眉:“世子,陈里离了你身边,是不是有些不安全?”

    “无事。”嘱咐完陈里后,仇夜雪的心才稍微安定了那么一点:“有你们在,再说这毕竟在京中,就算遇上什么事,巡防营也能及时赶到。”

    再者……

    祝知折多半也盯着呢.

    天莽和燕夏一北一南,中间还有龛朝阻断,相隔甚远。

    平时别说见面了,连消息都相互传递不到的地方,现下却坐在了一堂。

    而坐在最中间的人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模样,只能听见他冷沉的声音在警告万俟淞:“不要去招惹岁南世子。”

    万俟淞轻嗤:“我就与他说了两句话而已。”

    “别说与他说话了,最好是看都不要多看他一眼。”

    又有另一道爽利的女声从不知何处响起:“你要是还想计划能成,就离他远些。”

    万俟淞不明白。

    女子到底耐心好些,解释了句:“也不知道他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让祝知折那样的疯狗围着他转,但凡离他近一点的或者惹着他的,祝知折可都不会手软。”

    “祝知折是什么名声,大家都清楚,所以都离那位世子远些。”

    遂烈也说:“昨儿我在街上遇见太子爷了,本来他都要被我挑衅的当场动手,但是那个世子一露面,只跟他说了两句话,就把人带走了。”

    “真他娘邪门。”

    万俟淞没再说话。

    他想不是邪门,而是那位臭名昭著的太子有眼光。

    只是可惜,他们看上的都是这天底下最冷心冷情的人。

    这么想着,万俟淞还觉着自己和祝知折当真是同病相怜.

    宫宴过后,为表友好,皇家会开放皇家猎场招待各国使臣。

    猎宫离京中有些距离,马车得行两日,到地方后,因为如今是深春,不是秋天。

    万物复苏的季节,是不会开放猎宫的,而是在营地驻扎。

    仇夜雪一如既往地被安排在了祝知折旁侧。

    下马车时,祝知折还将诸事推给了祝祁煜,朝他这边走来。

    这儿人多,仇夜雪是喊得殿下:“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

    祝知折背着手悠悠跟着他:“有啊,这不正在做么?”

    仇夜雪睨他一眼,神色冷淡,一副懒得理的模样。

    他二人这般相处模式落在万俟淞眼里,万俟淞更觉自己认为没错。

    祝知折和他,其实也是一样的。

    他们往里走,祝知折跟着仇夜雪进了仇夜雪的营帐,递了个信号筒给他。

    仇夜雪没接:“什么意思?”

    “猎场不安全,我不能时时护着你,若是遇到危险,用这个通知我。”

    仇夜雪语气平静:“不必,我身边有人护我,不缺殿下。”

    这也不是祝知折被他第一次拒绝了,他也不恼,只将信号筒放在了桌面上:“阿仇,离万俟淞远些。”

    仇夜雪只淡淡道:“有些话我与殿下说过了,这是我的事,殿下无权置喙。”

    祝知折望着他,抵着自己的牙尖,轻笑了声,没说好与不好,径直离开了。

    踯躅看了眼仇夜雪:“世子,这个……”

    “收着吧。”仇夜雪补了句:“留着也有用。”.

    皇家猎场里有许多动物,其中狐狸自然是不缺的。

    毕竟这是岁南的信仰,并非龛朝上下所供奉的神明。

    只是说大家会达成默契,便是仇夜雪在时,不会狩猎狐狸,就算是狩猎了,也不会拿到他跟前炫耀。

    仇夜雪也没有说要求所有人都与岁南人信奉狐仙一般善待狐狸,毕竟这是个人信仰问题。

    以他的身子骨和纨绔印象,去打猎是不太可能的,只能坐在高台上陪着龛朝皇帝,但祝知折和祝祁煜是都去了的。

    去之前,祝知折清点着人,还多叮嘱了句:“告诉那些小子们,见了狐狸就绕个道,别手贱。”

    他淡淡道:“谁要是犯浑,待我出来就把他手给剁了。”

    平二在一旁应声,兵部尚书也说是。

    祝祁煜瞧着,心道他这个弟弟碰上岁南世子的事儿后,就当真不一样了。

    他本以为祝知折只是在仇夜雪跟前表现一下,可现下仇夜雪也不在,他却还能下这样的命令。

    是真的动了心啊。

    仇夜雪并不知晓祝知折在背后下了怎样的命令,就算是知晓,他面上也不会给出什么反应。

    这次猎场,天莽和燕夏以及夜渝的王子都带队进去了,夏国公的世子也去了。

    若是夏氏和天莽燕夏联合,那此次狩猎……

    不,就算要动手,应该也不是现在。

    毕竟只要是个有点脑子的,都能想到这是很好的时机。

    只要祝知折和祝祁煜都折在里面了,后继无人的龛朝皇帝要么就得和太后选的皇后妃子哺育后代,要么皇位就要留给近日频频被太后召进宫中的恭亲王。

    无论是哪个选择,都是夏氏一族喜闻乐见之事。

    所以祝知折他们不可能没有准备,夏氏也会考虑到这一点,不会在此刻动手。

    等待狩猎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仇夜雪坐了会儿,坐不住了,先跟龛朝皇帝行了礼告退,回自己的营帐中睡了会儿觉。

    还是狩猎结束的鼓声响起,才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踯躅和藕荷上来为他捧水理衣服,套外衣,仇夜雪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藕荷不由蹙眉,柔柔地说了句:“世子,这几日那些记录都交给奴婢吧。”

    仇夜雪摆了下手。

    踯躅就没那么拐弯抹角了,而是直接道:“先前姚老头就说了好几次要你注意休息注意休息!”

    “世子!你到京中后思虑多了,脑子用得也多了,这会损耗你的精丨气!”

    因为先天不足,仇夜雪本就容易困乏,睡眠时间也要长些,但这些时日不仅疲劳,睡得也不够,整天整夜地都在翻记录。

    仇夜雪只说:“无事。”

    他一这样,踯躅和藕荷就知道劝不了了。

    仇夜雪穿戴整齐回去后,就见已经在清点战果了。

    有些笼子盖了黑布,看不清里面,仇夜雪知道,这多半是因为死状惨烈亦或是受了太多伤,怕冲撞了圣上,所以蒙了布。

    见到他来,龛朝皇帝立马招手,打断了小太监报战果的声音:“岁南世子来了,快,到朕这儿来,瞅瞅太子带了什么回来。”

    仇夜雪有些莫名,上前去时,就见祝知折提溜了着瞪着眼睛,像条野狗的小崽子的后颈给他看。

    仇夜雪瞥了眼:“狼崽?”

    祝知折颔首,笑得有点懒:“喜欢么?”

    “挺丑。”仇夜雪实话实说,但还是有些惊奇:“你怎么带了这个回来?”

    祝知折漫不经心道:“本来是想抓只虎崽回来的,但没遇上,只碰见这么个丑玩意儿了。你要不喜欢,晚上给你炖了?”

    仇夜雪:“?”

    他望着好像听懂了这话,不敢再挣扎,只巴巴地望着他的狼崽:“我不吃狼肉。”

    这狼崽子身上没有半点伤,被祝知折提溜起来时,还在扑腾爪子,想要歪头去咬祝知折的手,完全活蹦乱跳。

    比起那些在高台底下要么受了伤在呜咽,要么已经没了生机的动物,完全不一样。

    仇夜雪没忍住:“你没用箭?”

    “没。”祝知折把小狼崽放回了笼子里关上,语气态度都很自然,自然到理所当然:“送你的。你爱干净,怕伤了这崽子到时候弄脏你衣服。”

    高台上站了不少人,他俩说话又没收着音,祝知折这句话自然是让不少人都听见了的。

    仇夜雪微怔,半晌后只冷淡地甩了句:“多谢殿下好意,但不必了。”

    当着这么多面被拒绝了,祝知折总该恼羞成怒,离他远些了吧?

    然而听到这话的祝知折,冲他弯起的眉眼却更深。

    他明明没有再说什么,仇夜雪却觉着他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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