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梨是在一日后才幽幽转醒。
彼时日光初照,青鸟啼鸣,新芽抽枝,微风拂过一阵凉意。
她方一睁眼就发觉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木床上铺着一层软和的被褥,屋内方桌木椅,一览无余,不远处还搁着一方铜镜,远远瞧去,还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镜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姑娘,你醒了?”
闻声望去,只见一年轻侍从推门而入,他的手里还端着一碗药汤,飘起朦胧的热气,中药的味道逸散在空气中,令唐梨忍不住皱了皱眉。
“敢问,你是?”
唐梨困惑地望着面前的少年,仔细在脑海中想了一下,确确实实并未见过,莫非,自己又来到了新的地方?
千白将药碗搁在一旁开口道:“姑娘先前毒入心肺,正是我家公子救了你,现下既然醒了,想来过些时日就能痊愈,只是姑娘身上的武功最好莫用,这些日子也最好将养,切莫长途跋涉。”
听了千白的话后,唐梨心底微暖,点头应道,“多谢相救,敢问恩人现下何处,我想当面致谢一番。”
“这倒不必了,我家公子不爱这些客套,等你养好了伤再答谢也不迟。”千白淡淡道,“这药是你朋友熬的,既然你已经醒了,我这就过去告诉你的朋友。”
说完后也未等唐梨反应过来,他就大步跨出了门口,唐梨缓缓起身,不经意牵动了伤口,口中不由发出了声音。
“小梨,你这伤还未好,切莫乱动。”
从门外进来的追命看到唐梨艰难起身的样子连忙过来将她扶起,用头枕枕在身后。
追命看到她如今的模样,更为内疚,“小梨对不起,那些杀手都是我和铁手牵扯来的,却白白让你遭了罪。”
“只是小伤罢了,而且这大夫还是你找到的吧,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
唐梨没有责备他们的意思,追命见状更是想着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交的这个朋友算是交对了,“我看我们也别谢来谢去的,你先把这药喝了,把身子养好再说。”
追命将那碗药用汤匙舀出,唐梨才刚服下一口,险些吐了出来。
“好苦……”
看着唐梨皱眉苦脸的模样,追命无奈地安慰道:“良药哪有不苦的,而且你这伤还得再喝个几天。”
唐梨越听越绝望,表情抑郁非常,她深吸口气,“把碗给我。”
追命不解,“你要做什么?”
“长痛不如短痛。”
唐梨说完后就将药碗取过,吹去上面飘浮的热气,颇有壮士割腕歃血的架势,继而将那汤药一饮而尽,几口下肚,唇齿皆是浓郁的苦药味道。
追命暗暗惊叹,正想夸她几句,倏然,一只飞鸽飞入房中,落在了他的肩头,他迅速将纸条取下,展开一阅,面色愈发凝重。
唐梨默默在一旁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良久不语,幽然出声,“是不是朝廷那……”
“嗯。”追命为难地开口道,“铁手被派去做别的事情,因此世叔那里人手不够,他来信要我回去,可你……”
闻言,唐梨的唇边扬起一抹笑意,那笑容清浅韵人,舒服体贴,她柔声开口道,“既然你世叔三番两次来信于你,想必这件事情确实棘手,我这里你不必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追命着实感到为难,一方面,世叔那边的事情确实棘手,需要他即刻启程回去,另一方面,唐梨受的伤经不得长途跋涉,而且他目前养伤也不能动用武功,他害怕唐梨一旦遇到了难事,无法自保。
“追命,我在这里很安全的,而且我初来乍到,也没得罪什么人,你放心好了,等我养好了伤,我就立刻去京城找你。”唐梨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而且若真是因为我影响了你的事情,我也会内疚不安的。”
既然唐梨都这么说了,追命在心底思量了番,也只得点头应道:“好,小梨,那我现下就回去,这是我的信物,等你到了京城后,可凭此到神侯府寻我。”
追命递给她的是一方通透莹润的羊脂白玉,入手冰凉湿滑,唐梨小心翼翼将其收好。
追命又道:“那位救了你的大夫也是神侯府的人,他叫无情,我会让他多加照看一下你伤势,你大可放心住在这里。”
临行前,追命嘱咐了一番话后,才起身离开。
追命一走,屋子里瞬间变得空落落的,寂寥非常。
唐梨把玩着手中的醉花伞,这才惊讶地发现,这里面还放着一张银票,想来定是追命留给自己的,一时之间,唐梨心底颇为感叹。
翌日,唐梨终于能够下地,在床上躺了一天,身子骨都变得僵硬,也幸而她的伤口不深,那大夫医术高超,所以现下只要不动用内力,对她的身体并没有太大伤害。
唐梨换了一身新衣裳,推门而出,大片暖曛的日光扑面迎来,微风拂过,衣袂沾染上几朵鲜嫩的花瓣翩然飞舞。
空旷的院中,一男子端坐于轮椅上,侧目望去,剑眉星目,清瘦凌峻。
他白皙如玉的指尖正把玩着一支玉笛,少顷,他将玉笛置于唇边,指尖轻捻笛孔,一曲清泠的乐章回荡在偌大的院中。
倚靠在一旁的木柱上,唐梨如痴如醉地听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笛声撤去,那男子转动着轮椅,回身看向了唐梨。
倏然,他手腕轻转,一道金丝从他袖中飞出,唐梨还未反应过来,那金丝已经搭在自己的脉搏处,唐梨在惊愕这男子非凡功力的同时,更是被他这手出神入化的金丝惊住了。
这,莫非便是传说中的悬丝诊脉?
在早些年前,唐梨对这悬丝诊脉略有耳闻,她原以为只不过是世人夸大其词的传闻罢了,然今日一见,确实颇为震撼。
“恢复尚可。”
无情话音刚落,金丝瞬间从唐梨的手腕处抽回,他抬眸望去,眸光疏离清淡,“这几日安心歇着,若是伤口裂了,我可不再救你一遭。”
原来,面前这位面容俊逸的男子便是救了自己的大夫,虽然他面色冷淡,然而唐梨还是连连谢道,“多谢相救,你就是追命说的那位无情吧?”
“嗯。”
无情淡淡点了下头不再多言,显然没有想要和唐梨搭话的意思,自顾自推着轮椅离开,唐梨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拐角,正要回头之际,一张放大的陌生面孔印入眼帘。
“你是……”
来人身材瘦削,长相着实普通,不过笑容可掬,倒是增添了一番好感,他笑着开口说道:“姑娘好,在下司南,初次见面还望多多指教。”
唐梨着实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似乎从未见过阁下吧?”
这句话不假,唐梨认识的人不多,这司南是何人物,怎么突然来搭讪自己?一想到这里,唐梨的心底骤然一紧。
“呃,姑娘,我没有恶意的,只是刚才恰好听到你们的谈话想来问问。”司南连忙解释道,“请问,方才那位是大夫?”
“嗯,正是他将我身上的伤治好的,你是要找他?”
唐梨上上下下将眼前这位叫司南的人物打量了遍,并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诶,是这样的,我有个亲戚的孩子生了病,满城的大夫都说没救了,这不,恰好刚刚听到你们的谈话,我就想来问一问,可怜我那亲戚,四十好几才得了这么个孩子,若是真没了,他这后半生可怎么活哟!”
司南愈说脸色愈悲痛,顺手又抹了抹眼角的泪滴,唐梨头一遭看到男子在自己面前落泪,受到惊吓的同时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大夫方才在这里你怎么不亲自问问他呢?”
“哎呀姑娘,你也看到了那大夫清冷的模样,我怕触了他的霉头就不给我那亲戚孩子看病了。”司南急急忙忙又解释了下,“姑娘,我就住在你隔壁再隔壁的屋子里,若是下次那大夫找你,你可得知会我声,成不?”
这司南里里外外都弥漫着一股稀奇古怪的味道,唐梨弄不清楚他的来路,但也觉察到他的不对劲,一时间,竟是选择了沉默。
司南本还想说些什么加以解释,岂料隔壁房间的门倏然从里头打开,蓦然,本应是和风暖阳之际,唐梨竟是深深觉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就连暖和的日光都无法褪去那层寒冰。
来人从屋内走出,白衣胜雪,乌发如墨,一双眼眸宛若幽深寒潭,眸光掠过之处不经意间带起彻骨的凛冽,而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柄漆黑的长剑,形式奇古,倒是瞬间让唐梨想到了一个与他相似之人,叶孤城。
虽说乍见下眼前之人同叶孤城有些许相像,二人都着白衣,也都是剑客,甚至不喜欢笑,但细细一看,还是有更多的不一样,例如,眼前这个人要比叶孤城冰冷得多。
叶孤城性子虽说偏冷,但多了些人情味在,即便给人孤冷的感觉,但大抵唐梨和他相处过,并不觉得叶孤城太过凉薄。
与之相反的是,面前这人,从里到外都是一派生人勿进的模样,极致的疏离冷漠刻入骨子里,令人不寒而栗。
唐梨还在思索的同时,司南一看到眼前这人面色微变,就连告辞都不曾说上一句就匆匆撤离,这让唐梨对于面前男子的身份更加疑惑了。
那男子淡淡扫过一眼唐梨就转身离开,看那方向是往厨房而去。
唐梨摸了摸自己饿瘪的肚子,毅然决然地选择跟上前去,不过,他们二人的距离始终保持十米左右。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