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这几个月,宋怜考虑过很多地方,也去过很多地方。
她调查到了一场车祸,便是在江宁姝下飞机以后乘坐私家车前往酒店的途中,某段路没有监控,听到的只有当时目睹人的口述,说听到响声,到路边查看,被撞那辆车的车身受损不是很眼中,见到有一个女人的双腿在流血。
不久后,两辆车都开走了。
宋怜想,应该就是这个时候,江宁姝遭遇了不测,被“江宁姝”控制,就此替换。
考虑到江宁姝双腿受伤,宋怜一开始的搜索范围都是在发生车祸的那座城市。
到后来,她顺着“江宁姝”这些年来出差过的地方一一寻找。
忙活了好几个月,都一无所获,大海捞针。
宋怜停止了行动,回国看小瑾,静下心来思考。
她会把江宁姝藏在哪?
她最想把江宁姝藏在哪里?
她这么阴暗,她这么狠毒,她的报复心那么强烈。
如果自己是她,经历过她十八岁前所经历过的那一切,你那样恨江宁姝,你会怎么折磨她?
宋怜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在脑中回忆着自己知道的,“江宁姝”所经历过的一切。
想剖析她的内心,判断、过滤出最重要的信息。
想要把自己变成她,得到她内心那个答案。
“江宁姝”其实也是有名字的,她叫江雅,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很好听,但是它的真实含义其实是“江哑”。
因为她的父母一出生就不待见她,认为她是个灾星,甚至不给她上户口,不让世人知道她的存在。
自从懂事以来,她的父母就不让她说话,因为不想听到她的声音,不希望她跟外界交流,要她做个哑巴。
她们告诉她,你只是我们捡来的一个可怜虫,你不是我们的女儿,你只管干活就好了,别的事情,想都不能想。
那时候的江雅信了,小小年纪的她甚至很感谢这一家人捡了她,给她饭吃,知道她们不想听到自己的声音,从来都不开口说话,尽管有时候很想加入她们一家三口的欢笑声中。
后来江雅长大了些,意识到了她跟这个家的宝贝女儿长得一模一样,渐渐知道了,其实自己也是她们的女儿。
她们是双胞胎。
才知道,自己原本一直小心翼翼对待,恭恭敬敬不敢冒犯半分的女孩,其实是自己的亲姐姐。
为什么呢?
她经常在江宁姝看电视的时候躲在角落偷偷的跟着一起看,她看到,电视上双胞胎姐妹的妹妹不会像她这样被要求做哑巴做佣人的。
她也感受不到,爸爸妈妈对她的喜欢。
她感到很伤心,想开口去问她的父母为什么,父母察觉到她要开口,直接扇了她一个巴掌,恶狠狠的让她闭嘴。
江雅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就被扇了回去。
她掉眼泪了,她并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但是这次她真的很想哭。
紧接着,就是江父对她的嘲讽,会把一天的疲惫失意都宣泄在她身上,痛骂都是因为她的存在,她们家的生意才没有蒸蒸日上。
他骂了很久,骂了很多,一直到正在睡觉的江宁姝被他吵醒,怪他吵到了自己,他立刻一改凶恶狰狞的态度,对他的女儿笑脸相迎。
江雅看着他态度的转变,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太讨人厌了?
姐姐才招人喜欢。
于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开始观察江宁姝,观察她的行为举止,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神,笑得弧度,拿东西的快慢,走路的姿势
然后开始有意无意的暗中模仿她。
她发现,她跟江宁姝真的太不一样了,江宁姝的气质,江宁姝在父母中所拥有的安全感,江宁姝的游刃有余,都是她无法模仿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童真和善良被一点一点消磨殆尽,她知道了父母为什么会嫌弃的原因,她会阴暗的想,为什么江宁姝仅仅是比她出生早了两分钟,就可以抢走她所有应得的宠爱?
她经常进江宁姝的房间帮她打扫,这是朝向最好的一个房间,冬暖夏凉,很干净整洁,跟自己住的用来堆放杂物的不见天日的阁楼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她有时候会想,明明张得一模一样,为什么她不可以是江宁姝?
这个念头的种子在心里埋下,卑微又平静的生活继续着,她没出过门,十六岁了,她对外面的世界,全都是通过偷偷看电视了解的。
直到有一天,父母都外出了,江宁姝问她,要不要出门看看,去体验一下上学的生活?
她当然愿意,也不能拒绝江宁姝。
然后,她换上了江宁姝干净整洁的校服,背上她的书包,替她去上课。
而江宁姝,则是跑去了外地玩。
去到学校,按照江宁姝说的,找到她的位置坐下,然后,认真听课就好。
她第一次处在这么多人的环境中,她很紧张,坐立不安,不敢跟任何人对视,不敢看任何人。
突然,身旁的伸过来一只手,轻轻的抚在了她的额头上,江雅吓了一跳,赶紧躲开,换来的是身旁那人更亲密的接近。
“怎么了?”女孩甜美温柔的声音灌入耳膜,江雅楞了一下,偏头对上那人的星眸。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想起来江宁姝告诉过她,她的同桌叫赵妍。
“阿宁,你是不是生病了?”女孩一脸担忧,不容拒绝的把手抚上她的额头,认真感受。
“没有啊”赵妍奇怪喃喃,“体温正常,但是你看着怎么呆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烧傻了。”
“哪、哪有”江雅努力学着江宁姝的语气,让自己看起来自然。
“你看,你声音都哑哑的,不会是喉咙发炎了吧?”
“没有,不是”江雅赶紧否认,她当然没有喉咙发炎,她只是太少说话了。
赵妍才不相信她说的,只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课就去给她打了一杯热水,推到她面前,眯起眸子不容拒绝的让她喝掉。
江雅看着她那严肃的样子,第一次体验到了被人关心的感觉。
虽然是偷来的,但她真的拒绝不了。
她端起赵妍干净又漂亮的水杯,抵到嘴边,珉了一口。
马上就听见,赵妍的一声轻笑,好像很满意她的举动。
又好像,还蕴含着别的意思。
江雅看了她一眼,被她催促继续喝,动作变得僵硬许多,差点被呛到。
“啧。”赵妍抽出一张纸巾,帮她擦嘴。
“不就用了一下我的杯子吗?你耳朵那么红干什么?”赵妍凑到她耳边吐气如兰,江雅的身子立刻僵住,忘记了怎么呼吸。
紧接着,赵妍取笑她:“阿宁,你真的变得好傻,真的烧傻啦?”
“又不是没有用过,之前,不知道是谁,非把我的茉莉花茶给喝完了,一点都不留,让我喝你的红糖水”
江雅脑子嗡嗡的,脸颊浮起一层红色。
一天结束以后,她满脑子都是赵妍,第二天,早早就去了学校。
往后的日子,她都是和赵妍一起这样度过。
赵妍这个女孩真的太美好了,她漂亮、自信、大方,还温柔。
江雅见过的世面太少了,她轻而易举的为赵妍着迷,但很快,江宁姝玩够了回来了,她就被换了回去,呆在她那不见天日的小阁楼。
她很不情愿,但没办法,她开始靠回忆和赵妍的点点滴滴度日。
不久后,她从江宁姝那听到,她和赵妍在一起了。
在一起。
江雅知道,是成为情侣的意思。
再然后,她发现赵妍总是来她们家,家里来人的时候她是不被允许下去的,只能待在阁楼里,贴着门,听赵妍的声音。
赵妍和江宁姝都成年那个晚上,她的嫉妒值达到了顶峰。
心里慢慢发的芽,猛得飞速蹿起。
她扭曲的觉得,是江宁姝抢走了她的一切,父母的宠爱,赵妍的喜欢。
她觉得,只要江宁姝死了,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包括赵妍。
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不可以代替?
她一直在为替代她做准备。
很多年后,她真的代替了江宁姝,那么这个时候,她会如何对待江宁姝?
要如何对待这个把自己踩在脚底,当成佣人的姐姐?
宋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当然是自己体验她所拥有的,让她经历过一遍自己所经历过的所有痛苦。
自己是江宁姝,她才是江雅。
让她变成,当初终日呆在阁楼,不见天日的哑巴。
宋怜想到了什么,赶忙从床上起来去查证一些事情。
江家一家,原本是住在南市临海的一个小县城,而江雅冒充江宁姝的这几年也回去过那里,起初宋怜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国外,没想到过那。
她这才想起来,原本江雅已经在操办她和赵妍的婚礼了,婚礼的举办地,就在她们老家。
离她家不远的地方。
为什么婚礼这么盛大的东西会想在那种地方举办?
因为,她要让江宁姝听到、甚至看到。
就像,当时她在阁楼里听着江宁姝和赵妍欢爱那样。
其实宋怜是去过南市的,但是并没有进去她们曾经的房子,因为那间房子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卖给别人了,已经有人在那生活了二十多年,根本没有调查的意义。
现在看来,江宁姝很有可能就被藏在那,藏在那里的阁楼里——
江瑾伊在车上打电话给顾明月,告诉她这个消息,傅明月不放心她,要跟着一起去。
带上了几个下属,简单的收拾了东西,几个人坐上了私人飞机,前往南市。
洛城距离南市有一千多公里的路程,趁坐飞机的这期间,宋怜给她们讲述了自己的猜测,江瑾伊听了顿时心慌不已,心头钝痛,因为,如果这真的是江雅内心的想法,自己的母亲被她这样折磨,折磨了五年。
她真的不敢想象母亲的样子。
甚至害怕,江雅死了,母亲是不是也
江瑾伊咬破唇,才忍住不哭。
不到一小时,就抵达了南城。
一行人没有逗留,立刻驱车赶往当时江家住的那栋房子。
她们先去问了邻居,果然,原本在那栋房子居住的人五年前就搬走了,住进了一户新的人家,一对夫妇,那对所谓的夫妇,应该就是江雅雇来看住江宁姝的人。
那两人对陌生人应该会很警惕,宋怜请邻居帮去敲个门,她们躲在一旁,伺机而动。
果然,邻居的声音让里面的人没有起疑,没多久就开了门,与邻居交谈起来。
趁其不备,傅明月的几个手下率先闯入,将人控制住,宋怜和江瑾伊想都没有想,冲进去直奔阁楼。
有一扇铁门,宋怜烦躁的呼出一口气,不得已又只能退回去,把那女人身上翻遍,找到了钥匙,重新奔回去,打开了铁门。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江瑾伊的心跳真的停滞了。
这间阁楼很矮很小,也许不到五个平方,有人在里面,一眼就能看到。
果然,简陋的木床上靠坐着一个女人。
她听到动静,抬起脸看向门口的方向,以为是那对夫妻又来了,眼神空洞,但看看清人来人的一瞬间,瞳孔骤扩,神色讶然,眼眶很快泛红,浮起一层水汽。
她的头发很乱,衣服很旧,脸色苍白,骨瘦如柴,就像一朵枯萎了的玫瑰花,整个人要跟这间脏乱的窄小的阁楼融为一体。
江瑾伊楞了半秒,眼泪汹涌流出,不顾上擦眼泪,朝女人跑过去,想抱住她,又怕她身上有伤,只敢握住她的手,心疼得说话都哽咽至极,“妈妈,妈妈”
江宁姝从震惊中走出来,启开干涩的唇要说话,第一个音调都没有吐出来,一阵刺痛猛地从脑颅传遍四肢百骸,她痛苦地闷哼一声,还是强忍着剧痛,回应自己的女儿:“小瑾”
没有人能受得了自己的妈妈被折磨成这样,江瑾伊泣不成声,“妈妈”
江宁姝虚弱的抬起手抚摸江瑾伊的发顶,发自内心的笑,艰难说:“我就知道,小瑾会来救妈妈的。”
“妈妈,你怎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江瑾伊发现她的痛苦,语无伦次,束手无策。
宋怜偏了偏头,用手抹去眼眶泪水,走近江宁姝,江宁姝也注意到了她,仰头,一高一低,两人对视。
江宁姝的眼中似蕴含着什么,启唇想说话,被宋怜打断,“难受就不要说了。”
她的声音有些冷,又好像不是冷,是别的什么,总是,就是很变扭。
江宁姝没再说了。
宋怜早就察觉到,她身上安着什么仪器,连接着大脑,一说话,就会十分痛苦。
就像从前的江雅,一说话,就会挨巴掌那样。
这里的装修是很老式的装修,但又没有真的那么老,就好像是被刻意装成这样,整件阁楼就有一扇窄小的窗户,打不开,可以看到外面的沙滩,正是江雅打算和赵妍举办婚礼的地方。
果然,和宋怜想的一模一样。
宋怜报了警,江瑾伊想把江宁姝给扶下床,才发现,她的双脚,被一双铁栏拴着,栓在床上,栓得很紧,把脚腕弄得血肉模糊,双腿更是已经又萎缩的迹象,已经无法下地走路。
江瑾伊心如刀割,泣不成声。
从前那雷厉风行优雅美丽的女人,已经被折磨成了这样。
宋怜心里更不好受,找到钥匙把她栓着她的铁链解开,四目相对,两人眼里都蕴含着江瑾伊看不懂的情绪。
久别重逢,失而复得。
宋怜也不过问她的意见,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往楼下走。
江瑾伊跟在后面下楼。
那女人被几个下属控制得死死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把江宁姝带走。
出了这扇门,暖洋洋的阳光照射到江宁姝身上,她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眼神不再空洞,搂着宋怜的脖子,把头靠在她的肩膀,身后跟着在抹眼泪的女儿,一切苦难好像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她好像要重获新生了。
“先带她去医院,把这连接着她脑部的仪器给取下来。”
“好”
江瑾伊没注意到,江尤皖就站在她们背后的不远处看着这一切。
对,她跟来了,但她并没有要上前去的打算。
她只是远远的看着她的猎物,保证了她的安危,要等她回去以后,自己送上门。
她收回眼神,转身,正打算上车,突然瞥见楼后面弹出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手/枪,正瞄准着
江尤皖眼神一紧,顺着她的枪口看去,正是宋怜和江宁姝,宋怜停在了车边,要把江宁姝从怀里放进车厢里。
除了江尤皖,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到危险。
她们不知道的是,江雅曾经吩咐过那对夫妻,要是有一天真的有人来救江宁姝了,你就在她们刚团聚,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一击毙命。
给人希望,马上绝望,来的快感才是最大的。
“小心——!”
江瑾伊顿住脚步,紧接着一声枪/响响起,江瑾伊回头看,就看见江尤皖一手撑着树干,身子缓缓往下,跌在了地上,鲜红色的血从她身体流出,一个拿着枪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也楞了。
宋怜回过神来,快速把江宁姝放进车厢里,关上门,傅明月的手下立刻冲上去,第一时间将拿枪的男人控制住。
“江江尤皖!”
江瑾伊睁大了眼睛,绝望到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踉跄失神的朝江尤皖跑去,跌跪在她身畔,到处找她的伤口。
双瞳颤抖不已,江瑾伊语无伦次:“你伤到哪了?你坚持住!没事的,会没事的,打120!快打120!”
江尤皖痛苦的皱着眉,额头冒着冷汗,仰头看着江瑾伊的脸,看着她为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
肩膀中了弹,很疼,但是这一刻,好像有什么重担从她身上卸下。
她启唇,虚弱的对江瑾伊说:“小瑾,我帮她档了一枪,欠你的,是不是可以还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啦,没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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