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一只同样猩红的眼睛。
带着巨大的恶意,仿佛早早等在那里。
故意等待江鸣川的窥探。
江鸣川双眼刺痛,鲜血从眼中流出,卫生间蜿蜒一地。他想起身,双腿毫无知觉,被困锁在轮椅中,不得解脱。
他始终能听到说话声,具体在说什么,他听不清楚。只知道那是白羽的声音。白羽在和其他男人说话,在他们的卧室里…
“季白,你在吗?”燕浮生等在楼下,颇为焦急。
一楼的大门敞开,他想上去,根本无法上楼,只能遥遥看着二楼所在的方向。
他和季白一起拍戏,忽然来到这里。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竟然出现在自己的住处。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间好像也对不上。
这个时候电影还没开始拍摄。
他为什么会突然回到家里?
他下意识想到和他一起拍戏的季白,暂时没有途径能联系上对方,只好找到宋白羽的住处。
他好像来过这里,对这里的路分外熟悉。
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却完全想不起来。
来到这个地方之后,他好像丢失了一段记忆。中间发生过什么事,他全无印象。
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季白,带他离开这里。
这里不能久留。
燕浮生望着楼梯,有种本能直觉。
季白就在那里。
“你来了。”燕浮生听见身后有人开口。
他转身,季白就站在他身后,神色高傲,略一蹙眉。
“你是谁?”燕浮生看着那个与季白长得一样的人。
他看着对方的脸,明明是熟悉的五官,越看越觉得陌生,好像变换成了另一张脸。又变成许许多多张脸,每一张脸,他好像都见过。
“宋白羽。”燕浮生终于喊出这个名字。
对方笑了笑,然而眼中毫无温度。
“你还是没放弃。”宋白羽看着燕浮生,两人眼中都没有多少暧昧情绪。
燕浮生仍然觉得宋白羽对自己来说很重要。
宋白羽对燕浮生的感觉过于复杂,最终变成冷漠。
“为什么?”燕浮生问。他好像困在无法解开的轮回里,一次又一次经历相同的事。这一刻,他清晰意识到问题所在,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了模样,从宽阔的天地变成一个囚笼。
“你想知道答案,就自己去找。”宋白羽一步步上楼,将燕浮生抛在身后。
“宋白羽……”燕浮生推着轮椅,无力追赶,他努力回忆关于对方的一切,最终什么也没想起来。
他甚至已经分不清楚,宋白羽究竟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还是他剧本里的人物。
他想不起这个剧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但他知道,拍完这部戏是他一定要做的事。
“宋白羽,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燕浮生下意识问。
正在上楼的宋白羽忽然笑了,他居高临下看着燕浮生,表情温和了一瞬:“把电影好好拍完。”
“我知道了。”燕浮生还没说完,一股强大的斥力将他带出这里,同样被带走的,还有二楼房间里的季凌微。
“……”宋白羽看着二楼的房门,最终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有厌恶、有排斥,还有一点怅然。
如果爱会带来毁灭,那不是爱。
即使是怪物也知道小心翼翼对待他的伴侣。
有的人却不会。
“你没事吧?”燕浮生关切地看着身侧的季白,见他眼尾泛红,最终在人群中寻找一圈,视线锁定吴医生。
“没事。”季凌微的确没什么事,只是被小触手圈住蹭了蹭,好在他的衣服还在,不然也社死了。
“脸这么红,是不是感冒了?”燕浮生问。
“没有。”季凌微示意燕浮生一起看录像。
这次录像很零散,被分割成一段一段。
有江鸣川带着季凌微看新家,为他介绍的画面。也有江鸣川发现“宋白羽”和其他男人来往,暴怒发疯的画面。
床上的激情戏镜头,只能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按住“宋白羽”亲,没拍到具体长相。
只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握住季凌微的手腕,直接扣在床上,床单越来越皱,再没有太多具体的亲密情节,却给人无限遐想的余地。
“那是谁?”燕浮生迷惑。
“临时来客串的……”季凌微解释。
“等会去我房间。”燕浮生有很多想法,想和季白商量,包括那个诡异的世界,还有自动变化的剧本。
“好。”季凌微点头。
剧组其他工作人员:盯jg
燕导演和季影帝绝对有点什么。
吴医生若有所思,好像冥婚那个副本也是这样,季白也和京墨形影不离。难道每个副本,他都能和本土居民迅速建立友好的社交关系?或许这就是大佬吧。
“还拍吗?”老刘不太明白,有些疑惑。
“下午拍江鸣川的戏份,晚上拍夏清声。”
燕浮生想尽快把现有戏份拍完,一旦意识到自己的异常,没有人比他更迫切。只有拍到惊情一夜部分,才能看到真相。
“燕导,这是不是太快了,您不要休息一下吗?”江鸣川本来在旁边看戏,突然听到这个噩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不用休息,你们好好准备。”燕浮生带着摄影机一起离开。
季凌微也跟上去,随意环视一圈,其他人都表情茫然。
他们忍不住去看燕浮生,又看看季凌微,很想跟上来,仍然没胆。
只有宁澈在想,燕浮生是不是进入了电影世界,他们又在电影世界里知道了什么秘密?
然而他无法得知详况,就算去问也问不出什么。宁澈只能寄希望于最后的惊情一夜部分能揭开真相,到那个时候,他还要出场的。
“你也进去了吗?”燕浮生问。
“嗯。”季凌微点头。
“我看到了宋白羽。”
“他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写出来的人物?”
燕浮生有些疑惑,以前他只将季白饰演的主角看成宋白羽,这次见过本人之后,才意识到那种差别。
宋白羽眼里只有一片死寂,还有极深的恶意,但季白的眼睛是澄净温和的。
“宋白羽应该是真实存在的人物。”
“你看到的宋白羽,也许是写出来的。”
季凌微看向手里的剧本,不出意外,剧本又有改动,多了一段江鸣川暴怒的剧情描写。
电影世界里的恶鬼,很有可能来自这个剧本。
他们究竟是天然存在,还是因剧本而诞生?
或许二者兼有,这是一个谜。
“把戏拍完,就能结束这一切。”
燕浮生神色有些迷茫。
“燕导,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腿是怎么断的?”
季凌微问。
“……”燕浮生摇头。
“可以直接把剧本里的男配写死吗?”
季凌微想,如果能用修改剧本的方式削弱恶鬼的战斗力,会方便很多。
“我不能大幅度改变剧本。”燕浮生能改的范围有限。这个剧本的框架已经固定了,只能动它的血肉,不能动它的筋骨。
“有没有想过,在剧本里面多加一个人物?”
季影帝提议。
“你可以写一个角色叫燕浮生,与宋白羽是好友,多加一段剧情,然后直接拍摄这段剧情,我们应该能再次进入电影世界,查清真相。”
“我试试。”燕浮生打开电脑,修改《惊情一夜》文档。他新增剧情,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去,才写了两段话,上面的字就一个一个消失。他用手写的方式,直接修改打印好的剧本,也无法将自己添加在电影剧本里。
季凌微想,或许燕浮生是特别的。
之前小巷子里的那一段也没有出现在剧本中。
宋白羽曾救过他。
“不能修改了。”燕浮生皱眉。
季凌微:“那试试把魏名扬写成植物人?”
燕浮生再次修改剧本,这次也失败了。
还接了一个电话。
“燕导,魏名扬醒了。”
“就是精神不太好,总说自己拍摄的时候看到了怪物。”
“让吴医生再给他治治脑袋。”燕浮生交代一句,挂断电话。
“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燕浮生揉了揉眉心。
“我也许不该拍摄这部电影。”
“事已至此,我一定要将它拍完。”
他已经将拍摄过程重复了无数次,一切在结尾那一夜戛然而止,那些演员都消失了。
然后他又有了新的演员、继续拍摄。
季凌微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燕浮生应该不是恶鬼。他是一个深陷泥潭时、还能不愿拖累救助者的好人。
但有时候好人出发点是好的,也会带来恐怖的恶果。
“快的话,今天晚上就能拍惊情一夜部分。”
季凌微已经大致理清脉络,对真相同样迫切。
“嗯。”燕浮生点头。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问。
“没有。”季凌微已经平复下来。
“你们来自什么地方?”燕浮生那双轮廓极美的眼睛,第一次露出如此清晰的困惑神色。
“也许是噩梦吧。”季凌微想。
但对有的人来说,或许是美梦。
“都是一场梦吗……”燕浮生眉头紧皱,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最终揉了揉太阳穴,“希望早点到醒来的那一刻。”
“拍摄的时候注意安全,那个世界有真实存在的宋白羽,应该也有其他人。”燕浮生道。
“好。”季凌微点头。
下午开始拍江鸣川部分。
剧本里的激情戏部分已经拍完了,并发生了变化。
江鸣川只有初遇、相恋情节。
也就是因画结缘、然后相爱的片段。
江鸣川看着季白,压力颇大。
“季老师,多多关照。”他勉强露出一个笑。
季凌微略一点头,他对拍摄过程已经轻车熟路,一点也不紧张。在开始拍摄的一瞬,熟悉的感觉出现,他再次进入电影世界,江鸣川同样如此。
这次是画展部分的剧情。
那幅画上的路,是季凌微和“魏名扬”上学的路,他们也在这里吃馄饨。
夕阳瑰丽无比,倒映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之中,色彩绚烂,带着绽放的生机,还有些温暖和怅然。
“要去看看那条路吗?”季凌微提议。
“好啊。”江鸣川侧头看向季凌微,眼中笑意阴冷。
周围瞬间一片漆黑,整个美术馆空无一人,灯光黯淡,身侧坐着轮椅的江鸣川双眼骤然变得猩红。
“杀了他——”
“再不动手,后患无穷。”江鸣川语气阴鸷,还有些怨毒。他变得现在这个样子,与季白脱不开关系。
一双僵冷的手突然从身后出现,扼住季凌微的咽喉。
那双手太冷,指腹还有茧,死死收紧。
是弹奏乐器才会产生的茧,尤其明显。
阴冷的力量从脖颈涌入身体中,仿佛要冻结灵魂。
季凌微握紧匕首,猛然刺入身后的人腹中。
匕首陡然振奋起来,没来得及汲取多少负面能量,对方就消失了。
江鸣川看见这一幕,略有些失望,低声骂了声废物,嘴角却勾起诡异的笑:“没有人能逃过。”
季凌微正要抬手,将匕首刺入江鸣川的心口。
美术馆重新亮起来。
季凌微在那瞬间收起匕首,江鸣川还坐在轮椅上:“什么时候去,你决定就好。”
说完,江鸣川又看了季凌微一眼,眼神落在他脖颈位置。
怎么会有红痕,好像刚刚都没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痕迹?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才弄出来的痕迹。
太奇怪了。
“就现在。”季凌微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剧组那个江鸣川,要是一刀下去,他可能就要崩人设了。
当然,也未必会崩。
主要看宋白羽。
如果宋白羽迫切想用他的身体出现在外界,他只要行差踏错一点,就会崩人设。
如果宋白羽不着急,就会一直给他放水。
江鸣川很想和季影帝说点别的什么,又担心眼睛这个人不是季影帝,而是宋白羽。他不敢说错一个字,兢兢业业按照剧本里写的扮演。
“原来是这条路啊,难怪我觉得有些熟悉……”江鸣川继续背台词。
“这是我们辉源地产拍下的地,以后应该会开发成别墅群,这边小区都会拆迁。”
“你家以前是在这里吗?如果舍不得,可以多坐一会儿。”
“好。”季凌微找了一处干净的石阶坐下。
江鸣川继续背台词:
“最开始的时候,我连一碗馄饨都买不起,只能告诉老板钱不够。老板人好,给我端了最大的一碗。”
“他说只要年轻,就有无限可能。”
“以后说不定我能把他的摊子都买下来……”
“我想,如果能再遇,我可以投资,让他开店。”
“可惜他没在这边摆摊了。”
江鸣川有些怅然。
“应该是去了别的地方,这里是老城区,能搬的都搬走了。”季凌微又与他说了几句怀旧伤今的话。
就像和宁澈恋爱那样,他与江鸣川在电影世界开始拍摄恋爱戏份,玩追求与被追求的游戏。
但季凌微和江鸣川在吃烛光晚餐的时候,一节小触手缠住他的脚腕。
季凌微推着江鸣川的轮椅,在江边散步的时候,路突然变得坎坷起来,江鸣川把轮椅坐出了过山车一样的体验。
如果是晚上,季凌微睡得香沉,被窝里面总会滚出几只小触手,同样睡得晕晕乎乎的,看起来十分满足。
有时候,江鸣川会被取代。
在季凌微靠近的时候,突然去挖他的心脏。
有时候,路上的车会向季凌微撞过来。
还有瞄准他脑袋的高空抛物、夜里失去井盖的下水道口……
全世界好像都对他有森然恶意,想要他的命。
季凌微大多数时候能及时闪避,并且反制对方,还能给匕首薅一点能量。看出季凌微不好对付,江鸣川渐渐收敛。
季凌微顺便留意江鸣川的私密文档,试图找到证据。江鸣川上位太快,不择手段,或多或少留下了一些把柄。
老小区很快就被拆除,包括那条路。
那幅画被江鸣川高价拍下,放在自己的办公室。
就像许多谈恋爱的人一样,每天他都会和季凌微说点日常小事,比如——
江鸣川:“今天有个员工过来送文件,看到你画的画,看了好半天。”
季凌微:“是吗?”
江鸣川:“他还问我画画的人是谁,想购买其他的画。”
季凌微:“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是我男朋友。”
“小魏当时吓了一跳。”
江鸣川笑道。
“魏名扬?”季凌微反问。
“……”江鸣川一下子清醒过来。
魏名扬应该才从医务室苏醒吧?
这个时候还在打点滴,根本就没有来拍摄现场。
他公司最近展露头角的那个新员工,胸牌上好像就是这个名字。这个魏名扬,和外面剧组的是同一个吗?
江鸣川回忆小魏的长相,一片模糊。
细思极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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