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以为自己会是“救世主”的学生们,再次发现自己想太多。


    特别是朱标第一批学生,颇有些欲哭无泪。


    “我想起了当时刚去北京时遭受的打击。”


    “想好一点,至少我们现在不会傻到和将士们争执。”


    “别说了别说了,这就是夫子说的黑历史吧?我恨不得跳回过去,把那时候的我揍一顿!”


    “我现在在外也会被人尊称一声小将军了。如果是我遇到当年的事,一定不会像当时老将们那样好脾气。”


    “不知道师弟们会不会犯傻?”


    “拳头已经捏紧了。他们如果犯我们当初的傻,用不上老师出手,我就会锤爆他们。”


    一众师兄们不怀好意窃窃私语,师弟们纷纷打了个寒颤。


    朱标不用想就知道这群人在打什么主意。


    从古至今师兄师姐都喜欢坑师弟师妹,人之常情。


    朱标找来耿天璧和周骥,道:“你们带好同窗和师弟,如果出现问题,唯你们是问。”


    耿天璧和周骥立刻应下,保证绝对不会给朱标添麻烦。


    耿天璧和周骥为官学第一届学子中排名前五的人,是整个官学目前的领头羊,现在所立功劳也是目前前来安南的学生中第一第二,声望和资历都能压服众人。


    朱标将任务派给这两人,然后让他们去协调同门。


    二人不负朱标所望,将同门管理得井井有条,不用朱标额外操心。


    朱标已经搭起了大框架,现在只需要往里面填充内容。学生们的到来,提供了一批值得信任的“核心官吏”。


    朱标将他们派往各处当知府,他们就像是朱标的手臂手掌手指一样,不用朱标再亲力亲为为每个府规划政策,他们就能先实地研究,然后做出决定。


    虽然这样比朱标自己来做,难免有疏漏。但在大框架搭好的前提下,这些疏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讲朱标从繁琐的事务中解放出来,让朱标能将精力集中在整体规划中。


    耿天璧一直在汤和麾下为将,现在继续在海上作战,成为李文忠的得力干将;


    周骥和朱文正气(臭)味相投,朱文正一副要和周骥结拜的模样,朱标赶紧把周骥派给了陈英,免得这两个家伙加起来,麻烦加倍;


    其余学生在短暂的适应后,很快就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朱标根据他们的能力,将他们派遣到不同的岗位,迅速让他们的能力转化成安南的行政效率。


    现在官学教出来的学生,都沿袭了朱标当年的教育方针,知识面很广,注重实践,经常与们聊成一边,能吃苦,没架子。


    他们面对安南的,也会笑容满面,不耐其烦地用肢体语言和们比划,注重与们的交流。


    安南的何曾见到过如此可亲的官员?


    明军帮助他们耕地、盖房子、整平道路,他们都已经吓得以为明军是什么神仙兵下凡。


    现在大明新来的官员也十分和蔼,不嫌弃他们,愿意和他们说话,在他们惶恐不安“官大人你和我说话,会不会有厄运发生”的时候,十分惊讶地问他们,“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和你们说话会有厄运发生?”。


    安南的都惊恐不安。我们怎么会和官大人是一样的人呢?


    官学的学生们更惊恐不安,这群人怎么回事?怎么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他们纷纷写信给朱标,请求朱标的帮助。


    朱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让他们进一步和交流,了解之前过的是什么生活。


    刘璟是刘基次子,朱标身边第一(自称)副手刘琏的弟弟,历史中觐见永乐帝时指着永乐帝鼻子骂“殿下后逃不得一个‘篡’字”,被逮下狱,当晚在狱中用头发编成鞭子,自缢身亡的头铁娃,今年二十三岁(周岁)。


    因刘琏多次向他炫耀,他此次能来安南朱标座下为官,十分激动,非常珍惜能直接和朱标交流的机会,与朱标写信最勤快。


    得到朱标的回信后,刘璟思索了一晚,第二日穿着短衫,系着头巾,踩着草鞋,佩戴长剑和短铳,带着几人随从,每日走访民间,与民间宿老聊天,了解安南之前历史。


    每个地方都有有智慧的人,这些人一般都会获得较长久,成为村庄“长老”。


    刘璟通过和这些人交流,再加上朱标印刷的记录了安南历史的书籍,逐渐了解了这一块土地。


    贵族谱系、宗教变更、势力倾轧、政策法规……在这些上层的规则下,们被严格分成三六九等。


    这三六九等并不仅仅上是地位的差别。他们的宣传,甚至上升到了“生理”的层次。


    如大明,洪武皇帝为了让更多人屯田,废除了包括乐籍在内的贱籍,无论哪个民族,无论从事何种职业,都编为“民籍”。


    之后家仆都签订“用工契约”,再不是世世代代都为奴为仆。


    但即便是以前有贱籍的时候,他们也知道,贱籍和民籍只是身份的差别,人本身能力没有差别。


    贱籍中也有才高八斗的人,比如文人们追捧的名妓,哪个不是才华横溢?


    许多贱籍曾经还是官宦世家,获罪入贱籍。


    但在安南不一样。别说贱籍,就是普通和贵族官宦的区别都上升到了“生理”层次。


    们是愚昧的,是不可教导的。别说与他们面对面说话是一件十分晦气的事,就是被他们的视线平视了,贵族们都会勃然大怒。


    好像和贵族不仅不是一个物种的生物,是什么污秽的东西似的。


    刘璟本就是个嫉恶如仇的暴躁性子,越走访火气越旺盛。


    文人的火气一般都通过自己的笔头开发泄。于是刘璟在安南期间文思泉涌,写下不少抨击安南旧贵族、怜悯的诗篇。


    用诗篇直抒胸臆之后,刘璟将怒气转化成动力,开学堂,亲自教导蒙童。他还时常带着政令继续走访村落,将大明的政策比划着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可以获得怎样的利益。


    “现在这里是大明的安南,你们是大明的,我们是你们的父母官,会像父母一样照顾你们、引导你们。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大明人,你们的孩子如果好好念书,也能考得功名,成为如我一样的大明官员。”


    刘璟不厌其烦地向们传达这个在安南人心中,匪夷所思的思想。


    一个普通人也可以通过好好读书,科举做官的思想。


    们将信将疑,但面对这样和善的“贵族”,他们都笨拙地表达出自己的善意,希望让这样和善的“贵族”继续管理他们,不要换回以前的贵族。


    刘璟看着们惶恐不安的眼神,心中十分难受。


    “纸上得来终觉浅”。他以为自己读了很多书,懂得了许多道理。比如民心一事,他以为自己了解得非常透彻。


    当他真的面对,面对这群愚昧无知的人捧出的一颗颗真心,刘璟才感到,民心之重,重逾千斤,非常人能承受。


    这群人其实并不算民风淳朴。因为长期以来缺乏管教,只是被盘剥,所以他们拥有许多恶习淫俗,有许多人都当过恶徒无赖。


    第一次接触他们时,刘璟甚至觉得,这些人就像是未开化的野人,甚至像野生的动物,很难与其交流。


    但刘璟的头铁也显示在他行动上的倔强。当他耐心地与这些交流,软硬皆施,强迫这群改风易俗,告诉这群,你们是人,现在拥有人的权力,以后要活出人的模样。那群野兽般的安南村民,居然十分迅速地改变了。


    只要给予从未得到尊重的人尊重,并让他们相信这种尊重以后还会有,他们突然就改变了。


    刘璟本来只是好奇这群人以前过的什么生活,现在他已经在最初的“目标”上偏离了很远,且越走越远。


    他渐渐对这一块蛮荒之地,对这些蛮夷,有了感情。


    看到刘璟长长的书信后,朱标笑着长舒了一口气。


    这群被保护得很好的学生十分青涩,怀抱着最纯正也最天真的理想,是幼稚的理想主义者。


    但现在的大明,就需要这样幼稚的理想主义者。


    他和他爹,会保护这样的理想主义者。


    说到理想主义者……


    朱标皱起眉头,心生疑惑。


    他爹召集官学学生来安南时,正在南方监督井田制推行的常葳也响应了号召。他爹在信中说,已经允许常葳带兵直接来安南,在安南推行井田制。


    比起朱文正,朱标和朱元璋当然都更信任常家的“屯田元帅”金字招牌。


    常葳很早就前往广东。广东坐船来安南,路途不远,就算乘坐普通帆船,也要不了几日的路程。


    就算常葳出发之前需要处理一些事,现在应该早就到了。


    更让朱标担忧的是,常葳两个月前就写信,说她准备出发。现在就算有事耽误了,怎么能音讯全无?


    “没有远程通讯的时代,真是麻烦。”朱标嘟囔,“怪不得有‘天高皇帝远’的说法。别说偏远之处,皇帝如果没点本事,恐怕连京城的事都不清楚。”


    历史中许多官吏在京城作威作福,身处深宫的皇帝都一无所知。信息传递,真是个大麻烦。


    朱标摊开地图。


    常葳要带兵前来,肯定不会走水路,而是从广东入广西,再由广西入安南。


    朱标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心中阴云密布。


    如果常葳真的遇到了麻烦,敢让常遇春之女遭遇的麻烦,估计是能震撼整个大明的麻烦。


    “这一天天的,怎么不消停呢?”朱标自言自语。


    他自言自语后,想到了明初四大案。


    成吧,他前世的历史中,就算洪武大帝都杀疯了,明初也没消停过。


    朱标双手抱头,用脸轻砸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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