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后,颜又在家待了两天。


    周日上午,颜秀文特意从外地赶回来,参加颜又的家长会。


    颜又本来是没打算凑这个热闹去学校的。


    颜秀文换了身新裙子,又特意做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我也没去过高中生的家长会,宝宝不陪我一起吗?”


    颜又很难拒绝母亲的要求,于是也一起去了。


    开车去往学校的途中,颜秀文还在处理文件,打了四通电话,安排好了明天的行程。


    颜又觉得母亲太忙了,但也知道颜秀文享受这种忙碌,拼搏事业的感觉。所以除了提醒母亲注意休息,定期和她一起去医院检查,颜又很少对颜秀文提出别的要求。


    学校门口停满了车,都是今天来参加家长会的人。


    下车后,颜又走了几步,看到一个认识的人,是方太太周随珠。


    周随珠有一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瞳,挽着头发,妆容精致,衣着端庄,在人群中是鹤立鸡群的漂亮。


    颜又看了她一小会儿,总觉得方太太长得有些有些眼熟。


    从前也没有这种感觉。


    大概是错觉。


    颜又摇了摇头,很有礼貌地同方太太打了声招呼。


    颜秀文看到周随珠,也停下了脚步。


    方太太笑容亲切,捡好听的话夸了夸颜又,又夸颜秀文生意做得好,实在是女强人。


    两人之间算不上熟识,寒暄几句后,颜秀文同颜又便先走了。


    方太太,也就是周随珠,看到颜秀文消失在人群中,收起了笑容,皱了皱眉,往学校里走去。


    几分钟后,周随珠收到消息,是方永嘉发来的,说是家长会在十五分钟后开始,现在他们在操场上举办高一期中考试的颁奖仪式。


    周随珠没那个凑热闹的兴趣,她不是方永嘉的亲生母亲,没那么多母爱,操场上的太阳很晒,她待在花园的亭子里休息。


    周随珠是方士怀的第二任妻子,继母难当,有钱人家继承人的后妈更难当。


    方士怀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家庭不算上心。但周随珠长得貌美,性格温柔,体贴入微,对外面那些莺莺燕燕也不在意,方士怀便对她很满意了。


    方永嘉是联姻的产物,一出生便是钦定的继承人。嫁入方家前,周随珠承诺不再生子,不会威胁方永嘉的地位,如今已有十年。


    周随珠在方家如鱼得水,过得很好。


    也有人说,周随珠曾经结过婚,没有离婚时就和方士怀纠缠不清。但那些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谁还知道真假。


    休息片刻后,有电话打进来,是周随珠的好朋友。


    周随珠接起电话。


    她为人谨慎,知道方家的二号人物就是方永嘉,即便对方是好朋友,也提防几分,轻易不会说实话,而是敷衍着夸奖了几句:“永嘉成绩好,老师也喜欢,夸个不停呢。”


    但到底不愿意多说,话题便转到方才看到的颜秀文身上。


    颜秀文与周鸣的事,琬城的上流之家人人皆知,但也不会轻易当面戳破。


    周家确实富贵,但周鸣是小儿子,继承不了多少财产,大头都在周家大儿子那里。如今周鸣看起来体面,手中的财产却远远不能与颜秀文相比。


    周随珠却不太看得上颜秀文,嗤笑着道:“要我说,这位颜小姐不如嫁了的好。”


    朋友回她:“嫁什么?不会是和周鸣吧,颜秀文怎么可能愿意?”


    周随珠语气有些不屑:“前些时候,有位港城的先生追求颜小姐,想找人做媒,被颜小姐拒绝了。”


    说到这里,周随珠顿了顿,懒懒散散道:“她生意做得再好,那位许先生可是几代积累,在港城有泼天富贵不说,还有权势。算了,是她不识抬举。”


    颜秀文自己有本事,能赚钱,不必看别人脸色,这样的生活,周随珠未必不羡慕。但她没有那样的本事,也没有那样的能力,更吃不了苦,做不成颜秀文,又不觉得自己比颜秀文差。可出门在外,想要和颜秀文颜小姐搭上话获取投资的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周随珠能得到的,不过是宴会上几句简单的寒暄,一句敷衍的方太太。想来想去,周随珠也只能从嫁人这上头找到优势,也可安慰自己,颜秀文赚的再多,却没时间享受人生,怎么比得上自己。


    朋友也笑了,搭了两句话,周随珠有些无聊,拨弄着指甲,手机一不小心掉了出去。


    她俯身捡起手机,抬起头,看到一个人从自己面前经过。


    那人个头很高,穿着一身干净的一中校服,从侧脸也可看得出是个模样非常英俊的高中生。


    周随珠的脸色突变,她简直难以置信,不由地说:“姜星时——”


    那人停了下来。


    周随珠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一张很熟悉的,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的脸。


    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姜星时眼珠微微转动,偏头瞥了周随珠一眼,像是在看一个纯粹的陌生人。


    周随珠忘掉身处何地,她不可思议地问:“你不是,不是死了吗?”


    听到这句话,姜星时没有露出什么异常的神色,与以往一般的温和平静,是那个全校师生都认可的、完美的优等生。


    几秒钟后,姜星时垂下眼,掩住了那双琥珀色的淡色眼瞳,淡淡地说:“你认错人了。”


    周随珠愣了愣,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同学,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姜星时没有再做停留,穿过走廊,离开这里。


    周随珠看着他的背影,很久才回过神。


    她的手搭在面前的石桌上,正微微发颤。这是一双没有任何留下任何劳作痕迹的手,纤细、修长、白皙,无名指上戴了一枚钻石戒指,在太阳下熠熠生辉,任何人都能看得出这双手属于一位美丽高贵的贵妇人。


    这双手属于周随珠,属于方太太。


    周随珠花费无数时间和精力,把自己装点成现在的模样。


    姜星时早已死去,她的过去也死了。


    眼前这个不过是一个和自己有点相似的孩子。


    周随珠安慰着自己。


    感到害怕,发呆的那段时间,周随珠错过了方永嘉的消息。


    家长会开始五分钟后,她才姗姗来迟,和正在高谈阔论的班主任说了句抱歉,找了个空余的位置坐下。


    方永嘉对此大发雷霆。小的时候,周随珠来到方家,方永嘉就很讨厌她,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有威胁。但周随珠的姿态摆的足够低,照顾得又足够精心,方永嘉才放下心。


    一般来说,他们这样的人家,大多数会选择上私立学校,为以后出国做打算。方永嘉不打算出国,虽然现在看起来一切都好,但谁知道他离开后会怎么样。也是为了证明自己,他选择了一中。


    方士怀忙得很,当然没空来家长会。方永嘉很要面子,便让周随珠来了。


    在家长会上,周随珠仍感到不安定,但敷衍老师,给周围家长留下好印象这种事,她做的很熟练。


    周围的同学都很羡慕,周随珠的脾气很好,容貌秀美,在人群中与众不同,待方永嘉又那么好。


    方永嘉便很得意:“还行吧。”


    家长会结束后,周随珠和方永嘉一起走出校门,乘车回去。


    方永嘉问:“老师说了我什么?”


    其实周随珠什么都没听到,她笑着说:“当然是夸了永嘉,我们家小少爷什么都好。”


    方永嘉是骄傲的方家大少爷,家里从上到下,没有不宠着他的,要什么都能得到,路过公告栏的时候,显得很不屑:“怎么全都是这个人?就比我高一年级,以后上面都会是我。”


    虽然一中的大多数同学的家境都很一般,但方永嘉固执地瞧不起这些人,认为如果不是自己自愿,他们永远不可能和自己上同一所学校,而自己也本应该压过这些人。


    这一次期中考试,他只考了全校第三十名,认为名次在自己之上的人只会做题,而自己学得东西太多,所以才拿不到第一。


    他不觉得自己有很多优势,即使每周都会请每小时几千块的家庭补习教师。


    周随珠也随声附和,目光落在公告栏上。


    很满的一面墙,上面一大半都是同一个学生的照片。


    那个学生叫姜星时。


    周随珠感到一阵晕眩,被迫扶住方永嘉的胳膊。


    偶遇周随珠的事,并未对姜星时产生太大影响。


    对于自己的母亲,姜星时和她相处的时间很短,了解得不算多,但也有基本的认知。


    只要不去打扰她的生活,周随珠也不会来打扰自己。


    在这个世界,他们是两条不相干的平行线,是不相关的人。


    姜星时将家长倡议书搬到教室,一张一张的分发下去。


    老张在讲台上讲话,姜星时作为班长,还要为家长服务,端茶递水,做一些琐碎无聊的事。


    姜星时做惯了这些,对他而言,和这些家长打交道也不算困难。


    不过看到颜又站在外面的窗户边,就不太想继续做这些,想出门找颜又玩。


    是不太正经,有点糟糕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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