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番外
淑妃临死前想了很多很多,她将自己挂在白绫,将要踢开凳子时,眼神一阵恍惚,她似乎看见了曾经。
她只不过是衢州城中一个小县官的嫡女,皇上和生母容貌相似才得一张好容颜,可她恰恰相反,她父亲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俊秀公子,娘亲反倒相貌平平。
她的父亲出生贫苦,母亲则是商户之女,父亲仗着好相貌俘获了她娘亲的芳心,借助娘亲家的财力才得以科举,然而父亲有青梅竹马的舅家表妹,生得明艳动人。
好似话本中被写烂了的故事,父亲得势后,嫌弃娘亲相貌屁股平,又觉得商户之女配不上他县令的地位,纳了其表妹为妾,说是妾室,但比她娘亲这个妻子还要威风。
娘亲在她六岁那年郁郁寡欢而终,她身为嫡女,却要一直在姨娘手下讨生活。
直到她年满十六,进宫参加选秀,姨娘是不想让她去的,忌惮她和父亲一般的好相貌,怕她日后得了势会报复于她,但在她那位父亲眼中,任何东西都是比不过他的官位的。
他向来知道嫡女生得好,这也是魏婃芊能够安然无事近十年的原因。
她终究是踏上了进京的路。
依着她的相貌进了王府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知道自己入选了,魏婃芊是高兴的,她不想回到那个家,冷冰冰地根本没有属于她的位置。
但魏婃芊没有想到,她好不容易逃出了龙潭,不过是又进入了另一个虎穴。
进了王府的日子,不如魏婃芊想得那么好,她是自个儿拎着一个小包裹进来的,没有任何亲近的人,她不过一个侍妾,只能分得一个伺候的婢女。
她自幼就听很多人说她生得好,但魏婃芊并没有实感,长期的冷待让她心中自卑,她见过那些京城贵女穿着昂贵的华衣长裙,额顶的首饰衬得她们入宫天上仙子一般。
她怎么可能比得过她们呢?
她的确是生得好,但人并非是有一张好相貌就可以脱颖而出的,她因自卑而习惯性佝偻着的肩背,让她在入了京城后不知受到了多少嘲笑。
魏婃芊见过太多人对她皱眉,那些人许是对她没有恶意,但总会眼中流露出一种可惜。
似乎在可惜这样的好容貌生在她身上。
她在进了王府后,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见到王爷,那时伺候她的婢女还不是雅络,婢女告诉她,只要王爷见到了她,她一定可以得宠的。
但其实魏婃芊在皇宫中见过王爷。
在选秀时,皇后许是知道她们这些秀女多数要进皇子府,对她们的敌意并不大,偶尔她们得以去御花园中放风,魏婃芊很安静,只待在角落中,所以她时常看见会有皇子们经过御花园。
魏婃芊很快了然,她们能来到御花园,与其说是给她们放风,不如说是让皇子趁机对她们眼熟。
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王爷的。
那些秀女嫌她身份低,觉得她礼仪不够,哪怕长得好看,一举一动也透着土气,很少和她同行,魏婃芊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她们格格不入,从来不会强求。
那一日,她孤身待在角落中,只等嬷嬷来叫她们回去。
忽地身后传来清清冷冷的一声:
“你在这儿做什么?”
魏婃芊惊慌回头,只一眼,她就愣在了原地,她生平第一次遇见比她父亲还好看的人,她那时才知晓为何父亲那般贫困,娘亲仍然愿意低嫁。
好久,魏婃芊才回神,饶是如此,她眼中仍余了许多惊艳。
但很快,魏婃芊镇定下来,她发现男人看向她的眼神很平静,不曾因她的容貌惊艳,也不曾因她的体态生嫌,就好似她只是一位寻常的路人。
因为和四周人不同的举动,才引起了他一句疑惑,但也仅此罢了。
魏婃芊一直觉得她和娘亲是不同的,她以为她很冷静,经过父亲的薄情寡义,她不会对这世间任何一个男子动情。
但这一刻,魏婃芊才发现,她错了。
她在男人的注视下,不由得紧张地攥紧了手,她甚至能够听到她的心跳声砰砰作响。
她竭力保持着镇定,才低声回了一句:
“我、我只是觉得这里很安静。”
男人扫了她一眼,没说信与不信,但身边的太监却是皱起眉头。
男人什么都没说,很快转身离开,魏婃芊似乎听见那个太监小声嘀咕:“……在王爷面前自称我,真没规矩。”
魏婃芊脸颊刹那间骤白。
她一直都知道她的规矩礼仪不如世家贵女,但从未有一刻让她觉得这般难堪。
从那日起,储秀宫中再没有比她更用心学习规矩礼仪的秀女。
魏婃芊再位低,也是秀女,费了心思才从宫女口中得知了陆煜的身份,后来知道自己被选进了王府,她激动得一宿未睡。
待她被一顶小轿抬入了王府,魏婃芊才知道,这次选秀,王府进了一位侧妃,两位良娣和三位侍妾,她就是其中一位侍妾。
王府位份等级不似宫中森严,但也只有良娣以上才可以被计入玉蝶。
除了通房,就只有侍妾的位份最低了。
魏婃芊也曾想过她能进王府,是不是因为王爷?
哪怕后来两个月不曾侍寝,魏婃芊的这个念头也未曾消失,进王府后,她得了府中的份例,王妃不曾苛待妾室,她脸颊上渐渐长了些肉,她改了不良的习惯,走路时下意识将腰肢越发挺直。
待她将仪态练出来,再加上府中伙食甚好,她终于有了这个年龄段的娇嫩,也因此,在给王妃请安的时候被人瞧在了眼中。
那时魏婃芊虽说有些聪慧,但也不算谨慎,当她一心放在王爷身上时,不由得疏忽了她人。
在她被陈侧妃故意挑刺,罚跪在了后花园中时,魏婃芊才猛地醒悟过来,若无王爷恩宠,过盛的容貌在这王府中就只是旁人的眼中刺。
陈侧妃身份贵重,她看魏婃芊不顺眼,魏婃芊在王府的日子顿时难过起来。
但她心中还是存着一丝希望,她以为王爷只是时间长了将她忘了,毕竟选秀时,那些人明里暗里曾都说过,以她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被选中。
魏婃芊信以为真,所以,她一直觉得她能进王府,是有那日和王爷偶遇的原因在其中。
直到那日——
魏婃芊习以为常地被侧妃刁难罚跪,那日的烈阳太盛,魏婃芊被晒得有些头晕眼花,恍惚间似乎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艰难地睁开双眼,就见王爷带着刘安信步而来。
魏婃芊眼睛亮了一下,王爷也如她所想在她旁边停了下来,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让她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王爷朝她看了一眼,眼神格外疏离,只在看一个陌生人,然后看向刘安。
魏婃芊听见了刘安招来后院中的奴才询问,然后低声道:
“这是侍妾魏氏,被侧妃罚跪在这里。”
话落,王爷只是略微颔首,就径直越过她离去。
那日晚间落了雨,似黄豆般大小的雨滴砸得魏婃芊生疼,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落下,魏婃芊都不知她为何要哭,但一直被初遇冲昏的脑子在这一刻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被选入王府没什么曲折,只不过皇上见她样貌明艳,所以特意将她指给了自己最疼爱的皇子。
毕竟,魏婃芊只是一个小县令的女儿罢了,于局势无碍。
初入王府是魏婃芊过得最落魄的一段日子,婢女见她侍寝无望,还又得罪了侧妃,借着在府中的关系运作一番后,另择其主。
等魏婃芊大病醒来时,才察觉这小院子中只剩下她一人了。
也是这时,魏婃芊才明白,在王府中恩宠二字有多重要!
她逐渐低调下来,偶尔遇见王爷,也是在精心打扮之后,如此几番,在她入王府快要一年时,才被王爷看在眼中,得以侍寝。
侍寝后,府中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她院中还无人伺候,魏婃芊是在雅络被责罚时遇到雅络,她当时哭得厉害,魏婃芊好似看见了自己,所以,她问了句:
“你愿意到我院中伺候吗?”
伺候她不是一件美差。
但雅络抬头看了她一眼,就答应了。
后来,魏婃芊一个月中也能侍寝两三次,日子才终于好过些,可惜好景不长,一顿晚膳彻底毁了她。
魏婃芊永远记得那日小腹不断下坠的疼,仿佛无数个蚂蚁在血肉中钻,又好像是千万根银针扎在腹中,她疼得浑身颤抖,恍惚间似见了身下蔓延的殷红。
等魏婃芊醒来时,只觉得动一下手指都很艰难,她听见雅络压抑的哭泣声。
似冥冥中感觉到什么,魏婃芊下意识地抬手摸上小腹,她眼神迷惘,但雅络当即崩溃地哭了出来。
魏婃芊哑声干涩地问:
“……我……怎么……了……”
她强撑身子要起来,被一道声音打断:“太医说你伤了根本,往后要好生休养。”
魏婃芊听不懂,好生生的,她怎么就伤了根本了?!
她眼泪无意识地往下掉,魏婃芊仓促地抹了一把,不顾身子疼痛,她撑着身子抬头,终于看见了王爷,他依旧一身玄色长袍,静静地站在室内,他眼神似有些晦暗,只一刹,就恢复了平静。
魏婃芊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王爷没有,交代了那一句,就很快离开。
魏婃芊心中极为不安,她拽着雅络衣袖,不断地问:
“……我倒底怎么了?”
雅络哭声不断,根本不敢看向主子,艰难地道:“太医说……主子误食了大量红花,日后恐怕会无缘于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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