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过去,颜乔的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孔峙仍监督她每天喝一升热水,弄得她一天往洗手间跑好几趟。
其中一次,她和隔壁的人一前一后冲了水,同时推开的门。
两个人面面相觑,对方的视线下移,瞥了眼她工牌上的名字,随即笑了笑,开口说道:“你就是颜乔啊。她们都说你长得很漂亮,不然怎么能做第一个从孔总身边离开了又回去的人呢?百闻不如一见。”
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
她们都说漂亮,那你觉得呢?
百闻不如一见怎么了呢?是名副其实,还有徒有虚名?
颜乔似乎从对方的话音里听出了满满的敌意,仿佛是在借别人的口明褒暗贬,说她以色侍人、靠脸上位,非常不友善。
但要是不以恶意揣摩人心的话,又好像只是单纯夸她长得漂亮而已。
对方的话说得不明不白,让人无端生出几分交恶感。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也要笑得诚心诚意。
颜乔只是看起来柔弱好欺罢了,她不害人,却有心防人,平时不惹事,关键时刻也不怕事,闻言说道:“抱歉啊,我前阵子比较忙,没注意到部门里来了新同事,调回孔总身边以后又不问外事,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对方刚才的话里没有其他含义,听了她这番话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反应,多半不会介意。
反之,如果是故意挑衅,就会觉得她话里有话,是在回敬。
结果她话音刚落对方的脸色就变了,顶着惨白僵硬的面容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没有姓名的临时工牌,似乎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我好歹是正式员工,你还在试岗期,劝你安安静静别作妖”的警告之意。
“我叫骆姝娴。”对方自报家门后神色尴尬地挽尊,“我说我那天买的下午茶你怎么没来吃呢,还以为是不欢迎我,原来是误会一场啊。你现在可是孔总的得力助手,能跟着孔总学到不少东西吧,今后要劳烦你多多指点了。”
这是来试探底线,碰了钉子才知道示弱,打算化干戈为玉帛,可话里的酸意还是很明显。
恐怕现在无条件地奉承,哪天她从高处跌落,就要报复性地踩她了。
颜乔觉得这种人聪明劲全用在交际上了,很可怕,不愿与之打交道,赶紧从洗手间溜走了。
她不是爱打小报告的人,所以这件事她没特意跟孔峙讲。
一来孔峙对底下人明争暗斗的态度,她这段时间隐约能窥见一二。
他不喜欢他们斗心眼,但也不希望他们没心眼,就像家长不喜欢调皮的小孩,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聪明。
这种小打小闹他是不会管的,说不定还会嫌烦。
二来是为赌一口气。
明明她对工作认真负责、细心勤恳,业务能力不输其他人,骆姝娴却看不见她的功劳和苦劳,把一切都归功于她有孔峙罩着。她不是不承认孔峙对她的恩泽,但也有她努力的原因在里面,不至于全盘否认吧。
颜乔没跟骆姝娴纠缠,可骆姝娴非要借机生事,八成是眼见自己招惹了“孔峙面前的红人”,迫不及待地跑去站董事长的队,带着几分逢迎讨好的意味恶人先告状,添油加醋地跟覃琳讲了刚才在洗手间发生的事。
但是估计骆姝娴没想到,覃琳本就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一听说竟有此事,当即当着整个总裁办的面找她谈话,大有杀鸡儆猴的架势。
“颜乔,让你去孔总身边是协助孔总办公的,不是让你仗势欺人的。你这才来公司多久就开始打压新人了,再过几个月是不是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自己部门的人事变动你都不关注,你每天上班在干什么?”
被反咬一口,谁都生气,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过度解读。
颜乔也想据理力争,但她不是只会死读书,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也不懂变通的书呆子。
真要比颠倒黑白,她不输骆姝娴。
可她现在已经得了孔峙的偏爱了,只要一还嘴,全部门的人都会因此开始忌惮她。
万一冲动之下不小心拖了谁下水,今后的日子就会变得很难过了。
就在颜乔被二人合伙架在火上烤的时候,孔峙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了。
“你们这升的是什么堂?”
不怒自威。
“孔总。”
“孔总。”
“孔总。”
孔峙目不斜视,直奔覃琳,面无表情地问道:“有什么事不能让人事部按章程办,非要在部门内动私刑,我怎么不知道总裁办什么时候从公司独立了出去?”
覃琳哑了声。
她仗孔胜东的势仗久了,回回师出无名,这次自然也无从辩解。
孔峙确实看在孔胜东的面子上对覃琳屡次忍让,但不代表覃琳可以蹬鼻子上脸骑在他头上,这次不立威要御不了下了。
估计是出于这个原因,孔峙这次说的话很重。
“在其职谋其事是维持公司稳定发展的基石,希望谭监事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如果做不到,请你转告董事长,勿谓言之不预,休怪不教而诛。”
后面这句话一说出来,能看到覃琳窈窕的身形晃了晃,脚下的鞋跟太高,险些没站稳。
颜乔本以为这件事应该就此了结了,不料突然被孔峙点名。
他又说了一大段话给总裁办的其他人听。
“你们知道颜乔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被调去干了一周后勤吗?是她主动提出想跟大家多多接触,为大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才给了她一个锻炼的机会。如果你们谁觉得后勤是好差事,让颜乔占到了便宜,我也可以满足她的愿望。”
连颜乔自己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孔峙说过这种话。
不得不佩服他信口雌黄还能逻辑自洽、自圆其说的本事,更感谢他出面给自己解了围。
众人如鸟兽散后,颜乔跟随他进了他的办公室,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孔峙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说这些没用的,坦白道:“派你去后勤本来就是让你跟同事打好关系的用意。依靠锦上添花建立起来的人缘哪里能和依靠雪中送炭建立起来的人缘比,你去帮她们省时省力、解她们的燃眉之急,谁不念你一句好呢?哪里是别人用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挑拨的。”
原来他在她不知不觉间下了一盘大棋。
孔峙说着又交代给她一个任务:“大概下月末,公司工会会组织一场趣味活动,下月初应该就会发公告。你报名参加一下,在全公司面前露个脸,给他们留下点印象。我要知道谁挖你,谁给你送礼。”
颜乔厌恶讳莫如深的蒙骗,却不讨厌明目张胆的利用。
孔峙的要求合情合理,让她情愿为他效劳。
不过她也没有因此昏头,抱着试探地态度问他:“您不怕我收了钱,还被挖走,飞走了就不回来了吗?”
孔峙看了她一眼,没自信地笃定她不会,也没说逃就逃了无所谓,更没威胁她要是敢会怎么样,只是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觉得理所应当。赌都赌了,还怕输吗?”
颜乔有时候会觉得孔峙比任何人都可怕。
他输得起,放得下,没软肋,没牵挂,猜不到他求什么,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到底爱不爱一个人,旁人永远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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