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斯在内心默默感谢那个呼救的虫族——这简直就是拯救了自己。
没等波利反应,他眼明手快地把营养剂往裤子口袋一塞,转身朝着声源处跑过去。长袍和发冠被他像包裹斜挎在身上,随着颠簸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
“不要脸的家伙!”
穿过密实的灌木,一个带着轻蔑和愤恨的尖锐声音扯着嗓子嚷嚷:
“你、你竟然还敢打我,我要叫宪兵队把你抓起来!哎呦!!”
“呸!还宪兵队?先看看你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再说吧。”
“你什么意思?喂、喂,你、你别过来啊。”
“你叫啊,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虫族过来救你。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刚才和那帮子狗腿追的那么急,现在倒想跑啦。老/子今天就教教你,为什么花儿开得那么红。”
听见这不着五六的对话,凯恩斯面色古怪地皱着眉,伸手拨开遮挡视线的树枝——莱多拿那张艳丽的侧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只雄虫正像个电影里的反派角色版放声大笑,屁股牢牢压在另一只面朝下趴着的陌生雄虫腰上,二者皆是衣衫不整。
莱多拿穿在小马甲内的衬衫被扯开,露出白花花的胸膛;陌生雄虫则是腰带不翼而飞,光溜溜地露出腰和一小截屁股,皮肉像发过的面团在月亮下反射着微光。
——若不是来的路上凯恩斯已把对话听了个分明,又看清莱多拿的臂弯锁住了对方的脖颈,否则乍一眼恐怕会以为这是两只有什么特殊嗜好、特意来钻小树林的雄虫。
紧随其后的波利气喘吁吁地跟上凯恩斯的脚步,撑着双膝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将着场景一览无遗地收入眼底,情不自禁地停止腰杆惊呼。
响动惊扰到了正在缠斗的两只雄虫,他们齐齐回头,一时间四双眼睛相顾无言地呆滞在原地。
“快快、波利!快救我!”
还是陌生雄虫率先反应过来。他挥舞着没被控制的那条手臂,激动地像条肥鱼般在草甸上扑腾起来。
“卢克?”
波利探出脑袋,走到了凯恩斯前面。在看清被压制住的陌生雄虫的脸后,着急地小跑过去,想赶紧把对方从满是泥巴的地面拉起来,却被莱多拿霸气地制止。
“这是我们俩的事情,波利你不要掺和进来。”
雄虫说着,无视卢克的叫嚣用力把对方的脸朝着被揪起草根的松软土层狠狠摁下。
“还有你,你给我闭嘴!”
波利似乎从没遇见过类似的情景,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没什么动作的凯恩斯。
“这是怎么了?”
被找上了门,凯恩斯也只能脱离看戏模式。他穿过用灌木隔离出的小路,走入填满绒草的花坛,来到两只雄虫面前。不过和着急上火犹如热锅上蚂蚁的波利不同,凯恩斯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而是将双臂抱在胸前敛着下巴轻声询问。
名为卢克的陌生雄虫明显一愣,随机脸上浮现出怒色。
“你眼睛/瞎吗,赶紧把我拉起来!”
与之相反,喜色从莱多拿的眼睛里浮现。他咧开嘴,越笑越开:
“你怎么在这儿啊,凯恩斯,不继续呆在大厅里跳舞吗。”
“有点无聊,出来走走。”
给了扯了扯自己袖口的波利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凯恩斯继续问:
“你又为什么在这儿,还跟这位……是叫卢克吧?嗯,卢克先生起了争执?”
“嗐!”
莱多拿似乎是想要拍大腿把来龙去脉好好跟朋友聊聊。不过他稍微一动,卢克就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并持续挥舞着拳头要揍他,所以就干脆维持原来的姿势说下去了。
“正在偏厅喝着酒呢,有不长眼的雄虫非要过来找我麻烦,我想着不能在宴会上闹嘛,就一溜烟跑出来了。”
“几个?”
“嗯,不过那群四体不勤的玩意刚刚追了几步就歇菜了,倒是这家伙挺执着,一直跟到这里。”
“呵!”
莱多拿潇洒地仰头。
“也不打听打听,一对一我怕过谁?”
“不管什么之前有什么误会,现在先放开吧,啊?”
波利赶紧插上话,蹲下来双手搭在莱多拿摁在卢克后脑勺上的手。抬起的眼睛里盛满劝解和忧虑。
“再这么搞下去可不行……你也给凯恩斯一个面子,毕竟是他的舞会。”
“哪儿有什么误解,这帮家伙就是看我不顺眼。”
话虽这么说,语气也相当不忿,但莱多拿到底还是松开了卢克。趁着他站起来的功夫,对方似乎想用终于重获自由的双腿踹过去偷袭,结局是屁股上又挨了几下。
“是他们先动手,我就还了几下。”
没有了压制,卢克像只灵活的肥猫从草甸上一跃而起,挺起胸膛要朝莱多拿撞过去,被波利拉住手臂扯了一下,稍微冷静下来——然后看看正掰着手指朝自己冷笑的莱多拿,他就更加冷静了。
卢克身着一袭中规中规的黑色燕尾晚礼服,珠宝从长手套一直延伸至鞋子,在月亮下闪闪发亮,简直就是把‘有钱’两个字从头武装到了尾。和他相比,站在对面的莱多拿就显得素净了不少——至少这位雄虫的鞋子是相当正常的方头小皮鞋。
不过,稍微有点鉴赏能力的虫族可以看得出,名为卢克的雄虫这身装扮在贵族中实在算不上富裕。且不说对比实力雄厚的波利与凯恩斯,就算是看上去十分低调的莱多拿挂着的首饰也鲜少有低于三十五克拉的,而他身上的宝石却明显较小。
“啊,跟你介绍一下。”
波利再次承担起调节气氛的存在。
“这是安吉家的雄主卢克,卢克,这是今天舞会的主角,正在被议会长追求的高阶雄虫凯恩斯。”
“你好。”
凯恩斯露出笑脸,率先朝着卢克伸出手。胖乎乎的雄虫迟疑了几秒,脸上神色数变,最后还是有点不情不愿地握住了凯恩斯的。
“好了。”
波利左边看看正试图用碎布把胸口盖住的莱多拿,右边看看徒劳无功地在草堆里找腰带的卢克,低声劝说。
“要不先找个地方整理一下,你们俩这这样可不行。”
“弄成这样能怪谁,还不是这个不要脸……”
一边心疼地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首饰,卢克一边高声叫嚷。不过在看到莱多拿戳过来的眼刀后,他又马上压低了声音,最终愤愤不平地闭上了嘴。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莱多拿鼻孔朝天,做出一副极其夸张的鄙夷表情。配合上他那张风格艳丽的脸,简直嚣张跋扈到了一定程度,越发显得沉默不语的卢克吃了亏。
“说谁不要脸呢,听风就是雨的玩意儿,就像谁稀罕你家似的,我看再过两天就得解散了吧。”
“你!”
卢克气的脸都红了,扑过来就要抓莱多拿的头发。雄虫怒气冲冲,一时间就连波利也没把他拉住,反倒被拖着屁/股朝下摔在地上。
见情势不太妙,站在旁边的凯恩斯赶紧挡在卢克和莱多拿中间,伸出手掌一边一个把两只雄虫隔开。
“有什么事情好好谈!”
泪珠在卢克眼眶里打转,他尝试了几次想越过凯恩斯抓住莱多拿,却被爬起来的波利搂着腰拦下。四只雄虫像跳舞般绕着圈子在花坛里打转,好不容易想要互殴的双方才再次冷静下来。
“不要觉得你现在风光,我等着看你哪天跌进连雄虫公寓都不收的地步!”
胸腔像风箱般来回剧烈拉扯,体力明显跟不上的卢克指着莱多拿的鼻子骂:
“交际花能做多久?我呸!说的好听,不就是j……”
他后面的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莱多拿的一声冷笑打断了。
“说的就好像你的最终归宿不是雄虫公寓,然后在死亡前被卖到荒星上似的。我告诉你卢克,我跟你们这帮蠢货完全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我t、妈、d从来就不把希望寄托在雌虫身上!”
怒火,或者是其他什么更强烈的火焰在雄虫的蓝眼睛里发出闪亮的光,他双手握拳低吼:
“我再解释最后一遍,我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把你那个烂家据为己有!老/子要的是自己建巢!”
此言一出,就连射向这里的月光都凝滞住了。
卢克、波利面面相觑,而凯恩斯则忍不住想要上前(他还是忍住了,因此整个身体极不自然地一顿),就连莱多拿自己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震惊,有些怔愣地摸了摸嘴唇。
在死寂的氛围里,他的表情逐渐从不敢置信,慢慢变得越来越沉静。
莱多拿深呼吸两次,缓缓松开了双拳,冲着仿佛看到怪物出笼的卢克和波利自嘲地笑。
“对,没错。就是这样,我要建巢。”
凯恩斯上前拉住他的手,差点被强烈的酒气熏得打喷嚏。他背对着其他两只雄虫用身体遮住莱多拿,压低了眉毛示意对方不要继续说下去。但莱多拿似乎终于找到可以一吐为快的机会,侧步从凯恩斯面前挪开,探出脑袋继续说:
“我告诉你卢克,你天天担忧这个雄虫会抢了你的雌君,那个雄虫像把你从巢里挤出去——哦,对不起,我都忘了你的雌君已经死在前线了。”
面对卢克欲噬其血肉的凶狠目光,莱多拿‘哈‘地一声从鼻子里挤出耻笑。
“你们就继续玩这场游戏吧,老/子早就不稀罕干这活儿了。不妨告诉你,我早就选好了结婚后也没办法管我的雌虫,我还要自己给自己取姓氏,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像雌虫那样……”
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被凯恩斯眼明手快地捂住了。
“他喝醉了,胡言乱语做不得准。”
凯恩斯瞪了一眼用‘我以为你理解我’、‘怎么连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了’的哀怨表情对着自己的莱多拿,非常冷静地面对卢克和波利说:
“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带他去醒醒酒。”
“我没喝醉!”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嘴巴从凯恩斯手里挪出一点的莱多拿边发出呜呜嗯嗯声,边见缝插针地像发表讲演般把想法干脆利落地倒出来。
“当初周易君先生呼吁雄虫也应该拥有建巢而雌虫也能呆在家里带孩子的权力,虽然最后没有真的写进法条,但婚/姻法已经出现松动了!这不是机会吗?你们就一点想法也没有?”
“——你疯啦?!”
卢克已经不在关心自己被打的事情了,而是用充满疑惑的神情呆呆望着莱多拿。
这表态显然刺激到了感觉自己一直都没被理解的雄虫,他马上又转向波利寻求支持。
“波利!难道你也甘心就在巢里做个工具,等老了就被一脚踹掉?”
“这……”
波利相当震惊地后退两步,一只手搭在另一只的臂弯上,似乎有些抗拒地缩起了肩膀。
“明明上上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把杰兰特介绍给我。”
莱多拿的眼睛红了起来:
“好、好,你们,你们就听雌虫的……”
“你快给我闭嘴吧!”
没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波利回话,凯恩斯低声在莱多拿耳边呵斥,干脆利落地把已经开始撒泼打滚的雄虫往手臂里一箍,拖着还在挣扎莱多拿就往小路上拉。
“我,当初我单纯以为你就是喜欢那种不太会动的雌虫……”
身后的波利追上几步,非常急迫地解释道:
“我没想过你竟然是这么想的。莱多拿,你不能这么做,没有雌虫的雄虫怎么可能继续生存。”
这只雄虫热心肠的温柔劝解并未得到回应。因为凯恩斯早已先他一步解下挂在自己身上的‘包裹’,抖掉里面的发冠用长袍把莱多拿的嘴巴直接堵上了。
“你先带着卢克去侧厅那里休息,我哥哥巴森应该在那儿,他会招待你们。”
用眼神威慑住莱多拿保持安静,凯恩斯边走边回头看着已经被自己抛在十几步之外的波利,阳光又爽朗的咧嘴笑出八颗牙:
“我先带着他去清醒一下。”
快步拐过一道急弯,凯恩斯动作迅速地透过层叠的叶影看到波利还站在原地,面上的表情在月光下有些朦胧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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