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远去的身影,钟寒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他对自己说,这不是跟踪,是防患于未然。
那人不对劲,肯定不安好心。
他该提醒一下沈思立。
其实用不着他提醒,沈思立自己也怀疑那人呢。
沈思立也没打算和那人喝酒,走到前院,便随便寻了个由头和人分开。
那人似乎早就料到沈思立会走,此时只是得体地笑着。
他问沈思立何时再出来玩,说希望届时沈思立能叫上他。
沈思立含混应了,甚至没问他的名字。
他目送沈思立走入一条岔路身影逐渐消失,脸色慢慢沉下来。
“不急……”他自言自语道,“他会知道的,最后会留在他身边的,只有我。”
沈思立忘性大,转眼就把这人忘了。
没一会儿他看见沈思杰的房间开了窗,便兜了几圈,确定没有被人跟踪后,这才去了沈思杰的屋子。
一直跟着他的钟寒:迷迷糊糊的真让人不放心。
他看着沈思立进了房间,然后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等人。
沈思立对此并不知情,他进屋子后发现不止沈思杰在,沈思毅也在。他们两兄弟大部分时间都形影不离,这不奇怪。
表弟看他来了,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大表哥倒是主动招呼了他。
沈思立并不介意表弟的臭脸,笑嘻嘻地问候道:“表哥安好,表弟安好。”
大表哥把端着的茶杯放下,问:“可是有什么事?”
沈思立刚想回答,冤种表弟就哼了一声说:“他还能有什么事,八成又闯祸了需要人收拾烂摊子。他去府上找父亲,十回里十回都是为这种事。”
然后表弟转头冲着沈思立说:“回回你就喊上两声知错了,便有人为你忙前忙后,替你赔钱赔礼。你倒是轻巧,过两日便忘个一干二净。”
“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碰上你。”
沈思立虽然确实有个烂摊子需要收拾,但他理不直气也壮,听沈思杰数落他,立马就怼了回去。
沈思立:“当弟弟的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我好歹是你哥!”
“舅舅不是常说嘛,一家人要互相扶持。”
沈思杰:“……是啊,互相扶持,不是我们单方面扶你。”
“还扶都扶不起来。”
他皱着眉,非常不满:“早八百年就跟你说过了,不要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哪次你犯事不是他们怂恿?他们在后头推波助澜顺带笑话你,偏你跟个傻子似的。”
“早晚栽个大跟头。”
若是往常,沈思立马上就怼回去了。
但这次他没说话。
毕竟表弟教训得是。
他何尝不知道那些人犹如毒药,只会让他坠入深渊。
只是因为一个人太孤独,所以即使被哄着骗着犯些小错吃些小亏,他也不在意。
从前他想,反正沈家有钱有权,他这个败家子败不倒沈家。
所以他从不把别人的教诲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种轻视与不在意,最后会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真真是栽了个大跟头。
这次,他是真的知错了。
沈思杰还没察觉到他的沉默,仍旧念念叨叨数落他。
“你自己想想,你头一次骑马上街,是不是他们哄你去的?”
“那马好端端突然就受了惊,你就一点不怀疑?”
“再说近的吧,前段时间你当街打人,明明就是有人调戏良家妇女你看不过。”
“打人的时候他们煽风点火,回头你被参的时候他们怎么不为你辩解两句?而且若不是有人故意传扬,这事怎么会闹那么大?以讹传讹,传到最后几乎都是在说你仗势欺人。”
想起那事沈思杰就来气。
沈思立其实没做错,最多是行事冲动不合规矩,可最后即使他们替沈思立洗清了冤屈,也没人信。
京城里依旧传沈思立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依旧传他们沈家手眼通天指黑为白。
罚是没挨,名声却臭了。
他怒气冲冲地叨叨逼逼半天,突然发现沈思立异常安静。
他熄火了。
“你怎么了?”他问。
沈思立不怼他,他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沈思立:“你说得对嘛,我虚心受教。”
沈思杰:???
大白天的见鬼了!
他下意识放软声音问沈思立:“可是家里出大事了?你怎么这么蔫?你怎么这么蔫?”
沈思立想,还真是挺大的事。
沈思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账目,然后细细说明了那群狐朋狗友想要陷害他的事。
说完,他见沈思杰和沈思毅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堪称诡异。
那表情太复杂他读不懂,他怀疑他们不想救他。
毕竟是很严重的事,沈思立想,一不小心就会被拖下水,他们需要慎重考虑一下是正常的……才怪啊!
他们慎重考虑后决定不救他,他不就凉了吗?
棘手的问题往往采用最朴素的解决手法。
沈思立:一哭二闹三上吊!
论耍赖撒娇谁也别想赢过他。
他立马垂下眼皮,装作受伤的样子,然后以退为进,哀哀戚戚道:“我知道这事棘手,所以今天来,也没打算强求你们帮我。”
“只是想到这些年受人蒙蔽,没能一家子和和美美,还因为行事荒唐和舅舅疏远……这种时候都还不能见上一面,心里不免难受。”
他可怜巴巴地看了看沈思毅和沈思杰,“大哥,二弟,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和那群狐朋狗友来往了。”
沈思毅勉强稳住了。
但他一向是个心软的,小时候沈思立一求,他就会很没有原则地带两个弟弟溜出府玩。
沈思立看出他已经动摇了。
沈思杰么……
他的表情有点扭曲,沈思立依旧读不懂。
但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不难攻克。
都不用多说话,沈思立就这么一脸真诚地望着他。
没一会儿,沈思杰就撑不住了,只能勉强嘴硬道:“现在才知道错,晚了!”
“早的时候劝你那么多次,你什么不听?非得跟他们混!”
沈思立可怜巴巴地假哭:“我小时候被骄纵,表弟你是知道的。长大了,我既没有学识,也吃不得苦,脑子转不过弯,常常听不懂你们谈论的那些策要,渐渐也就不敢跟你们玩了,怕你们嫌我笨。可是一个人又实在无聊,他们愿意同我玩,我就没舍得拒绝。”
其实沈思立就是随便找个理由。
他不跟沈思杰他们玩一半是因为沈思杰他们不带他玩,另一大半则是因为他觉得他俩不好玩。
他其实没那么惨。
但这话一出,沈思杰心里蓦地一痛。
他想起年少时的承诺,想起他们没能履行的职责,他知道,沈思立变得顽劣,沈家没一个人是无辜的。
沈思立小时候长得可爱,雪团子一般,最会撒娇。
别说比他年长的,就是比他年幼的,都忍不住怜爱他。
于是大家对他都没有底线,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他不爱读书也不逼着。
那会儿大家都觉得,再不学无术,沈家还能饿死他不成?
即使闯些祸,大家都护着他点,也无妨。
一家子当官的呢。
可沈思立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般动辄撒娇了,见他闯祸、愚钝、惹麻烦,大家渐渐对他没了耐心。
明明最开始,大家都承诺要护着他,可是渐渐倦了,就觉得他实在朽木难雕。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再后来,大家疏远他。
他开始结交狐朋狗友,行事越发没规矩,于是大家又怪他不学好,怪他不听劝,却忘了一开始就没人在旁提点约束。
说到底,明明是他们没有恪守当初的承诺,图省事,将人赶得远远的。
出了事,却怪他交友不慎。
此时沈思立放软语气,让他不禁回想起往事,不由心虚、心痛。
沈思立本性纯良,都怪他们没教好。
沈思杰不自在地别过头,沈思立知道他这是动摇了,于是顺杆爬,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表弟不会见死不救的。”
他掏出账本子,给他们看这几日他理清的线索。
彩荷不愧是管账的好手,每一笔支出,每一份收礼,何时收的,何人送的,所有异常之处她都清晰地列出来了。
沈思立说:“这份名单上的人只给我送过一次礼,我问了小厮,这些人实际并没有和我来往过。”
没实际来往过,却平白无故给他送钱。
这不是回礼,是脏款。
沈思立说:“他们要栽赃陷害我,说我贪污,这些个就是‘向我行贿’的人。”
他指着另一份名单说:“另外,这几个是常和我往来的狐朋狗友,脏款都是和他们的东西夹在一批里送来的,他们恐怕就是幕后主使。”
他不好意思道:“我琢磨这些天也就琢磨出这点东西,只知道这两拨人能作为切入口查一查,具体要怎么查,就不太清楚了。”
他说完,发现沈思杰和沈思毅又看着他,和刚刚的表情一样,很复杂。
难道是这些人不好查?
正疑惑着,沈思毅拿出一张单子给他看。
他一看顿时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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