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问的都问完了,陆辰星冲人群揖了一下:“不知哪位兄台或姐妹可否拿来一碗清水用?”
“我有。”一名老大爷迅速回自己摊位上取出干净的吃面用的大碗,倒上清水端过来。
陆辰星:“吴管事看这水可干净?”
“干净。”
得到回复的陆辰星又让人群很多人都轮番看了,确定是清水后将之放置于光线最好的一处摊位上,道:“吴管事,可否伸出右手让大伙看一看这两串铜钱?”
吴管事不清楚他要做什么,板着脸将右手往前一伸,铜钱在他手掌心上完全露了出来:“要看快看,我还赶着回侯府,耽搁了老夫人用膳你们可担待不起!”
太阳还未完全落山。
陆辰星先凑过去看了看,要求陆管事将一串铜钱全部放下装着清水的碗中。
铜钱没入清水,不多会儿,一层淡淡的油污浮上水面。
见到这一幕的陆辰星将碗端起递向人群:“大家都来看,这水面上是否浮起了油污?”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急急忙忙将脑袋凑过去,纷纷大声道:“有油!”
“水面上有油花!”
随着时间的延长,油污有愈渐增多趋势。
片刻功夫,十多个人都见证了此事。
到了这时若还闹不明白的话就是傻子了,吴管事脸色一白,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梗起脖子:“浮了油又如何?那碗本身就……”
想起自己刚确认过水是清水,吴管事脸色更难看了,改口:“铜钱本就经过无数人之手,水上浮起油又能说明什么?”
陆辰星微笑:“是不能完全说明什么,那吴管事可否将左手中的白帕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吴管事紧紧攥住左手中的帕子,两眼瞪得溜圆。
“给大家伙看看啊。”
“就是,不敢吗?”
这时,围观者已经已经改变了想法,看向吴管事的眼神开始异样起来。
被这么多人逼,吴管事再不情愿也只得将帕子展开。
身为一名管事,随身所带的帕子自是干净得很,陆辰星拿起帕子正反两面都看了遍,道:“大家请看,吴管事称此前两串铜钱就是包在此帕中,可这帕子却干净得很。”
很多人都凑上前看了,确实不见油污,其实到此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
吴管事感受着越来越多的谴责目光,坚决不认:“帕子没脏又如何?每个铜钱都辗转无数人之手,谁会天天去洗它?几日甚至几百日前它沾了油,天气凉,时间一久铜钱早已变干,包裹它的帕子自然没油,可若将之放入清水中就有可能会浮起油!”
众人听了感觉很有道理,是啊,大家身上都带着铜钱呢,都是干净的,不会弄脏钱袋子或衣服,但谁也不敢保证沾了水会不会冒起油花来。
原本松了口气的妇人再次紧张起来,急切地望向陆辰星。
“不愧是侯府管事,所思所想就是比常人严谨。”陆辰星夸赞了对方一句,没等对方恢复倨傲,紧接着道,“但吴管事手中不是还有一串铜钱吗?让大家看一看闻一闻,是有着肉眼可见的油污还是干净的?是带有一点猪肉味还是香熏……时间过去还不久,又被吴管事手牢牢攥了段时间,想必铜钱上面的味道并未散尽。”
吴管事立刻哑然,再也说不出辩解的话。
他为体现自己侯府管事的身份,无论是衣服还是手帕都用香熏过,香味很明显,而他右手中还握着的一串铜钱,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因为手心出汗,那油油滑滑的感觉愈发明显。
“还有一点,方才老板娘已经说过,这些铜钱是她一枚一枚数了好几遍,这未沾水的一串铜钱若是她的,那定会个个都沾着猪肉味且泛着淡淡油花,而若是吴管事的,除非刚好自同样卖猪肉的人手中接过铜钱,而刚好那个卖猪肉的也与老板娘一样不久前一枚枚地用手亲自数过好、几、遍!”陆辰星说完后双手置于背后,一字一句道。
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其他人就算忍住笑,那表情上也均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还有,吴管事称放置数日的铜钱表面干净后遇清水还会泛油污,即便此假设为真,那这种铜钱遇水泛起油花的速度和清晰度也会大有不同,而刚刚我们试过,那一串铜钱几乎是沾水油花立刻浮起,且油污量还很明显。”
对!这下所有人都不再摇摆不定,吴管事先前的说法其实已经算是强词夺理了。
最终吴管事狼狈地将铜钱扔到摊位上,语气僵硬地辩解:“我确实掉了两串铜钱,可能掉在了别处……我堂堂侯府管事,岂会去强占商贩的银钱!”
“可吴管事莫非忘了,先前你信誓旦旦称两串银钱是自你袖口中掉落的啊?”陆辰星很“好心”提醒。
“你!”吴管事脸色青红交错,最后觉得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失了理智大吼,“我乃侯府管事,你一个编修才几品官?”
陆辰星眼中闪过冷意:“是,我是才区区几品的编修,那么敢问侯府管事乃几品?怎么说陆某也是名探花,称一句博览群书也不为过,怎的翻遍记忆,没有想起任何律历和文献上有写侯府管事官职比编修大?”
侯府管事不是官,但不是有句话叫“宰相门前七品官”吗?人家宰相府上看门的都能被人高看,而自己可是堂堂管事!
不看僧面看佛面,陆探花今日给自己没脸,其实是等于打侯爷的脸!
周遭指指点点的人过多,吴管事恼火急了,理智大失:“吴某的背后是侯府,而这卖肉的泼妇背后有谁?区区一低等商贩,值得你为这等人得罪侯府?”
这话一出,得罪的可是在场大部分人!
陆辰星闻言神情一凛,大声驳斥:“吴管事此言差矣!商贩凭的是自己本事吃饭养家,何来低等之说?商贩也是平民百姓,百姓的背后是谁?是天子!‘爱民如子’这个词语里的‘民’难道不包括商贩?吴管事有亲耳听圣上说过商贩不在他庇佑管辖之内吗?”
吴管事冷汗都冒出来了,这个陆探花是疯了吧?为了一个低等泼妇连天子都敢扯出来,不怕触怒圣颜吗?
再说,这探花郎都扯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感觉哪里不妥,偏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周遭围观的人反应可不一样了,下意识地挺起胸脯,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可是圣上庇佑的“民”,并不低等!
此时此刻,场中除了吴管事这个“高等”人外,所有人都觉得陆大人的形象光辉无比!
以前了解不深,提起陆探花只知他有才有貌还年轻,以后探花郎在他们心中的有了新的形象:正义、勇敢、聪明、不看轻平民百姓!
给了陆辰星一个“等着瞧”的威胁眼神,吴管事转身要逃离这个害他大失颜面的地方。
“站住,这事还没完。”陆辰星一开口,已经将他当成偶像的商贩们瞬间便将吴管事围了起来。
走不了的吴管事被迫留下,咬牙切齿地质问:“你还想怎样?”
“陆某只是想将这件事来个圆满的收官而已。”
陆辰星指着地上某处:“吴管事曾说这里是掉落银钱之地,也有目击者见到你曾拿出帕子,做戏做全套,你趁人不察在掏出帕子时‘随手’扔了样东西,让我想想你在‘掉’东西后是否还发出类似‘哎呀’、‘啊’等声音故意引起他人的注意?”
吴管事嘴角微抽,拳头捏得青筋直冒,他不想承认这个姓陆的小白脸猜对了!
见对方如此表情,陆辰星想笑又忍住了,继续:“等吸引了些目光过来后才猫腰捡起铜钱,给人一种你在捡自己掉落东西的错觉,这也是最初在场各位更倾向于相信你的原因之一。”
“你原本打算是趁着捡铜钱时顺便将所扔之物一起拾起,谁想老板娘在这时冲了过来,你们两人争执间,那未来得及捡起之物便被踢到了一旁。”陆辰星指着猪肉摊一角,问,“这枚粉色泪滴样珍珠耳环可是吴管事之物?”
看到那枚耳环,吴管事这次连眼角都忍不住抽搐起来,他不知小白脸又在下什么套,这次他“聪明”地选择保持沉默。
陆辰星捏着下巴打量着那枚耳环,分析着:“这耳环颜色鲜艳,适合年华正冒女子,吴管事的夫人年纪已然不符,令嫒不知……”
有对吴管事有所了解的围观者喊道:“吴管事有个儿子十几岁,最大的女儿刚九岁!”
不用陆辰星继续说了,这下大家伙都猜到吴管事外面有相好的,粉色耳环就是他买给那女子的,如此想将猪肉老板娘银钱占为己有的原由也找到了。
外头有女人难道不要花钱吗?这种钱能让家中黄脸婆知道吗?即便当管事赏银多那也大多得上交家里。
“凭什么说耳环是吴某的?陆编修少血口喷人!”
“陆某猜测是否正确,看一看吴管事身上是否有另外一只不就清楚了?”陆辰星挑眉。
因被吴管事先前的“低等商贩”激怒,立刻便有几人撸起袖子上前。
吴管事哪里肯让人搜自己身,又惊又怒,使出吃奶力道推开挤上来的人撒丫子就跑。
这次没人再追,一时气愤商贩们才敢去拦吴管事,若追上去不依不饶他们还没那个胆子。
看着逃跑的人,陆辰星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都没有“表演”完,还有一件事他想说给吴管事听呢。
比如猪骨头很便宜,只买些给主子们用来熬馄饨汤底的猪骨头根本不用单准备出两串铜钱,一串都富富有余的好吧?
从吴管事说为了买猪骨头他特地取了两串铜钱单独放好时就已然能引起人的怀疑了……
跑出很远的吴管事停下来,回头看向集市方向,脸色铁青着自身上摸出一枚粉色耳环。
少了一枚凑不成对,这剩下的一枚自也没有留的必要,恨恨地瞪了几眼便远远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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