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的审案时间短了些,曾少逸没看过瘾,回去的路上便有些磨磨蹭蹭。
“少爷后日就可以继续来看审案了,我们赶紧走吧。”张胡子对看官府审案可没兴趣。
曾少逸想想也是,于是很快又开心起来:“好啊,正好赶回去给你们上课。”
张胡子:“……”那他宁愿看官府审案。
萧瘦子对念书虽称不上喜欢,却也不像张胡子那般排斥,轻咳了声,转移话题:“咱们这位县太爷明显比以前的几任都强,他新换的一批衙役也能干,陈家都做了什么县衙都一清二楚。”
提起这事,张胡子立刻问出心中疑惑:“这陈家上下都不能排除嫌疑呢,怎的县太爷便将自己安排人盯着陈家的事都暴露出来了?不怕打草惊蛇?”
“就是要打草惊蛇!”曾少逸拍了下巴掌,斜睨了张胡子一眼,“在一件事的进展停滞不前时,就要采取手段去刺激,打草惊蛇怕甚?就等着这条受惊的‘蛇’露出马脚呢!”
“少爷好厉害,这么复杂的事都懂!”张胡子一脸惊叹,这位不是天真的小傻子吗?
曾少逸扬起下巴,眼中的得意与骄傲要飞出来了:“那是!你家少爷我聪明绝顶,玉树临风,整个县除了县令哥哥谁能及得上本少爷?”
聪明绝顶吗……张胡子与萧瘦子偷偷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出了一言难尽。
“让你们好好读书非不听,以后不能如此了!”曾少逸又逮到机会好好教育不爱念书的“问题学生”张胡子。
张胡子郁闷得怀疑人生,他都三十多岁了还要被抓着念书,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该将这位好为人师的祸害带回寨里!
三人一路走走逛逛,正好与一伙身穿劲服的人擦身而过。
曾少逸等人一路都在说笑打闹,谁也没在意这些陌生装扮陌生面孔的人。
是以他们并不知晓那伙人时不时便会逮住人问“近期可有新出现的十七八岁模样俊俏的年轻男子?”,这些人也并非大张旗鼓地见人就问,而是专挑每日要面对很多客流的店小二和商铺掌柜。
十七八岁,又格外俊俏,这不就是县太爷陆大人吗?老百姓谁不清楚?
于是这伙人也是倒霉,问十个人,十个人都提县太爷。
就因着他们问的是近期新出现的俊俏年轻“人”,是以老百姓们都提县太爷,没有一个人提黑风寨少寨主。
为何?因为在百姓们心中,黑风寨上下全是“匪”,而非“人”。
于是这伙人在通云县逗留了两日,没问出任何有用的东西,谁也没带着画像,是以在没找到想找的人后便去了其它县。
不仅是中途遇到了这拨人,在临近黑风寨地盘时,曾少逸还遇到了那对主仆。
因着这两人气场特殊,曾少逸多看了两眼。
头戴帷帽之人看到曾少逸后不由愣了愣,拧眉想仔细打量,结果对方走路很快,眨眼便自身边走过。
侍卫见主子如此,忙低声问:“少爷,此人莫非有异?”
”只是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那属下去……”
“算了,可能是我看错了,走吧,正事要紧。”
主仆二人均是低声交流,已经走远的张胡子和萧瘦子自是没听到,但耳力极佳的曾少逸则听了个一清二楚。
觉得自己眼熟?
曾少逸回头看了眼消失在拐角处的主仆,那人有可能知道自己的来历吗?
只思索了片刻,曾少逸便摇了摇头,对方是敌是友不明,还是不去打草惊蛇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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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辰星回到后衙,刚回房便瘫坐在椅子上,拉长音:“红豆,快给你家少爷我捏捏肩,作县令可真是累啊。”
将门窗都关好,红豆摇着头无奈地走来给主子按摩,边按边心疼:“这县令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奴婢以前还以为咱们离开京城就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呢,谁想这么辛苦!最要命的是,上任后钱花得比在京城还要多!”
最肉疼的便是这个了,红豆每次想起都想哭,她家主子为了锻炼县衙里那些不成器的衙役,又是造武器工具又是请师傅的,钱花得如流水一样,县衙里没钱,她家大人都掏的私房!
“好了,账目都记得清楚呢,以后县衙有了钱便将预支出去的银钱都补回来。”陆辰星才不会掏空自己去填县衙的窟窿,目前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花了钱出了力也是有用的,没看衙役们做事利落多了吗?”从这个杨氏案子上就能看出来,无论是打探消息的还是监视陈家的,都做得不错。
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红豆气呼呼的,等快将陆辰星捏睡着时,突然道:“少爷,老爷子来信了。”
昏昏欲睡的陆辰星闻言一个挺/身,惊喜道:“先生来信了?快拿给!”
接过信,陆辰星一目十行看完,开心地跳起来抱住红豆:“红豆,红豆,先生再有几日便来了,以后就跟着我们一起生活了。”
“真的吗?老爷子不继续云游四海了?”红豆同样惊喜,老爷子如果来了,她家主子就不用这么辛苦!
陆辰星重重点头,喜悦得像个吃到糖的小孩子:“他游玩了大半年说想歇歇,听说我来作县令便要赶过来。”
红豆心情也大好,看着喜形于色的陆辰星,翻了个白眼:“少爷此时的模样若被其他人看到……啧啧,不知要瞎了多少人的眼。”
陆辰星在外都是一副沉稳、可靠、风光霁月的模样,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才会偶尔露出几分本性。
“天大地大都不及先生要来大!”陆辰星兴奋完后再次瘫回椅子上,闭着眼使唤人,“红豆再来捏一捏,让少爷我舒服舒服,我们红豆这手按摩本领真是无敌了,以后不知道要便宜了哪个王八羔子。”
红豆嗤了声,自己按摩技术好那是因着力道大,如果以后嫁人……她都有点同情那个男人,但凡对方身子骨差一点,都得被她捏散架了。
陆辰星闭着眼享受着红豆的按摩,唇角微扬,连今日审案被杨二壮与陈子墨气着的事都忘了,什么烦恼都抛到了脑后,此时就只剩下了开心。
先生对于陆辰星来说,是亦父亦师,可以说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
从穿越到了九岁的小女孩身上,陆辰星便是跟着先生生活。
女扮男装改名换姓,以全新的身份在全新的地方定居,这些都是先生帮着安排的,不然以自己这个初来到古代人士什么都不懂,连改名换姓重办户籍这一点都做不到。
先生是爹娘的故人,小女孩能在遭遇家变时还能活着都是先生的功劳。
这么多年两人相依为命,突然得到先生要来的消息,陆辰星如何不开心?
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浑身都是劲儿,又可以所向披靡了。
两日很快便过去,第二次升堂开始。
这次堂审来围观的人更多了,老百姓爱看热闹好八卦,陈家这档子事简直集狗血、伦理等各种污糟于一体。
再加上陈秀才乃通云县这近二十年来仅有的两名秀才之一,关注度自是不必说。
套句陆辰星的话来说,那便是自带流量,营销费都省了。
曾少逸再次去到“老地方”树上坐着,这次到是有人看到了。
“娘,那个人会飞!”有个小娃娃惊叹。
娃娃太小,指的位置不太准,抱着娃的少妇顺着娃子手指的方向并没看到哪个人在飞,轻拍了下孩子屁股:“别管飞不飞了,娘带小宝看县太爷去。”
发现曾少逸上树一幕的不仅仅是这个小娃娃,还有一名年轻武将。
若那名小孩表情是惊叹的话,那这名被帽檐遮住脸的人则是震惊,震惊后便是狂喜。
手中剑差点没拿稳,男人忙攥紧手中武器,激动地想上前,刚迈出一步瞬间顿住身形,谨慎地观察四周,随后悄悄寻了个隐秘角落环胸而立,眼角余光时不时注视着树上之人。
曾少逸对此毫无所知,因长得太好,被各种“灼热”目光打量早已成习惯,除非是怀有恶意的目光,否则他根本就不当回事。
随着一声“威~武~”,升堂正式开始。
陆辰星一拍惊堂木,沉声问:“原告杨二壮,你可有寻到新的有力证据证明被告弑母?”
杨二壮这次模样看起来格外憔悴,满眼红血丝,眼下青影更为明显了。
“回大人,草民并未发现有力证据,但这两日草民有打听到陈子墨更为憎恨家姐的理由了!他不久前偷偷与家姐商量想分家,因为只有分了家他才有可能拿出几十两银子的聘礼,家姐断然拒绝,还骂了他一顿。”
“这件事本就是当儿子的不对,哪有父母还正值壮年就闹着分家的?被训斥一通后,陈子墨不但不谅解他亲娘的不易,还跳着脚的闹,将家姐气得昏倒,结果混帐小子不顾亲娘死活,直接跑出去寻心上人了!家姐醒来后谁都没告诉这事,只是有一日实在气不过,有次出门买菜时忍不住与人抱怨了几句。”
这番话一出,堂外唏嘘声一片,众人纷纷谴责地看向地上跪着的陈子墨。
连站在堂外的陈秀才父子及长媳刘氏听了都气得脸通红,这段日子他们全都不好过。
以往因为家中有位秀才,出门在外都被人高看一眼,如今因着杨氏的死,他们无论谁出门都被人指指点点,落差大得不是一星半点。
陆辰星看向气色同样不好的陈子墨:“被告,原告所言可否属实?”
“草民并未与亡母提过分家的事,至于昏倒……家母近来到是时常会因为生气而晕倒,但都与草民无关!”陈子墨红着眼睛指着杨二壮,咬牙切齿道,“是他污蔑草民,草民再不孝也不会因闹分家而气晕家母,请大人明察!”
“谁不知你为了人家姑娘都疯魔了,为了几十两银子闹分家怎么不可能?杀人放火我都信!”杨二壮嗤笑。
陈子墨深吸几口气,不急着与对方吵嘴,而是看向堂上正位道:“大人,草民这两日一直寻找家母出事当日曾遇见过我的人,到是寻到了有关证人。”
“且说来听听。”陆辰星命令道。
“家母出事当日,草民是用完早饭后出的门,当时大概在辰时二刻左右,因听说萧家姑娘要相看人家,草民心里不甘,便早早守在萧家门口,草民自出家门及到萧家这段路上有许多人看到,在萧家门口等着的小半个时辰也陆续被很多人看到,当时还被好几人嘲笑了。萧家人坐骡车出门后草民一路尾随,因着行为毕竟不……光彩,是以一路都是避着人的,他们去的地方较远,有两处路段还几乎没人。”
说到这处,陈子墨便恨不得当堂喷一口血出来,怎么就那么巧呢?他遮遮掩掩跟随萧家人,一路恨不得将自己藏得跟过街老鼠似的,谁想母亲便出事了,早知这样,他当日就该大张旗鼓地跟着萧家人!
“中途在二道沟附近的小溪边萧家人曾停下歇脚,当时已然临近午时了,草民趁此机会去小解,小解时有遇到一个随祖父在附近砍柴的幼童,这两日草民就是一直在寻找这名幼童,可能老天也不想见草民被冤枉,昨日下晌居然寻到他了!萧家午饭是与相看的人家一道吃的,等他们相看完人家往回返时发现了草民,还出声斥责过。去的时候行程很慢,回程抄近路快许多,草民正好刚回来不久便接到了家母出事的消息。”
陈子墨很激动,这个幼童很关键,若仅仅在午饭后被萧家人看到,还不能证明什么,因着中间还有一大段的时间差,这段时间是说不清楚的,有这幼童就不一样了!
上次堂审时,就是因着事情过于突然,没功夫找这名幼童,从跟着萧家人出门到午饭后被萧家人骂,中间这段时间除了这名幼童外,他没有与任何人有过正面接触或对话。
陆辰星拍惊堂木:“传人证。”
早早就候在堂外的爷孙俩走进堂内双双跪下,幼童刚五岁多,小脸黝黑,大眼睛圆溜溜的四处打量,若非被祖父拉着,他早就站起来玩了,一看就是胆子大的皮小子。
陆辰星看着正好奇打量自己的小娃娃,收起严肃的表情,缓缓露出一丝亲切的微笑:“小弟弟,你可见过在你旁边跪着的这人?”
幼章看了眼仿佛见到救世祖般热切盯着自己的陈子墨,点头脆声声道:“回好看的大人,山娃子见过这个大哥哥。”
前一晚祖父和爹娘都嘱咐过他,被大人问话后要说“回大人”,他记住了,只是这位大人长得太好看,大人对自己笑时更好看,比山上开着的菊花还要好看,小娃子一激动就自创个“回好看的大人”。
陆辰星听到这个前缀忍俊不禁,问:“当时是何情景?大概时日还记得吗?”
“回好看的大人,山娃都记得呢!当时爷爷砍完柴摘了果子正收拾着,山娃子看到一只小兔兔,就追着小兔兔跑,然后遇到了这位大哥哥,大哥哥好凶的,山娃子让他不要在那里尿尿,花花都踩坏了,大哥哥就凶山娃子,让山娃子滚远点。”
说着说着,许是想起当日的情景,气鼓鼓瞪了陈子墨一眼,嘟哝了句“坏人”。
陈子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大人,当时草民因着萧……姑娘相看人家,心情不好,被突然冒出的小娃子指责,就没忍住说了他几句。”
这么可爱的小娃娃都忍心训斥,陆辰星拧眉扫了眼一脸尴尬的陈子墨,又重新扬起笑意问小娃娃:“那山娃子可还记得当日是几天前?”
小娃娃低下头掰手指头开始数起来,来回数半天也没数明白,最后伸出五根手指头,脆声回道:“回好看的大人,是六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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