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条准则虽然简单,但在战场上,却能带来极大的优势。


    秦梧洲向来如此,即便他的敌人已经死了,前世楚清记录在册的生平,秦梧洲几乎能够熟读成诵。


    在他来到秦国前,楚清只是拿着俸禄,以及商铺和田地的租金,过着普通皇子的生活,作为不受宠的皇子,他根本不可能有一掷万金的机会,知识可以学,但是一个人对于金钱的概念,轻易无法改变。


    楚清的思绪如电,他刚才无意中所言,确实不是楚国四皇子所言,但他自穿越而来后,从未掩饰过自己,他教授给秦梧洲的大部分东西,都不是楚国四皇子,甚至是这个时代的人能知道的。


    奇怪的是,秦梧洲不在意他学到的知识来自哪里,却那么在意钱,联想到先前秦梧洲看着金条微笑。


    难道说原著中最大的反派,统一天下暴君,实际上是个小财迷?


    想到这,楚清被自己乱七八糟的推理,逗笑了。


    秦梧洲看着先是一怔,而后不知想了些什么,笑起来的楚清,他靠得更近了一些,低声问道:“你笑什么?”


    苦梅香更浓郁了,秦梧洲看得出来,楚清今天的心情很好。


    楚清站了起来,笑意尚未消散,坦然对秦梧洲道:“我从前没那么有钱,但是将来我会赚到你想像不到的财富。这是我自信的源头,你明白了吗?”


    “至于我为何而笑,”楚清放下书册,向门外快步走去,他怕自己走得慢,说的话太欠揍,会存在被秦梧洲抓着打一顿的风险,“当然在笑你,真真是个小财迷。”


    楚清已经走到了门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秦梧洲的回应,楚清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秦梧洲的反应。


    屋内,秦梧洲站在原地,眉头皱起,表情严肃。


    秦梧洲此时只有十八,还是青葱少年,但神情总是如此苦大仇深,想到他背负着的仇恨和痛苦,楚清莫名有些同情。


    楚清前往楚王王宫的路上,正在思考,自己对于秦梧洲的教育方式,是否太过严格了些。


    但是按照原著中的进度,再有两个月后,楚王就会驾崩,在这之前,太子谗言会使得楚王杀了楚国的肱股之臣,驻守边关的靳将军,之后楚国大乱,各地灾害频繁。


    即便这一世楚王从现在开始,不再服用丹药,也只能多活半年。


    紧接着秦国宰相就会迎回秦梧洲,将他当做傀儡,并将他扶上秦王的王位。


    留给他教导秦梧洲的时间不多了。


    况且,秦梧洲仅仅外表是个孩子,实际上他经历过的比自己多得多,楚清将那些无用的同情摒弃。


    内侍带着楚清前往云崇殿,周围切切私语的宫人们都在讨论,太子被楚王禁足于宫中。


    楚清心中冷笑,现在才禁足?恐怕楚王没多久,就会迫于太子党,以及太子背后的世家之力,不得不放了太子。


    到那时候,楚王才能真正看清楚,什么叫做养虎为患。


    因为太子尽管阴狠善妒,但他够听话,在世家眼中,是个合适的傀儡,比起动不动就暴怒的楚王,好控制得多。


    楚清站在云崇殿门口时,没有看到太子的身影,殿内大监尖细着嗓子传唤楚清进入其中,白色帷幕飘荡着,仿若墓地般,处处彰显着死气,来自于楚王的,来自于楚国的。


    这个国家,真的需要完完全全地进行一遍大清洗,楚清虽然先前在朝堂上陈词激昂,但是他作为穿越者,对于楚国并没有与生俱来的归属感。


    至于这个国家究竟由谁统治,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统治者必须有能力,有手段,有方法,有大爱。


    楚清的答案很清楚,他选择了秦梧洲。


    楚王正审视着正在行礼中的楚清。


    等楚清礼节完成后,楚王喊道:“免礼。”


    楚王汞中毒的迹象越发明显,但是整个宫殿中无人敢提醒,二品以上的大臣都对此事心知肚明。


    “说真话,你到底想去哪里?”楚王阴沉着脸色,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楚清反倒有些犹豫,这是问他想去哪里就藩,还是问他想去哪个部就职?


    “户部。”楚清抬眸看向楚王,答道。


    楚王嗤笑了一声。


    “比口是心非的楚宸诚实。”


    “明日起去工部。”


    楚清低头领旨:“是。”


    楚王挥了挥手,似乎怕楚清站在这里脏了眼睛似的。


    然而楚清刚刚行礼告退,楚王又喊道:“等一下。”


    对于这个总是试探,多次朝令夕改的楚王,楚清表现出了极好的耐心,他停了下来,等候楚王的旨意。


    “你喜欢男人?”楚王说话时,眼中充满了厌恶,连表情都略微有些扭曲。


    楚清很想否认,但是如果自己否认的话,恐怕楚王很快就会给他安排侍妾,娶妻等事宜,楚清并不想接受包办婚姻,更不想娶好几个老婆。


    “是。”


    正躺在云崇殿房梁上的秦梧洲听见楚清亲口承认,猛地坐了起来。


    楚清看见楚王的面容从有些扭曲,变成了相当扭曲,他接着道,“父王,其实有时候,不近女色对一个皇子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楚王听了楚清的补充后,扭曲的面容恢复了平静,他厌倦地摆了摆手。


    楚清离开王宫后,依旧乘上回府的马车。


    云崇殿内,楚王独自一人,神情莫名癫狂,自言自语道:“大哥啊,你儿子比我儿子聪明多了,只可惜,他不是我的儿子,我飞升前,一定先杀了他,让他下去与你相见,好全了你们的父子深情。”


    秦梧洲心中明悟,难怪前世,楚清无论如何都无法获得楚王的青睐,楚王对楚清除了厌恶,只有杀意,原来楚清根本就不是楚王的儿子。


    *


    楚清回府后,带着一份试卷,敲开了秦梧洲的房门。


    “我们做个阶段测试卷。”楚清将手中的试卷放到秦梧洲的桌上。


    秦梧洲正在思考,怎样才能不着痕迹地提醒楚清,他并不是楚王亲生子这件事,手中就被塞满了卷子。


    “阶段测试卷?”秦梧洲一边重复着,一边翻看试卷,上面的题目全部都是这段时间,楚清教授的内容,涵盖天文地理,数理化学,工学物理,政治哲学……


    “阶段测试卷,即对于一阶段学习成果进行限时考试时,用来检测学习者学习相关知识的卷子。”楚清解释道,他将香炉摆在了秦梧洲的书桌上。[1]


    “我点的是檀香,一炷香的时间为半个时辰,我会先后点两支香,共计一个时辰,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试卷,未完成部分不计成绩,满分一百分。”楚清站在秦梧洲面前,仿佛监考官,“还有什么问题吗?”


    秦梧洲想了想,问道:“结果何用?”


    “根据你的情况制定下一阶段的学习计划,如果成绩太差,我考虑换人教。”楚清看了看时间,催促道,“还有问题吗?”


    不知为何,当楚清说如果考得太差,就要换人教时,秦梧洲想到楚清还会这般,事必躬亲地传授给另一个陌生男人知识,甚至可能会不小心与他共饮一个茶碗时,他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与杀意。


    “没有了。”秦梧洲的声音暗哑,似乎有些不甘。


    楚清了然,看来没有学生喜欢考试,连秦梧洲也不例外,不过不喜欢也得考。


    檀香点燃,室内充斥着舒适的檀木气味。


    秦梧洲却莫名有些烦躁,这檀香当真难闻,将那股淡雅的苦梅香全部遮住了。


    尽管秦梧洲心情不怎么好,但是他完成楚清出给他的阶段测试卷时,格外认真,生怕做错半道题,导致楚清打算换人教。


    楚清坐在离秦梧洲不远处的桌上,翻看着工部的记录册。


    半个时辰已到,楚清起身,要去再点燃第二根檀香时,被秦梧洲握住了手腕。


    秦梧洲是练武之人,手心很烫,楚清的手腕偏凉,他被秦梧洲的手心烫得难受,想将手腕抽回来,但是依然失败了。


    “干什么?”楚清并不喜欢莫名其妙的接触。


    “我讨厌这味道。”秦梧洲眉头紧锁,“别点了,再给我一盏茶时间。”[2]


    “好。”楚清将手抽了回来,打开了茶碗的盖子,对秦梧洲道,“抓紧时间。”


    室内的檀香渐渐散去,秦梧洲满意地再次闻到那熟悉的苦梅香气。


    在阶段测试卷的最后一题,写道,何为“仁者心怀天下”?你是否同意“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


    秦梧洲的记忆飘回了前一世,他统一天下后,不过十年,全国各地便因严苛刑罚,与不停发生的各种天灾人祸,变得动荡不堪。


    无数百姓都相信着一个传言,那便是秦梧洲得皇位不正,因此天降惩罚。


    他曾下过罪己诏,也试图全力挽回过,但仿佛天地间真有那么一个意志,在阻挠着自己成为天下共主。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兰沧起义军,起义军占领之地,尽管管理失调,士兵残暴,腐败丛生,但到处都是富足与丰饶,风调雨顺,没有任何灾害。


    秦梧洲本不相信什么神鬼之说,但当他苦苦坚持了十年,天下却不断陷入异常的自然灾害与纷争后,他主动放弃了,遣散宫人后,他将宫殿付之一炬,连同自己一起。


    恐怕没有人敢相信,威名赫赫的一代君王,统一天下的暴君,死于自.焚。


    秦梧洲自嘲地笑了笑,笔下不断书写。


    楚清在接过秦梧洲的答卷时,并不在意前面的答案如何,他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题。


    秦梧洲在题目之下写着——“心怀天下之人,必定也有包容万物、宽怀众生的胸怀。”[3]


    以及“乐意之至。”


    楚清笑了起来,他果然没有选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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