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皓千就这么抱着他,也不说话。
乔双泽张了张嘴,扯着嗓子发出沙哑且细小的声音:“怎么了?”
景皓千嗓音有些堵,比平日压抑了许多,“没什么。”
没什么会无缘无故突然抱他?
刚刚说了几个字,乔双泽现在感觉喉咙疼的像是在刮刀子一般。
他动了动身子,景皓千的手臂才逐渐松开。
景皓千叮嘱说:“这几日记得按时服药。”
乔双泽点头。
景皓千又说:“大夫说嗓子是因为呛水,过几天会好的。”
他又点了点头。
景皓千似乎没什么要说了,神色纠结,最后憋出来一句:“我去军营了。”
床上的人邃然拽住他的衣摆,景皓千回首看过去,只见乔双泽用口型无声道:“我也要去。”
景皓千:“等你身体好些再去。”
乔双泽不乐意了,他哪有那么娇娇弱弱的,不就是溺个水,又不是断胳膊断腿的,当初他腿都断了还跟着景皓千到处跑,不也照样没事,怎的现在这般担心他的身体?
不过景皓千这人,只要他不允许的事,无论别人怎么劝都是动摇不了他的想法。
于是乔双泽就眼巴巴地看着他出去了。
过后一两天景皓千都没回来,府中管事说军营事多,大概是被事务缠住了。
这日清晨乔双泽刚起床,管事就在门外着急地拍他的房门,“乔公子,乔公子。”
乔双泽匆匆穿好衣裳去开门,沙着嗓子说:“有事?”
管事一脸焦急,“地牢里的人快死了,殿下这几日不在,实在是不知晓该怎么办。”
地牢里的人?
乔双泽道:“带我去看看。”
“好。”管事赶忙给乔双泽引路。
乔双泽没想到王府还有地牢,更令他惊讶的是关在地牢里的人。
那人一身死气,就剩着最后一口气吊着,整个人蜷成一坨,已经完全看不清原本的人样了。
乔双泽问一旁心惊胆战的管事:“这是谁?”
管事哆嗦着说:“不知道,我只是负责每天来送饭,这人已经在这里五天了,前两天过后他就躺着一动不动了,我担心他死了,殿下也不在,所以才劳烦公子前来看看,做个决断。”
这人是被景皓千关在这里的,他一个普通人能代替景皓千做什么决断呢?
乔双泽上前蹲下身,抬手挑开那人的凌乱的碎发,底下是一张血污遍布的脸,双眼紧闭,若不是鼻下还有微弱的气息,只怕乔双泽都觉得这人已经死了。
他收回手,问:“你是谁?”
那人动了动手指,嗓子费力发出“咯咯”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他的喉咙,猝然吐出一滩黑色的淤血。
声若蚊呐般艰难道:“我是……赵、荣。”
乔双泽猛然起身,有些许震惊地盯着地上这个人。
景皓千关在地牢的人居然是赵荣!还被折磨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管事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他:“乔公子,您认识他?”
“嗯。”
“那该怎么办?是让他等死还是……”管事嘴边的话戛然而止,转为替代的是一脸的惊惧。
只见乔双泽抬起腿在地上那人的胸口狠狠地踹上了两脚,对于这样一个要死不活的人,每一脚都是奔着要他命去的。
赵荣已经连叫声都喊不出来了,痛苦地张着嘴,翻滚了几圈便再没动静。
乔双泽踹完后,淡声说:“把他带出去,找大夫给他治,是死是活看他的命。”
管事胆战心惊地应道:“是。”
景皓千从军营一回来就听见管事同他说这件事。
这时赵荣已经被带出来三天了。
景皓千唇角一勾,道:“人死了没有?”
“没,大夫给他吊着一口气呢,没有殿下的命令,属下也只是让大夫保证他不死。”
景皓千笑意深沉地说:“听他的,让大夫治人。”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乔双泽。
管事领命退下了。
景皓千这才施施然朝乔双泽的院子走去,没想到一过去,入目的便是乔双泽整个人趴在围墙顶上,那动作明显是想要翻出去,但是却被人撞见了,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
景皓千按了按眉心,走过去,“下来。”
乔双泽看着景皓千,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挠了挠脸颊,“……我看一下风景。”
“看完了?”
乔双泽坐起来,俯视着景皓千,而对方也抬头望着他,目光相接之时,墙边的枯树叶被风卷起一阵阵落下,墨发和白衣在空中扬起,那张倾世出尘的面容上露出笑意,“殿下为何要将赵荣关在地牢?”
昨夜——
乔双泽踏着夜色推开那间小屋,满屋子的药气在黑暗中尤为刺鼻。
他将蜡烛点燃,床上的人骤然出现在眼前。
乔双泽道:“赵荣。”
赵荣睁开眼,眼珠一动不动直愣着,“你来做什么?”
“殿下为什么将你关在地牢?”
他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赵荣冷笑一声:“你何必明知故问,我推你入水,他恨不得要了我的命。”
是为了他吗?
乔双泽抿了抿唇。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原因,可是当他亲耳听到,心底还是有所触动的。
赵荣没听见他的下话,自顾自地说道:“他待你挺好的……”
思及至此,就见景皓千脚步一动,朝他伸出手,“下来,我接住你。”
乔双泽瞧着他,不知为何,这人总能让自己心腔微微一颤,那副俊容前世总是冷冰冰的,如今却像是被夏日的暖阳融化了一般。
他想到这儿,手上一撑,从墙上跳了下去,瞬间落入一个硬挺的怀抱,那人的衣裳熏了香,是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鼻尖。
景皓千道:“你不是答应过不会走了吗?”
乔双泽抬起头笑嘻嘻地说:“我没有要走,我就是想去军营找你。”
景皓千一怔,“……找我做什么?”
“想出去玩,不想被关着。”
景皓千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府外走去。
乔双泽不明所以,“去哪儿?”
“军营。”
此刻的军营热闹至极,上午徐凉带着他们外出狩猎,打回好多猎物,现在纷纷在给它们除毛剥皮,就等着夜幕降临下锅,然后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景皓千带着乔双泽来到军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画面,遍地的血水和皮毛。
将士们瞧见景皓千纷纷行礼,而他身旁跟着的乔双泽,一覆面纱遮住容颜,但是单看那双眼,就知道这人相貌不凡,一身清尘脱俗的白衣在这全是五大三粗汉子的军营格格不入,尤为夺目。
乔双泽本来不想戴这面纱的,他又不像女子那般在意在众人眼前露面,但是景皓千坚持要让他戴上,不然就别去了,他只好答应他这个无理的要求。
阿岚在人群中瞧着那人,只觉得那双眼过于熟悉,当下便知道对方是谁了,于是大喊一声:“乔玉生!”
乔双泽一眼便锁定住阿岚,惊喜道:“阿岚。”
他回头对景皓千说:“殿下,我过去一趟。”
阿岚一张脸灰扑扑的,手也有些脏,不太敢碰乔双泽,只道:“你还活着。”
他这话让乔双泽想起,他之前引开追兵多半是生死未卜,也不怪阿岚一见面会这么说了。
乔双泽笑道:“我活得好好的。”
阿岚喜极而泣:“徐将军之前同我说你死了,我根本就不信,现在好了,你回来了,这说明徐将军是骗我的。”
这时有好几个之前在军营相熟的人走了过来,一个个大大咧咧地笑着,“咱们都这么久没见了,戴着这破玩意作甚?快摘了。”说着就要伸出手去扯乔双泽脸上的面纱。
乔双泽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他的手,侧首去看景皓千,发现那处没人了,不远处的大帐门口是景皓千和徐凉的背影。
真忙!
他眼睛瞧着景皓千那边,手上落空那人又是朝他一伸手,直接将面纱扯落。
周围的人霎时都怔忪了,特别是拿着面纱那人,好半晌才出声:“你当真是乔玉生?”
乔双泽心想反正景皓千现在也不在,戴不戴面纱都无所谓了。
他点头:“如假包换。”
阿岚一掌按住脸,有些无奈。
他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好多人回过神眼神还不由自主地往乔双泽那边瞟。
夜幕逐渐降临,军营里燃起大片的火堆,锅里沸腾地煮着肉,一片一片的笑声此起彼伏。
乔双泽很喜欢这种感觉,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
余万华提来两坛酒,豪声道:“乔玉生,我今晚要与你不醉不休。”
乔双泽提过一坛酒,“好啊,余副将就放马过来吧!”
偏处有两人悄悄汇聚,其中一人道:“药买到了没?”
“买到了。”另一人将一个小纸包递给他,有些忧心,“你当真要这么做?他可是殿下带来的人……”
“殿下带的人又怎样,难道殿下还会为了他责罚我们不成。”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那人,“你若是怕了就回去,我自己去。”说完便离开了。
乔双泽这边已经小半坛酒下肚了,眼前有一瞬间的恍惚,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回头看着那人,他并不认识。
对方手上端着一碗酒,另一只手上提着酒坛子。
他把那碗酒递给乔双泽,道:“乔玉生,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敬你的。”
乔双泽甩了甩头,接过那碗酒,那人拿酒坛同他碰了一下,随即仰头往嘴里灌。
乔双泽盯着那碗酒看了半晌,也仰头一饮而尽。
余万华见他喝完了,伸手扯过他的衣袖,“来来来,咱俩继续。”
乔双泽又喝了几碗,只觉得眼前的余万华都有些重影了。
他刚想推脱余万华说不喝了,这时就有人过来通传,“乔玉生,殿下让你过去。”
乔双泽赶忙起身,逃离了余万华的魔爪,只怕是再喝下去就要醉成一滩烂泥了。
说来他酒量其实不差的,不知为何这次却是有些醉了,果然乔玉生这幅身体不适合喝酒。
他摇摇晃晃朝景皓千的大帐走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倒进了一个怀抱中,他闻到了白日那股清香。
乔双泽闻多了酒和肉的气味,这股清香令他神清气爽,顿时舒服不少,他反手抱着那人,又凑的近了些。
景皓千本来听说他在同余万华喝酒,让人去将他喊过来,但又不太放心,便亲自过来了,结果看见一个醉醺醺的乔双泽东倒西歪地走路,于是便去抱住他。
哪知腰间一紧,那人双眼朦胧地看着他,朝着他又凑近了距离,鼻息呼洒在他下巴上。
景皓千喉头一滚,声音压抑低沉了几分,“乔玉生。”
乔双泽轻轻踮起脚,嘴唇不注意擦过景皓千的下巴,那人全身微微一颤,若不是乔双泽此刻紧紧抱着他,只怕都不知道。
他瞧着景皓千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面压制着什么,仿佛要汹涌而出,“殿下,你身上是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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