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晚宴开始。


    参加的基本都是文人。曲慈为官清廉,食材朴素,顾拂竖起耳朵,听他们聊起震惊天下的科举舞弊案。


    曲慈为此也十分感慨,严肃斥责了冯岚徇私舞弊之行,告诫众人为官清廉,牢记为民请命。


    曲慈没呆多久,便以困乏为由离开了。萧炎也起身离开了,离开前又看了眼顾拂,萧晟扭头对顾拂说:“太子对你敌意颇深。”


    顾拂面上一直兴致缺缺,闻言说:“我跟他自小关系就不好,如果他不是皇子,说不定我们已经打起架了。”


    萧晟皱眉:“这些话,以后不要在外面说了。”


    顾拂神色淡淡,萧晟不多劝他,说:“你身体如何了?有空去看看皇后吧,她总想见见我们这些孩子,热闹热闹。”


    萧晟的母妃是当今襄皇后,前世,襄皇后也给了萧晟登基很大的助力,她母族不像孙家那般显贵,但根基极深,而且她本人也很聪明,给萧晟提过不少有用的意见。


    顾拂想了想,说:“我记着了。”


    他说完,便起身去找曲慈告辞。


    曲慈正在灯光下看书,道:“七皇子今日很忙吗?”


    顾拂有些困乏,此刻脸色比白日里疲惫些许,道:“科举案结案,他这两日在写案卷。”


    曲慈忽然说:“怪不得你今日一整日都魂不守舍,快回宁王府吧。”


    顾拂愣了下,说:“我哪有?”


    他心里有些乱乱的,想起萧豫跟他说尽量来,结果宴席都散了人都没来。


    他本来以为自己心情不好是因为碰见了太子和瑞王,原来……是因为他想萧豫了么?


    -


    天色稍暗,萧豫从殿内出来,算了下时间,此刻赶去曲府,晚宴都散了。


    本来他将卷宗移交之后就准备过去,宫内皇帝突然传讯召见,萧豫只好过来了。


    以顾拂随意洒脱的性子,应该不会将他那句话放在心上吧?


    萧豫脚步匆匆,穿过长廊,在拐角处遇上换班回去的禁军副统领庞韦,两人对视了一眼,庞韦简单行了礼,萧豫问:“副统领可是要出宫?”


    庞韦点头,萧豫说:“一起吧。”


    两个人都话不多,一路沉默。入了夜,皇宫除了巡逻禁军便没有其他人,显得很安静。


    然而在穿过花园时,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我可是堂堂太子!一国储君,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他一个侯爷,凭什么?”


    庞韦愣了下,就听见太子萧炎含着怒意的声音:“顾拂此人,真是可恶至极!他从小便与我处处与敌,这次更是接二连三坏我的事。先是阻挠我拿下兵马司,然后又驱车拦住兵部尚书,如果不是他……怎么可能让宁王这么轻易就把冯岚给捉拿了?!”


    庞韦心头巨震,兵部尚书竟是太子的人?!冯岚入狱前也投靠了太子?!


    萧豫停下脚步,一个侧身,躲在了假山后。庞韦一愣,忙跟了过去。


    太子一行人停下脚步,太子面色阴沉,咽不下那口气似的,旁边的小太监劝道:“您消消气,气坏了身体,贵妃娘娘要担心的。”


    “她怎么可能会担心。”太子闭了闭眼,忽然说,“我交代的事情去办了么?”


    小太监低声道:“您放心,将军府的马车和车夫已经处理了。叫了两个机灵的,就说是宁王派来的,长安侯定然生不出疑心。”


    太子阴沉的脸上忽然勾起一抹冷笑,嘲讽道:“他本来就看不见。”


    庞韦听的心头一沉,扭头看向萧豫,却发现萧豫藏在假山暗处,月光和烛火都照不到的地方,宁王的面容藏在阴影里,看不出分毫。


    太子又问:“香,送去了么?”


    小太监笑了笑,谄媚说:“自然送去的,这马车上再点上一支迷魂香,就算长安侯发现不对,又能怎么办?”


    太子冷笑,眼中恨意更甚,自从顾拂回来,他接连受挫,不但没能拿到兵马司和东海兵权,皇帝还将他斥责了一顿,现在冯岚被抓了就算了,兵部尚书还对他说,不再想为他效力了,如果太子逼他,他就自去辞官。


    太子在曲府时,见顾拂如今已手无缚鸡之力,还瞎了眼,连个侍卫也不带。出门时他看到将军府的马车,就想出了这个计划。


    眼看着对方终于落入自己的圈套,萧炎本来打算把人带走揍一顿,但他想起在曲府上,顾拂眼上白绫落下、露出过分好看的眉眼。


    褪去了一身张扬轻狂之气的顾小将军,便让人一眼注意到他俊逸出众的面容,矜贵冷淡的气质,尤其是那张脸……微微撇过头、露出眼尾一点痣的时候,让人生出想折辱他的疯狂心思来。


    “等我跟母妃请了安,就回去好好看看他。”太子笑道:“多亏我那七弟……萧豫能掳的,孤便不能?”


    他话音刚落,身边好似刮起一道风,萧炎还未反应,脖子就被捏住了,窒息之感异常明显,萧炎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萧豫。


    萧豫深邃的眸子微垂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冷冷的,“你也配碰他?”


    短短一会儿,萧炎脸色涨红,庞韦忙上前扯住他手臂,着急喊:“殿下!”


    萧豫的表情太可怕,庞韦怕他把太子给掐死了,喊得格外凄厉。他说:“先问问小侯爷现在在哪儿。”


    萧豫手指一松,稍稍冷静,太子喘了口气,说:“城西金凤楼……”


    -


    顾拂出门的时候觉得有些冷,折回去拿了件披风披上,驾马的小厮想要扶他,被顾拂拒绝了。


    马车内铺着垫子,顾拂摸了下,感觉触感不对,问:“马车换了么?”


    他声音很轻,小厮却吓出了一身冷汗,说:“宁王殿下派小的来接您的。”


    顾拂问:“宁王回来了?”


    小厮说:“是的,他说在府上等您。”


    顾拂便没继续问了,他此刻心绪因为曲慈一句话搞得有些乱。


    他记得前世的自己,与萧豫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他从北境回来时,萧豫还在东海练兵。等萧豫回来,已是春节。再之后入了春,皇帝忽然生出收服西南小国的心思。萧豫便自请出战。


    皇帝允了,这一仗就打了一年多,再回来,已是皇帝病重,太子被废,孙津道谋逆被诛,萧晟被封为太子,一切都尘埃落定。


    瑞王登基后不久,萧豫便去了自己的受封之地。


    他偶尔,也曾想起过萧豫,那种感情像是细密绵长的春雨,扯不断,也很难忘掉……原来,这就是思念么?


    顾拂回过神,撑了下手臂,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车内点了一支香,掩盖了经久不用的潮湿气。更重要的是,他虽身体有损,却从不这样四肢绵软无力,神思困顿。


    顾拂霎时就明白过来被暗算了,他咬了咬牙,贴着车壁问:“你们是谁?”


    马车依然跑的飞快,顾拂冷笑:“你们不说,我就冲下去,我摔死,对你们没意义。”


    片刻,车夫封死了门窗,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说:“您不用挣扎了,这迷香吸入了一点便使不出力气,不如多留些力气,等到了地方,求那位贵人饶你一次。”


    这么几句话间,顾拂感觉自己更晕了,他想,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要折在这里。


    但顾拂从军那么多年,他立即屏息凝神,将体内仅存的那些内力聚起来。他身体亏损,已不能用武,若是用内力撞一撞心脉,或许能保持清醒,就是……


    就是崔太医治了那么多天,怕是全白费力了。


    就在顾拂凝起内力时,外头忽然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随后是刀剑入体、人声惨叫、一抹鲜血洒在了帘子上。


    顾拂强撑着心力起来,腿一软就要跌回去,被进来的人揽进了怀里。


    熟悉的梅香落入鼻息,顾拂彻底晕过去前,忽然想,这是他被萧豫接住的第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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