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富冈真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垂下头,一点一点地,相当认真的将手里写了满满三大页纸张的检讨叠成方块,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其规整的放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一片死寂。

    富冈真帅眼神很冷淡,他掀起眼皮视线在台下所有人身上巡视过一圈,最后只在同级的五个人聚集的地方停留。他朝着脸色古怪的灰原雄等人颔首,轻快的跳下了台子,正准备朝那个方向而去,就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叫停了脚步。

    “实在是嚣张,不何体统。”那声音耳熟,说出来的话像是愤怒,但声音里却没有透露出属于愤怒的情绪,富冈真帅茫然地转过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说话的是乐岩寺校长。

    但很显然,富冈真帅已经彻底忘记这个人了,他眼神透出几分茫然,下意识地便问出了口,却不是去询问乐岩寺校长的。

    “是谁?”富冈真帅头顶的花花弯出一个‘?’,俨然一副从头到脚陌生疑惑的模样,看的乐岩寺校长血压飙升。

    {是京都食堂骗你取刀的家伙。}主人沉吟了片刻,突然笑出声,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明显的不怀好意:{真帅现在不是独身一人了呢。}主人不是想到了什么,笑声又大了些,那种藏在声音里的跃跃欲试便这么不加掩饰的显露了出来:{我可是很记仇的。}

    随着时间的越来越久,这两个人都在成长。不,与其说是成长,倒更像是退化。

    他们不再披着掩饰的盔甲,曾经的富冈真帅永远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会对着他心目之中的‘神’,他的主人撒娇,也永远不会想象,一直以来对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的‘神’,对记着这么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因为那个人算计富冈真帅,所以,即使过去许久,他的神明也依旧无法遗忘。即使富冈真帅本人几乎记不清这个人,可他的主人却始终将过去种种铭记,等着有朝一日的清算。

    因为富冈真帅的心里只有他的神明,而他的神明记录着关于富冈真帅的所有。

    他还盯着乐岩寺校长,那张已经进入衰老期的脸无法唤起富冈真帅的一丝记忆链条,有关这件事的,只有闭塞的京都厨房的窗口之下,主人冷静到冷漠的声线。

    “不要偷袭,现在的你还打不过他。”

    富冈真帅睫羽颤抖,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我从不是独身一人。”

    他回答的是主人,而不是乐岩寺校长。

    乐岩寺校长只挑眉,哼笑了一声:“看样子你的病症更加严重了。”

    富冈真帅的神色变得更加的平静,乐岩寺校长的话无法在他的心上留下半分刻痕,就像曾经的他遗忘这个人一样。

    但富冈真帅沉默,东京校那边却在乐岩寺校长的话音落下时,爆炸了。

    五条悟第一个蹦了起来,他人长得高,跳起来更高,人高腿长几步便跨到了富冈真帅的身边,将还瘦削的富冈真帅彻底的挡在了身后:“我们家花花学弟可不能和你这种半截入土,小脑缺失大脑萎缩,对着枪口穿针都能认错针眼的老不死不一样。”五条家大少爷的嘴像机关枪,在很早之前经历过和富冈真帅语言对对碰失败之后,五条悟特意在祓除咒灵的间隙,去了日本大街小巷,学习了具有特殊风格的语言艺术,此刻便彻底派上了用场:“我们家花花学弟年轻又靓丽,脑子不好也能分清人与狗的区别……”

    他话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啧了笑了一下:“不行不行不行,我们花花学弟倡导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五条悟嘴角咧得很大,故意对着乐岩寺校长呲出一口白牙:“算是人和苍蝇的区别吧,苍蝇嗡嗡嗡的叫,人就会忍不住一巴掌怕死苍蝇的哦!”

    五条悟大大咧咧的将胳膊挂在了富冈真帅的肩膀上,墨镜下滑,露出这双让咒术界觊觎又忌惮的眼睛,果然下一刻,他便听到京都校校领导那边屏住的呼吸。

    “对嘛——”灰原雄也蹿了过来,他是在场‘地位低下’的那一伙人,也许在这些老橘子眼里,仅次于富冈真帅,他总是快乐的不像个咒术师,此刻更是站在富冈真帅的身边,拍着手附和五条悟:“花花吸引昆虫也无法避免啦,毕竟花朵太香了。”

    “那下次种植薄荷比较好。”七海建人冷淡的站在灰原雄的身边,道。

    “原来还可以移植吗?”夏油杰不知何时走到了富冈真帅的身边,低下头惊奇的看着颤巍巍的花:“那我比较喜欢百合。”

    家入硝子站在原地没有动,她不是战斗人员,也无需像那几个人一样走进预备战斗场,团体赛她是不用上场的,她便在原地吹了吹指甲,抬起眼漫不经心的扫了对面面色奇差的乐岩寺校长一眼,勾唇笑了笑:“我觉得我医术还行?真帅倒是没什么毛病,我看你倒是病的不轻。”

    乐岩寺校长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引来这么多人的语言刀子,他目光沉沉的看向被包围在最中心的富冈真帅,却只看见对方墨绿色的发尾微翘,他干巴巴的扯出假笑:“看样子小怪物在这里交了很多朋友么。”

    又在阴阳怪气。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

    富冈真帅眨了眨眼睛,有些惊愕的看着把自己围在中间的人们,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主人便轻笑:{我的真帅永远都不会孤身一人的。}

    富冈真帅轻轻嗯了一声,下一秒,他便听到脑海里主人有些快的语速叙述着什么,富冈真帅眼睛一扎都不敢眨的飞速记着,他被五条悟挡在身后,被朋友们包围着,脑内主人的声音不停,这一刻仿佛回到了羊水之中温温暖暖的安全感环绕着富冈真帅,紧绷的肌肉在他本人也无意识的情况下,放松了。

    乐岩寺校长眼神阴沉的盯了对面的几人一会儿,勉力笑了笑:“……和那种精神有问题的人呆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你们会被他害死。”

    五条悟嗤笑:“还是先担心担心你的狗……虫子命吧。”

    乐岩寺校长脸色铁青,他重重的敲了下拐杖,领着身后的学生老师就要离开,却在此刻被人从后方叫住。

    是富冈真帅。

    仿佛刚才的情景重现,不过演员调换。

    富冈真帅从五条悟的身后探出个头来,只露出头,连头顶的花花都拐着弯的藏在了五条悟的身后:“乐岩寺先生,”

    他轻声询问:“您说的埋藏在校长门口的那柄刀要送给我。”他表现的很害怕,甚至往五条悟的身后又缩了缩,这一次露出来的只有金色的,不染尘埃的眸子:“但是我没有看到……”

    乐岩寺校长倏地回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注视着富冈真帅,就听他继续道:“您说那柄刀可以帮助我杀掉校长先生,我不敢,校长先生现在还好吗?”

    乐岩寺校长:“…………”

    五条悟当即大笑,他笑的前仰后合,几乎站不稳:“哈哈哈哈哈!!!对啊,校长先生现在还好吗?乐岩寺校长???”

    ***

    这次交流会必将血雨腥风。

    赛前的事故似乎让空气里都弥漫出了血腥气。

    团体赛是混战,夏油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靠着树站着的富冈真帅,又看了眼大刺刺插着腰的五条悟,最后落在站姿有些紧张的灰原雄与七海建人身上,叹了口气。

    “这一次京都主要的攻击点一定是真帅。”夏油杰托着下巴眯起了眼睛,像极了一个拨弄算盘的小狐狸:“但是他们一定找不到真帅。”

    富冈真帅的战斗力相当之高,他在游走时是无声的,隐秘的,仿佛只是一粒尘埃,直至富冈真帅发动攻击的那一刻都是没有杀气的,他是一名合格的,乃至优秀的刺客。

    五条悟也随着夏油杰的话看向了富冈真帅:“嘛,反正在我眼里那些人藏在树林里和裸奔没什么区别,花花学弟想杀那个?”

    灰原雄托腮:“交流会不允许对学生对学生的战斗出现死亡,所以真帅帅要注意四分之三死,比揍我的力气再大那么一丢丢就行!”说着,他伸手比了个一厘米的大小。

    七海建人无语:“你们是不是忘了团体赛是击杀咒灵?”

    五条悟:“……”

    灰原雄:“……”

    夏油杰:“……”

    七海建人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开口时,被富冈真帅打断了。

    “我单独行动。”富冈真帅从角落里站直了身子,浅金色的眸子好像洒进树林里的光,轻飘飘的,又亮晶晶,比阳光之下的湖泊还要明亮:“我身上还挂着通缉令。”

    他一个人站在最边缘的位置,那里是树的阴影,其余人都站在阳光之下,只有他被分割在黑暗之中,仿佛随时都可以旋身一个人再一次走进黑暗之中,“乐岩寺校长说的没错。”

    富冈真帅垂下眸子:“……和我走的太近,会变得不幸。”

    就像他的姐姐,就像那些村民。

    只有主人,他的‘神明’,能够永远的陪伴在他的身板。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富冈真帅垂着眸子,脑海里也安静无声,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此刻沉寂了下来,他很熟悉这种感觉,发动术式之后,整个世界都是这样的,没有声音,静止的,沉寂的时间之中,等待着寂静过后更加惨烈的哭嚎与悲剧。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压住。

    富冈真帅愕然的抬起头,就看见那些站在阳光之下的人不知何时与他一起走进了阴影之中,灿烂的笑脸盈满了他的眸子。

    “哈??你到底在说什么猖狂的大话啊?!”五条悟单手勾着富冈真帅的脖子,另一只胳膊搭在夏油杰肩膀上,朝着同样站在富冈真帅身前的七海建人与灰原雄努了努嘴:“不管那两个小不点怎么样,反正老子可是最强的。”

    “闭嘴吧悟。”夏油杰假笑着扒拉下五条悟的胳膊,冷静的微笑:“明明我才是最强的。”

    两人很快就‘到底谁才是最强’这一话题又一次厮打起来,七海建人收回看向不靠谱学长的视线,看向沉默的富冈真帅,冷淡道:“我可不强,也不幸运。”

    富冈真帅看向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直视着他:“但是,作为一个咒术师而言,你的言语确实涉及到了人身攻击。”他道:“和你待在一起确实会变得不幸。”

    “喂!”灰原雄猛地扭头。

    七海建人却继续道:“如果你能上课不睡觉,好好写检讨,且不会半夜给我打电话问我三角函数的话,我觉得和你做同学还是很幸运的。”

    富冈真帅:“……”

    {噗。}

    第82章

    团体赛已经开始,因为家入硝子反转术式不参与团体赛,东京咒术高专这边上场五人,分组简单粗暴,一年级一小队二年级一小队,原本五条悟是想要跟着富冈真帅走的,但被夏油杰一把拽住了后脖颈子,拎了回去。

    由此,一年级二年级分工明确,一年级去祓除咒灵,二年级则抓着京都咒术高专的人揍。在分开走之前,五条悟甚至凑到了富冈真帅边上,一米八五的人非要捂着嘴弯腰缩在富冈真帅小小一只的身后,嘀嘀咕咕的发出不怀好意的建议:“花花学弟,我和杰比赛看谁打败的京都校的家伙们多。”他假装悄悄实则明目张胆的在对面京都校的六个人身上转了一圈,继续道:“祓除最少的要请最多的吃一个星期的饭!!”

    富冈真帅的眼睛倏地亮了,不只是他,主人也在脑海里轻轻{哇哦}了一声:{居然说是祓除嘛。}主人的声音很欢快:{好像还挺有趣的呀。}

    富冈真帅点点头,头顶的花花已经立得笔直笔直,比起富冈真帅本人冷淡的面孔,花花生动形象的表现出了富冈真帅对于‘一个星期大餐’的渴望。

    贫穷的主人与贫穷的富冈真帅对于这个比赛毫无抵抗力的同意了。

    甚至进行了一定的加码:“在算上祓除的咒灵。”富冈真帅在主人的建议下,仰起头,也用手挡着嘴,声音却没有放轻,几乎是以一种在场的各位都是聋子的态度冷然道:“祓除的咒灵加上祓除的京都校,最少的要请最多的一个月。”

    对面即将被祓除的京都校:“…………”

    听到了全程的夜蛾正道和日下部笃也:“!!!!!”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乐岩寺校长没有暴怒,回来之后的乐岩寺校长只是淡淡的睨了一眼没有表情的富冈真帅,便若有所思的转回头,与京都校的学生们轻声交谈着什么,似乎完全没有把富冈真帅的话放在眼里。

    看到这一幕的七海建人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向似乎毫无所觉的富冈真帅。

    灰原雄也察觉出气氛的不妙,凑到观察周围的七海建人身边,也学着五条悟和富冈真帅的样子,挡着嘴,压低声音问道:“我总觉得一会的团体赛不太妙。”

    “当然不会好过。”七海建人神色冷淡,眼底难得的有冷光微闪,看向已经背身开始做准备的京都校众人,抿紧了嘴角:“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声音微顿,“等一下比赛开始,我们这一组一定会受到集火。”

    灰原雄睁大眼睛,却也不觉得意外:“他们想要杀掉真帅帅么!”

    七海建人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我们需要一些部署。”

    一年级三人组里唯一的正常人脑力派转了转他灵光的小脑袋瓜。

    * * * * **

    另一边,乐岩寺校长冷着脸,对即将上场的五个学生进行部署。

    乐岩寺校长扫过眼前的五个学生,眉毛皱了皱,表情有点难看,这五个学生的实力都不高,最高的也不过是加茂家的加茂林,但也在京都校时被那个白校服的怪物轻而易举的打败了,原本禅院直哉是他计划里的大头,却没想到因为上一次的事件,现在还在东京咒术高专的医务室里躺着,最好用的刀就这么折了,这让乐岩寺校长本就艰难的计划更加雪上加霜。

    他无疑是想要杀死富冈真帅的,那个白校服的怪物不仅仅被京都校方通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乐岩寺校长眼神阴翳,富冈真帅刚才威胁他的那句话确确实实威胁到他了,本来他的上位就借助了富冈真帅在京都校的胡作非为,本来一切都顺理成章,只有最后一环的富冈真帅……没想到老校长那个废物居然真的让这么一个十四岁的小混蛋逃了出来,还让他得到了五条家的庇佑。

    富冈真帅必须死,不然那会是他掌握京都校的最大绊脚石。

    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会将所有人都想象成对手劲敌,哪怕对方已经将他遗忘,哪怕他在对方眼里只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乐岩寺校长视线扫过眼前的五个学生。

    加茂林,被富冈真帅打败过,术式是弓箭血包,继承了一点点加茂家的传统术式,但凝聚力和攻击力都不高,能力最突出时也仅仅只有二级咒术师水平。

    金发眼镜男,一个平民咒术师学生,能力和他枯竭的血脉一样贫瘠,术式也仅仅只能覆盖在武器上,让咒具的攻击力增加,倒是和东京那边的金发平民相似的能力,实力仅仅在四级咒术师。

    寸头男,一个小型咒术师家族的继承人,能力还可以,是操控细线进行攻击,但因为咒力稀少,术式使用时间仅能维持十五分钟,今年刚刚升到三级咒术师。

    一个禅院家的妾女,构建术式,咒力水平不高,也仅仅在四级。

    最后一个也是小家族的咒术师,能力倒是罕见,是类似于瞬移的能力,虽然距离只有两米,确实最可以偷袭杀掉那个小怪物的。

    乐岩寺校长眉头微松,他看向五人,勾了勾嘴角,安抚似的对五个学生道:“我知道大家都害怕五条家的六眼。”

    五个学生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但我们的目标并不是六眼,所以不必担心。”

    “目标是白色校服的那个学生,对方只是一个无评级的怪胎,你们五个人能轻松处决这个京都校的罪犯。”

    乐岩寺校长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被拐杖带起的细微尘土飘起,在六人之间飞扬,五个学生都微眯起眼睛,在飞扬的尘土之间倾听着乐岩寺校长的部署。

    “你。”他用拐杖指了指妾女:“去做诱饵,假装去祓除咒灵受伤。”乐岩寺校长勾起嘴角:“他们那个蘑菇头咒术师能力不高,却有着圣人心肠,你便教教他当实力不足时,老好人的下场。”

    妾女歪头,想了想东京咒术高专的那个一年级的蘑菇头,勾起了唇:“好哦,那个家伙呀,交给我吧。”

    妾女想了想,嘴角的笑容加深:“我可是最喜欢这种一无所知的傻子老好人了。”

    她长的很漂亮,是原本禅院家要给禅院直哉做妾的候选人,她觉得都无所谓,反正都要在禅院家生活,早晚都要塞给某个男人当妾,禅院直哉倒是里面最好的一个了,只可惜,禅院直哉没有相中她,他觉得她一无是处,虽然脸还看得过去,也只有脸能看过去。她便被塞进了禅院直哉的仆人里,她倒是接受良好。

    毕竟,这个世界上,男人都可以可利用的,没有心的,贪婪却牢牢掌握她们命脉的。而禅院家的女人,则是可分享的,无用的,只能依靠男人的。

    也许小的时候也会有不甘过?妾女哼笑一声,将搭在肩膀上的发丝撩到了耳后,露出了纤细白皙的颈项。

    乐岩寺校长看向瞬移咒术师,又指了指寸头男:“你们一组,伏击那个白校服怪物。”

    寸头男与瞬移咒术师经常一起合作,对此只点了点头,寸头男摸了摸脸,道:“倒是可以,但是那个白校服的家伙速度很快,我的细线不一定能绑住他。”

    只有寸头男的细线绑住那个白校服,瞬移咒术师才能闪现一击,杀掉白校服,但是寸头男的细线发动速度慢,时间也只有十五分钟,必须一击成功。

    “我知道,所以你们伏击。”乐岩寺校长看向一言不发的加茂林:“你和那个小怪物对战过,有一定经验,这一次依旧是你与他对战,尽量将他吸引走,带着他朝伏击地点去。”说着,他又看向了金发眼镜男:“你去协助加茂林。”

    金发眼镜男点了点头。

    “你们藏好,东京校那个金发男人一定会在小怪物被加茂吸引走的时候去帮忙。”乐岩寺校长看向金发眼镜男道:“有禅院家的吸引蘑菇头,你与加茂一起,等到将他们二人与蘑菇头分开之后,你和东京校的那个金头发能力相像,把他引开,由那三人伏击小怪物。”

    乐岩寺校长最后一锤定音:“去吧!”

    五人散开,乐岩寺校长看着五人离开的背影,摩挲着拐杖,眯起了眼睛。

    * * * * * ** * *

    团体赛正式开始,京都咒术高专的五人按照计划四散开,妾女早就得到了乐岩寺校长给予的咒灵分布地图,她倚在树上,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轻飘飘的捏起地图的一脚,淡青色的眸子落在二级咒灵的方向。

    她的实力只有四级咒术师,最高强度也只能祓除三级咒灵,二级对于她来说,绝对是必死局了,但是……

    妾女撩起碎发卷在颊边,嘴角勾起浅笑,浅青色的眸子轻飘飘落在树林的一角:如果不这样,又怎么能赢得好心人的信任呢?如果计划不成功,也许她短暂的轻松的校园生活就要就此结束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妾女罢了。

    妾女呼出一口浊气,将地图卷起,埋进了土坑里。

    这地图很好,但并不是一个被二级咒灵追杀至死的可怜学生咒术师该有的东西。

    妾女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的走进了二级咒灵的领地。

    另一边,东京咒术高专一年级组对此丝毫不知。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随手祓除身边的三级咒灵,黑白斑点的刀自咒灵三七分点出划过,咒灵连最后的惨叫声都没发出来,就在另一把匕首之下化作了灰烬。

    “第几只了?”灰原雄抹掉额角的汗水,询问同样有些气喘的七海建人。

    “十二只。”七海建人甩掉裹刀布上的咒灵血液,皱了皱眉:“一只三级咒灵二分,我们祓除了十二只也不过24分,三级咒灵的分数太低了。”

    灰原雄一屁股坐在地上,其实说累倒也没有,只不过是麻木的挥刀有些枯燥导致的精神疲惫听到七海建人的话,灰原雄飞快点头:“我们去二级咒灵分部区吧!!”

    七海建人“嗯”了一声,又询问了富冈真帅的意见,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一年级组便朝着感知到二级咒灵残秽的区域而去。

    一路上,还是遇到了几只三级咒灵,均被匕首一刀送走,灰原雄忍不住朝富冈真帅抱怨:“好累好累好累,三级咒灵分数这么低还要放这么多……”

    富冈真帅没有回应,七海建人倒是回答了他:“大概是看一年级太多了,担心没有办法解决二级及以上的咒灵吧。”

    说完,七海建人自己倒是先冷笑了一声:“不过对面的应该很希望我们快点被高级咒灵杀掉。”他说话阴风习习,整个人被恐怖的低气压包围着,好像一个金色大型高压锅:“虽然对面的主攻在富冈真帅,但如果杀掉富冈真帅的必要条件是我们两个也要跟着死掉,他们应该也不介意就是了。”

    灰原雄嘴角抽搐的看着身上笼罩着恐怖气息的七海建人,无奈道:“娜娜明,你进入赛场之后怎么这么消极?”

    七海建人冷冷的瞥了灰原雄一眼,灰原雄好像哪个被踩了尾巴的狗,身体一僵,“嗷呜”一声跳远了,防止被七海建人喷洒毒液的眼神刺激道。

    “这么多咒灵。”七海建人越说,身上的气压越低,从快要爆炸的高压锅逐渐演变成几天前在东京塔爆炸的鱼鹰直升飞机:“十七只。”他又一道祓除掉一只三级咒灵,语气更加阴森:“十七只三级咒灵。”

    “???”灰原雄后空翻躲过咒灵的触手爪子,一刀又祓除了一只:“十八只了,怎么了。”

    七海建人倏地抬起眼睛,眼底布满血丝:“我怀疑咒术高专以交流会的名义让我们无偿打工。”

    “????”灰原雄缓缓张大了嘴巴。

    七海建人的语速越来越快:“一只三级咒灵的薪酬在十万到三十万之间,我们目前为止已经祓除了十八只三级咒灵,只得到了36积分,接下来我们还要祓除二级咒灵,二级咒灵的薪酬在五十万到八十万之间,但是我们只能得到五积分。”

    他呼出一口气:“咒术高专无偿让咱们打工,果然是狗屎。”

    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面的灰原雄缓缓张大了嘴巴:“…………啊?”

    他呆住了,但富冈真帅反应的很快,几乎就在下一刻接上了七海建人的话:“好过分。”

    富冈真帅一向平淡的声音里难得有了情绪的波动,每个字节都微微咬紧,即使因为剧烈运动声音微喘,但其中的坚定也表现的相当之明显:“好、过、分。”

    已经渐渐知道富冈真帅有多么贫穷的灰原雄嘴巴张的更大,他歪头沉思呆滞,最后一锤手心,用聪明的小脑袋瓜下了结论:“我们在打白工耶!”

    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身上的冷气顿时更胜,他一刀将一只咒灵劈成两段,咬牙切齿:“咒术界让未成年打白工的成年人都是狗屎。”

    耳边,富冈真帅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不要打白工。”

    灰原雄缓缓合上了嘴巴,看着陷入愤怒风暴之中的同期,悄悄地后退了一点点。

    好可怕,他们好可怕。

    这就是打工人的愤怒吗?他明明还是个学生,知道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七海建人回头看了灰原雄一眼:“这些咒灵能买七十个你喜欢的哪一款游戏机,五十个你喜欢的手办。”

    灰原雄眼底倏地烧红,他一路袖子,气势汹汹的站到了七海建人身边:“可恶!!狗屎!!!”

    七海建人心满意足的转回了头。

    * * * * * *

    加茂林与寸头男那边,他们已经蹲守在了东京咒术高专前往二级咒灵区的毕竟之路上,但下面的路还没人,加茂林阴沉着脸,他按了按耳机,对着里面的人毫不客气的指责:“那个怪物还没有来,你在做什么?连勾引人的活都做不明白吗?”

    “废物女人。”

    寸头男看了眼加茂林,没吱声。

    加茂家与禅院家的恩怨,虽然加茂林说话很难听,对方还是自己的同期,但他根本不敢和对方顶嘴。

    毕竟他的家族实在是太小了,和御三家比起来,不过是浮游与巨象,作为下一任家主,他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去得罪加茂家。

    寸头男低下头,移开了视线。

    耳机里,妾女嗤笑了一声,声音妩媚,对加茂林的谩骂毫不可以的骂了回去:“你有是什么样的废物呢?被那个富冈小哥扒光了绑在学校里很光荣吗?”

    妾女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大家都是妾室的孩子,都没有继承术式,就不要说谁是废物了,彼此彼此。”

    加茂林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铁青,他盯着依旧没有人来的路口,嘴里的话却更加恶毒:“我好歹是个男人,你呢,你能做什么?”

    他在寸头男难以理解的视线下,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我能传宗接代,我有术式就可以独立出去,你呢,你这个废物女人最后只能被塞给禅院家的其他男人暖床,生几个和你一样的废物,然后去当奴仆给人洗衣做饭,和你一样废物的孩子一起在阴沟里死掉。”加茂林几乎恶毒的诅咒:“这就是你的一生。”

    耳机里一片死寂,妾女没有继续说话,寸头男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液,瞳孔放大,几乎完全陷入震惊之中。

    卧槽卧槽卧槽,你们御三家的恩怨情仇这么丰富的吗?!!

    来自小家族的寸头男仿佛看见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朝着自己缓缓的打开。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什么啊???

    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妾室??现在还有妾室??真的假的???这不是重婚罪吗???!!

    卧槽禅院家不会因为这个被抓的吧??那为啥没抓加茂家???

    寸头男很突兀的想到,该不会加茂家也会因为什么重婚罪紧跟着禅院家的步伐走进局子里吧?!

    他听了这么多家族秘辛,他还有的活吗?

    寸头男。瞳孔地震JPG。

    加茂林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耳机里的说话声,更加不耐烦:“废物女人,你到底能不能……”

    突然,耳机里妾女的声音打断了加茂林的谩骂,对方的声音很奇妙,似乎看到了难以理解的一幕:“等等,加茂、”

    “啊?”加茂林不耐的询问:“又发生什么了?”

    “你能不能行??!”

    “加茂。”妾女的声音很怪:“我没有在一年级组里看到,那个富冈小哥。”

    “富冈真帅没有在一年级组里行动、”

    “什——!!”加茂林倏地瞪大了眼睛,猛地从藏身的草丛里站起来,不可思议的大声喊道:“怎么可能??!!”

    “你是不是看错了?!”

    耳机里,妾女的声音也很急躁:“怎么可能看错!就是没有!!只有那个金发男人和蘑菇头,可没有白衣服的小哥!!!”

    “到底怎么回事。”加茂林紧紧的按着耳机,心底蓦的生出难以言喻的焦躁,好像事情开始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而去了,而他似乎从埋伏者角色变位,这样难以理解的焦躁腐蚀着加茂林的心脏,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艰难的压抑着颤抖的声线,对着耳机里的妾女吩咐:“你先按照计划行事。”

    加茂林阴冷的眯起眼睛:“把那个蘑菇头支出去,必要时,击杀他!”

    妾女沉默了一瞬,随即浅笑:“你可真狠毒。”

    加茂林扯起嘴角:“彼此彼此。”

    耳机里恢复了安静。

    加茂林的手心布满了冷汗,后背也被汗水浸湿,耳机里失去声音之后,连风声都变得格外明显,他可以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那是他不愿承认的,对于富冈真帅的恐惧,这一份恐惧植入心里渗透骨髓,是仅有一点计划脱节之后,从灵魂深处蔓延上来的胆颤。

    周围太安静了,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等等——!!!

    加茂林倏地瞪大眼睛,他全身僵硬,寸头男的呼吸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第二只。”突然,熟悉的,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

    第83章

    妾女“啧”了一声,她收起通讯耳机,眼里仿佛隔着雾蒙蒙的山海,望向下方的两人时,勾了勾嘴角,但眼底毫无笑意,只有恍若隔世一般的雾霭,她最后深深的看了眼下方的蘑菇头与金发男人,再一次确定没有那个富冈小哥之后,转身朝着预定的方向而去,那里正是她预先准备好的二级咒灵。

    妾女的身影消失,七海建人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刚才妾女所在的方向,那里还有树叶轻微的摇晃着,彰示着刚远离的人。

    七海建人收回视线,按了按耳机:“这边一人。”

    灰原雄也跟着收回了视线,不解的挠了挠脑袋:“只有一个人对付我们两个唉!”他有些惊愕:“虽然我们俩很弱啦,但是一个人对付我们两个,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们?”

    七海建人加快脚步:“这不是挺好的。”他眼神微冷:“一个人解决起来很快。”

    “然后我们就可以去帮助真帅帅啦!”灰原雄欢呼,但七海建人的重点却不是这个,而是:“挺好的,本来就没有报酬,一个人总比复数人好。”

    灰原雄:“……”

    “我会自己收取报酬的。”耳机里,富冈真帅声音带着轻微的喘息声,铁器交错在一起的声音不停,叮叮咣咣的在耳机里响个不停,“呼。”

    那边一个大喘气,吓了灰原雄一跳:“你那边好激烈,对手很难处理吗?!”

    七海建人侧了下头,也将注意力转移几分在耳机里的富冈真帅身上,脚下不停:“对手很厉害?”

    “倒也没有。”富冈真帅声音微顿,紧接着那边传来‘轰隆’的巨大响声,惊得灰原雄与七海建人脚下一顿,同时停下了脚步。

    “好激烈。”灰原雄忍不住喃喃自语:“真的不需要我们帮忙吗?”

    你那边激烈的好像在爆破现场啊真帅帅,你真的可以吗?!

    “没关系。”耳机里的富冈真帅声音又喘了喘,随即便恢复成了和往日里无异的音调:“只是在收取打工的费用。”

    耳机里打铁的声音却依旧响着,富冈真帅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冷冷淡淡的:“这边两个人,已经解决了。”

    东京一年级这边的分类比起京都那边花里胡哨的,更加简单易懂一些。

    本就是刺客的富冈真帅不需要在三人组里担任什么主攻手角色,即使在三人之中,富冈真帅的实力是最强的。

    按照七海建人的话来说,三人小组行动的目的是为了更加强大且能更加迅速的解决掉对手,如果一定要三人组行动却选择牺牲掉富冈真帅的最大能力,还不如不组队。

    七海建人很清楚,一旦队内一人过于强大,其余的人对于这个人来说就不再是助力,而是拖累。

    所以七海建人自己捏着鼻子担任起了主攻手的角色,而让本就神出鬼没的富冈真帅自由行动,去游走,在必要时候能够返回支援就足够了。

    很显然,七海建人的分配很合理,他与灰原雄一起足以处理大部分的咒灵,而与富冈真帅进行远程联络互通情报就足够了。

    现在,富冈真帅的那一边依旧解决掉了两个人。

    他们两个人彻底走进了二级咒灵活动的区域,七海建人脚步缓了下来,他与灰原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意。

    到他们了。

    果然,下一秒,不远处的树林里就传来-跑动的声响,七海建人与灰原雄绷紧身子,将身体调整到最适合战斗的姿态,脚步声越来越近,忽地,挡在他们与脚步声之间的绿色枝叶被一只手慌张的掀开,少女沾满泪水的脸落入他们眼底。

    出乎意料的一幕让七海建人与灰原雄都是一愣,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少女,只见少女脚步凌乱的朝着他们的方向飞奔而来,眼底的泪水随着跑动滚落,少女身上的黑色校服上沾满血迹,长发也被汗水与鲜血打湿,一缕一缕的粘在沾满泪水与尘土的脸上,她注视着七海建人与灰原雄两人,眼底骤然升起光亮。

    “救——救救我!”她因为过于慌张,脚下步伐凌乱,在距离两人三米的位置摔倒在地!她摔的很重,只来得及尖叫一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少女重重的砸在地上!

    “我,我是三级咒术师……”少女摔在地上,求救般的朝着灰原雄的方向伸出手,探出去的指尖上布满伤口,最深的一道伤口是爪子齿牙留下的痕迹,应该是那只二级咒灵留下的痕迹,上面还有残秽的残留:“我……我要死了。”

    她用力向着静默在原地的两人张开手指,眼底的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淡,仿佛一个正在堕入深渊的人最后朝着光明的方向伸出的求救之手,淤泥与死亡一点一点漫上她的胸口,脖颈,将妾女如同她卑劣的身世一般,拉入永不见天日的黑暗里。

    咒灵已经到了她的身后。

    妾女的这个行为其实很冒险,即使乐岩寺校长说了蘑菇头是个好人,是个圣人,但也只是乐岩寺校长说的,是他人的话,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妾女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即使是这样又能怎么办呢,她的身份,她的地位,她的一切,都不足以与京都校的校长抗衡,如果这样能死了是不是也不错?

    她的眼前因为咒力残秽的侵蚀一点点变灰,她的四肢越来越沉重,身后紧紧追上来的二级咒灵腥臭的獠牙似乎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脖子。

    她就要死了。

    妾女眼底的光越来越黯淡,嘴角紧紧绷着。

    突然,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胳膊,猛地将她从无尽的黑暗里拉了出来,下一刻,厉风刮过,眼角余光瞥到金色的人影闪过,随后,身后紧紧相随的二级咒灵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

    妾女蓦的从地狱被拽了了人间。

    嘴里一阵苦涩,是灰原雄往妾女嘴里塞得药。

    灰原雄单手撑着妾女,将硝子给予的药塞进了妾女的嘴里,他没有看妾女,视线紧紧跟着与二级咒灵缠斗的七海建人身上,声音很淡:“这个药能止血解毒,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他顿了顿,看七海建人与二级咒灵缠斗的还能在上风,才低下头,与妾女对上视线:“你们的目标是真帅帅吧?”

    妾女抿紧嘴,盯着灰原雄的脸,没有回答。

    灰原雄只道:“你是想把我们引开?还是利用二级咒灵杀掉我们?”他摇头,又看向已经差不多能够将二级咒灵祓除的七海建人,道:“但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生命都是最珍贵的。”

    “刚才,你也无法保证自己的性命不是吗?”七海建人已经将二级咒灵祓除了,他甩掉了刀上咒灵的鲜血,又用指尖擦掉脸上被咒灵抓出来的伤痕上滴落的血液,安静回首看向了灰原雄与妾女的方向,灰原雄最后道:“毕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七海建人倏地瞪大眼睛,朝着灰原雄的方向疾跑而来:“灰原——!踢开她!!”

    “唉?”灰原雄愣了一下。

    始终低着头的妾女声音低低的,还带着未散尽的啜泣声:“果然,和乐岩寺校长说的一样,是个老好人呢。”

    妾女缓缓抬起头,泪水鲜血泥土遍布的脸上,是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睛:“你的童年一定很幸福吧,不然也无法说出这样的话来,在不关乎与自己的事情上的时候,任何人的能高高在上的评价劝慰。”

    构建术式发动。

    毒药瓶出现在了妾女的手里,她轻飘飘的将木塞暗金了毒药瓶里,将毒药倒在了灰原雄的身上:“只可惜啊,我是个卑贱的妾女,能力也是毒药,也许这辈子我都无法理解你这样的老好人了。”

    妾女笑着,注视着灰原雄不可思议的脸,笑容越来越大:“没办法啊,你这么好的人,一定能够理解我的吧。”

    她说着,泪水却顺着脸颊流下:“这是我的任务。”

    灰原雄彻底愣住了,被构建出来的毒药仿佛凝聚妾女内心里所有阴暗的情绪,是剧毒。灰原雄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将又哭又笑的妾女推开。

    他好像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不仅仅只有好的,世界不仅仅只有白的,也有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一部分人,七海建人已经冲到了灰原雄的身边,将家入硝子的药塞进了灰原雄的嘴里。

    灰原雄垂着眼睛,抹去嘴角的鲜血,被七海建人扶着,茫然的看向妾女。妾女正旁若无人的连接着耳机,他们两人便神色冷淡的看着,在第三次呼叫失败之后,妾女的表情已经铁青。

    “那两人已经被解决了。”灰原雄在妾女第四次试图联系加茂林的时候,开口了,他的唇齿之间还带着黑色的毒血,但表情却还是冷静的:“被你们的目标解决了。”

    妾女猛地转过头,神色堪称凶恶的看向灰原雄:“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我们不会失败的——!!!”

    妾女一次次试图链接耳机,七海建人与灰原雄就这么看着妾女徒劳的挣扎着,七海建人从口袋里掏出家入硝子给的饮用药剂,又灌进了灰原雄的嘴里。

    很苦很苦,灰原雄被苦出了泪花,但因为中毒变青的唇色却一点点恢复了正常。

    很可怜,妾女最大的杀招,在灰原雄强悍的身体素质与家入硝子神乎其神的医术之下,仅仅只让灰原雄吐了两口血。

    妾女的神色更加难看了。

    她原本计划着用解药威胁,但谁想到加茂林那边就这么断链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妾女暗骂,又忍不住焦心。

    她是跟着禅院直哉入学的,可以说,妾女这个能够来京都咒术高专上学的机会全部系在了禅院直哉身上,没想到禅院直哉被富冈真帅打进了医疗室无法参赛,乐岩寺校长给予她的任务她好像也失败了、

    那么……她就没有资格继续在京都咒术高专上学了,

    突然,耳机里传来电流的声音,妾女身体一激灵,不顾全身上下密布的伤口,猛地坐直了!她按着耳机,一声一声呼唤着那边的人,随着电流声越来越大,那边被接通了!!

    妾女眼里露出亮光来。

    对,对,只要加茂林他们还在,她的任务就不算失败,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是加茂林那边掉了链子……她,她自己这一部分解决了的!!

    妾女不想回去。

    她不想回到禅院家,不想回去!!

    在禅院家,她没有名字,她只被人称呼为妾女,她不想变成她的母亲那样,疲惫的,没日没夜的去服侍一个男人!

    在耳机的电流声里消失,终于完全被接通的那一刻,妾女落下泪来。

    “加茂——!!”耳机里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妾女朝着耳机里大喊:“加茂——!!我的任务完成了!!!那个蘑菇头被我……”

    “你把蘑菇头怎么了。”耳机里的声音淡淡的,与加茂林完全不同!

    妾女的声音一顿,整个人如坠冰窟。

    耳机里的声音却没有停下,伴随着奔跑带来的风声,一路吹进妾女的心里,将她刚刚回暖的心脏又一次冰封起来:“你攻击他们了。”

    这句话用的是陈述语气,妾女的手开始发抖,她怔怔的,不可置信的呢喃着耳机里的人:“富冈……真帅……”

    “是我。”耳机里面奔跑的声音停下了:“你认识我。”

    妾女似哭似笑:“我认识你,对我认识你,我的目的就是杀了你,我为什么会不认识你。”

    “为什么?”耳机里少年声有些迷茫:“他们给你钱了吗?”

    “没有。”妾女垂着眸子,居然与富冈真帅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他们怎么会给我钱呢。”

    “那你为什么要给他们干活?”富冈真帅那边又出现的奔跑的声音,风刮过树林的声音,脚踩在干枯枝叶上的破碎声音,还有耳机里少年奔跑时轻微的喘息声:“你失败了。”

    “对。”妾女惨笑了一声,放松身体摔倒在地上,她看着七海建人拿着刀朝她走了过来,妾女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下,落入污浊的,脏兮兮的衣服里,就正如她本人一样:“我输了,我什么都不剩下了。”

    “因为他们没有给你钱吗?”富冈真帅的声音没有改变,依旧是那样的冷淡,却有着让妾女身心都跟着平静下来的力量,“那确实很让人难过。”

    妾女勾了勾嘴角:“是啊,他们没有给我钱。”她道:“在你眼里,最难过的便是这件事了吗?嗯……雇佣你工作却没给你钱?”

    “现在的话,是的。”富冈真帅的声音没有一丝的迟疑:“因为主人会因为我缺少钱财而为我担心,所以这件事是最令我难过的。”

    “主人……?啊,我想起来了、”妾女睁了睁眼睛,被树影分割的蓝天映入她的眼睛里,将妾女浅青色的眼睛里也映入了属于蓝天的清辉:“他们都说你精神有问题,你的主人是你臆想出来的生物。”妾女顿了顿,疑惑道:“为什么会幻想一个主人呢?”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难过的事情,一个令她窒息的家,那里有高高在上的‘主人’,有永远干不完的杂事,又有无数‘主人’的谩骂与殴打。在那个家里,妾女便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随时都可以替换的‘仆人’,而禅院家的所有人,都是妾女的主人。

    又有谁,会给自己幻想一个主人出来呢?

    “不是幻想。”耳机里传来打斗声,可即使这样,富冈真帅的声音也没有什么波动:“主人就是主人。”

    “真难理解。”妾女浅笑,又将眼睛闭上,沉进了黑暗之中:“真难理解啊。”

    似乎妾女格外的让富冈真帅有倾诉欲望,那边打斗声间隙里,富冈真帅的声音夹杂在战斗声里,却异常的坚定:“那是我的神明。”

    随着耳机里咒灵尖利的惨叫声,连线断开了。

    妾女睁开了眼睛,怔怔的盯着天空。

    这个世界上,有神存在吗?

    那为什么神明不来拯救她吗?

    因为她是一个妾室出身的杂种,连什么都会厌弃她吗。

    阴影将妾女笼罩,她抬起眼,看向拿着刀垂首看她的七海建人。

    “结束了。”七海建人举起刀,用刀背打向妾女的脖子。

    妾女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看到了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的灰原雄走到了她的旁边。

    “好好生活下去吧。”

    “明天总会更好的。”

    妾女闭上了眼睛。

    京都咒术高专妾女,淘汰。

    * * * * *

    富冈真帅翻出了昏迷不醒的加茂林和寸头男的钱包,在主人的指导之下重操旧业,开始翻箱倒柜。

    {这个拿着。}主人建议道:{可以卖钱买个冰淇淋吃。}

    富冈真帅点头,他蹲在地上,手里拎着的是寸头男身上扒出来的腰带。

    腰带在富冈真帅手指触碰到之后消失不见,是被主人收起来了。

    加茂林的血袋又一次被富冈真帅全部拿走,刀与弓箭也一点木头茬子都没给加茂林剩下,就是拎着加茂林的腿站在树上抖抖抖的时候,因为重量超过的原因,树枝断了,他连带着加茂林都从树上滚了下去,一头扎在了灌木林里的咒灵尸体上。

    {今晚洗澡哦。}主人淡淡道。

    富冈真帅从咒灵尸体上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怀里抱着寸头男与加茂林的所有钱包,他回头看了看头朝下栽在咒灵身上的加茂林,犹豫了零点几秒,转身就走。

    算了,那身衣服上都是咒灵的血,就不要了。

    京都咒术高专,加茂林,淘汰。

    京都咒术高专,寸头男,淘汰。

    耳机里的女人声音已经停止了,富冈真帅便盘腿坐在地上,翻开了两人的钱包。

    “哇哦。”富冈真帅睁大了眼睛:“主人,他好有钱。”

    {哇哦!}主人也惊叹:{我们好久没有买新衣服了!}

    “嗯嗯!”富冈真帅脑袋上的花花也跟着摇摆,他站起身,耳机里七海建人告诉他这边已经解决掉了妾女,并已经祓除了二十只三级咒灵一只二级咒灵。

    “这边两个。”富冈真帅道:“四只二级咒灵。”

    那边声音一顿:“你一只三级咒灵都没祓除?”

    富冈真帅清点完战利品,朝着张皇逃跑的二级咒灵追去,闻言,不解:“不是不给钱吗?”

    “二级分高。”富冈真帅道:“你们加油。”

    耳机那边一阵沉默:“……”

    富冈真帅脚下速度很快,在树林里化作一道残影,突然,脑海里传来一声厉喝!

    {四点钟方向!}

    富冈真帅瞳孔一颤,在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自动跟着主人的指示有了动作,他对于主人的命令从不会有半分的迟疑!

    浅金色的眸子在树荫下仿佛某种兽类,狩猎者与逃跑的猎物早就在时间的推移下更迭。

    四点钟方向,纤细的,在阳光下和恍若透明的丝线终于被富冈真帅捕捉,他毫不迟疑,漆黑的,似乎不会有任何光芒照射进去的撬棍脱手而出,而他本人脚下一转,消失在了树林的阴影之中。

    破空声传来,金发眼镜男有些焦躁的不断推着眼镜,反复看着手表,时间已经很久了,但却没有一个人联系他。

    怎么回事?!

    汗水不知不觉浸湿了他的鬓角,有着瞬移术式的男人瞳孔骤然一缩,下一瞬间,他便出现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而他原本在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令他胆战心惊的人。

    雪白的校服上海沾染着血液,瞬移术式的男人瞳孔颤抖着,不敢猜测这血液来源于谁。

    也许正是他的队友。

    恐惧一点一点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想大声呼唤金发眼镜男快跑,声音却好像被棉花堵塞,只能发出一丁点的气音。

    蓦的,金色眸子里映出了瞬移术式的脸。

    他看到了自己因恐惧扭曲的面孔。

    他与他之间的差距,是天壑,是永远的不可及。

    京都咒术高专,金发眼镜男,淘汰。

    京都咒术师高专,瞬移咒术师,淘汰。

    第84章

    {真帅好棒!!}

    富冈真帅的脚步一顿,面色保持着一贯的冷淡,即使他已经渐渐习惯了主人的夸赞,但这并不能妨碍他烧红耳垂,手指蜷缩,因为战斗蹦起来的唇角微松。

    手里还拽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京都校学生,这两个学生按照主人的话来说就是吃了激素,虽然他不知道激素是什么意思,但富冈真帅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因为他的主人对京都校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尤其是对这种目的性明确,目标是他的这类京都校校民态度更差。但主人这样糟糕的态度却会让富冈真帅很开心,虽然他明白这样把快乐踩在别人悲惨之上的开心有些卑劣,但富冈真帅就是这样卑劣的人。

    金色的眸子在树影之下显得格外深邃,他嘴角微微翘起,带出很浅很温柔的笑痕,随着主人的话轻轻点着头。

    {把这两个人扔下吧。}富冈真帅拖行着被放倒的两个京都校的学生,主人开口道:{已经没有价值了。}

    富冈真帅脚步停下,他先是仰起头看了眼天空,太阳比团体赛刚开始时移动了些微角度,距离比赛结束的时间应该也不远了,他与主人全程没有看到二年级的学长们,他猜测那两个学长大概是一头扎进一级咒灵活动区域大杀特杀去了,而京都校的已经尽数被打败,富冈真帅便点点头,手一松,将手里拽着的两个学生随手丢在了草垛子里。

    {哇,下午的比赛一定非常精彩。}主人见状,轻笑着调侃:{这些可都是真帅留下的战绩哦。}

    富冈真帅茫然的歪了下头,主人便笑着解释:{这可是森林里啊,在这一睡觉的话,一定能得到很多蚊子小姐的亲吻吧。}

    富冈真帅缓缓瞪大了眼睛:“啊、”他想起了之前自己把五条悟拖进了草丛里的经历,食指微动。

    “那个……”

    很显然,想起这件事的不只是他,主人笑着连声催促他快走,富冈真帅身体便跟着主人的话语行动,还放跑了两只三级咒灵没追。

    “不去追吗?”富冈真帅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三级咒灵张皇的背影,小狗狗的内心有些纠结。

    {不用哦。}主人声音里还要未散尽的笑意:{要给同期成长的空间呀,你总不能一直保护他们。}

    富冈真帅似懂非懂的点头:“我只要保护您。”他还忍不住强调。

    {真帅好乖。}主人哄他,{太乖太乖啦,真帅。}

    富冈真帅欢快点头,主人便道:{快走快走,我给真帅带来小点心,真帅打架辛苦啦。}

    头顶的花花摇了摇,最后竖成一个笔直感叹号。

    “好哦!”

    与三只三级咒灵完全相反的方向,富冈真帅将撬棍往身后一别,满脑子被主人的各色小点心灌满了。

    ——都是在禁闭期间,他听着主人的话四处搜寻的。

    富冈真帅,一举拿下收割京都咒术高专人头MVP,祓除咒灵数目垫底,完全把团体赛目的搞错了的小混球,深藏功与名的钻进了树洞里,开始快乐的炫饭。

    只留下面对一堆三级四级咒灵,只有1、2、 3点积分的灰原雄和七海建人面面相觑。

    “果然。”七海建人甩了甩刀,眼神冷肃:“都是狗屎。”

    “从这个学校,到学校里的学生。”

    “都是狗屎。”

    灰原雄:“……”

    灰原雄干笑:“哈……哈哈哈,稍安勿躁,不要急躁,冷静啊娜娜明!!!”

    ……

    你瞪着突然黑屏的屏幕,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啊。”

    “没电了。”你后知后觉的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漆黑一片了,头很痛,应该是长时间注视屏幕导致的,很困。你揉了揉眼睛,黑屏的屏幕这个时候突然蹦出了系统提示的文字框。

    【系统提示:检测到玩家游戏时间过长,现已进行防沉迷保护。】

    【系统提示:防沉迷模式开启,请玩家三个小时后继续游戏。】

    你:“………………”

    你无语至极,不得不暂时离开心爱的屏幕,长时间不动,身上的每一个关节似乎在这一刻都开始移动重启,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你的脸色瞬间铁青,好像骨头都是脆皮小饼干,稍有不慎就会碎成蛋卷粉末。

    算了,你又不放心的看了眼屏幕,安慰自己:不过是防沉迷而已,虽然现在存档没有了,但应该问题不大。

    先去休息休息吧。

    你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最后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屏幕,吐出一口气,心底莫名有些不安,但游戏进入防沉迷了,你也没有什么办法,倒是想要给游戏客服打电话,证明自己已经成年了,但这游戏不仅仅是游戏光盘,而且制作商没准早就黄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什么制作商,到现在,你只能等着着三个小时过去。

    现在的剧情已经进展到了姊妹交流会,你现在的属性栏已经很久没有提升过了,本来还担心这场团体赛会不会是一场恶战,但出乎你预料的是,这个团体赛的NPC都很脆,还有那个之前被你和真帅崽崽按在地上揍得的加茂林,这一次你控制着和真帅崽崽从后方绕后,轻而易举的完成了这个偷袭的支线任务,得到了这几个NPC身上所有的现金以及道具,你还又把加茂林身上的几包血浆都掳走了。

    你给真帅崽崽屯的止血工具已经满满当当了!除了还稀薄的衣柜,你感觉和刚开始游戏时相比,你现在已经富裕很多了!!你完全可以给真帅崽崽一个快乐小窝窝!只可惜,现在游戏进入防沉迷系统了。

    你躺在床上,一边回想着游戏进度,眼皮直打架,脑子前所未有的昏沉,在迷迷糊糊之间,你反应过来今天似乎只吃了一顿饭。

    那家的米线还是挺好吃的。

    在意识彻底模糊前,你想到。

    你陷入了沉睡。

    …………

    富冈真帅的脚步猛地停下,他的脸色仿佛淬了冰,眼底那点金色的星光在这一瞬间全部散去,只剩下散不尽似的冰河,暖阳似的光也变为了锋利的尖刀,身上一直不显的杀气骤然爆发!

    他的脑中,此刻空无一物。

    即使睡眠时也不曾消失的存在感在此刻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正在和一级咒灵战斗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停下脚步,猛地回头,看向林中惊鸟振翅的方向。

    “悟。”夏油杰眯起眼睛,感受着熟悉的咒力波动,脸色也严肃起来。

    “哇哦。”五条悟吹了个口哨:“看来那边的战斗很激烈嘛、”

    夏油杰活动了一下肩膀,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走吧,去看看花花学弟怎么样了。”

    富冈真帅垂首站在原地,他仿佛是一只等待启机的机器人,只眼珠微动证明着他是一个活人,刚才爆发出来的杀气已经被他完全收敛了起来,富冈真帅又变回了和之前所有时间内常有的状态,身上的气息趋近于无,又变回了那个刺客。夏油杰刚刚到达时就看到了这一幕,他先是一愣,下意识将富冈真帅全身扫过,发现对方只有衣角稍乱,没有其他的明显伤痕,茫然的询问:“真帅?”

    富冈真帅没有任何动作。

    他好像是这里的一株草,一朵花,甚至一只没有神志的蝇头,没有因为夏油杰的呼唤有一丝动作。

    五条悟也冒出了头,他看到了这离奇的一幕,诧异的挑起眉,拉下墨镜,六眼在富冈真帅身上扫视了一圈,又推了回去,斩钉截铁:“身上没有诅咒哦,只有被他切碎的咒灵残秽。”

    那就不是诅咒的问题了。

    那这人是在干什么呢》

    夏油杰与五条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困惑之色。

    夏油杰试探性的开口:“真帅?团体赛结束了?”

    他刚才来找富冈真帅的时候看到了代表团体赛结束的烟花了。

    富冈真帅动了动眼珠,没有移动。

    他要在这里等待他的主人,就如曾经的每一次一样,富冈真帅要在原地等待着主人的呼唤,等待着主人的回来,他不能也不要离开。

    他的神明,他的主人,象征着富冈真帅存在意义的所有一切,不会抛弃他的。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这是他与神明之间的诅咒,是永远不可解开的契约。

    富冈真帅轻轻摇了摇头,脑内的世界依旧死寂,他无比熟悉的,仿佛呼吸一般的存在消失干净,简直要将他的体温一起剥夺,他执拗的,不知是说给谁听:“主人暂时离开了。”

    富冈真帅轻声,一字一顿道:“我要在这里等待,这是我们之间的契阔。”

    五条悟一愣,他又拉下墨镜,仔仔细细将富冈真帅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确实没有在这人身上看到约定与诅咒,肯定道:“你身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约定,没有诅咒。”

    “干干净净。”

    富冈真帅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眸子仿佛燃烧了一般,血丝爬上眼白,仿佛一个疯狂的赌徒,除却眼睛,面上却维持着与往日无异的冷静沉默:“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五条悟不理解,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感情,能看透一切的六眼在此刻却看不透沉默执拗的富冈真帅,他的身上确实没有任何的诅咒,也没有咒力维持的约定,但五条悟在此刻却感觉这人的身上被六眼也无法看清的线束缚着,捆绑着,这条线被系成了死结,而线头的那一段握在被束缚的富冈真帅本人手里。

    夏油杰眼神微闪,他注视富冈真帅,突然道:“个人赛在明天。”

    富冈真帅点点头,身上最后一点气息收敛。

    第85章

    中午,高专食堂,除了京都咒术高专的学生,东京这边的人全都集中在了食堂里,尤其是灰原雄与七海建人,两人都灰头土脸,身上虽然没伤,但好像两个熬夜加班了一晚上干活的社畜。毕竟,兢兢业业真的认真在祓除咒灵获取积分的只有这两个单纯的一年级新生,这俩人的同期和学长们都在外面玩疯了。

    玩的真的很开心的五条悟胳膊搭在夏油杰身上,他在看到两人的一瞬间噗的大笑出来,猛地上前一步,大手按在正在拿着湿巾擦脸的灰原雄蘑菇脑袋上,一阵呼撸,湿巾差点捅进鼻孔里,夏油杰忙一把拽过五条悟不知轻重的手,得到了灰原雄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

    夏油杰:“……”

    夏油杰回以真诚的微笑。

    五条悟把蔫了吧唧的小蘑菇变成了爆炸的蘑菇。同样要死要活跟着加班,从比赛开始,一个一个治疗被以各种各样姿势打趴下送进医疗室的京都咒专学生。家入硝子明明没上场工作,却也跟着哈欠连天,咬着勺子看了一出学长欺负学弟的好戏。她困倦的扒拉着碗里的饭,迷蒙的视线扫过一年级的学弟们,数了数,少了一个,不可思议:“那只小狗狗呢?”

    “怎么去比个赛还弄丢个?”家入硝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炒饭,嘟嘟囔囔询问两个灰头土脸的学弟,倒是没觉得富冈真帅有什么危险,只是担心不太聪明的学弟在学校半原始森林里迷路,正不知缩在哪个地方可怜兮兮的等着他们捡回去:“你们把他忘哪了?”

    灰原雄扒拉头发的手顿住,一愣:“什么狗狗,我们没养狗唉?”

    七海建人不忍直视的低头扒饭,誓不加入灰原雄笨蛋阵营。夏油杰端着坐下,顺畅地接过了家入硝子的话茬:“他呆在森林里了。”

    “没忘在里面。”

    家入硝子托着下巴,面前摆着的炒饭吃了一半,闻言有些好奇:“怎么?”

    “觉得原始森林太清新怡人,学校老橘子的力量太腐化,要回归本源?”家入硝子想到富冈真帅那头墨绿色的头发,和摇曳不止的话,不禁点头自己先认同了这个观点:“他看上去确实很贴近自然。”

    七海建人忍不住把头藏得更低,他想错了,不是灰原雄的笨蛋阵营,是东京咒术高等笨蛋阵营。什么人啊!会想到回归自然回归本源!!

    以为是火影某者的仙人模式吗?!

    这里可没有□□仙人!!没有□□仙人的仙人模式会变成石头的!!!

    富冈真帅难道要变成东京咒术高专里的一座石雕吗?!富冈真帅要变成什么著名打卡点吗?!东京咒术高专要变成网红打卡店了吗?!

    七海建人,这一瞬间都想到了如果游客来打卡,收费标准应该是怎样的了。

    夏油杰夹面的手却一顿,深紫色的眸子暗下,刚才的一幕似乎还投映在视网膜之上。他好像看到了一个被抛弃的可怜鬼,不愿意接受现实,不愿意拖去枷锁,孤独的,又无处可去的野犬,自愿将自己囚禁在一个人的身上……夏油杰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只希望那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回头时的最后一眼,森林里影影绰绰,阴翳覆盖住所有,一身雪白的咒术师身上穿戴着的是最圣明的色彩,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白色反射了太阳所有的璀璨,却无法驱散那人如付骨之疽的暗色。

    富冈真帅——他的学弟——便静立在那一处,执拗的不听从他的劝告,好像一只被‘主人’命令了‘等待’,便乖巧蹲立的狗。

    ——离开的契机仅有主人的再一次命令。

    思及此,夏油杰深深的皱起了眉,不喜这样扭曲的关系,在他看来,咒术师是为了保护普通人而存在,因为咒术师是强大的,是与普通人不同的,而富冈真帅则是强大中的强大,夏油杰承认富冈真帅超强的实力,却难以认同对方将自己的脖子套进牢笼,将圈住命脉的项圈交给那个传说中是个普通人的‘主人’手里。

    最关键的是,那个‘主人’,在刚才似乎抛弃了富冈真帅。

    夏油杰观念里的普通人与咒术师的强弱地位,在富冈真帅身上似乎完全颠倒,他难以理解,甚至替富冈真帅感到不值得。

    但在注视着富冈真帅的眼睛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那双眼睛里,他的全部都交给了那个传说中的人。

    是富冈真帅的信仰,是太阳,是神明,是生命。

    是冥冥之中不可替代的,代表着富冈真帅‘人格’的全部、一切。

    ——对于富冈真帅来说,比‘富冈真帅’本人还要珍贵的事物。

    夏油杰敛下眸子,挡住了眼底的波纹。

    齿轮开始转动,朝着一个从未探索过的领域延伸,将命运带向了另一个方向。

    五条悟看了眼沉思中的夏油杰,又看了眼把脑袋搭在桌板上的灰原雄,歪着头随意的把椅子晃悠的吱扭吱扭响,嘴里叼着的巧克力棒也跟着他说话上下抖动:“我觉得下午的比赛他不能参加。”

    夏油杰从沉思中回神,回头瞥他:“?”

    五条悟脑内短暂的回忆了一下森林里的情况,在开口便是斩钉截铁:“他那个‘主人’不会回来。”

    夏油杰本就皱起的眉闻言皱的更深,五条悟拉下墨镜,冰蓝色的眸子在没有光下的室内依旧明亮,世间所有都在这双眼睛之下无处遁形,夏油杰在其中看到了面色难看的自己。五条悟注视着夏油杰,似乎看透了夏油杰所想的一切,又好像只是习惯性的注视人眼睛说话:“杰,你应该也看出来了。”

    “花花学弟身上可没有任何的‘诅咒’,也没有束缚的痕迹,我之前一直猜测那个‘主人’可能是他臆想出来的人。”五条悟勾着墨镜推了回去,软绵绵的又倒回了椅子上,又抽出来一根巧克力棒叼着,吐字因此不清:“当然也可能真是个普通人,远程操控。”

    “总而言之,花花学弟自己也清楚吧。”五条悟视线投向窗外,视线投向的方向正是富冈真帅所处的那个森林:“那个主人到底能不能回来。”

    几人之间的气氛沉重了起来。

    灰原雄抿了抿嘴,发型乱七八糟蘑菇脑袋搭食堂桌面上,对着吃了一半的炒面低落:“那个主人到底是谁啊。”

    灰原雄共情能力很强,他一想到独自一人,在没有结果的等待,心底不由自主的冒出来的悲凉与孤独感就会如潮水一般淹没灰原雄,心脏紧缩,未来都随着这份情感变得死灰。

    他又忍不住叹气。

    “好过分,明明真帅帅都叫那个人‘主人’了,怎么能随意把人丢下呢。”灰原雄失落的蘑菇头都萎靡了下来,握着筷子搅拌着盘子里的面,他忍不住询问目不斜视的七海建人:“娜娜明,团体赛那么激烈,我刚打完的时候饿的前胸贴后背,真帅帅我记得才十四岁吧。”

    灰原雄像个不放心孩子的妈妈桑,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担忧:“京都那边的大部分人都是他打败的,还祓除了二级咒灵,我都累成这样,他现在会不会很难受?”

    灰原雄看着炒饭的眼神更加悲痛,家入硝子咬着勺子,看着越说越低落的灰原雄,嘴角抽了抽:“那你给他送饭去?”

    “你说的对!!”灰原雄眼神一亮,又迅速的萎了下去:“可恶,明明都作为同期这么久了,我居然还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这个发现让灰原雄有些迷茫:“我一直以为我是真帅帅的好朋友了QAQ!!!”

    七海建人终于看不下去,打断了灰原雄的嘤嘤嘤:“只要是吃的他都喜欢,最喜欢那个‘主人’让他吃的东西。”

    七海建人的眼神微冷,也对富冈真帅传说中的那个主人不满:“哪怕那个人让只吃米饭。”

    灰原雄差点‘汪’的一声哭出来。

    五条悟已经拎着大包好的炒饭走回来了,他在七海建人诧异的目光下,把炒饭往两个一年级面前一丢,打了个哈欠:“一年级的去团建吧,你们帅气的学长们要去开会了。”

    是下午个人赛抽取对手,五条悟要求二年级代替一年级抽签,因为这家伙太嚣张还天不怕地不怕,京都那边抗议了一会儿,就在五条悟呲牙威胁里捏着鼻子妥协了。

    反正只是个抽签。

    又一次在五条悟强硬之下退缩的校方高层们自我安慰的想着。

    * * * * * *

    阳光越来越大,汗水顺着富冈真帅的鬓角滑下,浸湿了他的发丝,凌乱的发丝湿漉漉黏在脸上,白皙的脸上也浸了一层汗渍。一滴一滴的汗珠滴落下,在下颌凝聚着,欲坠不坠的挂着,在富冈真帅的喘息之下,终于沉沉坠下,砸落在被汗水湿透了的校服里。

    树荫就在富冈真帅的前方,而他的头顶是正午的烈阳,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最容易饥饿的年纪,一上午的战斗让富冈真帅的体力剧烈的消耗,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他知道这正是饥饿所带来的痛苦。富冈真帅本以习惯这样的饥饿,但在主人的照料之下,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痛楚。富冈真帅仰头望了眼天,金色的阳光晃着他的眼睛,在他的眼里晃出混乱的黑色光点,身体似乎在摇晃,但这些都是错觉。富冈真帅眨了眨眼睛,又慢吞吞把脑袋垂了下来。

    树荫在眼前,只需要向前迈上几步,他就可以躲避阳光的炙烤。

    富冈真帅目光沉沉的盯了那一块树荫片刻,又安静的把眼睛垂了下来。

    不可以。

    脑内的世界依旧一片安静,主人的存在感还没有回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这还是第一次白天主人消失,还与之前夜晚时的离开不同。曾经主人的‘离开’并没有彻底的消失,即使很安静,但富冈真帅可以捕捉到主人存在的痕迹,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似乎刻在冥冥之中的存在感,夜晚的黑沉也在那种包裹着他狭小世界的存在感变得不再难捱,富冈真帅知道他可以等待主人的呼唤,主人从未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但这次完全不同。

    完全不同。

    他再也抓不到主人了。

    富冈真帅的心跳加快,沉重的,令他窒息的痛苦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蔓延,越来越重。

    他不可以离开,富冈真帅盯着那一处的树荫发呆,他不可以移动。

    如果主人回来了发现他不在原地等待,找不到他了该怎么办、

    如果主人回来了,发现他不在原地等待,生气了该怎么办。

    “您一定会回来的。”富冈真帅盯着树荫,嘴里喃喃:“您说过,会永远陪伴着我的。”

    *** *** ***

    灰原雄的脚步停下,他看着站在树林里的富冈真帅,突然有些迈不动脚步了。

    七海建人走在他的身边,理所当然的,也看到了这一幕。

    “我说过了,不要去打扰他。”七海建人压低声音,紧紧盯着富冈真帅挺得笔直的背影:“那是他的事情。”

    ‘可是。’灰原雄仰头望了下天,被过于炽烈的阳光晃了眼睛,有些语塞:“……这对真帅帅太不公平了。”

    七海建人收回落在富冈真帅身上的视线,闻言,偏头看向灰原雄:“你觉得什么是公平?”

    灰原雄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双向的,不必等待的,站在相同地位的……?”

    “像咱们这样的?”灰原雄最后道。

    七海建人深深的看了一眼灰原雄,便转开了眼神,视线再一次落在如同刺客尖刀一般锋利挺直的富冈真帅身上:“但如果,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公平呢?”

    灰原雄眼睛微微睁大,便又听到七海建人道:“这个世界有很多不公平,尤其是咒术师,这个狗屎一样的职业简直就把差距刻在了DNA之中。”

    七海建人侧头看向灰原雄,他表情很理智:“既然已经身处于狗屎之中了,不如让自己开心一点。”

    他道:“虽然我难以尊敬五条学长,但五条学长的生活方式确实让这个狗屎一样的职业有趣了很多。”

    灰原雄将视线投向不肯往树荫里一步的富冈真帅,沉默不语,捏紧了手里拎着的便当,指节用力到泛白。

    “去吧。”七海建人突然道:“既然已经选择介入对方的生活了,那就彻底走进去吧。”

    灰原雄猛地回头,不可思议的看向七海建人:“娜娜明?!你不是不是很想管吗?”

    七海建人偏过头,躲开灰原雄热烈的视线,有些结巴:“我只是复述事实。”

    他将视线又一次投向了富冈真帅:“既然已经迈进去了,就不要中途逃跑。”

    “不是说好要当朋友吗?”七海建人率先朝着富冈真帅的方向迈开脚步:“不过你就不要妄想代替他心里的那个什么主人了。”

    说到这里,七海建人的脸色有点黑,他忍不住低骂:“富冈真帅也不知道被那个主人灌了什么迷魂药,心里只装得下他的按个主人。”

    “那个主人让他立刻去死,他都不会犹豫的。”七海建人吐槽。

    “不会。”一道微哑的声音异常干脆的反驳了七海建人的话,七海建人诧异抬头,发现是回过头注视着他们的富冈真帅。

    富冈真帅眼神非常认真,即使因为太阳高温些微涣散,但咒术师的身体素质不比高达差上几分,这样程度的不适并不会让富冈真帅失去意识,他甚至还一板一眼的反驳七海建人的话:“主人很喜欢我,主人承认过很多遍。”

    富冈真帅一字一顿:“主人永远不会抛弃我的,也不会让我去死。”

    七海建人与富冈真帅执拗着卷出深渊一般的金色眸子对视,险些被对方眼底的漩涡裹挟,惊出一身冷汗。

    他似乎知道了富冈真帅强大的原因了。

    咒术师的咒力依靠负面情绪的产生,而负面情绪的种类很多,喜怒哀乐,爱情亲情……人类的情感很复杂,富冈真帅的情感却很简单,却足以撑起庞大的,令人恐惧的咒力——富冈真帅对于那个主人的执念。

    七海建人吸了一口气,神色更加复杂。

    救,我的学校好像没一个正常人。

    灰原雄好像完全没感受到刚才在七海建人与富冈真帅之间短暂的爆发,他着急的围着几乎要滴水的富冈真帅转了好几圈,忍不住劝道:“去阴影里等着吧,这样下去你会很辛苦的。”

    说着,他仰头看了眼太阳,那金色的光圈险些让他瞎掉,顿时更加着急:“这太阳太烈了,小心中暑。”

    富冈真帅摇头摇的干脆:“不要。”他视线落在灰原雄手里拎着的便当上,没有半点犹豫的伸手:“饭。”

    灰原雄一愣,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要饭,手忙脚乱的拆开便当,把筷子一起塞进富冈真帅汗湿的掌心里:“多吃点。”

    说着,他还给富冈真帅拧开了一瓶水:“我以为你不会吃呢。”

    毕竟看富冈真帅这股子执拗的疯劲,他们都以为富冈真帅会一直挺着,等到那个主人回来。

    富冈真帅头也不抬的飞速干饭,只简单道:“不可以。”

    “主人会不开心。”

    灰原雄一时间没反映过来,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富冈真帅的意识:他不能挨饿,不然主人知道了会不开心。

    他一直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富冈真帅这个人,似乎连吃饭都是为了他的主人。

    灰原雄语塞。

    七海建人却好像知道富冈真帅一定会这么说一样,他拎着瓶水,自己坐在了阴影里,没打算陪着富冈真帅一起暴晒,他看了眼埋头干饭的富冈真帅,也没说什么坐下吃,只没忍住吐槽:“如果那个人不回来你要在这里等一辈子吗?”

    他只是随口一说,心里想的却是怎么可能,谁会为了另一个人等待一辈子呢。

    一辈子那么长。

    富冈真帅专注的吃着眼前的食物,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为了不让回来的主人担心,他当然听到了七海建人的话,只是比七海建人更加难以理解:“不然呢。”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世界未解之谜一样的妄言,终于从便当里抬起头,金色的眸底里没有半点的犹豫,——人活着需要呼吸,而富冈真帅会在这里等待他的主人,没有主人,富冈真帅将失去呼吸——七海建人在富冈真帅的眼睛里看到了这句话。

    第86章

    你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入眼一片黑暗,似乎天黑了。

    你看不清,头痛欲裂,胃部没有感受到饥饿,你推测你并没有睡多久。只不过房间里一点光都没有,你下意识望向还开着的游戏屏幕,里面依旧是黑屏,上面三个小时的倒计时居然才过了一半。

    “居然才睡了一个半小时吗?”你有些茫然的揉了揉太阳穴,努力缓解额角的胀痛,摸向手机,想点个外卖。

    手机屏莹莹光亮映进你的眼睛里,你点开外卖界面,各色的食物映进你的眼底,你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自己想要吃点什么,在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你的视线已经再一次落在了电脑屏幕上,黑底白字的屏幕冰冷又无情,将又一次想要打开游戏的你按了回去。

    你想到脱出游戏时激烈的战斗,看着各色的外卖菜单,抿了抿嘴。你的真帅,你的真帅……

    你忍不住咬住大拇指的指甲,细细磨着,这样的动作有助于缓解你有些不安的心情,你定定的盯着手机页面,脑内开始猜测起真帅脱离了RPG像素画风之后的立绘样子,又开始担心起来激烈的比赛过后,没有你的操作,你的真帅能不能找到饭吃。

    比赛时,游戏里的太阳好像很大,你被防沉迷推出游戏的时候,似乎正在控制着富冈真帅移动,那个时候停留在了没有荫蔽的阳光下面,这么久了,你的真帅会不会还在太阳下面晒着?

    你也觉得你有病,明明只是一个游戏而已,虽然你向其中投注了很多的情感,但到底也只是一个游戏而已。但即使是这样,即使你一遍一遍说服自己这只是个游戏,你却像是着了魔一样,脑内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富冈真帅。你玩过很多游戏,你也操控过很多的游戏角色,你所操控的游戏角色,以一直将其当为你自己,又或者是一个走进剧情的契机,曾经无数个游戏里,你最感兴趣的还是里面各种NPC的故事,你会为NPC或悲惨或幸福的故事落泪微笑。但富冈真帅不同,你的全部情绪似乎都投掷在了这个角色身上,明明他是你创造的,代表在这个游戏生活里的你‘自己’,但你却无法像以前一样,你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富冈真帅吸引,你很久没有去攻略NPC了,你有多久没有打开NPC的好感度面板了呢?

    你都快忘记,这个游戏已经完全变质,你在这个游戏里,重点已经不再放在恐怖游戏或者剧情NPC身上,你看出这个游戏或许会有重要NPC的变革或者生离死别,这个游戏的故事一定会很精彩,但是你却不是很感兴趣。你的真帅啊,他在你的控制下走进了这个故事里,你却不想他彻底融入这个故事,像你曾经玩过的那些游戏一样,打出什么结局,主角与NPC们或者分别或者幸福的在一起……你很自私的,并不想让富冈真帅真的融入在里面,因为那是你的真帅。

    但是啊,你直勾勾的盯着外卖的界面,眼底不知何时续起泪来——但是啊,你的真帅,在那个昏暗的,只有痛苦与‘怪物’的实验室里长大,孤独的,沉寂的,童年只有黑暗的真帅啊。

    你想让他拥有朋友,想让他走到阳光下,你想在你的真帅脸上看到笑。

    你自私,自私的不想属于你的真帅彻底走向游戏里固定结局的

    第87章

    你的视线落在了大门,一身白大褂的五十岚手里拎着托盘,他身上仿佛还带着金属冰冷器械的血腥,细密的恶寒在五十岚出现的刹那爆发,你轻抚在墙壁的手指蜷缩,双眼牢牢钉在五十岚的身上。五十岚大步流星走近,富冈真帅的方向,眼睛瞪得很大,有些过于恐怖了。

    阴翳且疯狂的眼神落在富冈真帅身上,这种看可剥削物品的眼神,让你感到不适。光影晃动之间,你隐约之间似乎在其中看到了富冈真帅的身影,又那么一瞬间,好像是你在与五十岚在对视。

    你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你们在对视。

    你知道五十岚根本看不到你,你也知道,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可能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但愤怒还是不断蚕食着你的理智,尤其是在看到五十岚又一次拿出手术刀之后。

    “我没事。”富冈真帅突然开口,你愣了一下,眼神刚缓和一点,对面的五十岚的反应却是更加激烈。他猛地把手术刀扔在了托盘里,金属碰撞的声音震耳,五十岚如同一只嗅到了血腥气味的鲨鱼,向着富冈真帅捕食而来,他的表情比任何时刻都要扭曲可怖,好像时间已经不多时紧绷着的疯狂:“我的小实验体,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不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五十岚越来越急躁,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某个证明,对待富冈真帅的手段也越来越粗暴。原本还在安全时间内的电击开始无度,你的眼神越来越冷,疯狂的情绪早已开始泛滥,但你无法触碰,你只能用语言安抚你的真帅,如此之外,你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为力。

    你曾无数次恶毒的诅咒着五十岚的死亡,又温和带着笑的与富冈真帅聊天,极度的疯狂与极致的冷静将你的大脑分割成两段,你将自己的镇定与温柔传递给你的真帅,从未间断,在你不知道的时候,黑暗空间里纤细的黑雾从四面蔓延,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你的脚踝,又无声无息的钻进了你的血管。

    在你又一次将额头抵在墙壁上,柔着声安抚不断扭动挣扎的真帅时,在不见光的角落,从你的脚踝开始,浅肤色之下的血管开始变粗,透过皮肤的颜色隐隐发黑。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在窗口炸开!冲到窗口前的五十岚的精神状态很奇怪,眼白浑黄,布满血丝。你早已知道,五十岚一定是受到了上面那群老不死的命令,比如加快研究进度之类的,五十岚能够苟活下来,也全靠着他在研究富冈真帅的身体与术式,但十年已经过去,除了确认了富冈真帅的术式之外,五十岚毫无进展。

    你的真帅啊,勇敢坚韧,他的术式从未失控过。

    通过这些时间的观察,你终于知道五十岚在研究什么了。富冈真帅的术式很奇妙,时间暂停世间少有,你原本认为五十岚和那群老东西只是在研究时间,想让生命延长,让他们那些腐烂的恶臭的生命在世界上苟延残喘。

    但直到现在,你终于摸到了一点真实。他们研究的不只是时间,他们的目的也不仅仅是长生。这群家伙们,原本你想象之中的更加贪婪,也更加恶心。

    你猜测,被研究的对象绝对不止富冈真帅一个,富冈真帅只是这些悲剧之中的一环。而他们的实验的目的是想要提取术式。

    是的,听起来很离谱,但是五十岚在做的实验就是提取术式——他们想要将富冈真帅的术式,想要将别人的术式转为自己的术式为自己所用。时间暂停听起来很厉害,但到底还是别人的,真正贪婪的人,他们的目的是将最好的握在自己手里。老不死的家伙们,荣誉与权力加身,他们高高在上,手里捏着无数而过像富冈真帅这样出生在‘平民’世界里的天才。在看不见的角落,又会有多少咒术师从觉醒术式之后,就被这些人有目的的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实验室里,他们活着,承受着实验的痛苦,最后术式被抽取或者消失,他们便成为了没有用处的废品。

    你咬紧后槽牙,眼神阴翳的盯着五十岚,富冈真帅的态度却很平淡,窗口始终对着五十岚的脸,在你的教导下,你的小真帅已经很会使用语言的艺术了,虽然你对你的大真帅冷不丁的话语感到无奈,但小真帅又太乖了,对于五十岚这种家伙,是不需要太温柔的语言的。

    富冈真帅声音淡淡的,绝对的冷淡是对这种疯狂科学家最有利的打击手段:“不是你。”

    富冈真帅侧了下头,窗口从五十岚布满血丝的丑陋眼睛上移开,又落在了那一排手术刀上:“因为你很讨厌。”

    你嘴角翘起:“真帅学的很快呢,不愧是我最聪明的孩子。”

    你疯狂夸夸,对你可爱的真帅,你从不吝啬与夸赞,他就是世界上最完美,最棒的乖孩子。乖巧到令你落泪。

    富冈真帅嘴角微翘,一向冷淡的脸上露出几分属于小孩子的可爱。但五十岚却出乎你意料的开始哈哈大笑,他笑的太疯狂了,听的你鸡皮疙瘩浮起一片,不适的抖了抖,轻拍着墙壁,但视线却落在了那柄手术刀上。

    “真帅。”你声音很冷静,视线钉死在那柄手术刀上,手术刀离的很近,五十岚刚才的失控让他不经意之间对富冈真帅的严防死守松懈,并且,在你的教导之下,富冈真帅对于咒力的使用早已炉火纯青,即使加固在富冈真帅身上的器材使用了隔绝咒力的金属,但富冈真帅的咒力增长速度非常快,尤其是步入十四岁,咒力阻隔装置已经无法在禁锢富冈真帅的咒力使用了。而为了将这个情况隐藏不被五十岚发现,你教导富冈真帅将咒力压缩,将咒力波动降到最低,富冈真帅学的真的很快,明明你只是将游戏里的设定总结归纳,又结合了在学校里的教材里教导的知识。富冈真帅学的真的很快,他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因此你更加憎恶五十岚。但是,至少现在,你可以让你的真帅从这个地狱里逃脱出去:“看到那把手术刀了吗,捡起来,就是今天。”

    富冈真帅的眼神也落到了那把手术刀上,他眼神微动,五十岚已经抓住了富冈真帅的脖子,他的眼神更加的疯狂,凝聚在富冈真帅浅金色的眸子上时,似乎是想要透过这双眼睛看到隐藏在其下的另一个人:“你的另一个人格呢?!你诞生了另一个人格的……你一定诞生了另一个人格!!”

    “我往这个房间里放了很多的监听器,我听到了,我听到你和另一个人格对话了。”五十岚的手越锁越紧,富冈真帅不适的咳了一声,眼神却始终很冷淡,五十岚的发疯在他的眼里如同上演的搞笑默剧,无法给富冈真帅带来半分波澜。五十岚还在嚎叫:“我听到了……我真的听到了,我的研究已经出结果了,很快,很快的,马上就要出结果了……”

    富冈真帅的眼神涣散,似乎马上就要被五十岚掐断气。

    五十岚猛地回神,怔然的松开掐着富冈真帅的手,嘴里不住的嘟囔:“但是为什么这么久你的咒力没有上涨……因为人格的分裂导致咒力的分离吗?难道咒力被分在两个人格上?是被分开了而不是双倍的产生……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

    “我的研究不能在此功亏一篑。”

    五十岚慢慢转过身,看向了电击器:“既然人格诞生于点击,我也能让他回去……”

    他完全转过身了,后背暴露给了富冈真帅。

    “就是现在!”你厉声道!

    富冈真帅眼神一凛,【时停】骤然发动,整个空间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墙上的时钟停止了,滴答滴滴答的水滴停止了,五十岚也不动了。

    禁锢着富冈真帅手腕的铁环被咒力撑爆!富冈真帅翻身跃起,两秒很短,却足以让他做很多事情。

    比如捡起地上的手术刀割破五十岚的喉咙。

    曾经做不到的事情现在的富冈真帅轻而易举。

    00:50

    五十岚的喉管被富冈真帅割破。

    1:10

    富冈真帅摧毁了实验室的器材。

    1:50

    富冈真帅找到了自己的实验报告。

    2:00

    【时停】结束,五十岚轰然倒地,被割破的气管发出咕噜咕噜的,水混着气的声音。五十岚睁大充血的眼睛,在地上艰难的爬着,血不断从他的喉管涌出,在身后拖出一道血痕。富冈真帅静立于远处,他垂着眸子,眸色沉沉的盯着地上的五十岚,在五十岚艰难的爬到富冈真帅脚边,即将抓住了他的裤管时,富冈真帅轻又慢的朝后撤步,五十岚染血的手指擦过了富冈真帅的裤管,重重摔在了地上!富冈真帅的手里拎着的是曾经无数次作用在他身上的电击器。

    在五十岚惊恐瞪大眼睛时,富冈真帅将连着点的电击器扔在了五十岚的后背上!

    咒术师的身体素质真的很强,但在此刻,却成为了折磨五十岚的东西。被割破了喉管的咒术师没有立即死去,他不断的在地上翻滚挣扎着,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实验室里,富冈真帅手里握着染血的手术刀,从手术刀上滴落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档案。

    “您会离开吗?”富冈真帅在五十岚的惨叫声里突然开口。

    还在注视着五十岚惨状的你一愣。

    “我们之间没有诅咒与束缚。”富冈真帅的声音低低的,他也垂着头注视着五十岚的惨状,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却握得很紧,指甲陷进肉里,他却无法感受到疼痛,富冈真帅的所有心神都系在了他的主人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您从未真正的正面回答我,您是否会真的离开。”

    你沉默了一下,你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境,一个你在等待外卖时小憩的梦境。你不知该怎么回答,但沉默更加残忍。

    于是,你轻声安抚他:“我们总会再相遇的。”

    你想到游戏里的真帅,声音更加温和:“在某个未来。”

    富冈真帅沉默。

    他可以使用咒力,他可以诅咒他的主人,神爱世人,但他的神明是只他一人的主人。

    脑海里已经安静了,富冈真帅知道,他的神明离开了。

    富冈真帅举起手里染血的档案,盯着上面斑驳的文字看了一会儿,忽地转身,视线放在有进气没出气的五十岚身上。他缓步走上前,半蹲下身,将档案放在了五十岚的身上。

    “好。”富冈真帅轻声,凌乱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情绪:“我们未来再见,我的主人。”

    “我们总会相遇的。”

    某个束缚在富冈真帅话音落下的刹那定下,富冈真帅在抬起头时,金色的眸子里以一片茫然。

    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只剩本能。身上仅有一套病号服的富冈真帅□□着脚,握着手术刀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实验室。

    富冈真帅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但是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有一个要等待的人,那个人很重要。

    所以他要离开这里,他要活下去。

    破烂的村庄映出眼帘,无数的咒灵扑上来撕咬他,富冈真帅本能的去狩猎这些咒灵,身体告诉他,这些长着人类模样的家伙是的错误的,应该被祓除的。但不知为何,杀死这些咒灵的时候,他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没关系。

    富冈真帅赤脚踩在地上,空茫的眼神望向朝他走来的咒术师。

    没关系。

    有一个人在未来等我。

    第88章

    ——等待从来不是令人恐惧的事情,至少对于富冈真帅而言,这并不会让他恐惧,他害怕的是没有结果的等待。

    那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空茫时间里,他比任何人都能等待。有风吹起富冈真帅的发丝,带走了他额上最后一丝的汗意。炙烤的骄阳藏进了云里,驱散了始终让他晕眩的热浪。远处,个人战战况应该是很激烈的,只可惜他无法去参加了,主人本来已经为他布置了精细的作战计划,他本打算将胜利奉给主人,但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在主人消失不见的时间里,他不想也不能去参加比赛,没有被最喜爱之人见证的胜利,不是他真正期待的胜利。

    富冈真帅的眼神微沉,他抿紧嘴角,指尖抠进手掌,轻微的刺痛让富冈真帅的大脑清醒。

    主人非常期待个人战,他也想主人一起参加个人战,而不是在主人回来之后,轻飘飘地一句‘我胜利了。’。

    隐约传进耳朵里的战斗声没有停止过,富冈真帅托着脸,大脑放空地听着那边霹雳啪嗒的打架声,超级热闹,完全可以想象出来个人战超乎平常的激烈战况。远处的个人战战场轰隆一声,炸起了一朵蘑菇云,裹挟着砂石的飓风,狂哮呼啦呼啦的压倒一片树丫,把富冈真帅脑袋上的花花和与树林同色的墨绿色短发一起吹的乱七八糟。富冈真帅瘫着脸,用手掌压了压乱飞的头发,眼神死的望了眼个人战场。

    他们在炸学校吗?

    可以等等他一起吗?

    主人应该还挺喜欢炸学校的,可惜了。

    富冈真帅鼓了鼓腮帮子,掏出手机给远在战场的灰原雄发消息。

    想要一份拆学校的录像,和主人一起看QWQ。

    战场那边停了一会儿,在几分钟的缓冲之后,响起来的是连成一片的爆炸轰鸣,应该是五条悟上场了,这样毫不掩饰地狂轰滥炸相当具有他的风格。

    他们拆学校拆得好嚣张。

    富冈真帅托着脸陷入沉思。

    手机那边很快得到了灰原雄回过来的消息,一个一分多钟的录像视频,富冈真帅没有点开,三角暂停上面是夏油杰笑眯眯的脸,从镜头的远近来看,手机应该是被夏油杰抢走了。

    该不会是长达一分钟的夏油杰对镜自拍吧?

    富冈真帅眼神微凝,开始犹豫要不要和主人一起看这个视频了。

    很快,灰原雄那边又发来了新的视频,这一次的暂停键可以看出来拍摄的应该是对战场景。

    富冈真帅嘴角终于露出点笑意,主人回来之后,与主人一起想要做的多了一项。他积极地又充满期待地准备着他与主人一起相处的事情。

    所以,请您快回到我的身边。

    ******

    树影盖上了富冈真帅的身体,他闭着眼,在不间断的爆炸声音里压抑着情绪,情绪降低,带着全身的咒力也随之平缓。

    安宁气息环绕,富冈真帅仿佛与这片森林融为一体。

    他是刺客,刺客可以是风,是草,是周边的任何事物,这些东西已经刻入了他的本能,成为了他行为模式的一部分。这些都是他的主人教导他的东西,即使他失去了有关于那一切的记忆。

    所以,富冈真帅从不恐惧等待。

    现在的富冈真帅知道,他等待的人终将回到他的身边,只不过等待的等待的过程有些漫长罢了。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可血丝依旧出现,爬上了眼白,血丝很淡,又很快被他阖眸遮挡住,于是,所有的偏执与痛苦在这一刻被隐藏,连同身上刚才随着情绪一起波的那一点咒力,都在这个动作之间消退。

    富冈真帅又一次的,连同着自己波动的情绪一并藏了起来。

    至少,他的脸上是什么情绪也看不到的。

    风吹过林梢的声音更大,在耳边响成一片,有什么声音藏在了树叶交错声里,如果不集中注意力,根本听不到。但远处的战斗声音停下了,现在的森林太过于安静,富冈真帅的呼吸也收敛到最低。在这片空间之内,声音最大的便是风过林梢的,因此,这细微的脚步声音被富冈真帅捕捉。

    他缓缓睁开眼,眼白的血丝淡了下去。这一次睁开眼睛冷静了许多,金色流光在眼底晃过,最后只剩下平淡。

    他认出了这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虽然藏在了风声里,但也没有刻意放轻。

    对方在等待着他的发现,又或者说,毫不介意他的发现。

    富冈真帅攥住了手指,冷汗湿润了指尖,又被风吹的有点凉。

    五条悟说,富冈真帅身上没有束缚,他说的确实没有错,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咒力组成的‘结’可以躲过六眼的检查,五条悟用那双眼睛审视过富冈真帅,他给出来很多结论,有夸富冈真帅咒力操控牛逼的,有说富冈真帅营养不良,连带着咒力也蔫不拉几的,也有说富冈真帅咒力鬼鬼祟祟的,但五条悟从未说过富冈真帅与人定下束缚,也没有束缚的痕迹。

    但富冈真帅的身上,曾经又确实拥有束缚。很沉重的,绝大多数咒术师绝对不会成立的束缚,曾经存在于富冈真帅的身上,禁锢着他的筋脉,桎梏着他的大脑。甚至,富冈真帅不是与那个人定下的束缚,他拼尽全力,付之所有的,不过是个约定。

    富冈真帅用自己的全部记忆,对于咒术师而言最为重要的术式,定下了一个在所有人眼里都愚蠢,也不值得的束缚。这个束缚没有钉在他的主人身上,他用他可以给出来的一切,等待着主人归来的那个约定。主人说过,他们回来会相遇的。

    主人在未来等他。

    他前行的所有动力,仅这一句承诺啊。

    为了承诺,富冈真帅使用了束缚,束缚所产生的枷锁全部作用在了自己身上,这个举动疯狂又冒险。占据了绝大多数的可能性,那就是富冈真帅从此失去了对于咒术师而言,最为珍贵的术式,也失去了一个人的一生之中,值得铭记的童年。

    但没有主人的未来,那短暂的回忆也许会变成促使富冈真帅疯狂的执念。

    这是无解的结局。

    富冈真帅,这个善良的孩子,没给自己留下一点的退路,如果束缚没有达成,主人没有按照约定在未来与他再次相遇,他这个仅存的样本术式,将会自我封印。

    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再从他的身上得到有关于时间的术式,那些贪婪的家伙无法从富冈真帅身上在得到梦寐以求的长生数据。

    如果他的主人真的不再回来,富冈真帅将永远残缺。

    富冈真帅用他能给出来的一切,等待着主人的归来,也将失败的结果用自己埋葬。

    这个在绝大多数人眼中都有些疯狂的举动——却是富冈真帅心甘情愿,且真诚祈盼的最好结局,他拥有的不多,且全部失去——甚至更多的都是因为他而死去的,富冈真帅无法挽回,他只能继续走下去。

    白雪公主一样的姐姐在富冈真帅的无能里没有遇到解开毒苹果魔咒的王子,姐姐只有一个刚刚四岁,弱小到连刀都握不住的弟弟。

    而对于富冈真帅生活的那个村庄,富冈真帅的存在就是一个诅咒,令这个还算美好的村庄彻底成为了培养皿,成为了贪婪的上位者们试验富冈真帅战斗力的数据。

    与富冈真帅定下束缚的不是人啊,那是一个在未来的约定,所以五条悟没有发现富冈真帅与人定下束缚的痕迹,而富冈真帅的主人回到了他的身边,束缚自然也会达成消失。

    束缚在主人回到他的身边时解除,富冈真帅在主人回来的一瞬间开始,会缓慢恢复记忆。那些细水长流的,在日常点滴之中,他会想起曾经在束缚下被遗忘的一切。

    ——而富冈真帅赌对了,主人真的回到了他的身边。

    就好比现在的他一样,这一切对于富冈真帅而言,美好的像是一个虚幻的梦境,他在主人无时无刻的陪伴下,一点一点找回他遗失的记忆,就像又一次与主人经历过那些时间一般,只不过似乎是他的束缚出了问题,主人的记忆也消失了。

    但富冈真帅不在乎。

    两个失忆的人凑在一起,在寻找过去的途中不断创造新的回忆。

    荒诞的浪漫构成了他们之间牢不可破的联系。

    但如果富冈真帅赌错了,如果主人没有回来……富冈真帅扬起头,天已经凉了下来,在皮肤上带了很轻微的刺痛。脚步声已经到了距离他很近的位置。

    树影闪动着映进他的眼底,在明亮的浅金色之中留下晦暗的光影,好似在其中涌动挣扎的诅咒。

    他的眼神好像能够穿越时光,回到那段与主人在一起的,不可逆转遥不可及的记忆。

    ……如果他的主人没有回来——如果神明去爱了世人,他的神明不再是他一人的神明,放弃了他这个宛如沧海一粟的小人物。那么,将自己所拥有一切都堵上未来的富冈真帅,他会彻底忘记他的主人,他的神明,他曾经想要牢牢抓紧的那段记忆,属于咒术师立足根本的术式,他将彻底一无所有,带着空旷的脑袋与身体上仅有的本能,孤独的,浑噩的,在不为人知的某个角落,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便是失去主人后,富冈真帅的结局。

    不算悲惨的——因为他忘记了所有——只不过有些难过。

    有泪光在他的眼底一晃而过,又被浅金色藏下。

    他的结局并非如此,他没有走上那条没有回忆的,只剩下空壳的结局。

    富冈真帅的主人回来了。

    现在的他即使脑内空无一物,即使□□的脚踩在地面上,冰冷顺着他的脚踝上爬,要冻结血管。但那个声音在脑海里想起来的一瞬间,即使陌生,即使他的大脑里依旧一片空白,但有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安心感刹那之间笼罩了他。

    当时还空白的富冈真帅好像迷失在辽阔海域的孤舟终于找到了灯塔,昏暗与不安的迷茫褪去,他依旧不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是什么,但好像有这个声音在身边,他哪里都敢去了,在迷茫时间里有过的冲动具现化成了事实,他用自己犹豫的两个方向询问那个声音,用自己不知所措的语言形容自己的感觉,最后在对方的帮助下,迈出前进的每一步。

    ——他的世界从那一刻开始,便有了光亮。

    他还是会恐慌,这一次其实是主人的第三次消失。

    第一次是实验室里与他的未来约定。

    第二次却是在医院,他们再次相遇的那个医院,主人带着他走到了特级咒灵的领域,咒灵攻击上来的一瞬间,他没有反应过来,以为会受伤,但是无事发生,好像有人替他挡下了这一击。即使那个时候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恐慌还是立刻将他淹没,富冈真帅转身就跑,将特级咒灵抛在了身后。那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富冈真帅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知道,如果他不立刻回到与主人相遇的那个地点,主人就会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

    第一次放弃咒灵,富冈真帅跑回了声音响起时的位置,抱着膝盖坐在原地等待。

    他在那里,又等到了脑内主人的声音。

    而现在,是第三次的消失。

    主人已经从他的世界里离开三次了。

    但现在,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等待,就像上一次那样,在原地等待。

    主人一定会回来的。而在富冈真帅短暂的生命之中,最懂得便是如何将自己处理好,并且等待——他最擅长等待。

    没有记忆的他是如此。

    而现在的等待,是有望的等待,他相信那个人不会放弃他。富冈真帅从未将自己的命运抓进手里,他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他的主人,现在,只等待那个人的回来。

    富冈真帅缓缓眨了下眼睛,将视线从那连成一片阴影之中挪开,有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看来不是我的错觉。”熟悉的苍老声音响起,富冈真帅视线落在乐岩寺校长那张布满沟壑的脸,这张脸上的神情似曾相识,富冈真帅眯了眯眼睛,没有吱声。乐岩寺校长也不需要他的应和,锋利的视线从富冈真帅的身上一寸寸刮过,好似在打量一个全新的物种,他视线移动的很面,最后对上了富冈真帅的眼睛:“是那个人改变了你。”

    “……”

    富冈真帅站了起来,长时间一个姿势地等待,让他的骨骼在动作时发出清脆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属于少年气盛的压迫。

    看起来要比乐岩寺校长这一身老骨头健康多了。

    富冈真帅的眼神也是这么说的,半阖的眼睛轻飘飘地落在乐岩寺校长的身上,却好像在从他的身上寻找着回忆。但乐岩寺校长与富冈真帅的回忆又能有什么呢?

    不过是诱拐失败后被人抓了把柄罢了。

    这孩子越来越不好骗了。

    绝对是那个什么‘主人’的原因,本来呆呆乖乖指哪打哪的武器变成了有自我思想独立认知的人,上面那群人可是发了好大一段时间火,即使乐岩寺嘉伸也并不认同他们用咒术师人体实验的行为,在乐岩寺嘉伸看来,咒术师的珍贵的,咒灵祓除不尽,每一个咒术师都弥足珍贵,那些高层却用着咒术师做实验满足自己的私欲。

    但他们确实又是一个利益集团的,他所效忠的加茂家也有高层在进行人体实验。

    富冈真帅是乐岩寺嘉伸见过唯一一个活着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的试验品孩子,如果不是站在对立面,乐岩寺嘉伸倒是很想培养这个天才咒术师。

    “如果你能一直老老实实地就好了。”乐岩寺嘉伸道。

    富冈真帅半月眼抬头:“啊?”

    “……”

    乐岩寺校长额角蹦出青筋,他眼角抽搐的看着冷着脸但全身上下写满了‘挑衅’的富冈真帅,与这嘴欠且贱嗖嗖的小孩儿对上视线,怒气便好像滴进油锅里的水滴,噼里啪啦放鞭炮似的全部炸开,一路上铺垫的心里在这一眼之间全部破碎,乐岩寺校长甚至有一瞬间发疯似的想着五条悟真是个乖巧可爱就是有点叛逆的好孩子。

    然后脑海里蹦出一张带着墨镜呲牙狂笑的脸,又打了个寒战,努力回想着五条悟与夏油杰脚踢京都中高层,拳打御三大长老,手拎咒灵脑袋嘲笑非东京校的咒术师们弱的要死的嘴脸,在来看富冈真帅的脸,顿时觉得这小面瘫可爱的起来。

    所有美好都是在对比之中诞生的。

    互助性对比也不是不行,主要看主观心态,听说东京咒术高专的心里咨询师找好了,就等着姊妹交流会结束开始上班,好像是个普通人,按照东京这边的看法是,咒术师的心态太偏激了,需要一些靠谱的成年普通人告诉学生们世界很大人性复杂。

    这在乐岩寺校长看来又愚蠢又多余,咒术师天生就站在普通人高等的位置上,大家族的绝大多数人都看不起普通人,更有甚者将普通人称之为未开化的猴子。乐岩寺觉得普通人绝对无法理解咒术师,他们本就不在一个维度,又何谈给咒术师做心理辅导。

    但东京的校长却不这么想,咒术界唯二的两个咒术师培养机构的观点发生了冲突,导致个人赛打的格外激烈。

    这里需要特别提一下,禅院直哉坐着轮椅去观看了个人赛,但是没有在赛场上看到富冈真帅,还大发雷霆闹了一阵子,抓着灰原雄问富冈真帅去了哪为什么不参加比赛。

    乐岩寺校长气得胡子都要飞上天了,但又拿那个禅院家的少家主没办法,最后让人把禅院直哉的轮椅推走,才正常进行的比赛。

    实在是太混乱了,而这一切的混乱源头就是这个让人火气蹭蹭蹭上涨的混蛋问题学生。

    乐岩寺嘉伸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火,他还有重要的事情。现在他要憋住不能发火,一旦发火,之后他一定会被这样的问题学生原地气死。

    围杀富冈真帅的计划失败了。

    现在杀了富冈真帅就是把京都咒术高专的目的摆在了明面上,本就因为富冈真帅的事情,东京咒术高专与京都咒术高专关系异常僵硬。

    东京咒术高专的这一任校长并不是御三家的人,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当上的校长,在很多决策上与高层相驳,导致有很多死刑处理人员被东京咒术高专压了下来。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东京咒术高专的校长也仅仅只是个没有实权的校长罢了,可变故就发生在一年前,五条悟入学那一年,五条家在诞生六眼之后,五条悟就被定为五条少家主,之前五条家还能控制住,但自从五条悟十三岁之后,五条家就没有人能够打得过五条悟了,少家主的权力几乎与家主并齐。

    五条家的所有人都听从五条悟的,五条悟可是百年来最珍贵的六眼,五条家发现族内无人是他的对手之后,当然是捧着五条悟行事。所以,东京咒术高专的转变就此开始,五条悟讨厌咒术界高层,但与东京咒术高专的校长相处得还可以。

    所以,心理医生才可以进入东京咒术高专,也因此,东京咒术高专才能保下问题学生富冈真帅。

    御三家本就存在利益纠葛,乐岩寺嘉伸连带着京都咒术师高专身后是加茂家,而东京咒术高专的后面则是五条悟与他所代表的五条家。禅院家最近受到重创,虽然没有动摇根基,但很多在表面上的禅院家活动的人都被逮捕了。

    禅院家的獠牙被磨钝,一时之间无暇参与京都与东京两所高专围绕在富冈真帅身上的争端。

    乐岩寺嘉伸居高临下的看着造成这一切混乱的富冈真帅,对方的脸尚且稚嫩,确实目前现状的中心。

    而对上富冈真帅的眼神之后,乐岩寺嘉伸无比肯定,一定是那个不存在的人改变了他。

    那个不存在的人改变了曾经的富冈真帅,让一个很好控制的小木偶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是那个不存在的人赋予了富冈真帅生机,让富冈真帅的人生里洒下了阳光。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给予的,那个不知道藏在何处的人,破坏了咒术界高层精心布置的局面,让一个很好控制的人偶变成了击碎城墙的匕首。

    乐岩寺嘉伸便问了出来,但得到了富冈真帅的否定,对方真的改变了太多,甚至与不久之前在京都咒术高专时相比,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个变化被富冈真帅否定了。

    不只是乐岩寺嘉伸,也有其他人说过,富冈真帅被他的那个传说中的‘主人’改变了。

    但他的主人告诉他,他没有被改变,富冈真帅的未来始终都是光明的。

    他与乐岩寺嘉伸对视着,神色平静,风在静立的两人之间卷过,没有剑拔弩张,两个人看起来正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平衡。暂时,谁也没有打破这种平衡。他们之间隔着两米,富冈真帅双眼盯着乐岩寺嘉伸,主人告诉他,说话时注视着人的双眼,是有礼貌的表现。

    主人一定喜欢有礼貌的乖孩子。

    富冈真帅便瞪着眼睛牢牢盯着乐岩寺嘉伸,直盯得乐岩寺嘉伸冒冷汗。

    乐岩寺嘉伸:……他想打破平衡和我来一架?

    乐岩寺嘉伸脸上不动声色,实则暗搓搓凝聚着咒力,生怕自己被这个小怪物一刀送走。

    富冈真帅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的想法单纯又明朗,他按照主人的教导做一个乖孩子,等主人回来的时候,就会夸奖他。

    富冈真帅微微眯了下眼睛,没注意对面的乐岩寺嘉伸猛地耸了下肩膀,差点把电吉他掏出来!

    但富冈真帅真的只是眯了眯眼睛,并觉得自己非常有礼貌:“乐岩寺校长。”

    乐岩寺嘉伸稍后退一步,‘嗯’了一声。

    富冈真帅真诚道:“可以在我的主人面前说我很乖吗?”浅金色的眸子反射出诡异的光,乐岩寺嘉伸的电吉他已经握在了手里。

    乐岩寺嘉伸看着富冈真帅的脸,斟酌道:“如果我说不呢?”

    富冈真帅:“……”

    富冈真帅手腕翻转,撬棍也握在了手里。

    乐岩寺嘉伸:“…………”

    了;乐岩寺嘉伸咳了一声,率先收起了电吉他,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吧,你说清楚,我会考虑的。”

    富冈真帅依旧盯着他,乐岩寺嘉伸在富冈真帅的眼神下,嘴角抽搐的补充上后半句话:“……考虑在你的……呃,‘主人’面前夸奖富冈真帅可爱。”

    富冈真帅眼神微亮,心里与主人在一起的快乐事件又增加了一项,他立刻收起了撬棍,相当配合的接下了乐岩寺嘉伸转移的话题。

    其实,他也是想要继续刚才的话题的,还没有炫耀完主人,就被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打断了。

    富冈真帅上前一步,脸上更加认真:“不是被赋予的。”

    乐岩寺嘉伸也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范围终于缩小成了正常的社交范围,他听到富冈真帅的话,挑眉。

    富冈真帅在恢复记忆之后,第一次在没有主人的陪伴下,与一个对自己有敌意的人进行这么长时间的对话,但他的语气却压得很平常:“主人告诉我。”

    “我不是被赋予的,我的未来一直都是光明的,只是短暂的被乌云覆盖,现在已经被驱散。”

    是主人告诉他的,富冈真帅想。

    乐岩寺嘉伸盯着富冈真帅微闪的眼睛,嗤笑了一声:“真是个‘好心’的主人呢。”

    乐岩寺嘉伸已经六十多岁了,他早就不再相信有什么人能够拯救什么人,尤其是从小就生活在实验室的富冈真帅,乐岩寺嘉伸更加不相信有谁能穿过层层阻碍,在五十岚没有发现的时候,不声不响的接近富冈真帅,还能给这个孩子将一些不适合咒术师的,虚无的美好理论。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尤其是咒术的世界,强者为尊,家室与术式是决定一个咒术师有没有价值的最根本需求。

    没有咒术师的未来是光明的。

    要么英年早逝,随着咒灵一起身陨,要么……就是活成他这个样子,变成某个势力的人,为某个势力卖命,成为‘高层’其中的一员。

    ——没有咒术师的未来是光明的。

    富冈真帅也没有一个将他拯救出来的‘主人’,在乐岩寺嘉伸看来,富冈真帅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自我拯救罢了。

    富冈真帅当然看出来乐岩寺嘉伸眼神里的含义,他有朝后退,将刚刚拉近的距离再一次拉远,从动作间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确实没有被拯救,因为富冈真帅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拯救。

    五十岚作用在他身上的,是他疼痛与悲鸣的感观,尽数被主人分散。现在的他回忆起实验室,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不是五十岚扭曲的面孔也不是骨骼都在颤抖的痛苦,而是温声细语的童话故事。

    这些故事与姐姐讲给他的都不一样。

    在主人的故事里,卖蘑菇的小女孩遇见了雪国的公主,灰姑娘与小矮人相遇,穿着红舞鞋与王子共舞的海之公主……而白雪公主走进了森林,遇见了一只会说话的兔子。

    小真帅问主人,会什么兔子会说话。

    主人告诉他,会说话的兔子先生是接走可爱的白雪公主的骑士。

    很奇怪的故事,但是富冈真帅听的很认真,在手术刀的光影下,小真帅继续问:为什么白雪公主没有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

    主人却反问他:为什么会说话的兔子先生不能是白雪公主的王子呢?

    小真帅便道:那我是白雪公主吗?

    主人笑着回答他:你可以是你想成为的任何人。

    小真帅却道:我想要成为有兔子骑士的白雪公主。

    ……

    富冈真帅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拯救,主人想带着他离开那个令他身体上痛苦的实验室,因为是主人想的,富冈真帅便努力套了出来。

    但对于富冈真帅而言,那个实验室并不是痛苦与噩梦,也不是世人眼中的悲惨童年。

    那个实验室里有着他的童话梦,富冈真帅在那个地方得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祝愿,也得到了世界上最残忍的约定。

    【富冈真帅从来没有被拯救】

    【富冈真帅也没有渴望救赎】

    拯救与救赎对于现在恢复了记忆的富冈真帅而言,是对那段童话梦境的诋毁。

    那是除了他们之外,谁也无法踏足,谁也无从知晓的,永不被窥探的隐秘过往。

    富冈真帅的眼睛亮得吓人。

    乐岩寺嘉伸却叹息:“你应该在医院里就死掉。”

    因为富冈真帅是独特的,他是自实验室暴露之后,唯一被高层清除失败的试验品:“在医院里死掉,对于你来说应该是最轻松的死法了吧。”

    “但是你出乎我们意料的顽强。”乐岩寺嘉伸抬起眼:“即使现在有东京咒术高专与五条悟护着你,但他们能护着你多久呢?”

    “只要你离开东京,就会面对无尽的追杀,你的人头在黑市已经两亿了。”

    乐岩寺嘉伸笑了下:“我一把老骨头打不过你,但两亿的人头,会有源源不断的诅咒师来杀你。”

    “你总不能永远躲在这一块地方吧。”

    富冈真帅表情始终未变。

    *********

    你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

    眼睛还没有睁开,你下意识用手去抓声音的方向,捞起了还在不停震动的手机:“喂。”

    你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惊醒了。也许是因为睡了太久,你的声音沙哑得难听,手机里也静了一瞬,你清了清嗓子,又重复问了一遍。

    是你的外卖。

    你捂着脑袋坐起来,你点的炒饭送到了,但是晚点了近一个小时。你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有些离奇的梦境里,没有去计较外卖晚点的事情,在门口拎起外卖,你还在回忆着刚才的梦境,在那个梦境里,你陪伴着你的真帅度过了一整个童年。

    很神奇。

    你的头痛似乎好了很多,一边回味着这个梦境,你走到了电脑边上。

    防沉迷倒计时已经快要结束了,你眼神并没有聚焦,恍惚着打开炒饭的盖子,鸡蛋与米饭被油脂混合的独特香气瞬间弥漫了出来,唤醒了你的胃部。饥饿在此刻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你咕咚一声咽下口水,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进了一大勺炒饭。

    咸香的口感弥漫了整个口腔,你在这一刻整个人终于活了过来,浑噩的脑子与不清明的精神都在进食的过程中恢复。

    很突然的,你有些迟疑,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沉迷于一个游戏,你从来没有如此沉迷过一个游戏都寝食难安的情况,嘴里嚼着的炒饭的香气就在你的思绪中淡了下去,你的耳边突然想起了系统提示音。

    【系统提示:玩家防沉迷时间结束,玩家是否重新登入游戏?】

    【是】

    【否】

    你盯着这两个选项,勺子不自觉的搅动着碗里的炒饭。

    你自己也发现了身体的不对,饥饿与对时间的概念似乎都在游戏过程中被淡化,你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个游戏在影响着你,如果在这个时候,你选择了否,那么,你将会从这个怪异的情况下离开,彻底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你可以再一次前往游戏商店,买一个促销的,或者爆火的新游戏,你会喜欢上新的游戏角色,你会为你的角色氪金。

    你的一日三餐会正常,你的时间不会被这个游戏所错乱。

    你多么聪明啊,早已意识到这个游戏的不正常了。

    所以,要放弃吗?

    你盯着【是】与【否】,陷入了沉默。

    你的理智告诉你,你应该选择【否】的。

    你的健康正在被这个游戏蚕食。

    你的生活也将在这个游戏里失控。

    你一直都是个冷静理智的人。

    可你却迟迟按不下去。

    你总想起那个梦,那个真实得不像梦境的梦。

    你无法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实,但你还没有对你的大真帅讲童话故事,告诉真帅白雪公主的归宿不一定会是白马王子,白雪公主可以跟着会说话的兔子先生去一个梦幻的国度。

    你不想离开。

    你真的不想离开。

    这早已不是一场游戏,你在梦里与小真帅约定了未来再见。

    你害怕那不是你的梦,你担心那是真实。

    你又害怕那真的是你的梦境,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地疯魔。

    可,你不敢赌,不敢赌那个梦境的真实,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你的真帅就被你爽约了,你说好要在未来等他的。

    你们约定好了。

    你吐出一口气,将吃了几口的炒饭扒拉到了边上,闭上了眼睛,心一横,按下了【是】!

    【系统提示:玩家确认登入游戏,三秒后,即可进入游戏。】

    你缓缓挣开了眼睛,黑暗如同雾霭一般散去,熟悉的场景映入你的眼底,你屏住呼吸,安静的等待着游戏的彻底载入。

    【系统提示:玩家已进入游戏,当前副本{姊妹交流会}已结束。】

    【系统提示:玩家所属阵营{东京咒术高专}赢得了{姊妹交流会}副本的胜利,玩家获得主线任务完成奖励!】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获得金币*1000 现金*500000 特殊咒骸*1(玩家可根据自己喜好对特殊咒骸进行捏脸设计,特殊咒骸启用后会进入‘富冈真帅’的刺针纹身贮存,使用时离开纹身,该物品需要咒力养护,请注意使用该特殊咒骸。)】

    【系统提示:注,特殊咒骸吞噬咒力,会随着咒骸内部咒力的损耗而虚弱。】

    【系统提示:玩家是否激活特殊咒骸?】

    【是】

    【否】

    你只飞快扫了一眼,先把这个弹窗提示缩小,去看屏幕中的富冈真帅。

    天已经黑了,漆黑的森林里,只有微弱的月光穿过树影,落在富冈真帅身上,隐约显示出一点的轮廓。

    你飞快检查了一遍富冈真帅全身,所有状态栏都正常,血蓝也是满格的,但还是多了一层虚弱debuff。

    【系统提示:虚弱debuff(时长7小时,即使是咒术师经历长时间暴晒也会虚弱的,回去睡一觉就会恢复的)】

    你咬了咬下唇,下意识的想要啃指甲,突然想到你告诉小真帅咬指甲不好,顿时顿住。

    不可以,你教导了小真帅,自己也要改变。

    你缓缓放下了已经送到嘴边的手。

    就在这时,熟悉的,让你心脏发紧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是富冈真帅。

    {富冈真帅(微笑):您回来了?}

    {富冈真帅:在等待您的过程中,我会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我们终将会再次相遇。}

    你的眼泪终于在此刻落下。

    第89章

    夜色笼罩了宿舍楼,富冈真帅脚下无声的穿过小路间,回到了属于他的宿舍里,谁也没惊扰。白炽灯驱散了房间的昏暗,让这夜色也温暖,咒术师的身体素质很强,之前因为高热造成的短暂晕眩也褪去,身体在脑海中清浅呼吸下渐渐放松。富冈真帅眯下眼睛,缓解了骤然遇到强烈光线后的酸涩,木门吱嘎合上,将身后的黑暗隔挡在外。

    等他的眼睛完全适应了光线,富冈真帅才一步一步地往床上走去,他并不想睡觉,主人刚刚回到他的身边,他还没有与主人相处,不想就这么睡过去。患得患失是始终都存在的,即使主人这一次依旧回到了富冈真帅的身边 。

    “个人赛我找了灰原同学。”富冈真帅盘腿坐在抱枕上,怀里还抱着一个,把下巴垫在软绵绵的抱枕上,视线不由自主地下垂,便落到了腕心正中央的刺青上,墨色刺青向上蔓延,爬过浅青色的脉络,最后隐入了白色校服袖中:“听说很精彩。”

    富冈真帅很乖,他没有去问主人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为什么消失这么久,他只是在将自己的能分享的全部分享给他的主人。富冈真帅拥有的东西很少,他早已被主人困在了独二人的世界里。富冈真帅所有想要的东西,也都只有主人能够给予。所以,他也想将自己能拿出的所有,试图把主人留在他的世界。

    “您要和我一起看么?”富冈真帅抱紧了怀中的抱枕,耳根微红,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来邀请主人做什么,是富冈真帅第一次尝试创造可供回忆的事件,而不是在像从前,主人要求他做什么他便去做:“……我很期待和您一起。”

    富冈真帅说完这句话便紧紧地抿紧了唇角,肌肉不由自主地绷起,喉头滚动,手指抠进抱枕之中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下从心头泛起的恐慌。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他如此的熟悉之人,又如此的关注主人。

    主人每一次的情绪波动都掀起富冈真帅的心绪,主人这一次消失之后,便变得有些沉默。这种沉默很压抑,是不明显的,细密的像是仙人掌的细针,密密麻麻地刺入肉里,乍看之下不以为意,可随着时间的延长,愈发的明显,难以忽视坐立难安。

    所以,主人的变化富冈真帅怎么会察觉不到。

    他只是恐慌,富冈真帅害怕得不敢去直接询问,他的主人啊,第三次离开了他,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时候呢。富冈真帅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他颤抖着,胆战心惊的用扎满仙人掌刺的手捧着小小的慰藉,假装无视发生。

    和一只察觉到主人有了抛弃意向,开始害怕,哼哼唧唧着小心撒娇的狗差不了多少。

    对于狗狗这种生物,这样没有确定的未来是恐惧的。

    富冈真帅用力抱紧抱枕,下巴埋在了抱枕上,只露出鼻尖,睫羽颤抖,用抱枕和睫毛遮掩着不断颤动的思绪。

    {好。}主人声音与平日里无异,但富冈真帅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尾音更短,虽然也藏着笑,但比曾经淡了几分。富冈真帅更加用力攥住抱枕,睫毛眨动得更快,小狗呼噜似的呜咽滚在嗓子里,又被抱枕捂住,听起来倒更像是撒娇的哼哼:“您不开心吗?”

    他还是问出口了,浅金色的眸子在白炽灯光下,居然显出玻璃珠的色泽,恍惚之间好像蒙上了一层水光。

    主人疑惑的{嗯}了一声,里面居然含着含混的鼻音,富冈真帅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牙关紧咬,等待着主人的回答。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一阵剧烈的情感涌进富冈真帅的心头,他竭力控制,但呼吸还是乱了,手下传来布料的碎裂声,棉絮飘出,富冈真帅才发现原来是是自己不知不觉间扯碎了抱枕。他身体顿时更加僵硬,呆呆的望着被自己紧张时撕裂的抱枕,喉间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呜咽,头顶上原本就有些萎靡的花花更是随着这一声呜咽,像耷拉下来的狗狗尾巴,彻底没了支撑,花花脑袋垂在富冈真帅的肩膀上扫了扫了,不动了。

    富冈真帅指尖轻轻地捏住露出棉絮的裂口,呼吸急促,张嘴便是道歉:“对不起……”

    {真帅。}主人的声音打断了富冈真帅的惊慌,没有富冈真帅想象的‘地狱’,主人声音很平静,他低低地叹了口气,低喃似的开口:{你在紧张什么。}

    主人甚至还没说其他的话,富冈真帅的眼眶就已经湿润了,心脏明明还紧张着,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肌肉完全不顾及富冈真帅的情绪波动,自顾自的放松了下来,他的身体每一处反应都被主人的话语调动着,富冈真帅却心甘情愿。

    更甚至,主人这一句话就会让富冈真帅前所未有的轻松下来,因为他知道,对他说出这句话的主人,还是他的主人,还是他独一人的主人,不是普度众生的神明。在富冈真帅的世界里,他可以在主人面前完全的放松自己的大脑。将自己的身体全心全意的交给他的主人。

    富冈真帅低着头,又小心翼翼的捏了捏被撕碎的抱枕,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居然在这几个呼吸之间,恢复正常,甚至呼吸都更加顺畅了不少。富冈真帅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耳根瞬间漫上蒸腾热气,连带着脖子脸颊一起烧红起来,声音有些结巴:“没,没有紧张。”

    {撒谎。}主人声音里压着笑,声音低低地训他,富冈真帅耳朵动了动,便又把大半张脸都埋进了抱枕里,只露出一双还泛着水光的眼睛,他用力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您心情不好。”

    {嗯。}声音里的那点笑淡了下去,富冈真帅的心脏跟着加快,不由自主地脸埋得更深,呼出去的气被棉絮挡回来,又湿又热:“……发生了什么……”

    {……}

    主人沉默了一瞬,富冈真帅的心脏在这沉默的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现在好像惊弓之鸟,急需安抚,可又不愿表现出来,一只喜欢主人的刺猬狗,他们只会把软软的肚皮露给主人,而不是尖锐的刺或者虚弱的病态。

    狗是来保护主人的。

    富冈真帅这个还未成年的咒术师脑袋瓜里实在是装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微闪,没暴露出半点情绪。

    但富冈真帅了解主人,主人又何尝不了解他呢。

    他们曾经相伴了十年啊。

    {真帅。}主人声音很平和,之前那些富冈真帅发现的短暂失控尽数消却,恢复成了与往日分毫不差的低语:{我见到了一个很乖的孩子。}

    富冈真帅的瞳孔骤然紧缩,抱枕在他的手下又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但这一次,富冈真帅没有时间顾及抱枕,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寒冷似乎在这一瞬间入侵了四肢百骸,他身体不自觉的颤抖着,失去的恐慌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席卷了他,全身的肌肉都开始抽搐,却又因为主人还在说话,这一切的身体反应又都被他强行忍了下来,紧紧抱着抱枕的手臂绷起青筋,手腕处的纹身黑的发红:“您,您很喜欢那个孩子吗。”富冈真帅的声音很平稳,只听声音是完全听不出异样的。

    主人当然发现了异动,但安抚狗狗不是一股脑的将所有好的给予,是需要循序渐进的过程,需要安抚需要拥抱,这些他做不到,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将过于听话的狗狗脱敏。

    主人也发现了富冈真帅神经的紧绷。

    {真帅。}主人声音又轻又柔,引导着富冈真帅的思绪变化:{我们认识多久了。}

    富冈真帅身体还在抽搐,皮肤下的滚烫血液不断的冲刷着他的血管,让他的身体也灼热起来,他耳边可以听到震耳欲聋的鼓噪声,这是他的心跳。此刻的富冈真帅好像被抢了骨头的黑背,骚动焦虑,全身的肌肉都因为情绪而绷紧抽搐,狂躁蚕食着大脑,主人的声音却轻轻压在了这一切之上,在富冈真帅的理智上罩上了一层薄冰。

    短暂的安抚让富冈真帅喉间咕噜了两声,藏在抱枕后面的嘴咬住了棉絮,声音也闷闷的:“……九年十一个月零二十七天。”

    主人的声音短暂消失了一瞬,下一刻便带着笑:{真乖。}

    富冈真帅眼睛微亮:“……和那个孩子比呢。”

    {嗯?}主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小狗吃醋了,顿时忍俊不禁,富冈真帅耳朵烧红,模样看起来只是害羞,但藏在抱枕后面的犬牙深深陷进棉絮之中。

    主人今天可不想逗狗,真帅已经很紧绷了,过度的高压可不应该给乖孩子。

    {和那个孩子相比啊……}主人声音里虽然还带着笑,但郑重许多,他们应该是在医院里相遇的,但真帅说十年……九年十一个月二十七天,那……

    {我和那个孩子约定了在未来相见了。}主人平静道:{真帅,你觉得你与那个孩子相比,谁更乖巧呢。}

    富冈真帅身体倏地紧绷起来,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大脑没有处理好这些讯息。主人和他一样失去记忆了,甚至比他遗忘的还多,他的记忆在恢复,但主人始终是在创造新的回忆。那么,现在的主人恢复记忆了。

    主人恢复记忆了。

    ……主人恢复记忆了。

    耳边聒噪的轰鸣盖过了所有,不知过了多久,富冈真帅还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呼吸声,粗重的呼吸伴随着爆炸般的心跳,让富冈真帅呼吸困难,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以为……

    他以为那些曾经,只有自己还记得,以为再也没有人曾记得他。他本以为,主人在身边就超过了所有,但直到这一刻,富冈真帅才发现,他比自己原本想的要贪婪的多。

    富冈真帅脱离般的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破碎的抱枕,好似在拥抱一个破碎的梦。泪水涌了出来,十年之间,他第一次这样的大哭,却依旧是无声的。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富冈真帅呼吸又乱又中,身体剧烈的颤抖,他努力的长大嘴,想要将更多的氧气吸进肺里,可却连正常呼吸都做不到。

    “呃……”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声响,富冈真帅更加用力的抱紧怀里的抱枕,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泪水不受控制的不断淌下,沾湿了他的衣领,所有的无助与恐慌都在这一刻破闸而出,他挣扎在在地上抽搐着,难以维持的呼吸使富冈真帅的脸渐渐发红。交感神经过度振奋,汗水渐渐润湿了后脊的布料,四肢甚至都开始短促的抽搐。

    可即使这般,富冈真帅的瞳孔依旧兴奋的紧缩着。

    主人立刻发觉,富冈真帅过呼吸了。

    富冈真帅由过度恐慌急剧转变成兴奋,太过了。

    富冈真帅已经因为过度呼吸开始抽搐,但主人发现,这孩子的神经居然还处于过度兴奋的状态。无法呼吸没有带给富冈真帅恐慌,他甚至还在因为主人仅有他一人,他们共享着记忆在兴奋。

    {真帅、}主人声音冷了下来,让富冈真帅残余兴奋的神经瞬间被吸引,身体的颤抖甚至都被富冈真帅强行压了下去,除了难以控制的抽搐,富冈真帅立刻将全部注意力投在了主人身上:{冷静,放松呼吸。}

    富冈真帅想也不想原因,将身体交给主人的每一个指令动作,每一寸肌肉每一点呼吸都交给主人,尽由对方掌握。

    {做的很好。}眼看着富冈真帅的身体随着指令抽搐减缓,呼吸粗重但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之后,主人适时给予富冈真帅糖果:{多年之后,很高兴在见到你。}

    富冈真帅的眼睛瞪大,呼吸又要加快,无法抑制。

    {放缓呼吸。}主人立刻抑制住了富冈真帅的行为,又语言命令他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与心跳,富冈真帅发出呜咽,却老老实实的增加呼吸时间,{录像要今晚看吗?}

    富冈真帅刚要点头说是,却听主人又道:{约定链接了我们。}

    {我无法保证始终在你的身边。}富冈真帅手指猛地攥紧,却又听主人道:{让约定束缚我们、}

    主人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明天要一起看录像吗,真帅。}

    第90章

    富冈真帅睁开眼睛,昨天的特殊经历让身体快过大脑,绷了起来,迷蒙的大脑在回忆起昨日时,大脑像是被泼了冷水,富冈真帅瞬时精神了起来,脑内的安静让富冈真帅手脚发凉。但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脑海里主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如冰山雪地里的一抹温茶,有点苦,却让富冈真帅整个人都因为这一点点的温度,回到了人间。

    富冈真帅眼底的恐惧与坚冰都在这一句之中化开了。

    {早上好,我的真帅。}

    熟悉的,令富冈真帅身体尽数放松下来的感觉包裹了他。

    “早。”他下意识回答,又觉得自己的回答是不是有些单调,会不会让主人觉得他有些无聊。富冈真帅金色眸底荧光微闪,脑袋上的花花却比富冈真帅反应还快的倏地支棱了起来,顶着早上七点的太阳用力摇摆,因为幅度过大,还给了富冈真帅一巴掌!

    酝酿了好一会儿有新意问候话语的富冈真帅被这一巴掌打断,还差点咬了舌头,未脱出口的话被噎了下去,在喉间化作了一声呜咽。

    富冈真帅双眼不甘心的瞪大,暗自握了握拳,但只能捂着嘴无能狂怒:“呜呜呜!!!”

    他头顶的花倒是心情颇为不错,甚至在富冈真帅的野草一样的头发上又舞了一段。头发都是它的绿叶,就为了衬托它这朵花的美!

    耶!

    花花最后在富冈真帅的脑袋上,扭了一个花圈。

    脑海里响起了主人的鼓掌声。

    {花花真棒。}

    富冈真帅:“…………”

    富冈真帅:“!!!!”

    富冈真帅通红着脸,恼羞成怒的单手捂着嘴,一把将脑袋上的花花按了下去!那花啪叽一声被富冈真帅按扁,只剩下一个花花脑袋颤了颤花瓣。在主人夸赞花花的某一个瞬间,富冈真帅甚至升起了自己要不要也学着花花跳一段舞,这样主人会不会也夸夸他。富冈真帅甚至把这个想法列入了清单,但他又不太开心的发现自己并不会跳舞,无端输了花花一大截。

    富冈真帅鼓起了腮帮子,又默默把嘴里的气放了出去,发出豌豆射手一样噗噗噗噗的可爱声音,但主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没有回应他的噗噗噗噗,富冈真帅把嘴里含着的最后一口气吐出去,发出微弱的一声噗,便委屈巴巴的没了声音,低着脑袋默不作声的开始的收拾起被褥来,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乱蓬蓬的堆在脑袋上,倒更显得那朵抬头挺胸的花更可爱了。

    富冈真帅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瘪了瘪嘴,又故意把花花往下压了压。硬是把那朵不顾富冈真帅心情的花花又压趴在脑袋上。

    把最后一件白大褂套在身上,富冈真帅蔫蔫的站在洗漱台上,把漱口水吐出,冷水拍在脸上,让富冈真帅因为‘撒娇’失败恹恹的的大脑清醒了一些,主人的声音在富冈真帅拿起手机的表情冷淡的走出房门时,才慢悠悠的响起。

    {真帅,我们去购物吧。}

    富冈真帅关门的手一顿,他眼睛倏地亮起,比烟花绽放还要灿烂的金色让富冈真帅整个人都明媚几分,他不再关心头顶的话,也不再关心周围,满心满脑都是主人的‘一起购物’,这让富冈真帅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好!”富冈真帅开心的好像要飞了起来,自从入学了东京咒术高专之后,富冈真帅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主人一起去‘购物’了,他喜欢主人全心全意都放在他身上的样子,喜欢看主人在几件衣服之间犹豫纠结的样子,这让富冈真帅明确的知道,主人在为他而烦恼,主人想的全部是他。

    他很开心。

    {要给真帅买新的衣服了。}主人似乎在翻找包裹,{唔,我刚才发现了,真帅的头发有点糟了。}

    主人很认真的在翻找着,嘟嘟囔囔念道着缺失的东西:{要买护发素,高专发的洗发水味道我不太喜欢,漱口水买薄荷怎么样?听说真帅这个年纪的学生都喜欢的薄荷味道的东西,真帅也会喜欢吗?}

    富冈真帅眯着眼睛,很享受这样,主人还在轻声嘟囔:{洗发水沐浴露漱口水都需要重新买,高专的护发素把真帅的头发都用毛躁了……真帅现在只有校服吧,之前买的衣服都脏了,才几件……要把衣柜塞满。}

    {……草莓味,还是买草莓味的吧,薄荷虽然很受高中生欢迎,但是我喜欢草莓味的真帅,不想要薄荷味的……太冷淡了,我不喜欢冷淡的真帅。}

    富冈真帅便道:“草莓。”

    他永远不会对主人冷淡,主人喜欢草莓味的,那就买草莓味的。

    富冈真帅只想要主人喜欢。

    主人声音便欢快了几分:{那毛巾也要买,我们很多钱了,可以给真帅买好多新的东西。}

    富冈真帅知道最近他们都没有购买新的东西,最近的血包和绷带还是从加茂林身上搜刮的,富冈真帅双手插在口袋里,听着主人的絮絮叨叨,心脏好像泡在了蜜水里。走起路来都好像可爱的小跳蛙,连头发丝都透露着愉悦,眼睛眯起,富冈真帅觉得今天的漱口水都更甜了,是蜜桃味道的,也是甜的,他好像吃了很甜很甜的糖果,所有的惶恐与疲惫都在这一瞬间清空。心情愉悦的富冈真帅脸上仿佛都在发光,在转角看到了一脸见了夏油杰草裙舞极乐净土的灰原雄,和见了五条悟穿紧身连体裙一样惊恐表情的七海建人。

    富冈真帅在两个同期惶恐震惊,比见了鬼好不了几分的表情之下,举起手,和脑袋上的花花一起说了声:“hi”。

    这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差点给富冈真帅的两位同期原地送走。

    灰原雄尖叫着一把扯过七海建人的胳膊,连后退好几步,举着手颤巍巍的指着富冈真帅,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最后只能一巴掌按在七海建人的脑门上,还把七海建人新配的眼睛打歪了,滑稽的挂在耳朵上。

    新配的眼镜,墨镜,能把七海建人的眼神全都挡住,但还没挡干净,就被他的好队友一巴掌拍歪了。

    七海建人整个人由灰白变成了橙红,被灰原雄气的。

    造成这一切的富冈真帅默默收起了说‘hi’的爪爪,要继续揣爪爪盯着乱蓬蓬的脑袋,偏头认真观看。

    灰原雄的全部注意力却全部都集中在了富冈真帅身上,他甚至抖着嘴,又一巴掌拍在七海建人的脑门上:“……没发烧啊,那难道是世界毁灭了?”

    灰原雄稍稍退了几步,看富冈真帅的眼神好像在看哥斯拉袭击地球:“我不要啊,我今天还要吃小饼干呢!”

    七海建人黑着脸,一巴掌按在了灰原雄的蘑菇头上,用力抓紧:“哈——?那要不要我直接送你变成小饼干啊?”

    七海建人手指用力,手背上青筋绷起,脸上也绷起了青筋,声音咬在了牙缝里,恶狠狠地。灰原雄在他的手掌下面挣扎:“啊啊啊啊腹泻穴——!!!啊啊啊!!!!”

    * * * * *** * *

    灰原雄像一只凌乱的蘑菇,身上都笼罩了阴云。富冈真帅藏在口袋里的手抠了抠手指,他今天的心情非常灿烂,对冒黑线的小蘑菇还伸手摸了摸:“要迟到了。”

    七海建人抬脚就走,只留给了灰原雄和富冈真帅一个潇洒的背影,黑色小蘑菇和白色小花花并排蹲在一起,富冈真帅指了指七海建人的背影,眨巴眨巴眼睛,很认真的询问:“他是不是无视了我。”

    被揍了一顿的灰原雄从阴影里抬起脑袋,也看向了七海建人潇洒的背影,点了点头:“也许你太白了,不够灿烂。”

    富冈真帅瞪大了眼睛:“哦!”

    主人也沉吟:{难道要把棒棒糖的发卡露在外面?}

    因为穿了校服,主人便把富冈真帅的棒棒糖发卡隐藏了起来,很神奇的手段,但这是主人做的事情都是对的,富冈真帅无需置疑,他只跟着点头,又对着还灰扑扑的灰原雄道:“带发卡会可爱。”

    灰原雄呆住:“……?”

    富冈真帅却已经站了起来,跟在了七海建人身后离开。

    主人在他的脑海里轻声道:{真帅怎么样都很可爱。}

    富冈真帅点头,手无意识地摸向了手腕上的刺针纹身,恍惚想起昨天没有再向里面注入咒力。

    注入咒力很痛苦,那种被抽干咒力还被压榨神经的痛苦是体验过一次就会恐惧,不愿再尝试的痛彻心扉,但富冈真帅却不愿停下,也许是潜意识,他觉得这很重要。

    他的直觉很少出过错,比如主人刚回到他的身边时,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是很重要的人,比生命还要珍贵。

    又比如刺针纹身出现时,潜意识告诉他,要一直一直向刺针里注入咒力。

    ——这很重要。

    刺针蜿蜒在手腕上,如同爬上躯干的荆棘,可富冈真帅却在不顾一切的拥抱这片荆棘,他觉得,荆棘之后,也许是他的神明。

    独属于富冈真帅一人的那个神明。

    富冈真帅情绪动荡的瞬间便被主人察觉:{怎么了?}

    富冈真帅摇摇头,抿紧嘴角,勾出一个浅笑:“在想您。”

    主人便轻笑着调侃他:{我就在你身边,想什么呢。}

    发丝落下,挡住了富冈真帅的眼睛,但他身上散发的气场却是很甜。

    在想神迹降临的那一天。

    “您会陪伴在我的身边。”

    {当然。}

    他听到主人含着笑的声音:{这是新的约定吗?}

    富冈真帅的眼底明亮,走廊尽头的窗口照射进明媚阳光,落在他眼底,比夏日晴空还要耀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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