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的潮水声音都显得凄冷, 一阵一阵,风也凉凉的,陆言辰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一颗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顾灵抬眸看着他:“你怎么会来?”

    陆言辰抬手帮她整理好几缕被风吹散的头发, 声音里都是怜惜:“我知道你今天来这边了,所以傍晚的时候注意了下, 回去的船上没有你,我放心不下立即就来了。”

    一席话, 让顾灵心里热乎乎的, 眼睛一酸,更是想哭。

    陆言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 把人搂得更紧一点:“怎么了?”

    顾灵轻轻叹气, 很努力地忍住不哭出来:“唉,我今天来给我好朋友林惠宁打电话的, 她要我查查我妈妈当年出事故的真相,我觉得可能是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她不肯告诉我,我只能先去挨个去问当年有可能目睹过我妈妈事故的老渔民。很可惜,没有问到什么特别有用的消息。”

    陆言辰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面色有些苍白, 头发也微微凌乱, 一双眸子里闪着湿润的光,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都是伤心无力的。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之前我来内地都是顺带着帮你问的, 其实也没有来得及很深入地去查, 要不这样好不好?我们今晚上回去也来不及了, 夜里海上行船危险, 只能在内地过一夜,明天我们一起去挨家挨户地问,总能问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的。”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顾灵吸吸鼻子,收起那些悲伤的情绪,决定跟陆言辰去找招待所。

    但想到两个人竟然要去住招待所了,那是住一间还是两间?

    她想,他们肯定是要住两间的……

    只是男女一起去住招待所,就是住两间,难免也会被人误会,她想到陆言辰之前每次跟自己在小树林里嘶吻的样子,简直脸都烫了!

    可谁知道,陆言辰并没有带她去招待所,而是牵着她的手沿着小县城的路往西走,不知道是去哪里。

    没等顾灵问,陆言辰主动告诉她了:“招待所里环境都不太好,里面的被褥床铺都不够干净,大多是一些外地来出差的人暂时落脚的地方,虫子什么的都很多,你肯定住不习惯。我带你去吴大姐那边吧。”

    顾灵疑问:“吴大姐是谁啊?”

    “吴大姐是这县城里的一个教师,在小学里教书,她很喜欢养花,她住的院子里有很多花,家里也非常干净整洁,我们之前抓捕逃犯的时候去她家里借过水喝,我上次买来送你的花也是去她那里买的。我们去她家里借住一晚吧,她肯定不会收钱,等下买点水果带着。”

    这位吴大姐是小县城著名的好人,时常把一些家长忙碌来不及照顾的学生带到自家住。

    没一会儿,两人就路过一家商店,陆言辰上前去称了点红糖,另外买了一包水果,点心,提着要带去给吴大姐。

    顾灵对着这位吴大姐十分地好奇,倒是也很期待见到这位吴大姐。

    去吴大姐家的路不远,顾灵跟着陆言辰七拐八拐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是一处有些简陋的居民区,都是低矮的瓦房,普通人家院子里摆满了生活用品,以及煤球之类的东西,可走着走着,顾灵就闻到一股很淡的桂花香气,她猛然觉得这香气沁人心脾,直击灵魂。

    疲惫与难过,好似都减轻了些,人也精神了些。

    那桂花香悠远,若有似无,应当是才开不久,而且是赶在夏末就开的桂花,是比较难养的四季桂。

    果然,陆言辰指着那一处最干净最漂亮,正面墙壁都被绿油油的爬山虎覆盖的院子说道:“那就是吴大姐家。”

    风一吹,爬山虎叶子哗啦啦地响动,美好得宛如漫画!

    吴大姐的院子没关门,陆言辰敲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进来。”

    顾灵一愣,入目看到整个院子里的摆设,左边是几畦蔬菜,右边是各色各样的花儿,俱都养得旺盛的很,瞧着整个院子雅致又热闹,而那位被成为吴大姐的女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梯子上往房檐上挂刚串好的辣椒。

    天快黑了,整个院子沉浸在依稀的天光中,剪着短发的女人忙碌地把辣椒挂好,而后回头冲着他们笑。

    “小陆是你啊?怎么想起来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紧急任务吗?”

    陆言辰笑着说:“吴大姐,今天没有任务,是我们临时没有落脚地,想来您这儿借宿一晚,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吴大姐笑道:“当然可以,我这就去给你们收拾屋子。”

    她说着利落地爬下梯子,又看了陆言辰身边的小姑娘一眼,莫名觉得这姑娘长得和气又漂亮,谁也没有想到,那姑娘忽然之间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顾灵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她比记忆中老了不少,那温婉美丽的脸庞带了些岁月的痕迹,头发也没有从前那么黑亮,她老了,不再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可自己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跨越了两辈子,她还是忍住了她!

    顾灵眼睛一红,泪控制不住地狂涌出来:“妈!妈!”

    她腿软地站不住,颤抖着跪在吴大姐的面前:“妈!我是灵灵啊!我是你的灵灵啊!”

    旁边陆言辰一震,而吴大姐犹豫地看着眼前漂亮的女孩儿,她弯下腰,盯着顾灵看,只觉得心里发慌。

    顾灵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她想过妈妈很多次,却绝对想不到,妈妈还活着,独身一人就在这个小县城里!

    想到这,顾灵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上辈子,她怎么就从来没想过来这边找一找妈妈呢?

    顾灵抱着吴大姐的哭,而吴大姐最终蹲下去,轻轻地抱着她拍拍她的背:“乖孩子,先别哭,先不哭啊。”

    她越是这样,顾灵就越是哭,妈妈以前就是这样哄她的啊!

    可为什么眼前的妈妈这么生份?

    顾灵哭着哭着抓住吴大姐的胳膊,去看她的手纹:“妈!你的手纹就是这样!手心里一颗红痣!你肩膀上也有一颗红痣!妈,你怎么不跟我说话?你不记得了我吗?”

    最终,在陆言辰的安抚下,顾灵跟吴大姐坐下来好好地说了一会儿话。

    顾灵还是想哭,她想扑在妈妈怀里痛痛快快地哭,却只能忍。

    吴大姐怜惜地看着她,带着犹豫跟愧疚,如实告诉她:“我确实不是本地人,十几年前我遭遇了意外,受了重伤被人救了下来,康复之后我失去了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可我身上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一切有效的证件都没有,公安局也没办法帮我,最后我决定留在这个小城市,我想有一天我的家人如果想我的话,也会来找我的。”

    她笑着说:“所以,你是我的女儿,你来找我了是吗?”

    顾灵失声痛哭,她扑在妈妈的膝盖上:“妈,对不起!对不起!”

    她来得太晚了,甚至,是晚了一辈子才来的!

    她怎么就这么蠢啊!!

    吴大姐握住她的手,眼神逐渐变得炽热而又期待:“乖孩子,不哭,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

    顾灵满脸的泪,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妈,您叫杨珊,我是您的女儿,我叫顾灵。”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从随身的小钱包里拿出来一张已经很旧很旧的照片,上面赫然是一个女人抱着个才满月的小女孩的照片,而这个女人正是杨珊 !

    杨珊心中发颤,她拿着照片,盯着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脑袋越来越疼,最终疼到支撑不住,扶着桌子大口呼吸!

    这一晚,杨珊始终头疼到无法解决,只能靠吃了两片止疼片暂时缓解,顾灵便整夜守着床边照顾着她。

    天一亮,陆言辰立即带着顾灵把杨珊送到了医院里。

    可杨珊的病根还是脑子里受到了撞击,脑袋内部受损,想恢复实在是很难!

    而且只要一受到刺激就会非常痛苦,头疼频发!

    一时间,顾灵都不知道自己的出现是对的还是错的。

    杨珊在房间里接受医生的治疗,顾灵站在外面的窗下发呆,陆言辰握住她手:“别怕,我打个电话吧,我有一位当脑科大夫的叔叔,或许问问他会有结果。”

    可陆言辰这个电话,却让顾灵得到了一个更可怕的真相。

    电话那边陆言辰叔叔询问了病人的状况以及所受的伤害,便说:“如果只是船上的事故不慎碰到了一下脑袋,很可能不会导致这么严重的结果,如果能找到当时事故发生时以及只会的目击人描述下患者最初受伤的情况,也许会更好针对性的治疗,毕竟脑袋是个很难治疗的地方,内部的东西无法深入性地去看。”

    他这个意思,就是杨珊当初应当是受到了多重外力重击,否则不会留下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顾灵心里发沉,她心疼得找不到任何语言描述。

    直到杨珊从病房里出来了,她抬眸与顾灵对视,纵使身体非常不舒服,却还是笑了:“灵灵,妈妈没事。”

    简单的一句话,差点又闹得顾灵眼泪决堤,她走过去扶住杨珊的胳膊。

    杨珊头疼得脚步虚浮,却还是问了一个问题:“灵灵,你爸爸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他没有来找过我?”

    按理来说,最该来找她的人,是她的丈夫。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偶然梦到过什么,只那么很稀少的几次,她梦到一个男人的背影,那个男人牵着一个女人的手,离她越来越远,只留她一个人在冰冷的海水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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