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异又找了份新工作。
苗靖公司附近有家小有名气的咖啡艺术馆,陈异在当店员炒咖啡豆,只是因为她某天早上说:“咖啡馆的咖啡比较好喝。”
中午和同事出去吃饭,顺路买杯咖啡,看见陈异穿着白衬衫黑围裙蹲在烘焙炉前,身上一股迷人的咖啡香气,抬起棒球帽朝她吹口哨,干净又带点痞坏。
思楠是公司唯二的中国女生,西语翻译兼财务,每天都跟苗靖一起进出,很活泼开朗的女生,也会感慨:“你男朋友真帅。”
“陈异对你真好。”
苗靖虽然搬出去和陈异同居,但距离公司公寓不远,平时和同事来往也多,约着聚餐活动什么的,扩大一下交际圈,所以大家对陈异也比较熟,有事没事也能聊两句。
公司也有国内派遣过来的男同事,业务销售或者售后工程师,加上圈子里认识的一些朋友,七七八八也算认识不少人,但大家基本都是孤身来去,像苗靖和陈异这样情侣一起出国工作的,还是少见。
两人相貌挺般配的,感情如胶似漆,思楠跟苗靖关系不错,也常去苗靖家做过客,聊天时候问到两人的感情经历,苗靖说:“我们认识很多年,小时候住在一片,初中还是同校……”
没说那么复杂,模模糊糊的,大概听起来就是青梅竹马、少年同学那类。
思楠出国三年,每年都掰着指头等回国的假期,也喜欢跟苗靖聊国内种种,不过苗靖似乎对国内没多少留恋,大家的假期都攒着回国再休,她和陈异出去旅游,似乎也没有回国探亲的计划。
苗靖就是国内挺常见的那种好学生,名牌大学、优秀工作,出国外派也适应得很好,工作态度和能力都很出色,为人处世都很有自己的原则。但陈异不一样,听他自我介绍似乎没念过大学,也不是摸爬滚打的生意人或者脚踏实的技术工种。
换句话说,他在家闲着,看他衣着装扮也不似富家子弟,旁人多多少少揣摩,私下聊聊,每次出去聚餐活动,掏钱刷卡的人都是苗靖,连房租生活费也是苗靖付的。大家穿戴都很低调,很沉稳内敛的中国人气质,陈异穿衣带点痞性,有时候破破烂烂一身,很吊儿郎当的模样,看起来就不那么正经向上。
但他在苗靖的朋友同事面前,底气还是挺足的,从来没有介意过自己“吃软饭”的这个身份。
这种恋爱关系不那么常见。
苗靖漂亮到想撬墙角的人不少,大家会通过思楠打听苗靖的情况,都在异国他乡,互相多照应点很正常,但苗靖身边基本有人,波哥大治安没有那么烂,男朋友总是保镖似的随身携带,完全没有机会聊些有点没的,办公室的西班牙男生英俊逼人,家境优越,明里暗里对她都是热情如火,无数次邀请苗靖,她冷冷清清无动于衷。
不过思楠在洗手间的时候撞见过苗靖用粉扑遮掩脖颈上的吻痕,痕迹很深,宣誓主权般的炫耀。
中秋节那次,大家呼朋引伴凑到一起,搞了个中秋聚餐party,大家去了朋友的朋友的家里,做宝石生意的商人,有个很宽敞豪华的大厨房可以做中餐,苗靖也带着陈异一起来。
男同胞们在户外烤肉,聊南美的工作发展和市场前景,外派工作的薪水都不低,大家的想法都是赚第一桶金,那时候陈异找了个富人区保安的工作,一个月工资也相当于出去吃顿大餐,他和男同胞们聊不起来,不过在旁边听得很认真,神色也挺平和。
苗靖洗了碟水果送过去,偷偷往陈异嘴里塞了颗葡萄,他大喇喇坐在椅子上,手掌摁在她的后腰往前送,手指揉了一把,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带着轻漫的随心所欲,再自然而然不过。
吃饭的时候,明明两人各自吃着东西,却互相总有点很顺手的体贴和照顾,苗靖会不着痕迹帮他说话,陈异也会悄悄把她酒杯里的酒倒空。
吃完饭大家在园子里消食看月亮,思楠切好月饼送出去,转身看见角落里,苗靖倚栏而立,捏着手机和人打电话,陈异揽着她,修长手指漫不经心撩开她的长发,自然而然低下头,鼻尖从她耳廓缓缓滑到脖颈,停顿住,而后阖眼,深深嗅了嗅。
就这么个背着人的细微动作,显露在清湛的月色下,却有说不出的诱惑和欲感。
察觉到偷窥的目光,陈异眉棱一挑,眼神睨过来,而后朝她勾唇微笑,有点掩饰的意图。
思楠触到他的幽亮目光,不知怎的,脸颊轰地热起来。
在波哥大生活一年,苗靖的西语已经能应付日常生活,其实哥伦比亚是个很适合学西语的国家,语速清晰且慢,初学者容易跟进,但陈异的西语已经流利得能跟西班牙人一拼高下,他的英文倒是没什么长进,词汇量不过百,另外还跟着皮埃尔学了几句法语,讲的比英语还好。
语言关过完之后,其实在波哥大找个工作不难,思楠热心推荐了份工作——有个国内建材公司开拓南美市场,在波哥大设了个办事处,急需找个懂西语的业务员,其他要求不高,陈异条件完全符合。
显然陈异没兴趣。
苗靖谢过她的好意:“他不喜欢办公室工作,也不喜欢被人管。”
有点难理解,这工作怎么也比炒咖啡豆强,咖啡馆一个月工资才抵人民币八百块。
但苗靖显然不在意这些,她无所谓做什么,随心所欲就行。
工作于他而言只是玩乐,但是台球厅陈异一直去,两人约法三章,他自己拿捏分寸,不许苗靖管他。
后来苗靖也跟着他去过台球厅看过,还算安全的街区,有哥伦比亚人也有外国人,大家拎着啤酒瓶聊天,场面热情得有些聒噪,陈异显然是受欢迎的,跟人一路碰拳寒暄。
他俯身在球台的姿势的确英气,宽肩修腰翘臀,衣服撑得很饱满,嘴里嚼着口香糖,熠亮的眼睛盯着球台,出球又快又凶悍,气质凌厉,完全隔绝出了另一个世界。
苗靖陪他在台球馆泡了一下午,跟旁人聊天,才知道陈异一直在练球,在这片已经找不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有男同事要回国休假,打算给自己国内的女朋友买颗祖母绿做戒指,思楠有经验,扯着苗靖一块作陪,陈异也跟着去逛了圈,最后走的时候扯住苗靖:“买这个。”
“嗯?”
“这个漂亮,做对绿宝石耳环。不贵。”他指尖一指,“就要这对。”
两颗颜色澄透纯净的祖母绿,切面光芒璀璨,不算过分昂贵,波哥大有不少手作店可以做设计和镶嵌,能做很漂亮的款式。
苗靖踌躇看他一眼。
他下巴一拗,底气很足地使唤她:“买,我送你。”
买了。
反正钱都在她手里。
至于更大更漂亮更贵的宝石,他说等以后有钱了再送她。
苗靖嫣然微笑说好。
思楠对这两人的相处模式表示很迷。
咖啡馆的打工生活结束后,陈异又当回了无业游民,他开始进出台球竞技场,每逢月末都有比赛,二十几张球台摆开,人潮涌动,球手们身上都带着现金,打流动球局,吵闹喧嚣声如同农贸市场——第一天试手,陈异赚了两百多万比索。
一个月后,他提了个黑不溜秋的大号尼龙包,“咚”地一声扔在苗靖面前,百无聊赖往椅子上一靠,慢悠悠叼起了一支烟。
“什么?”
“自己看看。”
一整袋散乱无章、花花绿绿的纸币,有比索,也有美金和欧元,沉甸甸得苗靖半分都提不动。
“哪儿来的?”她不动声色问他。
“这阵子打球赚的。”他眉眼懒散着,毫无得意之色,“还有之前的工资,每个月剩的生活费……零零碎碎剩的一些。”
苗靖皱眉:“你在哪里赌球?”
“我找了个当地蛇头,让他带我打球,五星级酒店、赌场、夜总会,私人俱乐部……都是挥金如土的地方。”
“陈异!”苗靖有些惴惴不安,“你从没告诉我过这些。”
“我在藤城不就靠打球赚钱么?波哥大满大街的赌场,这些只是娱乐而已,没什么危险,我混了一年,这里的生存规则我都懂。”他举起双手,咧出个轻快笑容,“你数数看有多少钱。”
四千万比索。
不少了。
陈异把她捞到自己腿上:“你放心,只是赚点本钱,我没打算靠赌球过日子,正儿八经找个事做,老子没想过一直靠女人养。”
“拿这些钱买个车吧。”他思忖片刻,“有车方便点,能接送你上下班,周末出去玩也方便。”
苗靖公司的项目大概持续时间三四年,并不确定能在哥伦比亚待多久,买二手车更划算,走的时候还能转手卖掉。
找中介看车,很快确定了目标,还是辆哈弗,国产车。
陈异直接付现金,拎着尼龙包去咖啡馆跟车主见面,拉开拉链,中介和车主脸色遽然大变,抱着炸弹似的战战兢兢出门,把钱数清后擦了把冷汗,这么多钱,不知道他怎么敢大大咧咧拎着出门走路。
华人侨民在哥伦比亚一般都是做旅行社、翻译、清关物流、开店生意,陈异有车后也接了几单生意,机场接机,陪旅游的中国客人逛逛波哥大,收入还算不错。
苗靖那阵子总看他叼着根烟,穿着破洞牛仔裤和旧夹克,嚣张往游客面前一杵,总让人有点战战兢兢的心慌。
“他们敢上你的车吗?”她难以置信,“不会觉得你很危险?”
“先把人骗上车再说。”他笑得乖张,“到了老城区,他们就知道老子在旁边是多有安全感,要是让我陪到晚上,那可就是不一样的价码。”
苗靖噗嗤一笑,伸手捏他的脸颊:“坏蛋。”
他倾身吻她的耳珠:“坏蛋?你就这么喊我?辛苦我白养你那么多年。”
她回吻他:“不然喊什么?哥哥?”
“平时喊什么都行。”他伸手狠揍她的屁股,“坏蛋、哥哥、这些留到床上,喊破喉咙都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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